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为

一

在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中，从毛主席像前，从主席台的座位上，站起来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人。他容光焕发，从容地走上了发言台。

掌声越发热烈起来，一来是向报告人表示尊敬和欢迎，二来是由于：当报告人站上发言台的时候，大会司仪同时把一幅非常大的、带着架子的放大了的照片放在台口——报告人的身旁。照片上显示出一艘蒋贼军的登陆舰被我们人民空军炸中了，起火了的情景。浓烟烈火充满了整个画面。熊熊的火焰，烧毁了蒋贼军这艘满载着汽油和榴弹炮弹的登陆舰……。

“干的真好！”会场里的人望着照片欢呼鼓掌。这张照片的作者——人民空军某部的副部队长张伟良，现在，他正站在发言台上，向大会、向祖国人民报告：他们是怎样地执行了祖国人民解放祖国沿海敌占岛屿、解放台湾的坚强意志；他们怎样在一月十日那天，出色地炸毁了敌人的军舰，和兄弟部队一起获得了击毁击伤敌人四艘军舰的辉煌胜利。

二

可是，张伟良的报告。不是从一月十日那天的战斗开始的，而是从他们备战训练、勤学苦练开始讲起的：

张伟良和他的战友们，过去没在海上作过战，大都在大陆上空飞行。如今，他们的作战对象，主要是敌估岛屿，及航行在海洋上的敌人的军舰。海洋上气象复杂，气候恶劣，风速大，经常有低雾。天和海，云和水，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片白茫茫的或篮湛湛的长线。飞行在海洋上，从座舱向外望去，总觉得那海不是在低空和在机翼下，而是在飞机的上面似的。这样，在海上就不能靠感觉飞行，而要靠卓越的飞行技术和靠仪表飞行。再加上敌舰航行在海洋上速度快、目标小，又可以任意改变航向，要想炸中它，也确是不容易。

可是，困难挡不住我们的英雄。“困难—克服它，就是胜利”。张伟良和他的战友们，虚心勤奋地钻研着作战技术。

紧张的备战训练开始了。

他们这支部队，过去只进行过地面打靶，斑炸过地面目标，现在他们练习在海洋上飞行，轰炸。他们同海军同志在一起联合演习，一滴一点地，踏踏实实地干。开始练习时，成绩不好，信心不足，这时，部队党委、部队首长就根据实际情况提出应该注意的问题，吸收兄弟部队经验……，慢慢地，一天比一天地进步了。

每天早晨，太阳还未在海上升起，张伟良和飞行员们便一起迎着海风赶到机场，进行飞行训练，一直到傍晚，张伟良才跨下座舱，把一天飞行中的优缺点指出，向飞行员进行讲评；并和部队长、政治委员一起研究布置第二天的工作。夜里，他经常一个人坐在灯下，静静地拆阅祖国人民写给他们的慰问信。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盛情厚意，大大地鼓舞了他们。

有一天，张伟良的部队，收到一个少先队员寄来的一条红领巾。张伟良和部队长、政治委员研究了一下，又经过大家同意，把这条红领巾挂在墙报上，和飞行员、地勤人员的决心书挂在一起，准备奖给在空训和空战当中表现最好的同志。

这条小小的红领巾，像在春风中招展的一面红旗一样，鼓舞着、激动着人们，人们都想系上那条红领巾。正在这个当儿，更艰难、更复杂、更繁重的空训科目来了，每个同志都紧张、愉快地迎接了新的任务。

海军同志开劲着舰艇迅速地在海洋上航行，在舰艇的后面抱着一条长长的绳索，绳索上系着一块木板。从飞机上看下去，那艘舰艇在波涛汹涌的海上只不过像是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的小箱子，而那块木板却只一个小白点那么大。

在陆军里打过靶的同志们都体会得到，要击中红心那个小黑点是很不容易的，而张伟良他们，只要练习用数十公斤甚至数百公斤的大炸弹，从高空投下，炸弹要经过××秒钟才能落下，炸弹落下的时候又会受到风速的影响发生偏差，舰艇拖着的木板又在海上活动，要想命中目标，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开始，炸弹投下了，而那槐木板却完整无缺地拖回了海岸。张伟良和他的最亲密的战友——领航主任蔡志臣同志，不知经过了多少努力。同部队长在一起研究、计算，根据不同的风速、气候、高度、

重量、军舰的航速，推算出应该修改的偏差、投弹动作。后来，他又率领着轰炸机群起飞了，炸弹投下去了，每个人都怀着紧张的心情，去看他们轰炸过的木板，啊！木板上有好多的大窟窿，这些并不好看的大窟窿，竟使他们高兴极了。他们又交流了经验，终于使每架轰炸机都能命中海上的活动目标。

三

像春天的风吹进花园一样，一个使人振奋的消息传遍了机场：敌人在大陈岛港湾停泊着好多艘军舰，上级决定派张伟良率领机群去炸掉这些敌舰。空勤人员、地勤人员像迎接节日一样的忙碌、愉快，准备着迎接战斗飞行的日子。

第二天，清早，在机场上。

地勤人员早把飞机准备好了，飞行人员提着图囊走上跑道时，军械员、机械员正推着重磅炸弹在机翼下工作；当飞行人员在飞机前面排好队形的时候，最后一颗炸弹也挂好了，飞行员们感激地握着地勤同志们的手。地勤同志们，为了准备飞机，经常起早贪黑，有时为了排除飞机上的故障，连夜地工作着。

这时，在机场上很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欢送出征的仪式，政治工作人员、文工团员都赶来送行，部队长再一次地和张伟良交代了任务和应注意的事项。起飞的时候快要到了，这时上级首长来了。

部队长向前迎接×副政委，然后，张伟良发出了雄壮的“立正！“的口令。×副政委和蔼地举手答礼，他首先问道：“今天飞行是谁带队？”部队长用手一指说：“张伟良同志。”×副政委走过来握了握张伟良的手说：“预祝你们胜利。要努力打好……，我们相信你们会打好，才允许你们的战斗飞行……”全体同志们静静地、肃穆地听落×副政委的指示，这些指示有力地鼓励了大家，使大家信心百倍地为胜利完成任务而努力。

起飞的时候到了。

张伟良驾驶着飞机第一个离开地面，他指挥着机群在天空整理好队形之后，便率领着机群向大海上空飞去。

刚一入海，张伟良便发现在大陈岛港湾停泊着一条军舰，黑糊糊的一个长条，张伟良当即通知了所有的飞机，注意前面的目标。于是，他又加大油门。对正航向飞过去。

张伟良率领着机群快要飞临敌舰上空的时候，敌人地面上的高射炮火、敌舰上的高射炮火开火了。敌人企图用高射炮火结成一道火墙，阻止张伟良他们飞临目标上空。弹片不断地在飞机四周炸开，爆炸烟雾遮住了飞机，可是它阻挡不住英勇的飞行员。张伟良一面指挥并鼓舞大家，一面带头穿出烟雾，冲过火纲，胜利地飞临到敌舰上空。是争取更大胜利的时候了，该把炸弹投下去！

炸弹投下去了，可是没炸中敌舰，他回头观看后面的机群也没有炸中敌舰，他心情是沉重的。

返航的时候，张伟良想到：回去用什么回答同志们呢？怎么接受地勤同志要献给我们的鲜花呢？他清楚地记得，他刚跨上座舱的时候，地勤同志就把那一簇簇的鲜花准备好了。他又想到：首长还在机场等待着我们的胜利消息呢，他如何向首长报告？

张伟良飞着，想着。他突然听到和他同一飞机上的杨治基用送话器向他说：“没关系，下次再来！”对呀，下次再来。这次没炸好，我要好好总结经验，第二次会打好的……。

想到这里，信心和力量又滋长起来。

远远地已经看到机场上红旗摆动，同志们高举着鲜花向他们招手。可是，张伟良刚一跳下座舱，还没来得及接受鲜花，便蹬蹬地跑到首长面前敬礼报告，他激动地说：

“报告首长！我们第一次没能很好地完成任务，请求再战，我们一定要炸毁它！”

四

在第一次空战的当天晚上。张伟良长时间想着自己整个的经历：自目从他十二岁那年，为了给被日本鬼子杀死的老祖母报仇，他参加了新四军起，一直到现在，无论他当通讯员时也好，当警卫员、卫生员时也好，一直到当了连长、政治指导员、副政治教导员时也好，他不知道打过多少仗，光挂花就是四次，其中两次是重伤；无论在战斗上，工作中，他总是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他的任务，并且立过几次战功。可是，今天他没能击中敌舰。他痛苦地想到：难道我会在这次困难面前停止不前吗？不，不会的。于是，他又想，在过去艰难的战斗经历中用遇到过的大大小小的困难，是甚么力量使他战胜了困难的。他想起几个难忘的故事：

那是淮海战役的时候，张伟良在陆军里当政治指导员，他奉命率领全连攻打碾庄外围的彭庄，打退黄伯韬兵团的反扑，他英勇地带领着突击队跳过一段矮墙，向在村内顽抗的敌军冲去。这时，他负伤了，子弹从肚子里穿进去，停在肋骨中间。通讯员把他抢救下来，军医检查了他的伤口，立即给他挂上一个危险的记号，马上抬往复方医院开刀。路上，他的担架和他们营的×连长的担架相隔不远。×连长的伤比他还重，但是一哼不哼。张伟良叫抬担架的老乡把他自己的担架和×连长的担架并排抬在一块，张伟良忍受着疼痛，安慰着×连长：

“同志！忍耐点，到了后方医院就好了。”“不要紧，我还挺得住，你看咱们团长负了那么重的伤，还留在前沿指挥战斗。”其实，×连长的伤重得很，他头上冒着冷汗，还咬紧牙关回答张伟良的话。张伟良继续向他谈到今天的战斗来安慰他：

“现在咱们的仗越打越大了，你看有多少门榴弹炮配合我们攻打突破口啊，这是咱们抗日战争时候连想都没想到的，我看哪，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有自己的飞机参加作战了！”张伟良虽然伤口疼痛，可是他满意淮海战役的胜利，希望部队将来建设得更加现代化。他知道他的战友也高兴这么想。

“是啊，不久，一定会出现咱们自己的飞机！”×连长讲过这句话，很长时间就沉默着，张伟良感到不好，慌忙喊叫老乡停下，揭开担架上的被子看时，×连长已经牺牲了。

淮海战役之后，这位战友最后的良好愿望：“不久，一定会出现咱们自己的飞机”一直盘旋在张伟良的脑子里。后来，他居然被调往空军。可是，淮海战役那次抢修和抗日战争中一次重伤给他带来了严重的

困难。

检查站的军医察看着张伟良的身体问道：

“你挂过几次花？”

“四次，”张伟良平静地回答军医，军医突然发现了张伟良腹部的伤口，他认为，负过这么严重的伤，是无法学习飞行的。可是张伟良不这样想，在第一次检查之后，他更加注意锻练身体了，他要求再检查，并竭力说服医生，结果、终于被批准进入航校。

航校，又向他提出来新的困难：功课多，他文化程度低，譬如。一个月就要他补习完全部初中的数学，这时的张伟良和在战场上表现得一样：不是退缩，而是进攻！过去，在战斗中，他常常向他的营长、团长学习。在这里，他又向同学们学习。张伟良在党和部队首长的教导下，在同志们的鼓舞下，学习得很好，他的飞行成绩一直都是优等的。

………………。

就这样，张伟良从小想到现在，从陆军想到空军，想到今天早晨首长的话，想到战斗后部队长领导全体同志们开的讲评会。他自言自语地说：

“困难吗？是啊！可是我经过了多少次困难了。这次一定也能克服它！”

他聚精会神地又回想着今天的战斗，想着讲评会上同志们提出的意见，他慢慢地把桌子上的茶碗摆闭，把它当作敌舰思索着，研究着，……。张伟良从困难中冲出来了，他找到了主要的经验教训，他高兴地跑去向部队长报告，当然，他也同时提出请求：再战！

五

部队党委会、首长，非常重视张伟良和同志们提出的经验教训，又领导了研究，讲评，根据总结出来的经验组织训练。这时党委、首长又提出来新的、更有力、更切合实际的口号：“打一仗，进一步！”

一九五五年一月十日，蒋贼军舰又出现在大陈岛港湾锚地。张伟良奉命结束了训练飞行，到指挥所去接受任务，部队长把地图上一、二号目标指给张伟良说：“就在这里，把它炸掉。”

这时，机场上机械员、军械员同志们正紧张地把重磅炸弹挂上飞机……。

不到下午一点钟，飞机就发动起来，当塔台上使出“起飞！”的命令，飞机一架跟着一架安稳地腾空而起，护航的歼击机群也在高空护卫着张伟良他们飞向目标。

在飞行中，张伟良不断地指示机群应注意的事项。入海的时候，气候变坏了，风大雪低，但这些影响不了有着丰富飞行经验、坚强战斗意志的飞行队。

入海的时候，像上次一样，张伟良又发现了在上下大陈之间的海湾里一号锚地上有一个黑点，那是敌人的军舰。这时，飞在张伟良后面的飞行员宋宗周，发现了在二号锚地上也有一胞敌人军舰，宋宗周当即向张伟良报告。张伟良果断地命令宋宗周放弃那个目标，让第二梯队去轰炸它，他命令宋宗周和他一起集中力量轰炸一号锚地上发现的目标。

张伟良率领着机群冲过敌人火纲，继续往前飞，这当儿，领航主任蔡志臣已经打开了弹舱，作好了投弹准备。这时，那个黑点巳经变成军舰了。张伟良再一次通知宋宗周，集中力量打这个。

蔡志臣沉落地在瞄准具里找目标，目标扩大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艘大型的登陆舰。

“向左二度，保持！”

张伟良以卓越的飞行技术，沉着勇敢的动作，迅速地按照蔡志臣的要求修正了飞机，准确地飞向目标。这时。蔡志臣紧张地大声喊着：“保持！保持！”用力一扭投弹电钮，数百公斤钢铁向敌舰倾倒下去……。

张伟良的飞机继续飞过目标，数秒钟的等待时间使他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一直等听到通讯员李天休喊“炸中了”的声音，张伟良才感到轻松了些。他拉起飞机，回头一看，敌舰上已经燃起熊熊大火，领航主任打开照像枪，把这个胜利场面拍摄下来。——这张照片就是我们在会场上看到的。

紧接着，宋宗周的飞搬也投下了炸弹，同样准确地炸中了敌舰。敌舰的火焰烧得越发大了，黑烟冲天，火舌舔着军舰上的炮塔，烧着了军舰上装载着的汽油，爆炸了装载着的榴弹炮，乒乒乓乓，连海水也映红了，敌人狠狠地从火里跳往水里，受到了他们应得的惩罚。

这时，机场上的首长、地勤人员已经得到了张伟良炸毁敌舰的报告（同时，也收到了兄弟部队同样命中敌舰的消息、），大家欢胜起来，机械员高兴地准备迎接胜利凯旋的机群。

远远地听到马达声，机场上空出现了整齐的机群，他们全部胜利返航了。当我们的飞机安稳地一架一架着陆的时候，在大陈岛的海面上、天空上还升陷落浓烟烈火！

张伟良刚一跨下座舱，机械员就激动地爬上工作梯，把代替鲜花的青草献给张伟良。张伟良蹬蹬地跑到微笑着的部队长面前敬礼报告：

“报告部队长！我们准确地执行了您的命令，把敌人的军舰炸毁了。”

“感谢你们，真正地作到了打一仗，进一步！”

六

今年三月，张伟良和他的战友宋宗周等同志从浙江前线来到了我们祖国的心脏，首都——北京。出席了空军的首届英雄、模范、功臣代表大会，并光荣地被选为二级战斗英雄。当大家询问和赞扬他的功绩时。他谦虚地说。。“我这些微小的战绩。是由于党的正确领导、培养，也是由于全国人民热烈支援我们的结果。乙接着！他非常感动地提到！当他们炸毁敌舰消息在报纸上公布之后，他收到祖国各地寄去的慰问信，有的从新疆，从雅安！有的从北京，其中有工人。有学生，有机关干部！也有“红领巾”，……。这些信都大大地鼓舞了他自己和他的部队。最后他说：“我清楚的知道！摆在我面前的、为解放台湾而战斗的任务是更加光荣。更加艰巨。党不断的教导我！要戒骄戒躁，永远谦逊，不断努力，绝不自满。和同志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向陆、海军老大哥学习！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完成全国人民、完成党所交给我们的‘一定要解放台湾的光荣任务。”张伟良的思想和行为，清楚地、集中地显示着英雄人物对待祖国交给的任务所作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