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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加一些韭菜花

2008-12-12

37°女人 2008年11期
关键词:韭菜花豆腐脑父女

苹 果

楼下的小饭馆里,常会看到一对相扶相依来吃早餐的父女。父亲满头白发,走路蹒跚,大约有70岁的样子。做女儿的,30多岁,却是神情羞怯,视线卑微,略略智障的她,除了父亲,是不会与任何人对视而语的。

每天清晨,做女儿的像个小女孩儿,打扮一新,要么躲在父亲身后,要么低头挽着他瘦弱的胳膊,从家里行至饭馆。一路上总有人朝她父亲打招呼,父亲总是微笑着,少有言语。这样日常的问好,对于做女儿的却似乎是种煎熬。每每有人看过来,她便将头埋得更低,就像一棵敏感柔弱的含羞草。

所幸从家到饭馆的距离并不算远,大家都忙着上班,晨练,排队买早点,无暇顾及别的。这倒让做女儿的一路可以欣赏风景,偶尔还会细声细气地问父亲一些天真的问题。这样安静的一程行走,对于他们是种幸福。

女儿始终像靠着一座坚毅挺拔的大山,以她的智力,或许尚不能明白生老病死乃是人生的一种自然,亦不能想象,假若有一天,父亲离开了她,又该如何生活。她只是安然享受着这样每日有父亲陪伴的散步,享受在拥挤的饭馆里,父亲为她掩饰住人群的视线,将韭菜花细细洒在她碗中。

我曾经仔细观察过他们吃饭时的神态。父亲慈祥和蔼,牙齿不好的他,嚼蒸饺的时候总是很慢,就像电影里一个抒情的慢镜头,时光在那一刻有感伤的静寂。他显然已经老了,老到拿汤匙的手都显出迟钝。但他并不会忘记帮对面的女儿搅搅热烫的豆浆,或者给她的小碟里倒一些辣酱。他还随手带着她爱吃的豆腐乳,看她像个几岁的孩子那样,用一根筷子蘸一蘸,而后放到口中用力地吮吸干净,总会怜爱温柔地笑笑。

女儿有剩饭的习惯,一碗豆腐脑每每喝到一半,便任性地将碗推到父亲面前,看父亲一口口喝下去了,才心满意足地绽开笑颜。吃不完的油饼,她还会用自己带的饭盒盛起来,放进军绿色的书包里。父亲是她的安全港湾,一旦驶入,她一生都不愿离开。

我从未见过女儿单独出来,但饭馆老板却给我讲了一次例外。那是去年秋天,父亲下楼为女儿买饭的时候不幸跌落下来,小腿骨折。尽管请了护工,女儿不必担忧,但那天她却例外地出了门,到饭馆里买父亲喜欢喝的豆腐脑。老板知道她怕人,让她去角落里坐等,她却执拗地不肯去,就那样低头站在人群中,被许多人有意无意地看着,脸上努力地隐藏慌乱和惊惧。老板很快将父亲爱吃的早餐打包交给女儿,女儿接过来,看了一眼,低声恳求老板:能不能多加一些韭菜花?老板当即心底一软,拿了一个小袋,温柔地拨了大半的韭菜花进去。

老板说,究竟还是做女儿的,尽管智障,却记得做父亲的最喜欢吃韭菜花。而那样一个恳求,几乎让老板这个粗心大意的东北汉子差一点儿就流下泪来。

听说曾经有人好心地要给女儿找个人家,这样当父亲不在了,也会有人照顾她。可是做女儿的把自己锁在屋里,绝食许多天,直到父亲答应不将她嫁出,才乖乖地再次跟父亲下楼。这个日渐老去的父亲,也因为女儿始终不肯离开北京,拒绝了儿子的孝心,宁肯自己一步一歇地下楼买菜做饭,也不愿丢下这个完全将他当成臂膀依靠的女儿。

这对父女的彼此相扶,对于外来居住的人,或许只是一道残缺的风景。而对于多年居住此地的人,则是一种幸福的彰显。没有人能够像他们那样,给予我如此生动细腻的爱的启迪。

(摘自《海口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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