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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书求疵录

2009-03-03欧清煜

博览群书 2009年2期
关键词:第一版端砚断句

欧清煜

《博览群书》(2008年第9期)曾刊登过我的一篇短文。我在文中说,故宫博物院组织编写的砚书实在不应犯“林正青又名林佶子”之类的错误。真是无独有偶,近读台湾故宫博物院编写的一本砚书,称作《兰千山馆名砚目录》,书中的错讹也与北京故宫博物院编写的那本相当。掇录几条如下:

方孝孺铭方圆砚的行书居节铭:“昔在皇颉,爰初书契……在世季末,华藻流淫。”“爰初”错作“夏初”,“流淫”错作“流瑶”。编者似乎不知此铭为写过《登楼赋》的东汉末年文学家王粲所作。

徐枋铭井田砚的草书昭法铭“下岩星殒”,草书“星”错作“生”。

侯方域铭云龙砚的行草书铭“端溪石丈”错作“端溪石文”。

刘墉绿石砚铭“真者不知何处”,草书“知”错作“去”。

董诰凫形砚隶书铭“修容何整洁”,“何”错作“伊”。

李馥云纹砚铭“却羡良工巧追琢”,草书“追”错作“返”。

黄任三星砚铭是一首七言绝句,第二句为“濡毫犹听溜泠泠”,行草书“泠泠”错作“冷冷”。同砚又有林佶铭:“洞有石,工则度之。美如英,匠斯削焉。”草书“如”错判为“也”,断句作“洞有石,工则度之美也,英匠斯削焉”,亦误。

金农勘书砚铭“莫对君而书,君爱洁,朝沐日有度”,断作“莫对君而书君,爱沽朝沐日有度”,不知作何解。

近年藏砚之风大盛,供鉴赏家参考的砚书越来越多,书中的错讹时时冲击眼帘。据笔者目力所及,错讹最多的似是《静妙轩藏研》。书中一些砚铭的断句叫人莫名其妙,仅举两例。张一凤老松金晕歙砚铭:“谡涧下,松枝头,月溶琴,一曲歌,八风点,易余事,谱商宫。”三字一句,倒很整齐。细审砚铭,原来“谡”下有两点,“溶”下亦有两点,可知铭文应是“谡谡涧下松,枝头月溶溶。”以下应是:“琴一曲,歌八风,点易余事谱商宫。”又湛若(该书错作如)水等铭澄泥砚中的张宏铭:“绛纱漉取沥陶甄泥也,而今较石坚通奉信称,能体物溯源结翠到澄泉。”这本是一首七言诗,编者这样断句,就不知所云了。因不懂行草书的结构,错判的字就更多了。如“涩不留笔”作“涉不留笔”,“鸾笺”错作“写笺”,“与兹”错作“与弥”,“寄傲轩”错作“寄椒轩”,“夭矫”错作“天矫”,“结邻”错作“结驎”,“兴所寄”错作“与所寄”,“微呵”错作“微呵”,“深紫”错作“深素”。因不知出典,“始浣”错作“始洗”,“张颠”错作“张蹟”,“公孙大娘”错作“公孙大媳”。等等。因把“兮”错判为“分”,便出现了这样的断句:“色黝象天,分涵太素。玉润金坚,分奎璧护。”这样的错误实在令人难以容忍。

《中华古砚》是一本质量很好的砚书,有几个错字。如“熯”错作“爅”,“从”错作“叢”,“缕缕”错作“屡屡”,“金罍”错作“金壘”等。因把费丹旭书画砚铭中“曹子范甫爱其语无所饰,遂刻之”的草书“无”字错判为“矣”字,断句作“……爱其语矣,所饰遂刻之”,亦误。

《中华古砚100讲》的编者亦是《中华古砚》编者之一。此书考证翔实,颇见功力,但亦有硬伤。如金玉精长方端砚的栎下子题铭“奉砚求铭之”,“求”误释为“成”,断句作“奉砚成,铭之”、亦误。云月端砚的黄任铭“支机濡染彻霄寒”,“濡”错作“泻”。贯珠砚的芑堂铭“亦水岩之一征”,草书繁体“征”错作“澄”。天际归舟端砚的韩崶铭“菊溪丈句”,“丈”错作“大”。瓜形端砚的鹿原铭“根深蒂固兮斯永年”,篆书“兮”错作“分”。而最离谱的错误是介绍徐世昌时,竟称“其堂兄徐世章,1918年任总统,1922年辞职”。任总统的是徐世昌,怎么变成他的堂兄了?徐世昌下台后寓居天津十多年。《中华古砚100讲》的编者长期任职天津市博物馆,竟不知徐世昌当过总统,真有点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的味道。

《砚林集胜》有启功、张中行、孙轶青等名家为之题签,品位很高,也有一些硬伤。如明末唐王朱聿健错作朱鐭铁,“毅理”错作“觳理”,“孤忠”错作“弧忠”,“不磷不缁”错作“不佞不缁”,“蔡君谟”错作“蔡君漠”,“杜绾”错作“村绾”,“朱竹垞”错作“朱竹诧”,“姜绍书”错作“羌绍书”等等。苏轼从星砚铭断句作:“月之从星时,则风雨汪洋,翰墨将此,是似黑云浮空,漫不见天,风起云移,星月凛然。”显然有误,似应点作四字句。

《古砚品录》作者曾任《中国文房四宝》杂志副主编,其《古砚品录》所录的砚铭也发现一些误判的字。如“温而栗”,隶书“栗”错作“卓”;“共笔墨”,草书“共”错作“矢”;草书“宫中”错作“空中”;“宽能受”,草书“能”错作“然”;“澄波千尺”,草书“澄”错作“沿”。“篝火下缒”为苏轼铭一句,“缒”字不误,《古砚品录》编者却注曰“缒误”。所录钟伯敬端砚钟惺铭有句云:“鹆眼名世兮,右军保之以为天下一。”细审照片,“鹆”应为“蛆”,编者强释为“鹆”,似有拔高此砚价值之嫌。张映蛟端砚铭有句云:“若供好玩,必不入善识之品题;以为砚也,则固有所长。”编者把“题”字置下旬,似亦不通。此书编者另著《雕虫小记》,所录黄任云月端砚铭有句云“的应此水是方诸”,铭文“应”作“癨”。编者说“考之诸辞书皆无此字”,认为“或为文盲所冒”。但书法家把繁体“应”字写作广旁却很常见,如邓石如、陈鸿寿、吴让之等皆是。《雕虫小记》断语似属轻率。

端砚故乡广东肇庆市汇集当地专家编写的《端砚大观》,除了许多标点不规范外,错讹亦不少。如“磐石”错作“盘石”;“赍归”错作“斋归”、“赉归”;“无出端溪之右”,“右”错作“石”;“遂昌”错作“遂溪”;“客于金陵”错作“容于金陵”等等。介绍元结砚,“浯溪”错作“语溪”,“无边框”错作“元边框”,“卧岩”错作“卧严”。尤其离谱的是,《宋稗类钞》一书列作两条介绍,作者一作潘永因,一作潘永恩;姜绍书则一作明人,一作清人。苏轼砚铭有“一嘘而泫”句,该书编者之一释作“真是令人叹息潸然泪下”,可谓谬之千里了。

《中国古砚图鉴》,竟把歙砚错作锡砚。“歙”有两读音,歙州、歙砚之“歙”读shè,不读xī(锡)。此书编者连“歙砚”该怎么读还未弄懂,即率尔编书,读者实在不敢相信此书的质量。

笑话闹得最低级的似乎还是康生。此人“文化大革命”期间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据说又有文物癖,曾弄到一方石砚,称作“云龙洮河石砚”,《中华古砚》有介绍。清人纪晓岚在砚上沿刻铭曰:“端溪绿石上品。”康生于砚堂铭曰:“纪晓岚自名为识砚者,还刊行归云砚谱,其实他对砚连基本常识也没有。他把洮河石当作绿端,把青州红丝叫作红端,他不知端石为何物,更不必说识别古砚了。”这话说得霸道。纪晓岚是否“对砚连基本常识也没有”,自有公论。康生在这里却犯了个低级错误,刊行《归云(楼)砚谱》的是徐世昌而非纪晓岚。康生连这个“基本常识也没有”,张冠李戴,把人一棍子打死,留下了千古笑柄供作谈资,也可给妄下断语的人作鉴戒。《中华古砚》介绍说,此砚后经专家审定确为明代洮河石砚,坐实康生的说法。但笔者看到有些论著仍赞同纪晓岚的意见,故此砚尚未可作盖棺论定。

上面所录,仅涉及几本较有影响的砚书,笔者并无否定其价值的意思,只是想给编者提个醒。笔者知识浅陋,可能以对为错,欢迎方家指正。

《兰千山馆名砚目录》,台湾故宫博物院编辑委员会编,1987年10月初版。

《静妙轩藏研》,静妙轩主人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一版。

《中华古砚》,王代文、蔡鸿茹主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6月第一版。

《中华古砚100讲》,蔡鸿茹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年5月第一版。

《砚林集胜》,陈国源编,蓝天出版社2004年4月第一版。

《古砚品录》,王青路编,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年5月第一版。

《雕虫小记》,王青路著,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3月第一版。

《端砚大观》,广东肇庆市《端砚大观》编写组编,红旗出版社2005牟10月第一版。

《中国古砚图鉴》,余继明编,浙江大学出版社2000年10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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