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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里的秘密

2008-08-25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08年8期
关键词:小马盒子

海 风

这天凌晨2点20分,《青城晚报》记者曹义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是报社值班编辑小马打来的,他告诉曹义,有市民报料称:清河区三环路菜市口附近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卡车撞毁了过街天桥,当场导致多人死伤……曹义闻讯一骨碌爬起来,背起采访包就向楼下冲去。

曹义驱车赶到菜市口天桥,看见先期到来的交警正在勘察现场,他端起相机,冲上前去就是一通狂拍。原来,一辆带拖挂的满载钢筋的卡车失控撞进中央隔离带,将过街天桥的中墩撞断位移,由此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天桥竟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哗啦啦全部倒塌,混凝土、花岗岩石块洒了一地,现场一片狼藉。更为严重的是,正在天桥上过夜的两个流浪汉摔下桥去,被随后掉落的断裂桥面砸得脑浆迸裂,卡车司机和搭车人也当场死亡。

曹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在现场周围跑来跑去,尽可能从各个角度记录下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拍摄过程中,曹义渐渐疑窦丛生,这辆卡车虽然重载,但它毕竟不是恐怖分子袭击,为何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这座过街天桥怎么会如此不经撞?事实很明显,天桥肯定存在严重的质量隐患!想到此,曹义立刻把镜头对准了那些细小的钢筋和豆腐渣一般的混凝土。

正在这时,一辆汽车的车灯打在曹义眼前的废墟上,他借着灯光发现,在一段混凝土桥面中间,竟然露出半截红色的小盒子!曹义吃了一惊,混凝土中怎么会有盒子?他疾步上前,抓住盒子使劲一拉,盒子被拉出来了,在混凝土中留下了一个小孔,显然,盒子是在建桥的时候放进去的。曹义迅速把盒子塞进包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盒子里面装着什么?难道是什么奇珍异宝吗?

回报社的路上,曹义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车,拿出了盒子。盒子是铁质的,长约8厘米,厚约4厘米,在路灯下泛着锈红色清冷的光。曹义打开盒子,见里面空空荡荡,只在最底层,有一张折叠成方形的发黄的纸。曹义展开一看,几行黑色的大字赫然入目,上写:“我控诉,这座桥是豆腐渣工程!如果有一天此桥倒塌,有关方面调查,我愿意豁出性命来作证!我叫杨世恒,是这个工程的领工班长,我是吉林省沿江市凉水乡黄泥河村人,如果需要,可随时来找我。2002年8月14日。”曹义震惊了!他注意到,在落款时间上,分明按着一个暗红色的手指印,显然,这是咬破手指按上去的。这是一封血书啊!捧着这张重如千千的纸,曹义的心颤动了。

曹义回到报社,打开电脑开始赶写新闻。早晨6点,一篇4000字的新闻报道终于完成,题目是《卡车撞毁过街天桥,豆腐渣工程中藏匿惊天秘密!》曹义决定把那封信也影印到报纸上。当然,为了避免给那个叫杨世恒的人带来麻烦,信中的具体人名和地名将采用遮盖处理。曹义知道,一旦这篇稿件刊出,将在整个青城市产生巨大的轰动效应。

早7点,报社主编刚出现在办公室,曹义就快步上前,把稿件交给他审阅。主编看完稿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声问道:“这些全部属实吗?”曹义指指胸口说:“我和那个叫杨世恒的人一样,可以用生命来担保这篇文章的真实性!”主编说:“这篇新闻影响太大,你去侧面打听一下,当初承建这座桥的是哪家建筑公司?”曹义知道主编的意思,赶紧补充说:“主编,我已打听过了,是方程建筑工程公司承建的,是一家名气不大的公司。”主编眉头紧蹙,片刻,大手一挥说:“好,发!”

当天下午,十几万份《青城晚报》印毕,被紧急送往覆盖全城的各个发行点和报刊零售点。4点左右,编辑部里的电话铃声开始此起彼伏,3部电话瞬间成了热线。曹义预料到了这个轰动效应,他正在回答市民的询问,发行部主任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附在曹义耳边说:“小曹,发生怪事了!全市6个城区都出现了大量神秘的人物,他们不计一切代价回收咱们的报纸,甚至还不惜使用武力胁迫,看起来势头不小!”“哦,竟有此事?”有多年记者经验的曹义感到难以置信。

正在此时,有人气势汹汹打进电话,指名道姓要找曹义。曹义听出来者不善,他没有暴露身份,而是客气地问他找曹义干什么。那个人说:“你告诉那个姓曹的,让他趁早闭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撂下电话,同事小马发现曹义的脸气得变了色,就劝他把手机关掉,找个地方躲几天。曹义一梗脖子,“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小马了解曹义的脾气,急忙向主编作了汇报,在主编的要求下,曹义只好暂时回避。

曹义驾车来到外面的大街上,驶过几条街准备回家。忽然,他无意中发现,有一辆黑色奥迪轿车紧紧咬住他不放,他左转,奥迪也左转,他右转,奥迪也右转。曾一度,曹义甚至看清了奥迪司机的脸,他满脸凶煞之气,一边紧追曹义不放,一边用手机与外界联络,不好,自己被跟踪了!曹义缺乏反跟踪经验,几个回合下来,他清楚,凭自己的能力,将难以摆脱跟踪者了。

他马上与报社联系,主编果断派出小马来助他一臂之力。曹义绕城转了半圈,在桃园路与经四路的路口,在此等候的小马趁着塞车慢行的关口,一闪身上了曹义的车。在小马的观察和指挥下,曹义渐渐与奥迪拉开了距离。小马说:“曹义,驾车逃走目标太大,等到前面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你下车伺机逃脱,车改由我来开。”曹义不放心地问:“那你怎么办?”小马说:“你放心,他们要找的是你而不是我,当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就会主动放弃。”

曹义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车驶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绿灯显示还有12秒等红灯的时间,曹义朝后一看,自己的车后面有一辆大型货柜车,正好挡住了奥迪的视线,他动作敏捷地跳下车,弯腰穿过路面,隐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踪迹。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小马打座机告诉他,对方终于放弃了跟踪。

第二天早上,曹义被接连不断的噩梦惊醒。他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主编就打来了电话,劈头就问:“小曹,那个叫杨世恒的人的信你是不是锁在报社的资料室里?”曹义说:“对,重要资料我都保存在那儿。”一向沉稳的主编加快了语速:“事情可能有点麻烦,昨天晚上,有人潜入资料室撬开发稿柜,把昨天那篇报道的相关材料都偷走了。”曹义叫起来:“啊?会有这种事!”主编长叹一声说:“看起来对方绝非等闲之辈,都怪我们太大意了!”

曹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操纵?简直太可怕了!主编接着说:“小曹,你能不能记住那个叫杨世恒的人的地址?我们现在必须保护好这个人证,否则我们报社将面临着制造假新闻的指控,到时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曹义说:“主编,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东北找杨世恒?”主编说:“对,你和小马马上坐飞机去吉林,务必找到杨世恒,并把他安全转移。”

主编刚放下电话,小马就在曹义家门外敲门,曹义拿了一本地图册,和小马打车直奔机场。主编办事稳妥,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两个下属订好了机票。

客机飞行了近两个小时,准点降落在长春龙嘉机场。出了机场,曹义联系了一辆出租车,这辆捷达出租车抄小路从最近的入口开上了高速,向着沿江市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长春距沿江200多公里,当出租车驶进黄泥河村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村头,曹义看见一个村民正在葡萄园里打药,就问他村里有没有杨世恒这个人。村民说:“有,他是我们村的党支部副书记。”说完,他好奇地问道:“你们来找杨世恒干什么?半个小时前,还有一帮人来找杨世恒,可能他们现在还在杨家呢!”“什么!”曹义和小马一听大惊失色,“你是说,刚才还有一帮人来找过他?”村民说:“对,没错,他们也是向我问的路。”

“坏了!我们来晚了!”两人暗叫一声,那帮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思忖片刻,曹义让出租车先到一个隐蔽的岔路等候,自己则和小马飞速向杨世恒家跑去。两人到了杨家一看,杨家门口停着那辆曹义很熟悉的黑色奥迪车。曹义清楚,此时绝对不能进入杨家,他拉着小马,躲进附近的一块玉米地观望杨家的动静。

估计一袋烟的工夫,有4个男人从杨家走出来,从神态上看,他们精神放松如释重负,似乎什么问题都已解决。他们陆续上了车,奥迪很快驶上公路绝尘而去。

怎么,杨世恒这么快就被他们收买了?直觉告诉曹义,杨世恒肯定不是那种人!他既然能留下那张纸条,就说明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绝不会那么轻易就屈服于恶势力。想到这儿,他和小马挺身走进了大门。

杨家静悄悄的,听见脚步声,一个年轻姑娘迎出门来,用警觉的口吻问道:“你们找谁?”曹义说:“我们是来找杨世恒先生的,你是他的女儿么?”姑娘点点头说:“对,我是,你们找他什么事?”曹义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青城晚报》的记者,想找杨叔问点事。”“什么?你们也是报社的?可是报社的人刚才已经来过了呀!”曹义愣住了,对方真歹毒,居然打着报社的名义!

曹义说:“他们是假的,而我们是真的!怎么?他们刚才对你父亲说了什么吗?”姑娘冷着脸说:“我可不管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他们是说了不少,但可惜的是,我父亲一个字也听不见了。”看着来者惊讶的面孔,姑娘说:“你们跟我来吧!”

曹义和小马走进房门,这是一座典型的东北民居,一共三间房,中间是厨房,两边是带火炕的卧室,按传统东边为大,杨世恒就住在东间。曹义推开屋门,看见一个50多岁的男人双目紧闭躺在炕上,他瘦骨嶙峋的,躺着一动不动,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沉闷的声响,好像一个陈年的风箱。

姑娘依旧冷冷地说:“不瞒你们说,我父亲已是肺癌晚期,他现在已经意识不清了,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扰他了。”天,原来是这样!

曹义看见,炕边的小柜子上,放着几种抗癌药物。曹义知道姑娘说的是实话,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有两拨人先后来找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伪装好这一切。

曹义和小马望着面前这位奄奄一息的病人,想着报社和同事们危机重重的将来,几行清泪滑落下来。曹义自言自语地说道:“杨叔,我们是真正的《青城晚报》的记者,我们看你来了!前天晚上,你曾经参与建设的过街天桥坍塌了,死了很多人,我在废墟里发现了你留下的盒子,我们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好一同跟那些猖獗的腐败分子做斗争!但可惜的是,我们来晚了……”说完,两人默默站在病人面前。许久,两人向着杨世恒深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当他们走出院门的时候,姑娘忽然追出来说:“先生,请留步。”曹义和小马回转头,只见姑娘竟然露出了笑脸,她说:“我父亲现在清醒了,他想跟你们好好谈谈。”

当他们再次走入房间的时候,杨世恒挣扎着靠在了枕头上。他颤抖着说:“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我也知道,你们才是疾恶如仇的好人!因为,你们有真诚的眼泪,而刚才那帮人,他们的嘴里全是钱,他们的心黑了,已经永远不会流泪了!……”

在曹义和小马无比惊诧的目光中,杨世恒气喘吁吁地说道:“……好啊,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想当初,为了举报那些害人命的豆腐渣工程,我先后寄出了5封举报信,可是全都石沉大海。无奈之下,我在青城我参与建设的4座天桥里都留下了装有控诉信的盒子,我知道,迟早有一天,这些桥会出事!……今天,果然出事了,死人了,事到如今,他们想瞒也瞒不住了!我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可是不把那些贪得无厌的腐败分子送进监狱,我死不瞑目啊!……”

杨世恒吃力地说着说着,曹义和小马禁不住热泪盈眶,他的女儿更是泣不成声。

半个月后,以青城市副市长为首的13名腐败分子被双规或羁押。

两个月后,青城市交通干路上的另外3座豆腐渣一般的过街天桥被爆破拆除。无一例外的,每座桥的混凝土中,都发现了一个盛满愤怒的小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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