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川

在日本“古董”被称为“骨董”，有剔除糟粕与平凡后留下的精华之意。古董市场是一个国家传统文化的缩影，悠久的古代文明，给日本留下了丰富的历史遗产，加上与中国大陆和朝鲜半岛间的文化渊源，日本的古董资源十分丰富。

与中国一样，收集和研究古董也是日本文人墨客的传统兴趣爱好。与中国相邻并长期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日本和中国的古董在很多方面具有共通性和可比性，更使我们有一种并切和熟悉的感觉。加上一百多年来日本人比我们中国人“先富起来”，收集古董的传统也更普及一些，很多日本家庭都保留几件传家宝物，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在做工细致到好似滴水不漏的桐木盒子里，只有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来访时才拿出来把玩一番。电视里每周都播放名字叫做“什么都鉴定团”的鉴宝节目，主持人的风趣幽默和鉴定家的严肃认真形成鲜明对比，凤凰变鸡和鸡变凤凰的故事每周都在电视上演，通俗易懂很受欢迎。

日本人也把古董分为瓷器、漆器、木器家具、字画、钟表相机以及各种杂项等等几类，另外旧的日常家居用品、旧和服、旧编织物、旧儿童玩具、老的生产和交通工具等等，如果具备了一定的年代，都可以成为古董。在日本，古董还可以分为西洋古董、中国古董、高丽（朝鲜）古董、日本古董等。除了收集日本古董以外，日本人自古以来就有收集中国和朝鲜古董的习惯，因此中国和朝鲜古董在日本存量很大。日本人对中国古董的研究与中国人自己的研究相比各有千秋，部分领域日本人甚至还要更先进一些。另外日本人收集西洋古董的历史比中国人长，经验也比中国人丰富。

日本的古董市场大致由古董市、内部交换会、古董店、拍卖公司等几类，下面分别介绍。

在拥挤狭小的东京都内，只有寺庙和神社才拥有大的空地，古董市每逢周六周日借用寺庙和神社的空地上举行。也有的古董市在高楼环绕的小广场上定期举行，如东京国际会议厅的地上广场举办的“大江户古董市”。东京的几乎所有的大型寺庙和神社，都设有古董市。全年古董市的日程在每年的年初都就已经确定了，风雨无阻轻易不会变更。例如某个庙在每月第一个星期天办，某个神社在每月第二和第四个星期六办等。因为寺庙神社的数量多，所以通年年几乎每个周六周日都可以在这里或在那里找到古董市。小古董商们也忙着每周转移阵地四处赶场。每年举办古董市的日期基本稳定，即使按照旧的时间表去，一般也不会扑空的。日本全国各地几乎都有当地出名的古董市，最大的古董市据说是每月21日在京都“东寺”内办的古董市。笔者几年前曾经去过一次“东寺”，多达一两百个小摊遍布整个寺庙的每个角落，确实规模惊人。

摆摊的主要有经营古董的专业个体户、自己拥有收藏的小收藏家、自己开店的小古董商等。古董市的组织者向摆摊的人收取一些费用，用于租场地和维持秩序等公共开支。因为日本实行的税务申告制度，每年四月每个人都要向税务局报告自己上一年的收入，由税务局确定纳税金额，所以税务局是不会来古董小摊上收税的。

清晨5点日出前后，各个摊位开始逐步就位。摆摊的人有开车来的，也有乘坐早班地铁甚至走路来的。开车来的一般喜欢用装货多的面包车，把后盖打开，前面撑起一个帆布棚子，就可以摆开一大堆东西，自己躺在旁边的躺椅上看摊，很是惬意。没有车的就比较艰苦了，靠双手带的东西不可能多，往往是背来一个大包袱，把东西摆在包袱皮上面，自己则坐在寺庙的台阶上，摆摊的人中常常见到大鼻子黄头发的老外，当然也少不了来自我们中国的，只从长相分不出来的外国人。早晨六、七点钟开始，逛古董市的人逐渐来了。随着太阳越来越高，古董市渐渐人头攒动，相互攀谈交易，十分热闹。但不论多么拥挤，市场秩序井然。没有人大声吆喝，也没有人大声讨价还价或大声评头论足，所以虽然人多但却很安静。卖盒饭的也会来趁机做生意，所以午饭是不用发愁的。午饭时间过后，摆摊的和狂摊的人们的慢慢散去。

地摊和地摊之间的档次差别也很大，摊主有初出茅庐的新手也有经验丰富的老手。有的地摊的专业性很强，只经营某种类型的古董。但大多数地摊以经营某类古董为主，顺便也经营其它类型的古董。还有很多地摊索性什么都卖，什么十几年前的旧杂志、三十年前的未开封的瓶装可口可乐、商店的幌子、过去电车的旧站牌等等，只要是有一定年代的旧东西，都拿来卖。古董市上的古董价值都比较低，值钱的东西一般不会拿到地摊上卖。几万日元（约几千人民币）的古董就算是大件了。有时还真能捡到一些漏呢。目前江户时期（大致相当于我国清代）及更早的东西在古董市上以很难看到，小摊上出售的东西大部分是明治（1867—1912年）。以后的，二十世纪中期以前的货最多，也就是只有四、五十年历史的比较新的“古董”。原因是近几年中国古董市场兴旺，露出水面的东西差不多都被倒腾到中国去了，中国的古董已几乎绝迹，偶尔看到也多是假货。所以捡漏变得越来越难，几乎变成了不可能。中国人常说的古董“品相”一词，在日语里对应的单词是“状态”，日本人喜欢清洁整齐，对于“状态”不好的东西兴趣不大。

不仅是逛地摊的人买，摆地摊的人之间也相互买卖。如果逛古董市的次数多了，就会发现经常碰到熟人，四处摆摊的人和四处逛古董市的主要就是那么一批人，慢慢地也就相互认识并熟悉了起来。谁找什么东西，大家相互心知肚明。日本的古董市很讲究信用，如果你不遵守商业规矩或有欺骗行为，恶名很快会传遍，以致没有人再同你做生意。以前日本古董商开价时水分不大，能侃价的余地十分有限，一般也就能侃下来百分之十左右或去掉一个零头，有的摊位甚至明码标价绝不接受侃价。但日本古董商比较照顾同行，甚至是异国的同行。如果你告诉他，自己也是做古董生意的，能否让些利时，往往能比较容易地再侃下来一点。但近来受外国商人特别是中国商人的先漫天要价然后等待客人侃价的经营方式的影响，日本古董商也逐步变得“狡猾”了，如果不会侃价，会吃不少亏。但笔者发现，日本人很反感漫天侃价，侃价要有一定的理由，并能以你的知识说服他。一旦对方喜欢上你，还是很容易与他们相处的。

关于古董市的信息可以从古董市上散发的小广告或古董市自办的小报上获得。（照片，古董市的小报）只要去逛过一次以后，今后各处古董市的消息也就都知道了。当然网络上的消息就更全了。经历过一次泡沫经济和古董市场的大涨大跌之后，人们逐渐认识到古董不能当吃当喝，十几年前高价买来的古董，当急需用钱想卖时，往往只能换来原价的几分之一。在残酷和现实面前，日本人对古董理性多了，也没有那么多热情了，古董市也因此冷清多了。不知正陶醉于古董中的中国人，何时才能够变得清醒。笔者最近去了著名的东京“护国寺”古董市，您听听“护国寺”这名字，不就是我们中国的吗？也许是天气还很炎热的缘故，只有那么稀稀拉拉的二三十个摊位，逛摊的人还不如摆摊的人多。走了一圈，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看到，最后怏然而归。（照片，九月初的东京“护国寺”古董市）

“古董大会”由寺庙神社内的古董市发展升级而来。规模较大的是在东京都大田区平和岛流通中心每年举办五次的“全国古董大会”。来自日本全国各地古董商云集一堂，规模盛大。来逛的欧美人很多，组织者还聘请外国人翻译，广播都用日文和英文两种语言。高档古董商当然对这样的骡马大会不屑一顾，由于在“古董大会”上“出店”的费用较高，参加的主要是中等规模的古董商，一般的小商贩当然是进不来的。所以古董的质量也比寺庙的古董市要好得多。但由于商家多是专业人员，捡漏淘宝的机会也相应降低很多。这样的“全国古董大会”也往往是古董商们处理平日卖不掉的古董的大好时机，大路货比较多，要想找到真正好东西则比较困难。

由古董商们在经济景气时集资修建的“东京美术俱乐部”（照片，东京美术俱乐部大楼）是举办最高档次古董市的场所。大阪有“大阪美术俱乐部”，京都有“京都美术俱乐部”。美术俱乐部是古董商们的行会，提供交流和活动的场地，还提供鉴定真伪等各项服务。即举办面向收藏家的古董大会，也举办古董商的内部交换活动。“东京美术俱乐部”每年两次举办“正扎会”。“正扎会”就是明码标价之意，店主则不能随便更改价格，买方也不能讨价还价。当买方看中了某件东西后，可以在价签上面贴上“卖约济”的红色标签，当天或几个小时内付付款交货，如果在时间限度之内，买方也可以反悔。但无论是买方还是卖方都不会干恶意捣乱的事，否则就会臭名远扬，永远被逐出市场。古董商的公司与日本普通企业一样，每年年中和年末给职员发两次奖金，奖金总额为一至几个月的工资，这是公司一得寸进尺很大的开销。“正扎会”在发年中奖和年末奖之前举办，古董商会把一些估计好卖的商品流通拿出来，以稍微低些的价格卖出，换了现金给员工发奖金。所有，有时“正扎会”的东西值得买。但如果你本人不是在“公安委员会”登录过的拥有“古物商”资质的专业古董商，无论如何也钻不进这里的古董商内部交换会。

“内部交换会”，这里我们简称之为“会”，是古董商之间相互调剂余缺的地方。比如有的古董商擅长卖漆器或者正好有买漆器的客户，而有的古董商手里正好有漆器而出不了手，他们就可以在“会”上进行内部交易。日本各地几乎都有这样的内部交换会，但是地点和时间都是对外保密的。比如“一之会”是在每月一日、十一日和二十一日等逢“一”的日子举办，不论当天是否周休日都办。“四之会”是在每周四举办。“会”的地点一般是在郊外，有时借用工厂的会议室，有时在平日不知做什么用的古老大房子里进行交易。规模一般在几址人左右。参加人员多是中小古董商，偶尔大古董商也会“屈尊”过来看看热闹。

“会”从上午十点钟开始一直交易到傍晚，中途不得随意退场。“会”由本地古董界德高望众的古董商作为会主召集并主持有异议。只收取参加者很少的费用，中午还提供一顿免费午餐，还要找来一大堆家庭主妇模样的妇女帮忙做记录和分类等工作。有个“会”是在面包厂的多功能室里举办，散会时每人还可以分到一袋刚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带走。真怀疑这点参加费怎么能维持这么大的开支，也不知道会主的利益从哪里来。

有东西要卖的人把东西从自己的车上卸下，大家相互帮助摆放到一个个带轱辘的，大小半米见方的托盘上面。参加“会”的人席地跪坐成一大圈，带轱辘的托盘在参加“会”的人们面前一个接一个地滚动，每个人都会动手推动滚到自己面前的托盘，仔细看看托盘上的东西。如果东西卖出去了，由来帮忙的妇女搬到旁边架子上，贴上写有买主堂号的标签。没卖掉的东西，则由等在托盘行列尽头的卖主收回。空的托盘会被继续放上新的东西。（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