汪 志

这天上午10点多,我正在办公室翻阅当天的报纸,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震得我站了起来。一接电话,原来是三楼农业局的副局长张山打来的,张山叫我上去一趟。

我一进门,张山就指着办公室里的一个陌生男子说:“你还认识这位老师吗?”我眨了眨眼睛,只见对方四十多岁,秃顶,身材瘦小,身上衣服皱巴巴的,正瞅着我微笑。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这位老师,我记性差,您是……”

“我叫杨凯,你忘了?”那个叫杨凯的人一把握住我的手继续道,“十一年前,你在饮料厂当厂长时,我到厂里采访过你,《农商报》的。”

“噢,杨老师,你好,你好!”我点了点头,其实我脑子里还是想不起来眼前这个杨凯。因为自己在饮料厂当厂长时间长,每年都要接触大批来采访的记者,何况《农商报》是本省的一个行业小报,我实在是记不清楚了。但为了尊重对方,我表面上还是装着认识。

“杨老师,现在哪高就,当总编了吧?”我笑容可掬地问。

“当啥总编?做梦去吧,《农商报》已经被裁掉了。哎,汪厂长,你咋弃商从政了?”杨凯边说边显露出焦急的神态。

可我没有察觉到,随后朝一旁的张山努了努嘴道:“张大局长最清楚,我们岁数大了,该给年轻人让位了。再说,眼下竞争激烈,企业又不好搞,还是到行政上当大头兵省心。”正说着,我的手机忽然响了,办公室的同事叫我赶快回去一趟,说局长找我有事。

当我从局长那儿回到办公室,准备喝一口水上楼跟杨老师再聊几句时,忽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我抬头一看,那位叫杨凯的记者进来了,我立即递烟倒茶,杨凯忙拦道:“汪厂长,你别倒茶了,我现在有急事想求你帮忙。我已经不是什么记者了,而是一个小客车司机,今天早上我那辆车在附近被一辆大车撞了,伤了好几个人,正准备送往医院,可那辆车跑掉了,我身上又没有多带钱,能否借500块钱先救人?”

“啊,出车祸了?快,救人要紧,幸好我这里有刚才报销的1000元差旅费,你全拿去。”我边说边打开了旁边的抽屉,将那1000块钱递给了杨凯。给钱的一瞬间,我随口问道:“杨老师,你那老朋友张局长没借钱给你?”

杨凯苦笑道:“唉,他说他手头紧,身上又没带钱,叫我来这儿。”

“什么?他身上没有钱?他不是身上有……”忽然我停下了,我清楚地记得,今天早上上班不久,自己向他借的那800块钱,报销完差旅费就还给他了,怎么会说身上没带钱?

送走了杨凯,我在办公室里摇了摇头道:“岁月真是折磨人啊,前几年还是一个风光的大记者,眼下却……唉!”我处理完手头的杂事,楼上的张山推门进来了。一进门,张山就问:“你借钱给他了?”

我点了点头:“他说借500块钱,我寻思着出了车祸抢救伤员,500块钱能顶啥?就把刚才报销余下的1000块钱差旅费全借给了他。”

张山用食指指着我:“傻瓜,大傻瓜!你是不是有钱烧得慌?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借钱给他不是肉包子打狗吗?想当年,他是咱农口专业报的记者,下来吃拿卡要咱们还得恭维着,可想不到上面整顿报刊,他那个《农商报》给撤了,下了岗。如今他是个开客车的,咱们还怕他求他?再说了,出车祸救人是他的事,关我们屁事?他自己挣钱,凭啥我借钱给他?”

我说道:“不就是1000块钱吗,不还又何妨,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再说了,给别人做点好事,总比做坏事心安理得吧!”

“得,得,你汪厂长觉悟高!”正说着,张山的手机响开了。他连忙拿起手机,听着听着,张山的脸色忽然变了,只见他一下跪倒在我面前:“多谢你啊,要不然我爹的命就没了!”

张山猛地这一下,把我给弄糊涂了。我急忙扶起张山:“张局长,你这是咋啦?一惊一乍的,好吓人噢!”

“刚才我大妹从医院里打来电话,说……”张山边说边流泪,“我心胸太狭隘了,我不是人!”

原来,今天一大早,张山的大妹陪他爹从老家来张山这儿,可车快到时却出了车祸,车里两个重伤者中就有一个是张山的爹。事有凑巧,张山他爹和大妹坐的就是杨凯的那辆小客车。事故发生后,杨凯当即拦车送伤者去医院,可拦了好几辆车都没有停下来,最后拦了一辆拖拉机,可那司机却昧良心要500块钱。杨凯当时身上只有几十块钱,没办法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当记者时,此处有一个老朋友张山,于是硬着头皮来到老朋友张副局长处借钱。可想不到张山却婉言拒绝了,说没有钱,并叫他找一下我……

杨凯拿着钱快速赶回去,将那500块钱交给拖拉机司机,把伤者送到附近的乡医院。可乡医院值班人员一定要他交500块钱押金才抢救,正好,我多借给杨凯的500块钱派上了用场,否则……最后听那乡医院的医生说,如果再晚送来半个小时,这两个重伤员就可能因失血过多没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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