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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方叫凯里

1995-01-0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5年11期
关键词:面颊肩头凯里

孟 夏

火车穿越湿漉漉的西南山区的绿色丛林。

我把肘支在窗口,望着天上的云朵愣神。我对面坐着一个军人,他盘坐在椅上,露出洁净的白线袜子。在这斑驳的廊道里,这样洁净的男人是不多见的。他很投入地看着一本杂志,一只手摩挲着峻洁的脸颊。

过了几站,他突然说:“第一次来南方吧。看你看不够的样子。”

我笑了笑。

“路这么长,不说话可会闷坏的。”

一句地道的乡音,我们都笑了。原来他也是青岛人,军校毕业去了贵州的一个山区小城。

“南方很美,只是太湿了。”我说。

“地无三里平,天无三日晴嘛。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云朵常常流到我们的营房,飘在哨卡我们的肩头,甚至出现在我们梦醒后的床前。”

“那里有没有女兵?”

“没有,那里甚至没有女孩子。”

他的眼睛里充溢着一种很沉痛的东西,那也是受过伤的眼睛。是的,他们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正流失在那方不为人知的山水之中。

车轰轰隆隆地向前走着。

渐渐地有了几点昏黄的灯光,车驶进了一个小站,车里人睡意朦胧,夜风并不很凉。

突然,我的胳膊猛地被人撞击了一下,接着我感到了撕裂的疼痛。当我猛然从车窗外抽回手时,我立刻明白,我的扣链金表还在,腕上有几缕血痕。

军人一下跳起来,探身窗外,外边除了几点灯光,已什么都没有了。

“哎呀!是我疏忽,我应该告诉你的,别看贵州境内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可这些零星小站却游荡着很多山贼,车一进站他们便围拢来,趁夜色袭击旅客伸在车窗外面的胳膊上的手表和窗口的小包,都怪我!”

一阵惊惧之后,我很快就平静下来。我看着腕上渗出的血珠,竟有一种淡然惨痛的快意。

军人掏出手帕,拖过我的胳膊飞快地包扎着……

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靠在他的肩头双手还抱着他的一只胳膊。

见我醒了,他扭过头来。我如此地靠近那富有力感和青春光泽的面颊,他的眼睛有一种湿润而柔嫩的光亮。

“不要紧,睡吧,路还长……”

我又靠上他的肩头,在车身有节奏的晃动中很快又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推醒。

“我要下车。”

我抬起头,猛地陷入了一片怔忡。

他从容地站起来.把书和一袋苹果放到我面前,拎起背包,戴上军帽。他的脸上没有笑。

“我走了。”

我感到一种绝望,却不知该说什么。我看着他背起背包,下了车,然后又飞快地转到我们一起呆过的窗口下。夜色朦胧,风吹动我的头发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那样英俊挺拔。

他手扶住车窗,向远处望了望,那里是一片灯火。

“慢慢走,路还长……”他朝着灯火说,没有看我。

我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我总是无力挽住那些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我把手伸出窗外,他一下捉住。

“不要再把手放到窗外。”他看了看我的手随后凝视着我的眼睛。

“记住,以后,不要轻易靠在别人的肩上。”他又说。

我眼睛一下就湿了。

车在开动,我伸手想去触摸他的头发和他的刚毅的面颊。可是,车开走了。我看到他在奔跑,我们的手在风中飞散。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我流着泪喊。

我看到他的手指着远方,大声喊着:“那个地方叫凯里,凯——里——!”

转瞬间,一切都已消失,消失在无边的流动的黑暗里。

当我再度凭窗,泪又涌了出来,你可以有无数失望无数悲伤,但总有一种东西一生中你仅有一次,而那一次一去便不会再来。

但是,在我的生命中,将永远有个地方叫凯里。

(何景波摘自《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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