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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的“爱无力”

2008-08-25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08年8期
关键词:作秀姐弟哥哥

小 林

好几年过去了,我却不能忘记那个“作秀女”(上海方言,指专职的模特儿)。她叫汪秋眉,是我婚姻之外的一个女人(当时,我与太太的婚姻出了麻烦,正分居)。我承认,这是我的道德越轨,并且,我和这位“作秀女”最后没有产生结果——她从我的视野中绝尘而去,漂泊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作秀”去了。

陪舞的女人

汪秋眉是无锡人,21岁,修长,美貌,甚至有一点腼腆。我第一次见到汪秋眉,那天正巧是我25岁的生日。由于和太太婚姻不和,除了上班,剩下的时间我总是把自己锁在家里,我怀疑自己大概得了自闭症。那天,我的久不见面的同父异母哥哥,打电话让我去参加他的家庭舞会。

我的异母哥哥45岁了,他属于改革开放后上海滩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他经营证券买卖,身家早在上世纪末就达到2000多万了。他在著名的风景区周庄有别墅,进口轿车有三辆,家里佣人有5个。不过,他没有太太。对此,哥哥有惊世骇俗的理论,他曾经说过:“婚姻的一半,是性爱,另一半,是传宗接代。后者我不感兴趣,而前者,只要你有钱,那么随时都能办到的。”

就在那天晚上,我认识了汪秋眉。她是那么出众,在舞厅成群的佳丽中,她是最累的最忙的,同时也是心灵最寂寞的一个女人,我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说她最累最忙,是因为她在哥哥面前唯命是从,因为她是靠哥哥供养的女人。舞厅中有哥哥需要巴结的官员、富人、权贵,所以哥哥一刻不停地支配汪秋眉去和这些人陪舞,一曲舞罢马上再换一个男人,她就像一只任凭人摆布的陀螺。在4个钟头里,我暗地里数了一下,她总共陪了31个男人,没有坐过一分钟,没有喝过一口水。最后,她突然晕倒了。

由于我对她特别关注,同时我的座位又挨得她最近,我很快把她扶了起来,吩咐佣人立即侍候她。我们把她搀到舞厅隔壁的一个单间,我喂了她几口水,她很快醒了过来。这时,哥哥漫不经心地踱了过来。对我说:“你别管与你身份不相符的杂事,这个女人实在也是太娇惯了。”说完就走了。这时,我看见汪秋眉的泪水滴了下来,她低声对我说:“谢谢叔叔,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寄人篱下

仅仅第一次见面,我就对汪秋眉的形象挥之不去。回到家后,我感到自己有点可笑,有点自怜。从本质上讲,我是个文人,复旦大学99届中文系毕业生,目前在一家报社当编辑,平时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文章以自娱。

我的太太是一家银行的会计,结婚不到一年,她在单位组织的一次去庐山的疗养中邂逅了一位据她说“很绅士”的民营企业家,两个人马上打得火热,此后,她向我提出了分居。太太在这一点上做得“光明磊落”,她说:“我不想隐瞒自己对婚姻的失望,可我也不愿意偷偷摸摸在外头搞情人。告诉你分居的打算,是想让我们暂时有一个独立的空间,想一想,是散伙好,还是合伙好。”

我接受了她的建议。老实说,我在太太面前非常自卑,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不是美女,可我却像对待一个美女那样地敬着她,甚至是在她已经拂袖而去后。

由于对汪秋眉萌生了好感,我开始有点走火入魔了,隔三岔五老是往异母哥哥寓所去,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看见汪秋眉。我很快弄清了她的身世,原来她还真是个苦人儿,父母在她4岁时双双亡故,她惟一的弟弟是个严重的弱智儿,汪秋眉历经艰辛,将弟弟拉扯到17岁,她为了谋生,学过销售、跳舞、宾馆接待,但生活也仅得温饱。今年年初,不幸的弱智弟弟又突患癫痫,神智不清,这对汪秋眉来说真是雪上加霜。为了治弟弟的病,她就带了他来上海碰碰运气,不想上海找事做也不易,万般无奈中,有人居然竟给她指路,让她委屈一点,做阔佬的临时情人。而她,也居然一咬牙,把自己的处女之身交了出去。

这个阔佬就是我的异母哥哥。

汪秋眉在哥哥家里,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囚笼鸟。不错,哥哥养着她,还掏了几万元给她的弟弟治病。可她不快活。一个男人是很容易辨别一个女人是否快活的,我想我也可以算个这样的男人吧。我陪她聊天,陪她下棋,陪她看VCD,陪她购物,陪她的弱智弟弟玩耍。她的弟弟非常喜欢我,在他癫痫不犯比较清醒时,他好几次告诉我,说“主人常常打我,还用香烟头烫我,逼我学狗爬”,等等,我很震惊。我当时竟然很书生气地去责问过哥哥,他用一种讥讽的表情对我说:“这是我的训导方式,你因为见识少,所以会感到奇怪。”

我无言以对。的确,我真幼稚,在哥哥的眼里,这对姐弟不过是他租用的货物,简直谈不上是需要施以情感的。可我从心里疼惜她。我明白,我已经迷恋上汪秋眉了。那时,她经常去模特学校学艺,瞒着哥哥偷偷去,她对我说:“我得掌握一门挣钱的手艺,给弟弟治病,我最终,是要离开你哥哥的,我要独立。”我听了很高兴,说你的想法很对。她感动了,伸出纤美的手握住我:“谢谢你老是照顾我。你也许会认为,像我这样的女人,是很卑践的吧?”

我连连摇头否认。她松了口气,说:“你大概很难理解,一个不能独立的女人,是很伤心的,尤其是像我这种处境的女人。”

温馨的日子

汪秋眉每次偷偷去模特学校上课,都是由我作陪,学校很远,在上海浦东机场那儿。她的身段好极了,走起台步来真的是一副姑苏丽人样儿,袅袅婷婷,学校的教授也特别喜欢她,说她将来一旦上台“作秀”,很容易“抢观众们的眼球”,男人看她,也会觉得“养眼”。

可是学模特不到一月,这事便让哥哥发现了,他暴跳如雷,把汪秋眉狠狠打了一顿。哥哥专打她的脚,一边打一边骂:“你是我出钱找来的女人,却跑到那种地方让众人瞧,众人看,你对得起我吗?”汪秋眉含着泪求他:“你打我什么地方都行,就是别打我的脚。”哥哥狠狠地笑道:“你去学模特,所以知道脚的珍贵。告诉你,打的就是你的珍贵的脚,一点也没打错。”

我很气愤,找他理论,哥哥嘲讽地说:“你心疼了?那好,我忍痛割爱,把她让给你怎么样?怕是你一个小文人养不起她姐弟吧!”

当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他吼了声,“那好,你把她交给我!”我真的拉着汪秋眉姐弟的手,很快离开了哥哥那座豪华的别墅。我原本想把汪秋眉留宿在自己家,但顾虑到自己是有家室的,尽管太太已离我而去。思考再三,我帮汪秋眉姐弟租了套二室小单元,房子紧靠着我家。说句不能不倾吐的心里话,在做这件事时,我的心灵并不干净,如果要我直说的话,那只有一个目的:我想得到这个令我心仪的姑娘。

平添了两张嘴,还要帮汪秋眉姐弟付房租,帮她支付模特学校的高额学费,还有他弟弟的治病开销,我的钱包捉襟见肘。为此,我不得不拿出了仅有的六万多元积蓄,我还在两家朋友开的广告公司兼了份文案,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一塌糊涂。汪秋眉的感激是写在脸上的,她看我的眼神,总有莹莹的泪花,可她一句也不说。她每天黄昏从模特学校放学后,先伺候好患病的弟弟,然后就到我家,手脚勤快地帮我料理家务,洗衣服擦地板,帮我收拾房间,给我烧好饭菜。之后,她非常节约地只开亮走廊的一盏灯(因这灯才25瓦),一边等我回来,一边跟着录音机自学英语。

我得承认,这是自从太太出走分居两年后,我最感温馨的日子。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踏入家门,汪秋眉便温柔地俯身帮我脱去鞋子,套上拖鞋,给我盛饭送汤,这使我惶恐不已。我一边吃,一边听她娓娓地诉说一天所发生的事。她的吴侬软语非常可人,好听,就像一个不事雕琢的姑苏评牌女艺人在平平和和地叙述。我的幻觉也由此而来,我突然有一种想得到她的强烈欲望,可我不敢表达,因为我在不止一次的冲动后为自己不良的欲望而感到羞愧,因为我想起了曾经包养过她的异母哥哥:如果我也这么做,那我不也同样是一种变相的“纳妾”么?

两人之间的这道虚弱的堤坝,其实一触即溃。三月后的一天晚上,她帮我准备好晚饭后,竟一反常态地在我的浴室沐了浴,这个迹象使我原本不安分的一颗心激烈地躁动起来,我预感今晚会发生什么。汪秋眉从浴室出来后,我发现她的脸色是一种非常凝重的,同时又是非常凄美的,她把手伸给我,我的直觉,她此刻的眼睛里头,并没有十足的情欲(可也不能完全排除情欲)。她像女主人似地主动地把我牵入我的卧室,她拥吻我,温柔地帮我宽衣,这个时候,她只对我低声地说了一句话:“刚才,我把自己洗干净了。”

无言的结局

毫无疑问,那段日子,是我这个喜爱幻想的小文人最陶醉的日子。从法律角度讲,我是某种不轨,因为我与分居两年多的太太并没有了断婚姻关系;然而,从个人情感释放的角度看,我认为自己收获很大,我既解救了一对身处困境的姐弟,同时又赢得了一个“作秀女”的芳心,我感到非常满足。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道德缺失,反而认为给自己的私生活平添了某种浪漫,并且兴之所致地把我和汪秋眉的这段情事,改头换面地弄了篇脂粉味很浓的浅薄的艳情小说,在某杂志发表了出来,还拿给汪秋眉去看。

她看完了后,有点凄楚地笑道:“你文章里的那个‘作秀女的结局,是婚嫁的。这是你的真心吗?她真的能有那种幸运么?”

我一时语塞,态度似乎有点暖昧,我回答:“可能是吧。不过这是小说,是一种虚构。”

汪秋眉没有再说什么。

我和她的这种秘密同居生活,大概持续了半年。可我没料到,我那分居的太太的鼻子竟那么灵,她不知怎么嗅到了我和汪秋眉的私情,好几次回家来刺探,并且有两回还真的让她堵着了,这让我非常难堪。太太鄙夷地扫了汪秋眉一眼,盛气凌人地对我说:“你让她走,我们必须好好地谈一谈。”

这一谈,我就更狼狈了。原来太太对我的事知根摸底,一目了然。她有点嘲弄地说:“说起偷腥,原先我还有点内疚感,可没想到我不在的这两年,你偷得比我还大,效果也比我更好,搞了个会作秀的女子。原本我正在考虑与你协议离婚,财产分割方面我放你一马,咱们好离好散。可如今这事态,我倒要重新考虑了,告诉你,不动产方面,房子是最大的一宗,希望你趁早考虑起来,别以后你到了法庭上措手不及!”

漂泊的红粉

我以为这番谈话汪秋眉不知道,没想到那天她没有真走,她掩身在门外的走廊,听见了太太和我交涉的一切。一星期后,她从浦东的那家模特学校正式毕业,毕业典礼上,举行了“作秀示范表演”,她也是示范者之一,在我的印象中,她的姿势、台步、表演可称得上美仑美奂,T型舞台下,很多模特儿经纪公司的老板们一脸兴奋,用追踪猎物般的眼神,瞄着台上的一个个红粉佳丽。

这一瞬间,我心头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念头:汪秋眉终将不会真正地属于我,会有一种诡异的力量把我和她隔离。

第二天,汪秋眉找到我,说有一家丝绸公司时装队的老板相中了她,要带她去丝绸天堂杭州去,边实习,边作秀。这一天,她努力在脸上维持着愉快,晚上,她请我在南京路的国际饭店吃饭,后来,她主动提议,要好好地尽兴地陪我一晚。于是,她又随我来到了我的家。

这是我俩最后一次做爱。当时我没意识到这一点。我们都很疯狂,有点像久别重逢,可她呢,却有点为了情而诀别的味道。她后来给我一张类似清单的纸页,上面清楚地记录着这大半年来我给她姐弟的一笔笔经济资助。“等我工作了,我一定还你。”

她就这么走了。不久后,我和太太正式离了婚,我把房子给了她,以求息事宁人。我无时无刻不在思恋着汪秋眉,5个月后,我去了一趟杭州,找到了她。当时,她在杭州与一家很有实力的苏绣丝织公司模特队签了约,其中有两场她的表演,我还热情地去捧了场。演出结束后,我在临近西湖的一家饭店请她赴宴,她的表情非常为难,几经犹疑后,才勉强同意了。席间,她努力装出平淡的样子告诉我:她的弱智弟弟来杭后神经突然也不行了,加上肾脏又开了次大刀,她生活上窘迫得不行。无奈之下,她委身于所在公司老板,解决了她经济上和弟弟的医疗开销问题。

我愤怒了,我说:“我曾经不是表示过,我会给你婚嫁的吗?难道你不能等一等我么?”这时,她流下了眼泪:“是的,是在你的小说里。可我等不及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事实上我也配不上你。我的弟弟从精神病院逃走了,我打算去找他,不管找到哪。”

她说完,慢慢走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她曾从北京、深圳、海口来过几封信,简短地诉说自己一边作秀一边寻找弟弟的艰辛旅程,她相信终有一天会如愿。她还说“自己是一个不宜婚嫁的女人”,希望我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并尽快地忘了她。

这些纸页绵软发皱,我想猜测那上头是否留有她疲惫而无奈的泪水。信封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邮票随着她一路“作秀”一路漂泊的影子。我在想,无数的观光客只知道她在T型舞台上的美艳和秀姿,却不能洞察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忧伤,对她来说,每表演一次美丽,也许等于是又一次新的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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