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弓

脚镣是每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伴随着他们一生中的每一天，镣铐之城的居民一直带着脚镣，习以为常。在活着的人当中，已经没有人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们的脚踝之间，沉重的锁链一环链接着一环桎梏着他们，他们只是自然地接受这一切，就像是接受褐色的头发和坏天气一样。

他们步履蹒跚，因为链条非常短，所以他们无法大步前行，他们的短裤只能围在他们的裆部，这样可以方便地换洗，因为镣铐不允许短裤从腿上自然地脱下来。

年轻人也喜欢玩竞技游戏，但是他们的动作很迟缓，快速地移动是非常罕见的，出于明显的原因，多数的游戏依靠手的动作来进行。他们的上肢发育与下肢发育明显地不成比例，这样的差异在运动员中尤为明显。多数的居民显得头重脚轻。

城市的居民每天都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没有浴室，他们洗海水浴；他们驾驶的车辆，都由手来控制，他们对此毫无怨言。有时候，他们也曾经注意到在他们的生活中，镣铐给他们所带来的不便和阻碍，但是他们接受现状，他们只是争取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做得更好。尽管他们行为局促，可是他们工作着，游戏着，从来不考虑脚镣的影响。在有些场合，他们可能会意识到如果他们的腿能自由地活动，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方便，每当出现这样的思想，他们忍不住会发出吃吃的笑声，或者发出会心的微笑，然后继续他们的工作。

每当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发出关于脚镣的尖锐的质疑，比如：“是谁造成了这镣铐?”以及“没有脚镣生活难道不是更轻松吗?”或者：“有没有打开脚镣的钥匙?”年长的人就会按照传统来教育他们：“接受你眼前的一切”、“好市民不应该有这些新奇的思想”、“这种想法只会使你生活在痛苦之中”等等。

在一些极为罕见的场合，有些人甚至想卸下这些脚镣，但是他们没有工具去完成这样的工作。脚镣确实已经成为居民无法摆脱的沉重负担。居民们开始采取各种方法来对待他们的镣铐，有些人沉湎于酒精，试图借酒浇愁；有些人试图通过友谊，在交往中忘记一切；有些人更加努力地工作，希望工作能减轻他们思想的困惑。但是每当夜深人静，当他们躺在床上，当他们试图换一个舒服的姿势时，镣铐所发出的叮当的声音让他们感到莫名的悲哀。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都渴望去除枷锁，但是他们没有能力这样做，有时他们会独自哭泣，有时在睡梦中他们会流出伤心的泪水。

既然镣铐无法摆脱，有些人便试图美化它们，将这些镣铐磨光或者涂上漂亮的油漆，买一些脚镣的装饰品，上一些防水涂层使它们免于生锈，做一些精美的雕饰……这时候，锁链甚至变得很有吸引力，但所有这一切并不能减轻镣铐的分量。所有的装饰都更加提醒人们，脚镣是一种多么沉重的负担啊!

在一个温暖的夏天，一个传闻流传开来：有人已经找到了打开镣铐的钥匙。流言从城市的南方传来，据说那里有的人已经不用带脚镣，可以自由地行走。很多人把这个故事当作一种幻想或者是一种恶作剧加以拒绝。在过去就曾经发现过许多的所谓的钥匙，但是后来它们都无法打开镣铐。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坚信最终一定会有一把真正的钥匙出现。当然，也有一些人怀疑钥匙的存在，他们不相信人们能找到那样的钥匙。

就在那个夏天，在一个中午，一个陌生人进入了城市，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链子，链子上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钥匙，陌生人走在大街上，没有镣铐，用自由的脚走过整个城市，当他走在林阴大道上，没有金属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看见他的人个个瞪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颤抖的脸注视着这一切，终于，所有的人脸上露出了庄严的微笑。有人发现了钥匙。

【原载2007年第2期《山东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