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运喜／文

明末清初,山东嘉祥一带出了两个赫赫有名的堡主,一是柳家堡的柳烟,一是郭家堡的郭雄。二堡相距十华里,两位堡主都很富有,良田千顷,骡马成群,各有秘密金库。郭雄、柳烟各抱地势,勾心斗角,做梦都想吃掉对方。

怎奈郭雄不雄,体弱多病,刚满五十就撒手西游了。儿子郭天承继父位,出任郭家堡堡主。老堡主殡葬期间,柳烟不失时机赶去吊唁,许愿与郭家堡重归于好。少堡主郭天也表示不计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年方二十的郭天经常以晚辈身份去拜见柳堡主。

柳烟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儿,唤作梦娇。梦娇芳龄十九,聪明伶俐,娇艳醒目,是摄人魂魄的绝色美人。天下英雄爱美女,郭天每次到柳堡主家中作客,双目总是像钢钩似的“勾”着柳梦娇的胸脯和脸蛋。梦娇受不了他那灼热的目光,每每羞云泛红,低头不语。郭天极想瞅个机会与梦娇表白爱慕之心,怎奈梦娇羞羞答答,总是有意躲避,不肯与他单独长谈。

于是,郭天便遣媒婆到柳家求婚。柳烟先是三番五次婉拒,后见郭天求婚心切,便说:“我就一个宝贝女儿,她是我的命根子,也是柳家财产的惟一继承人,万一梦娇嫁个负心汉,染缸里不能倒白布,后果不堪设想。”

郭天听得此言,当即向柳堡主起誓:“今生今世一定善待梦娇,若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牎

柳堡主见对方信誓旦旦,言辞恳切,也就允下了这门婚事。

郭家择日娶亲,婚礼自然轰轰烈烈,十二分隆重。长话短说,在婚后的三个多月里,小两口亲亲热热,说说笑笑,从未吵过半句嘴。正所谓:两个哑巴亲嘴——好得没法说啦。

这天清晨,梦娇问郭天:“今天是咱结婚一百天的特殊日子,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煛

郭天抓挠了一下头皮,笑笑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梦娇,你想要什么,尽管说,要心俺也剜给你,不剜是小狗。”

梦娇白了他一眼,说:“别说得那么吓人,人心俺可不敢吃,人参倒想要一棵。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南山的百丈崖上长着一棵人参,你去给俺挖来,俺做梦都在想牎

“只要百丈崖真有人参,俺绝对挖得出来。不对,做梦毕竟是做梦,万一……”

“万一俺的梦不准,你就随意在崖上采一朵野花回来,亲手插在俺头上,今晚,赏你……”

“赏什么煛

“瞧你这傻样,俺有什么,就赏你什么呗,俺想,只要心诚,你送俺一朵小花,俺送你一个亲吻,又何尝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礼物煛

为了夫人的这个梦,郭天饮下一碗白酒,借助酒力奔上南山。他把马拴在山脚下,独自登上百丈崖。崖上的确有不少野花,但郭天寻找好一阵子却不见有什么人参。来到悬崖边上,伸头往下张望,崖壁滑秃陡峭,深不见底,瞅一眼让人胆寒。郭天刚要转身离开,忽觉脑后一股冷风袭来,猛一偏头,一块石头擦耳飞过,险些将他打落悬崖,郭天扭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飞石打人者不是别人,竟是柳堡主。

“岳父大人,为何无端暗算小婿煛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郭堡主。我与你父明争暗斗了一辈子,至今未见胜负。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灭不了郭家堡,老夫死不瞑目牎

“此言差矣犜┘乙私獠灰私,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不应再延续到下一辈人身上。况且我和梦娇已结百年之好,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梦娇的情面上,岳父大人也应放小婿一条生路。”

“看在梦娇情面上熌阋晕她会真心爱你熅菸宜知,郭家堡的秘密金库里藏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同柳家堡一样,这笔财富是几代人的积蓄。为此,我忍痛割爱,将女儿嫁给了你。女儿不负重托,从你口中探得了秘密金库地点。这次,梦娇安排咱俩相会百丈崖,她的使命完成了,你的性命也该终结了牎

“像你如此阴险毒辣的人物,世上罕见。不过,你要想取我的性命,恐非易事,咱俩曾在拳脚上比试过,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今日很难说鹿死谁手,说不定两败俱伤,谁也不是赢家。”

“老夫做事向来谨慎,大概今日不会同你俱伤。你的拳路技法,梦娇已密报于我。依据你的特长和弱点,我特意请教了一流高手,研练出一套专门对付你武功的招数,取尔首级如囊中探物牎彼蛋,柳烟得意地一笑。

郭堡主面露惧色,目光游移,似乎想夺路而逃。柳堡主好容易盼来这么个“茬口”,岂肯放虎归山熕凳背,那时快,柳烟一个箭步冲上去,使了个“二鬼拍门”的招式,双掌带着风声打向郭天,不料郭天并不躲闪,暗运气力,双掌迎上,只听轰然一声,柳烟竟被郭天的掌力震退五六步远,惊叫一声,跌坐在崖上。

郭天哈哈大笑,手指柳烟骂道:“匹夫老儿,你聪明反被聪明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犇阆胗靡桓鼋垦夼人来迷惑我熞蔡小看人啦牨颈ぶ髟缇褪镀屏四愕拿廊思,装糊涂向梦娇吐露了金库的假地点,并且一直瞒着梦娇偷练武林绝学——金刚掌,终于等来了与你这只老狐狸的悬崖决斗,生死一搏犉鹄,咱俩慢慢玩牎

柳烟颤抖着身子站起来,脸色惨白,说话也有些结巴:“你想……想怎样煛

郭堡主一脸杀气,咬牙切齿地说:“我本想晚些时候瞅机会除掉你,既然你今天送上门来,我决不会让你喘着气回去,大概悬崖下是你的葬身之地。梦娇毕竟是你的养女,论关系和我更近一层。当她失去你的控制后,她便没了主心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会随着我的风飘动。我会用甜言蜜语降服她,使她完全听从我的摆布,顺利继承柳家堡的遗产。万一她不服,我就采用威吓、毒刑、软禁等手段逼她就范,同样可以假借梦娇的名义逐步吃掉柳家堡,实现我父的遗愿。”

柳烟听后不禁仰天长叹:“小小年纪,没想到比你父亲郭雄更为狡诈狠毒。老朽输你一筹,死不足惜,只求你善待我的女儿,让她快活些。”

郭天用鄙夷的神色“哼”了一声,说道:“老家伙,你想得倒美犘禄榈谝灰,我就发现梦娇不是处女,但我不动声色,一味奉承她,稳住她。一旦吞并了柳家堡,我就会让她一夜间得个怪病突然死去,然后我假惺惺大哭一场,再另娶一个更美更艳的大家闺秀为妻。”

“妙犆畈豢裳浴牽上你说得太早牎绷堡主突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目露凶光,满脸红紫,“格格格格”,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紧接着,他拍了三下巴掌,从邻近的树上飘落下一个年轻武士。

郭天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武士下落时如同一片舒卷的树叶,稳稳站住时竟无半点声音,可见其内功相当深厚。更令郭天吃惊的是,武士的身材和长相竟同自己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熈烟老贼搞的什么名堂

望着惊疑不定的郭天,柳堡主惬意地捋了一下胡须,洋洋自得地说:“这位武士叫苏鹏,单身行江湖,一剑霸天下,人称‘剑霸苏鹏,武功胜你十倍。前年小女梦娇外出闯荡,曾投师于苏鹏门下。二人一见钟情,心心相印,订下终身。老夫正待把苏鹏招为养老女婿时,不料你这小子横插一杠,竟别有用心地求亲,征得他俩的同意,老夫顺水推舟,让你暂做快婿,以图一逞。苏鹏本就长得与你极像,又经过一番秘密整容和训练,站出来活脱脱第二个郭天,再加上梦娇从中遮掩周旋,郭家堡的人很难识破老夫的李代桃僵之计。什么金银珠宝,什么良田骡马,统统都要跟着老夫姓柳牴哈,郭天小儿,出招吧,让苏鹏送你上西天牎

郭天心中暗暗叫苦,但已悔之不及。事到临头,他被迫拔出腰间的软剑,高声喝叫道:“老贼莫要高兴太早,我虽说不是苏鹏的敌手,但毕竟还长着两条飞檐走壁的快腿,逃跑的功夫不逊尔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要我郭天回到郭家堡,就会打乱你的全盘计划牎

说罢,郭天就要转身逃窜。恰在这时,传来一声“夫君慢走牎绷梦娇突然从一棵树后闪出,来到郭天面前,躬身一礼,笑盈盈说道:“小奴今早多有得罪,还求见谅牎

“此话怎讲煛惫天瞪大迷惑的双眼。

“夫君有清晨饮酒的习惯,今早俺特意在酒里下了慢性毒药,估摸这阵儿就会发作,故而奴家特意赶来送行并深致歉意,恕罪恕罪牎

郭天早就感到胸内灼热发痛,眼下闻听服了慢性毒药,顿时惊骇得魂飞魄散,胸中疼痛加剧,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望着痛苦难堪的郭天,柳梦娇笑吟吟劝他:“一路好走,夫君,妾不远送了牎惫天真想大骂柳家父女“卑鄙牎钡终于没有骂出口。乌龟莫笑鳖,都在泥中歇。对方卑鄙,自己也不高尚,兵不厌诈,比狠斗毒,讲目的不讲手段,自己一着不慎,活该满盘皆输。柳梦娇不失时机地迎上去,依旧那么妩媚动人,说是看在昔日的情义上,可以给他一粒解药,条件是,他必须先说出秘密金库的地址。

郭天极不自然地笑了笑,提出要先和梦娇接个吻才肯说出金库的地点。梦娇狡黠地一笑,摇摇头,郭天冷不防扑向梦娇,梦娇早有防备,纵身躲在苏鹏身后,苏鹏挺起宝剑,冷冷地看着郭天。郭天见难以和梦娇同归于尽,绝望地嚎叫了两声“贤妻犗推蕖犓娣蚬槲鳌牎弊萆硖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梦娇鼻子一耸,微笑着吐出一口唾沫:“呸牎

望着沉稳冷酷的女儿,柳烟心里乐开了花,眼睛眯成一条线。这些年来,他一直教导女儿要“每临大事有静气”;要“薄情寡义,带笑杀人”;要“出招狠毒,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女儿成熟了,不负他的重托。接下来,柳堡主开始向梦娇和苏鹏安排新的任务,叮嘱他们到郭家堡应当怎样怎样,不宜怎样怎样。梦娇听后连连点头,笑道:“父亲深谋远虑,胸有成竹,计划周密,令女儿叹服钦佩牪还,父亲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安排,还望明示。”

“该说的都说了,不知还有甚事没有安排煛

柳梦娇嫣然一笑,说:“假如父亲现在就辞别人世,我是假装不知呢,还是谎称你失足落崖呢熁褂,我和苏鹏应当采取哪些步骤,才能稳妥顺当地将柳家堡的全部家产继承下来煛

“你……你开什么玩笑煛

“不是开玩笑,柳烟,你必须死,不错,是你从小收养了我,但是你从我十二岁时就开始霸占我,名为义女,实为小妾。如果我不杀你,你仍会打我的主意,甚至等我失去颜色时,你会害死我和苏鹏,另外收养一个义女。”

柳烟气得脸色惨白,手指梦娇破口大骂:“你这个无肝无肺的贱人,窃占了郭家堡的家产也就罢了,竟然迫不及待地来抢占柳家堡的家产。你们这样做,会遭到报应的牎泵谓肯蛩张羰垢鲅凵,苏鹏大喝一声挺剑来取柳烟的性命。柳烟忙叫一声“且慢,我的宝图献上牎本驮谒张羯砸怀僖傻牡笨,柳烟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圆不溜丢的东西。苏鹏一看大惊,晓得这是一枚“震天雷”,里面装着烈性火药,一旦炸响,在场的人谁也别想活着。

柳梦娇万没料到老家伙还留有这么一手,立刻软下来:“父亲息怒,女儿知错,女儿悔改牎

柳堡主皱了下眉头,仰天一声浩叹,说道:“从前的恩恩怨怨,咱们一笔勾销犇忝亲甙,今后你们占据郭家堡,我仍占据柳家堡,井水不犯河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牎

柳梦娇和苏鹏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唯唯诺诺地转身离开。就在小两口刚刚走出七八步远的时候,心狠手辣的柳烟就迫不及待地甩出了手中的“震天雷”,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柳梦娇和苏鹏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惨死于崖上。

柳堡主气恼时只顾解恨,低估了“震天雷”的威力,没有及时卧倒,巨大的爆炸波像飓风似的将他卷起来抛下百丈崖,摔了个粉碎。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0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