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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基础教育精神价值的回归

2007-04-24李帆

人民教育 2007年24期
关键词:学校教育教师

李帆

从没有一首诗,这样深深地扣动我的心弦:

我仰望星空,

它是那样寥廓而深邃;

那无穷的真理,

让我苦苦地求索、追随。

……

我仰望星空,

它是那样壮丽而光辉;

那永恒的炽热,

让我心中燃起希望的烈焰、响起春雷。

温家宝总理曾这样阐述诗外之意:“一个民族有一些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只是关心脚下的事情,那是没有未来的。”

教育事业何尝不是如此?一个心中有“星空”的教育事业,在关注脚下,关注政治和经济等功利价值的同时,也会抬起头来,仰望星空,去关注社会平等、文化传承、促进人格养成和心智发展等非功利的精神价值。

教育的精神价值,直指向“人”,指向人的幸福安康。而关注“人”,就是关注了整个社会和民族的未来。

公正的现代化

教育的精神价值,并非是无所附丽的虚幻追求。

有一尊影像,一直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有些发旧的白衬衫,为了迎接采访而刚刚修理过的头发,黝黑的面孔,微微涨红,眼里抑制不住的笑意,站在一个很小的操场上,伸出手,向我们指点着,憧憬着学校将来的模样:“到时候,那里我们会做成篮球场和羽毛球场;这里,我们会种上树,学校环境也要有文化……”

他的情绪甚至感染了我们,跟着他在这个微型的农村小学里看了又看。

虽然这位农村小学校长的欢乐,与城市学校相比,是那么微不足道,但他的欢乐真切而朴素:

当地政府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不久前,把教室里为学生取暖的铁炉子换成了暖气,在教室里铺上了瓷砖,校园路面也进行了硬化。

为了让农村孩子也能享有良好的教育,当地教育局还从紧张的经费里挤出很少的钱,鼓励他们进行校园文化建设。

就是这很少的钱,已经让这位校长兴奋不已:必须购买的,用钱买,比如说篮球架等;可以不用钱买的,就千方百计自己解决。绿化校园的树,就是这位校长带着老师到树林里挖回来的。

“一棵树,能省下不少钱。”

“记者同志,明年你们再来,学校就不会是光秃秃的了,栽上树,比城里学校也不差。”

这所农村学校所处的,是边远的不发达地区。然而,由于当地政府和教育部门的努力,由于对教育“平等”精神价值的追求,让民众的幸福感与满意度大幅提升。

此时,“平等”的精神价值所附丽的,并不是一地经济条件的好坏,而是教育部门政策的调适和制度上的创新。

這样的创新,渗透在从国家到地方的各个层面:先农村后城市,逐步实现义务教育阶段免收学杂费;成都已实现农村中小学标准化建设,北京已启动小学规范化建设工程———此时,教育政治和经济的功利价值,让位给了为民众谋幸福、享平等的精神价值。

美国学者赫钦斯曾经感叹:“以经济目的而培养人才,实在是教育的失误。”

毕竟,经济的发展并非社会发展的全部内涵,财富的积累也不是民族复兴的最高目的。教育不能放弃自己的终极追求,必须把既往所忽略的东西重新找回来。

目前,教育迈出了第一步:无论是学杂费,还是学校硬件的改善,都是可以用财力解决的问题。下一步该怎么走?

有研究表明,义务教育办学条件从非标准化到标准化,会有一个学生学习成绩改善非常明显的区间,超过这个区间,教育的硬件投入不会带来学习成绩的提高。

这就像一个渴了很久的人,喝了三、四杯水,感到解渴了;如果再多喝水,对他却不会有更多的好处。

与幸福感和满意度紧密关联的公平感,最初可以来源于学校硬件的均衡或“上得起学”的实现。

但随着条件的改善,民众会更加关注学校教育质量的高低,公平感的来源也会变成学校软件的均衡或所有学生都能“上好学”的践行。这些,是无法单纯通过经济方式去解决的。

前者易行,后者则是政府的长线责任。

这一长线责任,对于实现“公正的现代化”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和作用。

从把好入口关的免费师范生教育,到对教师进行的新课程轮训,再到各地结合自身实际,制定的“校长教师轮岗”、“城区教师支教”、“城区学校与农村学校捆绑发展”等措施,我们可以看出政府在实现“公正的现代化”的过程中,对教育的追求:一个有质量的与均衡发展的九年义务教育。

其中,基层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门的各种措施,更见心力。由于他们是政策的具体执行者,效果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基层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门的执政智慧,取决于他们对国家政策的理解深度,取决于他们对教育事业“科学发展”的把握能力。

从这个意义上说,基层政府、教育行政部门是国家政策品质的把关者。

教育的改革与发展就像旅程,我们已经出发。只要坚持,一步步总能到达。

安置教师的理想

关注教师,就是关注精神价值中的文化如何传承,关注如何有效地促进学生的心智发展和人格养成。

现在,我们提倡“教育家办学”,对教师队伍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成为教育家,需要有独到的实践哲学或理论体系,是对教师个性的一种肯定。

然而,浮躁的社会风气,妨碍了教育家的诞生,这不能不涉及到普通的教师阶层。

台湾作家龙应台,在高中时曾对课本中提及结论却不予以阐释的做法表示疑惑,于是,请求老师解释“为什么”。

没想到,老师只是很惊讶地望了她一眼,好脾气地一笑,回答:“课本这么写,你背起来就是。联考不会问你为什么。”

这是多年前的事情,但我们敢“打包票”说,这种情况现在就绝迹了吗?

教师习惯于供给“结论”,习惯于按自己的思想塑造学生的思想,这样,学生的人格怎能完善、心智又怎能健全?教师的个性怎能显现、教育家又如何能够出现?

德国社会学家韦伯曾经担忧,未来的社会将充斥扔掉灵魂的专才。

我们如何才能避免不去培养“扔掉灵魂的专才”?这对教师提出了更大的考验。

所幸的是,实施了20多年的素质教育,让教师渐渐明了情感的化育、人性的陶冶、思想的探问等诸方面的重要性。而这样一个时代,也正是催生教育家的极好时代。不要忘了:优秀的教育者往往在与历史的风云际会中,成长为教育家。正如文艺复兴之于卢梭,工业时代之于杜威一样,在实施素质教育的信息时代里,我们又将产生“谁”呢?

但教师在成长中,常面临着琐细的事务,磨蚀着他们成为教育家的理想。如何才能葆有这种理想?

也许,首先需要在学生面前,始终保持一种自发的愉悦。教师的愉悦,不单指心情,更来自他对职业和学生的爱与责任。

有一位老教师,平时不苟言笑,刚带的学生都很怕他。老教师住在离校很远的地方,每天早上五点,他就骑着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市,第一个进入教室。久而久之,他的班上没有迟到的学生。

高考前几天,学生在教室里紧张地复习。这位老教师总是静静地坐在讲台上,仔细地削铅笔。100多支铅笔,眼神不好的他,要削上好几天。原来,他担心学生因为铅笔的原因,涂在答题卡上的答案不清楚,会被扣掉分数。于是,他为每位学生都削上两支铅笔。

这位老教师的举动是平凡的,但平凡中蕴含了他对职业的愉悦。试问,一个只把教师职业作为谋生手段、只把学生视为完成工作的工具的人,这种日常的琐碎,会让他感到愉悦而坚持下来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只有那些心怀愉悦、并以此安置自己理想的教师,才能有所执守,有所成就,就像这位老教师最终成为当地名师一样。

这种愉悦,是能被学生敏锐地感受到的:即使毕业多年,他的学生仍然记得那两支铅笔,仍然记得他赋予教师职业的闪亮与温情。一些学生毕业后,受他影响,当上了教师,还把这个做法用到了自己学生的身上。

此时,这种自发的愉悦,让教师的成长具有了一种美学的意义:爱是教师一生的功课,责任是永远的习题。

其次,优秀教师的关注点,不在于学生对传统的妥协与认同,而在于学生求知的渴望与独立判断的能力。

这对教师的课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教师要能看见学生的思路是怎样发展的———在课堂上,你能看到学生的脑力劳动,占据教师注意力中心的,不是教材內容,而是对学生思维情况的关心。

这是一道难题:什么时候,学生在智力上主动的,什么时候又是被动的?

有时,学生处于研究状态,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思维是积极的,也许他们仅仅是在模仿一个活动,只是按照教师事先为他们设定好的步骤按部就班。有时,倾听教师的讲授并不意味着学生是被动的,为了理解教师的讲授,学生必须集中注意力,同时还要去消化教师讲授的内容,此时,智力上反而是主动的。

如何帮助教师看见学生的思路?很多学校进行了尝试。

一所百年老校,就把过去只关注教师讲授情况的课堂教学评价表,分成了对“学生”与“教师”两个部分的评价。其中,学生方面占60分,包括学生的学习方式(是否能自学交流、合作探究、猜想论证等)、学习水平(是否能投入、能发现、能自学、能分析、富想象等)、学习效果(是否在掌握并灵活运用知识技能的同时,提升了学习水平、增强了学习兴趣);而对教师表现的评价只占40分。

对学生课堂状态的关注,表明了学校提倡的态度:要让教师的焦点,放在让学生积极地获取知识上;要让课堂上的思维训练,能刺激学生观察身边纷扰复杂的世界,用自己的头脑去理出头绪来。

做这样的教师,教育者必须改变自己的定位:不再是知识的传递者,而是“教师———学习者”。

要成为“教师———学习者”,教师就应该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说,学会从感觉世界的“洞穴”上升到“智性的世界”。

这是因为,只有拥有了智性世界,教师才能形成自己的实践哲学,用自己的思想去点燃学生求知的火焰。也只有拥有了智性世界,教师才能占领师生间精神的制高点,担负起文化传承的重任,引领学生养成人格、发展心智。

成全每一个富有个性的人的发展

教育是为生命服务的,是对生命的一种“特殊关怀”,为的是使生命发出光彩。

所以,教育精神价值的回归,最终的落脚点是“人”,是成全每一个富有个性的人的发展。

一所理想的学校,不应该有任何一个毫无个性的学生。

然而,课程的统一要求,与尊重学生差异、发展学生个性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张力。这种张力,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掌握好它,学校可以呈现出自己的特色,学生的个性也能得以伸展;掌握不好,学校就极有可能湮没在日复一日的教育教学常规中。

现在看来,处理好这种张力的关键,在于课程体系的建设。

这方面,一部分有着教育理想的优秀学校做得比较好。

像华东师大二附中的“课程超市”,光校本课程就有100多门。对其中的综合选修课,学校实行了“菜单式”的个别化课程管理模式,不限定选修的内容,部分课程还打破了年级界限,允许学生跨年级选修。

然而,建设一个理论上的课程体系相对容易,难的却是如何在现实的压力下坚持自己的教育理想。

曾有学生反映,因为综合会考不考世界史,于是他所在的学校理科班早早就停止了历史课。

社会风潮所及,教育的理想往往被随波逐流和急功近利所代替,成全学生的个性也就无从谈起:我们错把起点当成终点,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18岁的某一天;而社会也只用考试成绩而不是用个人成就来评价一个学生的价值,进而影响到社会对学校与教师的评价。

这种评价方式扼杀了多少教师的信念和学生的将来!

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仍然有极个别的执守者,给我们带来光明与希望。

南京金陵中学,一直注重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新精神的培养。根据学校特色开设的选修课和研究性学习课程,观照着不同学生的个性特征。

他们的学生王珂,在进入学校后,很快就在学校开设的研究性课程中展露出自己电脑方面的天赋。兴趣所及,王珂几乎将日常学习以外的全部时间都花在了计算机上,先是成为了国内最年轻的微软认证专家,后又开发出价值百万的软件。

毕业时,王珂没有和同龄人一样参加高考,拒绝了国外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走上了创业之路。

这样的学生,在现行的评价体系中,并不能给学校“增光添彩”。他们没有拿到高考的高分,也没有成为学校升学率的一部分,然而,我们能说,金陵中学对他的教育是失败的吗?

教育所处理的是人,不是没有生命的物质。教育是一种唤起好奇心、判断力和把握复杂情境的能力,教育者必须学会如何运用理论去洞察特殊事例。

金陵中学校长丁强曾说,与分数和升学率相比,他们还看重学生的能力和将来,“应该让个性鲜明、特长突出的学生和发展均衡全面的学生一样有机会”。所以,当王珂沉迷于电脑时,金陵中学为他提供各种条件;当王珂决定不参加高考时,金陵中学尊重了他的选择。

正是洞察了学生身上的特殊之处,才成全了学生的个性人生。

此时,教育是我们给予学生的一份人生的礼物,而不是沉重的负担。

为成全每一个富有个性的人的发展,我们还必须牢记:要给学生以自由生长的时间和空间。

一旦学生的时空被各种功课塞得满满的,那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和精力就越少,负担过重、学业落后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这,就是教育的逻辑。

自由需要闲暇。但闲暇不是让教育者放弃自己的责任。

在《麦田守望者》里,美国作家塞林格想象了这样一个场景,隐喻自己对教育的理解:

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悬崖边上。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做一个守望者,意味着我们不打扰学生成长的规律,但我们还得用学识、人格魅力和精神力量去呵护、引领学生的成长。

让我们做教育世界的守望者吧,去守望学生的心灵,守望他们弥足珍贵的个性。

用文化自觉唤醒学校立场

教育的精神价值回归之时,也正是逐渐唤醒学校改革的文化自觉之时。

所谓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即明白它形成的过程,它的特色和发展趋向,以加强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从而取得文化选择中的自主地位。

具有文化自觉的学校,因为有自主的能力,才能在变革时,不再是进行点状的修修补补,而是勇于进行转型性的整体变革,从而影响到每个师生,影响到每个“人”在教育中的日常活动以及相应的生存状态。

在成都武侯区,就有一个这样具有文化自觉的学校群体。

他们的校长,努力根据学校的实际,提炼出各自学校的教育理念。如龙江路小学提出“乐园新乐章”,川大附小提出“学习生活教育”,桐梓林小学倡导“环境教育”,磨子桥小学倡导“阳光教育”,等等。

刚刚接触时,笔者并不以为然。教育规律恒定,这样的做法和“贴标签”有什么差别?能对教育的实际产生效果吗?

但深入了解后,笔者才发现,这些学校其实是在形成各自学校文化的同时,试图去取得在社会变革中的自主地位———他们不愿意仅仅去承受社会给学校指定的命题,而是努力在学校教育的核心地带,寻找教育的真谛。

提出“阳光教育”的磨子桥小学,就把這个理念细化为16个具体的要求。他们要求教师做到:

知晓学生的姓名含义,知晓学生的生活习惯,知晓学生的个性特点,知晓学生的行为方式,知晓学生的思维方法,知晓学生的爱好兴趣,知晓学生的困难疑惑,知晓学生的情感渴盼,知晓学生的心路历程,知晓学生的知音伙伴,知晓学生的成长规律,知晓学生的家庭情况,知晓学生的上学路径,知晓学生的社区环境,知晓学生家长的思想,知晓学生家长的愿望。

这16个“知晓”,并不是所有学校都特别强调的:它让“阳光教育”避免成为死气沉沉的失去活力的概念,而是有了自己独到的内涵和价值诉求。

这16个“知晓”,也让学校避免了自我贬值的危险:它不仅可以适应社会,而且可以引领社会;学校能超越自身围墙的局限,舍弃眼前的图谋,以守护教育的理性。

这16个“知晓”,让学校有了自己的“学校立场”,让身处其中的每个教育者都深知:学校是服务于谁的,学校是依靠谁来展开的,学校要培养的人是什么样的。

只有有了文化自觉的学校,才会有意识地去寻找自己的学校立场。

站在自己的学校立场上,学校才能懂得尊重教育———她执守教育的规律,因为执守所以有品位;学校才能懂得尊重社会———她理解学校是儿童与社会的桥梁,因为理解所以敢开放;学校才能懂得尊重师生———她努力去达成师生的完满与幸福,因为向着师生所以有道德。

而无数个“有品位”、“敢开放”、“有道德”的学校集结起来,最终将产生一个澄明的教育世界,一个向“人”而生的教育事业。

所以,当我们日益强调教育的精神价值时,每所学校都应该问一问:我们的学校立场是什么?

也许有人会说,在目前的社会压力下,尤其是在基础教育出口狭窄、改革配套措施尚不完善的现实中,寻找学校立场、追寻文化自觉有什么用?

这让笔者想起了一个小故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三八妇女节快要到了,一个年轻的俄罗斯丈夫拿着刚刚挣来的钱问妻子:“明天过节给你送什么礼品呢?是把这些钱交给你支配,还是给你去买一束鲜花?”年轻的妻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希望你明天给我送一束花!”

要知道,当时的俄罗斯刚刚经受“休克疗法”,商品极度匮乏,货币不断贬值,民众生活已陷入窘迫。然而,他们仍深信精神价值的宝贵,仍追求困境中的理想。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处在改革与发展关键时期的教育,是否也要葆有这种“不管多困难,仍存一瓣心香”的精神追求?

民族崛起,关键在民族精神的崛起。民族精神的崛起,最高手段是教育。只有具备了精神价值追求的教育,它所支撑起的民族精神才能有灵魂,才能持续生长、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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