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秋

一次，我在前门厅里发现了一只粉红色的飞蛾。那时，我大概只有八岁，当我走进家里那间用玻璃封起来的门厅时，看到那只飞蛾正绝望地试图从里面逃出去。

我曾几次发现有蜜蜂或飞蛾飞进我们家那间玻璃暖房似的门厅里，我总是抓住它们，然后再放出去。但这只飞蛾太特别了，它的颜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粉红色，通体的粉红色。于是我抓住了它，找来一只鞋盒子，里面放了一些草和一小杯水，然后把飞蛾放了进去。

可以想象，飞蛾死了。任何事物都不能被束缚太久——它们需要自由。我把鞋盒子连同里面的草和水杯一起扔进了垃圾箱，又把那只飞蛾埋到了花园里。

即便今天，我觉得自己似乎仍然总是处于一种既想抓住什么东西不放，又想放手让它们飞去的矛盾之中。我想起了女儿卡伦第一次学骑自行车的那个下午。当时，我取下了自行车的训练辅助轮子，但当我们走在街上时，她怎么也不肯让我放手。

也许有一天，卡伦会成为一名律师或歌星，也许她会有所作为，会有自己的女儿，我就一边这么胡乱想着，一边扶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风儿不时地把她的头发吹到我的面颊上。

没多久，卡伦就学会了蹬踏板。几周后，她可以应付自如地骑车了，但我还得抓住车后座。

“不要松手，爸爸。”

过了万圣节，接着是感恩节。树叶逐渐开始飘落，我们也很少再练习骑车了。寒冷的冬天，我把卡伦的自行车挂在了车库的墙上。

圣诞节。那年卡伦最喜爱的礼物是她妈妈买的五块贝壳形的香皂。

新年前夕，天空飘着雪花，刮着寒风，然后又突然变得暖和起来。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对妻子说:“你听到鸟儿在唱歌了吗?那是一只深红色的小鸟。”妻子和我一起倾听，孩子们则在楼下看电视。

早餐后，我发现卡伦自己在车库里想取下她的自行车，我走进去把车从墙上拿了下来。

她跳上了车，我推着她穿过通往大街的碎石路，我轻轻地推了她一下，“放手吧，爸爸。”卡伦一边笑着，一边晃晃悠悠地向前骑去，我则站在那儿看着她开心地旋转着车轮。

我很想跑到卡伦身边，扶住车座，抓住车把，让她的黑头发吹打着我的面颊。但是我没有动，而是不停地喊着:“卡伦，踩住踏板，踩住踏板!”

于是我想到，抓住女儿不放就如同抓住粉红色的飞蛾，其实，他们自己会做得很好。放开手，让他们自由地翱翔吧。

(孟顺祥摘自《世界博览》199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