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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狼考察记

1991-01-01法利·厄莫特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1年4期
关键词:狼崽公狼母狗

〔加拿大〕法利·厄莫特

资料真实,新奇惊险,先后有二十多种文字出版,流传于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一年冬天,我受雇到北极去研究狼。

“狼患已成为全国性的重要问题,狼的泛滥成灾,危及人畜安全,使北美驯鹿濒临绝种……作为本国政府成员之一,我选中你来执行一项伟大任务——立即到冻土带研究狼,狼的一切……”上司的话响在耳边,我已乘坐飞机来到北极附近的巴伦兰草原。

在一个小小的镇子上,我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想,然后着手购置了一个野外动物实验站所必须的所有物品:还为自己找了个蛮不错的向导——麦克,一个年轻结实的爱斯基摩人。

春天骤然来到这茫茫冰雪的世界。冰山开始点点滴滴地消融,爆裂声惊天动地,冰块拥塞,河水泛滥。我和麦克可怜的小屋里几乎被流水冲积的碎石及狼粪、鹿粪填满。叫苦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将要在狼群中度过若干日月,以狼为观察和研究对象。这凶残而又不失温情的动物之谜,将由我的艰苦工作而逐渐解开。

我的“好邻居”——A号狼一家

追寻狼的爪印。狼的爪印直接穿过青苔沼泽地,有几英里长。狼在这里走,爪子只陷进三、四英寸,而我每迈一步,则要陷进泥淖一英尺左右。

望远镜里,一条“白围巾”开始晃动。接着又是一条,筒状的毛茸茸的“白围巾”。那是北极狼尾。两只成年狼朝蛇形丘陵顶部奔窜而去。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它们蹦蹦跳跳像一对小狗崽。较小的一只显然是母狼。它总是主动撩逗着。它把头放在两爪之间,极不庄重地抬起臀部,突然向一只比它大得多的公狼扑过去。公狼想躲开,摔了个仰面朝天。母狼立即扑上去,在它屁股上咬了一口,然后跳开去,围着它发疯似地一圈一圈跑起来。公狼爬起来就追,很快,它们扑在一起,双双滚落在沙丘上,直到坡底才慢慢地抖落身子上的沙子,站着呼哧呼哧喘粗气,鼻子几乎对贴着。这时,母狼用后腿支撑直立起来,用两只前爪名符其实地拥抱公狼,并伸出舌头来舔它。公狼似乎不喜欢这种公然的抚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它一会转动头,一会儿抖落身上的沙子,直到母狼疲倦为止。母狼慢慢地放开公狼,躺在沙丘上,为了看得更清楚,我爬到较近的一堆沙子上,坏了,脚下沙子松动了,我的身子被流沙推拥着,迅速下滑,直掉到母狼身上。两只狼惊愕地瞅着我,我骇怕极了。要掏枪已来不及,我等待着狼牙的撕扯,但是我错了,公狼傲慢地上下打量我一番,像个高傲的绅士不屑与穷小子争斗一般,慢悠悠地离开了我。母狼却扭过头来,用充满淫欲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我忘记了害怕,跳起身大吼一声,头也不回地逃到自己的“窝”里。

第二天,我发现,这对狼夫妻的窝位于蛇形丘陵的一条谷中,隐蔽得十分严密,要不是四条狼崽吱吱地尖叫声,谁也不会发现的。四只小灰狼,像四只小南瓜,圆滚滚的可爱极了。短而弯的腿,细小的尾巴尖向上翘着,这与我知道的狼崽形象相去甚远,我不得不在心中修正着对狼的概念。

突然,在离我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另有一只成年狼发出宏亮而颤抖的嚎叫声。我认出,这不是那对狼夫妻,而是另外一只公狼,它从狼崽们身边跨过去,挤到那对狼夫妻身边。那对狼夫妻显然是欢迎它的到来,也直起身子向沙丘走去。三只成年狼一字并排,俨然如皇家剧院包厢里的贵族,面带难以置信的喜悦,看着狼崽们打逗、嬉戏。

呵,一个了不起的狼家庭,七口之家,既凶狠又温情的狼,相处却如此和谐。

为了更好地观察狼一家的生活,我离开我的向导麦克和小屋,在沙丘上搭起帐篷。我知道,狼与狗一样,是“领土”与“财产”观念很强的家伙。几天的观察更证实了这一点:这家狼拥有大约一百多平方英里的地盘,一面以河为界,其它三面没有明显的地理特征,然而狼有其独特的标明地界的方式——撒尿。我决定利用狼这一特点,让它们承认我的存在,于是便在晚上,公狼出猎后以帐篷为中心,标出了占地约三英亩的地盘。我每隔十五英尺左右,在石头上、苔藓堆和草丛上,尿上一泡,标出界线。为了有足够的尿液,我只有大量喝茶,这耗费了大半夜时光。

这个狼家庭,每周要对本家领土作一次巡逻,更新一次地界标志。它们终于会发现我的伎俩的,我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分,狼的家庭主要成员——两只公狼,不屑一顾地走过我的帐篷,但等走到我的一处界标时,两只狼蓦地停住了。它们离我只有五十米,不,三十米,我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它们的表情,它们那漫不经心的神情消失了,代之是惊讶不已。一只公狼小心翼翼地伸出鼻子嗅了嗅我作过标志的灌木丛,似乎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显然迷惑、不知所措。另一只公狼向后退了几米远,接着突然像悟出了什么,开始寻觅我在十米以外另一处乱石丛中的标界。狼终于明白了,在它们的领土上,插进来一个不速之客。接着是一阵不常听到的狼的嚎叫,母狼和四只小狼崽也爬出狼窝,一齐奔过来,七只狼聚在一起,又惊讶、又愤怒,那闪着凶光的眼睛,分明是在威胁和谴责我的“抢占领土罪”。我握紧枪,头发根发麻,上下牙磕在一起,等待着拚个你死我活。但奇迹发生了,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的公狼,突然又高傲地迈起慢悠悠的步子,闻了闻我尿过的界标,开始对我标出的地界巡视一番,然后紧贴着我界标的灌木丛或乱石堆的另一面,开始撒尿,重新确定了它家自己的界标。我呆呆地看着这只公狼用十分经济的方法,完成了全线边界的标界,前后总共用了十五分钟,接着,它对天长嚎一声,领着家里的六位,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狼窝。

这便是最初结识A号狼一家,我的新邻居。

狼夫妻与“第三者”

我为这家狼父亲取名“乔治”为狼母亲取名“安吉”,为那条另外的成年公狼取名“阿伯特大叔”。

我观察到,狼生活的很有规律。公狼每天傍晚外出猎食,可能四、五点出发,有时推迟到七、八点钟。一夜奔波之后,于白天睡觉。狼睡觉方式独特,蜷缩着身子睡小觉。——只有五到十五分钟。每觉醒来,都要往四处探望一番,再转动一两次身躯,又昏昏睡去。

母狼和狼崽主要过的是白天的生活。公狼傍晚出猎后,母狼就钻进洞,只是偶尔出来换换空气或去存肉处吃点肉。

存肉处很值得一叙。狼窝跟前绝不保存一点吃的东西,即使公狼出猎叼回食物,吃剩的也要叼到存肉处。一般在离狼窝半英里远的乱石堆中。公狼不去吃存肉,存肉只为母狼和狼崽享用。

白天,公狼休息,母狼安吉带着四条小狼变着花样玩耍。狼崽们热情洋溢地戏弄它们的母亲。有的叼安吉的大尾巴,有的扯安吉的耳朵、咬安吉的屁股。安吉总是耐心地逗弄它们。有一次,安吉忍不住了,一跃而起,摆脱了小狼崽,向狼窝后跑去,发出一阵阵异乎寻常的号叫,很快,那只充当大叔角色的公狼,应声跑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截住了追赶母狼的狼崽。它用肩膀撞倒一头狼崽,又朝另一只狼崽脖子处咬了一口,然后领着它们到刚才游戏的地方,四爪朝天仰面躺在地上,任凭狼崽们抓挠它的尾巴、鼻子、耳朵。我都看呆了,为这“大叔”与“孩子们”的游戏。

狼夫妻是忠实的配偶,从不乱交配,失去配偶的这只公狼,从不冒犯母狼安吉。而安吉在丈夫公狼乔治出猎回来后,总是亲昵地围着它转来转去。每年早春三月的头两个星期,狼的性交活动进入高潮,母狼一旦选中配偶,就终身相伴,据麦克推算,这对狼夫妻已婚配五年时间,如果按人与狼的年龄比例来折算,相当于人类婚龄的三十年。麦克还告诉我,狼家庭一般都有个“第三者”,但第三者并不侵犯狼夫妻的正常性生活。公狼第三者会自动帮狼父亲出猎、巡逻标界,母性第三者,则帮助母狼照看狼崽。在狼的家庭,父权并不重要,母权至高无上,只要母狼能容忍“第三者”,不论“第三者”是公是母,都会被接纳为家庭成员。

但是,作为失去配偶的公狼“第三者”阿伯特大叔,我充满了好奇心。它难道没有了发情期?没有了情欲?不,事实恰恰相反。三月里,春天来临,大批驯鹿由南部的森林迁徙回来,发情期的狼总要随鹿群移动,以便猎捕。这个时候,常有捕鹿的爱斯基摩人的狗群出现在荒原上。一天,麦克的朋友乌科特来到我的观察点,他带来了十四条狗,其中一条母狗正在发情。入夜,这条被叫作库阿的狗一会儿狂吠一会儿低嚎,显然是在求偶。只见狼窝中蹿出了那条“第三者”公狼,它围着乌科特的狗群(时刻用链锁在一起)拚命狂嚎,似乎在诉说自己对母狗的渴慕。麦克对我说,狼不侵犯身边的狼夫妻,却十分愿意混种交配。为了证实他的话,我说服了乌科特,要他把那只发情的母狗库阿单独拴在一个地方。库阿兴奋极了。大约八点钟,出猎回来的“第三者”公狼“阿伯特大叔”突然放声高“歌”,库阿也狂吠起来,声音此起彼落,十分和谐动听。几秒钟后,三只成年狼全都涌现在一块岩石顶部。在他们离库阿还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狼夫妻停住脚步,“第三者”公狼“阿伯特大叔”,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便勇敢地冲了过来。它狂野地奔跑了几步后,在离库阿母狗十米远的地方站住不动。聋拉下大脑袋,活像一个滑稽的小丑。它的耳朵向后背顺溜溜地贴着宽宽的颅骨,像一只小狼崽那样扭动着身子,同时丑态百出地皱起唇部,这大概是调情吧,接着,它勇敢地冲向母狗库阿,用小狮子般的声音哼着,肚皮紧贴地面,匍匐着向库阿爬去。“第三者”公狼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改变着姿态,蓦地耸起身,扑向母狗库阿。库阿不再疑神疑鬼了,扭扭昵昵地背过身去冲着它,而当它伸出大鼻子对母狗再次爱抚时,库阿转过身来扒到它肩上,两个家伙扭作一团……十分钟后,一直隐藏着的我与乌科特拉紧铁链扯走了母狗,“第三者”公狼不顾一切地咬住锁链并扑向乌科特。我下意识地开了一枪,接着又是几个连发,公狼“第三者”阿伯特大叔仍然疯狂地扑过来。我只好用火把吓退它,并把母狗单独锁在小屋里。那只公狼拚命嚎叫,不停不歇,持续竟达一小时。

冬季里狼主要吃老鼠

狼从不以滥捕滥杀取乐,因为它们要捕杀一头大的野兽并非容易。有时要奔走五、六十英里,辛苦一整夜。春季驯鹿由南部森林迁徙冻土带,狼一家便混杂其间,随队移动,在驯鹿群中寻找病弱者作为攻击对象。一旦发现目标,三只成年狼便多次变幻队形,或包抄围堵,或拚命追赶。平时,健壮、成年的驯鹿根本漠视狼的尾随,只有被围追的病弱驯鹿才会惊恐万状。有时鹿群中没有狼追捕的目标,它们就很快离开这一群驯鹿,去另外一群中物色目标。狼捕食驯鹿时,以全力撞击其肩部,鹿失去平衡倒地,狼立即捕上去,咬住鹿的脖子,小心避开拚命乱踢乱蹬的蹄子。鹿被咬死得很快,干净利落。狼吃鹿肉,几乎一无所剩,除骨头韧带、毛和内脏以外,统统吃光。有时,较长的骨头和头盖骨也被咬开,吸其骨髓和脑浆。

在冬季到来时,驯鹿南迁,狼便大量捕食老鼠。一次母狼安吉竟捕食三十只之多。公狼外出捕鼠,回来后便一口一口地吐出肚内未消化的老鼠给母狼和幼崽吃。原来,这是狼携带猎物的又一办法,这一特征也许是我的独特发现,是我长期居住冻土带细心观察的伟大成果。

在荒凉的冻土带,我与狼群生活了七八个月之久,我得了结论,大批驯鹿之死,并非狼多为患。相反,倒是人类在驯鹿南迁时,处处猎杀、投放毒饵,使驯鹿数目锐减。由于狼随驯鹿转移,也未能逃脱这一厄运。狼是冻土带的生灵之华,对维护这一区域的生态平衡,保证驯鹿群健康繁衍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我检查、研究狼捕食的驯鹿,骨骼大都变形、内脏中有大量寄生虫。如果这些病畜不死,一旦疾患流行,那才是驯鹿的灭种灾难呢!

(罗明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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