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永利(日本)

30岁以上的人大约还记得60年代末挖地道的事。当时,中苏关系吃紧,战争一触即发。毛主席一声号召:"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忙坏了全国人民。机关、厂矿、学校自不必说,居民也在自家院子里挖起了地道。那时笔者刚上小学,尚不知苏修的利害,备战的心情三分紧张七分兴奋,直觉得要打大仗了!结果苏修的导弹没过来,倒把自家的院墙给挖倒了。我把这次"深挖洞"看作是一次严肃的战争体验。

万事俱备,只欠来敌?

时过境迁,转眼30年过去了。感谢上苍,战争的阴影离我们越来越远,童年的战争体验也渐渐淡忘了。1995年来到日本后,那种已淡忘的备战气氛却又不时被唤起,不知不觉中似乎又走近了战争。不是吗?仅仅是NHK(日本国家广播电视台)上流动的政治新闻、国会辩论等,就已经够了。对中国、印度、巴基斯坦核试验的强烈反应,对朝鲜发射导弹(未经证实)添油加醋的渲染,国会议员、政坛要人对"周边事态"的奇谈妙论等等,足以让人为日本的安全、为日本人面临的紧迫战争威胁深感不安。

最近,朝日电视台著名的周日政论节目,更是邀请了各政党的军事政策要人,商谈"日本遭到攻击"、"周边有事"时怎么办的重大课题。席间日本共产党的代表仅仅因为反问了一句:"现在哪里还存在想袭击、占领日本的国家?"竟差点让节目主持人及其他各党代表劈头盖脑的冷嘲热讽给打晕过去!他们大骂共产党是"不管日本人民死活的混账政党,不足与谋"。所有这些都在向日本国民发出这样的信息:周边威胁严峻,日本必须加紧扩军备战。在日本产生这种印象,是不是中国人过分敏感的缘故?否。来日本旅游的西洋人也有同感:去北海道碰上自卫队的军事演习,到冲绳撞上日美联合军事演习,回到东京又看到国会上大炒冷战时代的产物"日美防卫指针"……感叹日本是一个万事俱备,只欠来敌的国家。

敌人在哪里?

那么日本的来敌是谁,威胁又在哪儿呢?日本共产党的代表问:"现在哪里还存在想袭击、占领日本的国家?"我则想问:"过去哪里存在想袭击、占领日本的国家?"除了日本因发动侵华战争、太平洋战争,战败被美国占领过外,谁又真正威胁过日本呢?答案是否定的。然而,自古以来"日本安全危机论"、"周边威胁论"却花样翻新、久唱不衰。

18世纪以前的威胁是大中华帝国,明治以后是俄罗斯,二战之后又是红色中国、苏联。尽管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俄罗斯、中国会喜欢或窥视过这根"炸烂的油条"(老舍语)。但是,日本人自有日本人的逻辑。只要邻居强大,日本就危在旦夕,强邻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你比我强,你就一定有欺负、攻击我的心。恃强凌弱乃是他们从幼儿园就开始接受并实践的教育。日清、日俄战争的起因,说穿了就是日本人觉得自己已经比邻居强大了。万元日钞上那位大思想家福泽论吉,在欢呼日本的胜利时说得明白:"(日清战争)是文明战胜了野蛮!"换句话说就是"恃强凌弱"。

"苏联威胁论"一直唱到90年代苏联解体,东方军事阵营的象征华沙条约组织解散。对着一个自顾不暇的俄罗斯,继续高唱"北方的威胁"自然难以服众。但是,日本不能没有"威胁",否则,当周边各国在冷战结束后,纷纷裁军、削减军费、撤销军事基地之际,处于战后最严重经济不景气的日本,如何说服自己的国民---日本需要继续维持和不断增加其庞大的军费开支呢?1991年以来,日本赶美超俄、超英、超法、超沙特,已经跃居为世界军费排行榜的老二!

"苏联威胁论"破产了,重提中国威胁怎么样呢?50年代初的抗美援朝战争以后,在"西边的威胁"---红色中国威胁论,以及苏联威胁论的叫嚷中,日本自卫队得以出笼,并迅速羽毛变丰,日本也从此踏上重新军备的不归路。今天致力于发展经济、国力稍强的中国,又使日本人按捺不住,鼓噪起新的中国威胁论。然而,在两国政府都口口声声让"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并缔结两国和平友好条约的情况下,"中国威胁论"毕竟难以走到前台、堂而皇之地唱将起来。

到哪里去找日本的威胁呢?日本人把眼光放在了朝鲜身上。本来,面对因各种灾害陷入困境的朝鲜,仅就一点儿核武器开发的道听途说,日本人还不好意思大唱"北韩威胁"。可当朝鲜在这节骨眼上发射了一颗"卫星"后,一向行事谨慎的日本人兴奋之极,不待进一步确认,便一口咬定朝鲜是朝日本方向,经日本领空,向太平洋发射了一颗三段式导弹。日本朝野上下,惊呼、呵斥乃至制裁之声响成一片,大众媒体更是百般炒作,极尽危言耸听之能事。总之,反应之热烈、火爆,连与朝鲜隔岸相对的韩国都难以理解。

这颗"导弹"终于让四处寻找"威胁"的日本有了制作的材料。"北韩威胁论"、"亚洲冷战在继续"等等煽情、鼓噪之声从此不绝。朝鲜威胁有多大呢?日本各主要政党的军事政策官员们一致同意:倘若朝鲜来袭,日本没有充分的应对能力,因为武器装备不敌。呜呼!面对一个陷入困境的小小朝鲜,这哪里像世界第二军费大国所说的话!多年前,日本《防卫白皮书》就明确要求,自卫队的编制、装备、预算应在世界前10位之内,1998年的国防预算竟是13亿人口的中国的5倍!这些政客厚颜无耻的脸皮完全可以用来抵挡朝鲜的"导弹"了。他们的目标是显而易见的,就是争当全球老大。

说无事便无事,说有事便有事

话又说回来,即使将来南北韩最终统一(这是日本所不愿看到的),做作的"北韩"威胁论无法再唱,日本人也不愁找不到继续扩军备战的理由。事实上,在朝鲜的那颗"导弹"触发"北韩威胁论"之前,日本人就已经创造出令世人刮目的"国际贡献论"---日本要求作国际贡献。诚然,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贫穷、太多的疾病与落后,日本作为一流的经济、科技大国,能为世界人民谋幸福、作贡献的地方太多太多。但是,日本人要作"看得见的贡献",即军事贡献,"不然,外国人会批评日本只出钱,不流血;只顾本国和平,不顾他国之事,是一国和平主义"。因此,日本应该不负众望,参加联合国军队,向海外进军。

"作军事贡献"、"管他国之事"当然需要一支强大的"自卫队"。从各路政客围绕"日美防卫指针"的议论中可以明显看出,日本的军备目标已不是防御"周边威胁",而是要处理"周边事态"或"周边有事"。自由党党首小泽一郎在一次电视出演中,大手一指,直指地图上的中国内陆深处,十分肯定、坚决地说"这当然是周边有事的范围"。至于什么叫"事态"或"有事",首相小渊惠三等人说得十分清楚:"就事论事(casebecase),具体判断。"也就是说,日本人说无事就无事,说有事便是有事。

这些议论不免让人想起1928年的山东事件。当时日本无视中国政府的强烈反对,擅自派出陆、海军强行进驻青岛、济南一带。那一次的"有事"是:北伐革命军要经过山东,日本侨民的生命与财产受到了"威胁"。而根据新修订的日本《自卫队法》第100条第8款,当年日本军队出兵山东的行为仍可以说是合法的。该条款的大意是:当国外发生灾害、骚乱以及其他紧急事态时,为保护在外日本人生命及身体安全,自卫队可以派飞机前往救援。也就是说为了日本人的安全,即使没有当事国的允许,自卫队也可以派军用飞机前往该国搭救日本国民。自民党一位官员最近更是指出,下一次修订《自卫队法》,将在营救手段一款中增加军舰。近现代史上,日本曾多次以"保护在外居留国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由,向"大韩帝国"、"大清帝国"、"中华民国"等派遣过战舰、飞机和军队。前述山东出兵事件只是其中一例。而那些所谓危害日本侨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事件,几乎全是为了出兵而故意夸大、杜撰或直接由日本军方特务机关一手炮制的。我们不难想象,救援与反救援就有可能发生冲突,冲突可能升级……□(编辑: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