湲　钟

真出乎我的意料，“玛格丽特最优助教奖”的获得者竟然是我!

专题报告会议室和平时没有什么异样，发奖仪式十分轻松随便。我几乎没听见院长和系主任讲了些什么，一个分辨不清的、忧伤的旋律在我耳际萦绕着。就是这间会议室。秋日的阳光也是这么炫目地透过玻璃窗，投射到深红色的地毯上。那是我第一次听专题报告，由玛格丽特讲授。

玛格丽特比平时穿得更整洁端庄些，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墨绿色的西装上衣，下装是她一向喜爱的长裙。金发整齐地垂在肩上。她那清晰的口齿、严谨的逻辑、聪颖的目光吸引住了我们每一个在座的人。

玛格丽特是我们自控专业唯一的女研究生，是McGill大学本科荣誉毕业生，全部成绩都是A。办公室的小伙子们告诉我，一门功课如果15个学生中只有1个人能得A，那么，这个人就是玛格丽特。

她聪慧超群，任何时候问她问题，只要稍加思索，她就会深入浅出地讲得头头是道，那双灰蓝色的大眼睛放射出热忱、睿智的光彩。

一天黄昏，玛格丽特很兴奋地问我:“江，你知道吗?中国最近在蒙城举办瓷器展览。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你做我们的向导，还可以练一下英文。”

那天在展览馆，我结结巴巴，连比带划地给同伴们讲中国古代的发明、故事和历史。玛格丽特看任何一件瓷器都格外认真，她特别喜欢听中国古代的传说和神话。忽然，她脸色发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手撑着墙壁让右腿悬空。

“我真喜欢嫦娥奔月的故事，真的。”好一会儿，玛格丽特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对我说。她注视着对面那尊嫦娥奔月的瓷塑。

“呵哈，你有点象那个瓷塑中的嫦娥!”我不知怎么想出这句话。

“唉呀，那漂亮的衫裙挂在我这宽肩上，准象个仙妖!”“哈哈……”我们一齐笑了，笑得很开心。……

那天下午，我走进办公室。大家正围在一起谈什么，个个神情沉重。我一进门，Mike劈头便问:“江，明天下午我们去医院看望玛格丽特，你也去吧?”

“玛格丽特怎么了?”

“前天，她做了截肢手术，她右腿的骨癌已快一年了。”

哦，天!我怎么竟完全不知道!我怎么会、怎么会几小时，几小时地问问题!怎么会耽误她的午餐时间!怎么会……

呵，玛格丽特瘦了一大圈，一头美丽的金发有些零乱却依旧赋有生命力地垂在肩头。那独有的娴雅依然从她微笑的目光、消瘦的肩膀和托着下巴的手上流露出来。

“你感觉还好吗?”我用这样一句笨拙的话冲开了沉重的空气。“挺好，谢谢你们来看我。”她的声音极微弱无力。“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健康，还回我们办公室来。”我把手中的黄水仙花束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啊，这水仙花这么鲜、这么美哩。谢谢你，江。我最爱水仙了。”

“你知道吗，玛格丽特，我们中国人用水仙象征优雅和高洁。你很象水仙，是的，是这样。”

玛格丽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花蕊:“水仙花每年寒冬都会开放，不是么?”……

那束水仙花枯萎了。玛格丽特没能再回到我们的办公室。五个星期之后，我看到了系主任签发的讣告。之后，我又看到了关于成立“玛格丽特最优助教奖”的通知。玛格丽特将她1500元钱献给系里，做为一年一度奖励助教的基金。

玛格丽特的书桌静静地空着，似乎在忠实地、尽职尽守地等待主人的归来。书桌上方的墙上依然贴着她生前最爱的著名诗篇《假如》:

假如你能使你的每一分钟

充满六十秒有价值的跋涉里程；

你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一切寓于你的行为里；

那么，你，

便是一个真正的人!

(曾广岩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