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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妈妈俱乐部

2024-03-10熊文苑

海外文摘 2024年3期
关键词:育儿伴侣丈夫

熊文苑

愤怒的妈妈是痛苦的,即使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种痛苦不是育儿的日常烦恼造成的,而是出于更深层的原因——她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不可能实现的期望。

| 愤怒的妈妈 |

在八小时的紧张工作和一小时的通勤后,我站在家里的卫生间,看着五岁的女儿单脚蹦来蹦去,把水龙头开了关,关了开,就是不刷牙。“够了。”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愤怒。她踮起脚尖,吐出嘴里的水,但没有吐到洗手池里。“看着点!”我一边用卫生纸擦水,一边想着她睡觉后我要赶的工作。她把牙刷扔了一次、两次、三次,咯咯直笑。我一巴掌拍在墙上:“我说真的。给我停下来!”

我从她嘴里夺过牙刷。“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来一遍?把嘴张开!”我快速而粗暴地给她刷牙。她扭来扭去。“站稳,不然就磕了!”她的身体继续扭动了五秒钟,然后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她不小心把头撞到了洗手池上,发出了一声嚎叫。我把牙刷扔进池子,往马桶上一坐,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捂住紧闭的眼睛。我知道,如果我开口说话,这座房子和房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被炸飞。

妈妈的愤怒是强烈的,但包围这种愤怒的是一种充满恐惧的沉默。很多被愤怒情绪困扰的妈妈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伴侣。我们担心朋友会对我们有不好的看法,或者不理解我们。我们害怕,如果我们告诉别人有孩子以后的愤怒,就会被曲解成“我讨厌当妈妈”,进而被误解为“我不爱我的孩子”。不爱自己的孩子?这太离谱了。我们害怕被人误解,这种恐惧令人窒息。于是,我们选择逃避——躲到床上、车里、屏幕里、酒精里、自己的小世界里。我们关上窗、锁上门,不告诉任何人。

我有两个孩子:九岁的奥利和五岁的梅。奥利出生后不久,我的“妈妈愤怒症”就出现了,当时我吓坏了。起初,这种愤怒只是断断续续的,后来每个月甚至每个星期都会出现,直到我能感受到它一直在我的皮肤下嗡嗡作响。我用各种借口安慰自己:这是四月龄的睡眠倒退期,这是断奶后荷尔蒙的变化。但是,当妈两年后,我仍然会摔车门、在购物中心外朝我的丈夫大喊大叫、努力让自己保持忙碌直到怒火熄灭以免对儿子动粗。我的借口用完了。

那时,我从未听说过“妈妈的愤怒”。我只知道当我的孩子胡闹时,我会抓狂。我无法控制自己,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看不到。很快,我就会接受治疗、约见人生教练、参加愤怒管理课程。我会得到医学诊断,尝试抗抑郁药和抗焦虑药。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停止发怒。

有一天,我允许自己说出那些不能说的话。我为《纽约时报》写了一篇文章,题为《妈妈从不谈论的愤怒》。“我想伤害别人,”我承认,“我想尖叫、撕枕头、扔椅子、砸墙。当我在三岁的儿子面前发火时,我必须像念经一样告诫自己:‘别碰他,别碰他,别碰他。在我怒火中烧的时候碰他,只会造成我的惭愧和儿子的震惊。我从没打过他,但‘打和‘不打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在‘不打的灰色地带,我曾用力地捏过他柔软的胳膊,曾把他抱起来扔进婴儿床,曾强行扯下他那件用尼龙搭扣扣在脖子上的红色超级英雄披风。对我来说,最好还是不要碰他。”

来自世界各地的几百个妈妈给我写了回信,她们的留言都差不多:“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坏的妈妈。”我们羞于把这种思想包袱公之于众,但谈论它反而松开了它对我们的捆绑,让我们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看到其他妈妈的坦白后,我从自己的羞愧感中解脱了。

| 隐形的爸爸 |

读完这些妈妈的回信后,我开始思考:我们得出的结论——我们每个人都是“全世界最坏的妈妈”——会不会是错误的?我们会不会只是对不公正环境作出反应的正常妈妈?“妈妈的愤怒”会不会是一种由文化造成的普遍现象,而不只是个人问题?

三年来,我采访了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背景的妈妈们,了解她们的愤怒情绪。大多数妈妈不愿意使用真名。我理解她们的恐惧,我也害怕我的愤怒被记录在案。

来自澳大利亚的希拉有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七个月。她在电子邮件中写道:“我经常发怒,有时真想用一把锋利的刀子把床垫捅成碎片。”当妈妈的怒火燃烧时,需要靠意志力才能不伤及别人。乔安娜有一个女儿,她告诉我:“我记得我抱着她,使劲咬她毛茸茸的连体衣,以免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在尝试了十年的自然受孕和八年的试管婴儿后,乔尔在51岁时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尽管成为母亲的道路漫长、昂贵且心酸,但她发现自己和许多整天独自带孩子的新手妈妈一样,陷入了孤独、愤怒和备感压力的困境。“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发怒。我做过一些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做的事情。在我女儿很小的时候,她夜里醒来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我直接对着她的脸说:‘你到底能不能睡觉?天啊!太过分了,是不是?”乔尔承认养孩子的任务基本都落在她身上。她的丈夫每天(“足球星期四”除外)傍晚六点下班回家后带孩子一个小时,然后由她哄女儿睡觉,因為女儿更喜欢她来哄。

妈妈的怒火通常撒在孩子身上,也可能指向伴侣、所有男性、社会制度或她身边的每个人。这种愤怒情绪也可能向内转化,表现为自我伤害:滥用药物,割伤自己,捶大腿,扇耳光,咬嘴唇、脸颊、舌头等任何能感觉到疼痛的部位。

愤怒的妈妈是痛苦的,即使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种痛苦不是因为孩子不想刷牙或者养孩子的其他日常烦恼,而是出于更深层的原因。妈妈愤怒是因为现代母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不可能实现的期望,而家庭和社会提供的支持极为匮乏。

就我而言,我一边努力成为一名作家,一边全职养育孩子。当时,奥利出现了行为问题(他后来被诊断出患有感觉处理障碍和自闭症谱系障碍),我每天都感觉心力交瘁。我第一次和丈夫保罗动不动就吵架。我没有耐心,没有宽容,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从未被明说的大量责任不仅让妈妈们疲惫不堪、心生怨恨,还破坏了她们的职业生活。无论是收入高于伴侣、身居要职的律师,还是负担不起高昂托管费用的家庭主妇,她们通常也是半夜为孩子网购下一个尺码的鞋子、报名参加下一个课后辅导班、研究最符合孩子需求的作业治疗师的那个人。

我们做得越多,我们的伴侣需要做的就越少。我采访过的很多妈妈都说自己的丈夫是很好的人,是“最好的父亲”,但她们也承认,丈夫不会注意到家里需要做的事情。当妈妈们指出这些事情时,比如让他们收拾尿布包,爸爸们只能勉强交差。

我们的性别教育倾向于培养男孩为人父的技能,例如赚钱、干耗费体力的维修工作、周末陪孩子运动。因此,父亲往往缺乏日常的育儿技能,这导致母亲只能替丈夫完成他的分内之事,或者煞费苦心地教丈夫如何育儿。

一些妈妈在给我的回信中把丈夫形容为自己的“第三个孩子”。电视上用“笨手笨脚的丈夫”来开玩笑。如今当爸爸的一代人是看着《辛普森一家》《恶搞之家》《男人唔易做》中那些笨拙父亲的角色长大的。2020年,一项研究分析了1980至2017年间电视剧里的父亲形象,结果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剧中父亲出现在关键育儿镜头中的频率越来越低。为数不多的父亲育儿场景被这项研究形容为“愚蠢而滑稽”。

但剧里的妈妈们很少怒斥育儿责任分配不公,而是无奈地做个鬼脸,爱怜地拍拍丈夫的头,就接受了他的无能——所谓无能,实际上是他拒绝承担50%的育儿工作。

46岁的劳伦是一位英裔澳大利亚籍艺术家,也是一名12岁男孩的母亲。她形容自己从事旅行代理工作的英国丈夫“有点像个大男孩”。她认为这是她愤怒的一个主要来源,“我们结了婚,生了孩子,这意味着我基本上成为了我丈夫的育儿教练和他的第二個妈。”

劳伦的丈夫来自一个军人家庭,他的父亲“非常自豪地宣布自己从没给孩子换过尿布”。劳伦说,她的丈夫“心地善良”,但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教授他育儿知识。不过,随着她的愤怒情绪日渐堆积,这项额外的工作让她越来越疲惫,她开始思考:“为什么我需要做这些?我肩负着指导我的伴侣成为一名21世纪父亲的重担,而这妨碍了我实现自己的追求和抱负。”

| 被动地主动:现代妈妈育儿困境 |

我生孩子的时候,各种版本的密集型育儿理念大行其道。有直升机育儿法:时刻关注,一直在身边;有亲密育儿法:永远不要把孩子放下——把孩子背在身上,陪孩子睡觉,等孩子上幼儿园再断奶;还有“虎妈”育儿法:确保孩子参加所有正确的课程,以取得学业上的成功,并最终实现向上阶级流动。

近几年,温和育儿法开始流行起来。它主张,当孩子不听话时,父母应该停下来,平视孩子,共同询问、检查和处理孩子的行为,同时尽最大努力不要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其实想狠狠地把孩子揍一顿。

我出生于1981年,我的父母是婴儿潮一代。每次他们来我家,他们那种放手不管的育儿方式和我的密集型育儿方式就形成了鲜明对比。我坐在地板上和梅玩,向她讲述我在做什么、她在做什么,表扬她、亲吻她。我的父母坚如磐石地坐在沙发上。他们很乐意偶尔与我的孩子们互动——坐着互动。“和他们玩一会儿吧!”我在心里恳求,“做有趣的外公外婆吧!”他们很爱我的孩子,但有趣真的谈不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感到惊讶。他们也不是有趣的爸爸妈妈,但我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一直能感受到爱、保护和鼓励。

然而,我们这代人成长为了现在的密集育儿型妈妈。我们知道六种汽车安全座椅的优缺点。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现代妈妈,既需要一名研究生的知识量,也需要付出完成研究生学业的花费。但是,什么样的妈妈能够参与这种费时间、高成本的育儿呢?肯特大学2022年的研究发现,对于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来说,现在的情况与上世纪80年代初差不多,母亲的时薪中位数只有父亲的72%左右。

可是,如果一个妈妈不想承担家中大部分育儿责任,就几乎一定会被认为是有意失职,自己也会感到愧疚。即使身体静止不动,我们也无时无刻不被巨大的工作量推着走,一步步逼近愤怒的边缘。虽然愤怒是一个人被系统性剥夺权力后的自然反应,但妈妈们却不能说自己被剥夺了权力,因为缩小自己的生活圈似乎是我们的“主动选择”。

如果爸爸们能够理解这些细微差别,就会发现,这不是一句“妈妈生气了”能解释的,也会更理解他们心爱的妻子。愤怒是一种拒绝。我们发怒,是拒绝不公平,拒绝被看低、被忽略。没有愤怒,就不会有改变。妈妈们需要改变,也需要探索实现改变的方法。

但首先,我们能留出一分钟的时间,平静地直视自己强烈的愤怒吗?如果我们不给自己的愤怒留出空间,谁又会体谅我们呢?

呼叫所有爸爸!7种帮助妈妈的方式

1.从头到尾地做一顿饭。这包括:提前安排下周的饮食计划,写下要买的食材清单,去买菜,做饭前打扫厨房(把洗碗机里的碗筷拿出来,清理沥水架),做饭,让孩子们摆餐桌、洗手,上菜,起身去厨房拿孩子们需要的所有东西,收拾餐桌或者催促孩子们收拾餐桌,清理、擦洗、打扫,直到做饭吃饭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

2.洗碗。和做饭一样,洗碗好像很容易。一定要用洗洁精,每个盘子都要用。

3.熟悉孩子们每天、每周和每年的日程。把他们的日程和学校假日写到你的日历上,每天看一遍。提前了解下周和下个月的计划。知道孩子的考试日期,确保他们有所准备。与伴侣商量学校放假时孩子的看护问题。在假日主动照看孩子,或者负责寻找看孩子的人:找个合适的保姆;和保姆沟通协调;给保姆找一把备用钥匙;写下电话号码和保姆可能需要的其他信息;给保姆付费,确保保姆安全到家。

4.与育儿过程中的其他相关人员(老师、医生、足球教练)沟通。让你的伴侣向你抄送每封涉及孩子的电子邮件,这样她就不必另外向你复述她和老师或医生的谈话。如果她收到来自托儿所或少年团体负责人的邮件,主动联系他们,让他们以后直接给你发邮件,或者至少给你抄送一份。在孩子的联系人表格上“父母/主要监护人”一栏填上你的信息。

5.保持身心健康。妈妈们可不想在照看孩子之外还要照顾你,所以你得照顾好自己。最近肩膀又开始不舒服了?快去看医生。

6.带头解决最新的育儿问题——你伴侣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如果她在育儿方面遇到了困难,请倾听并共情,然后主动寻找解决办法。做功课——借助网络、图书馆或咨询其他父母。带头尝试新方法。对育儿采取积极主动的态度就是减轻妈妈的负担。

7.清理家中孩子的东西。整理盒子、架子和衣柜,留下还用得上的玩具和衣服,把不需要的东西送走或者卖掉,接着想想需要什么新东西。去找家里有旧衣服的朋友或者去买新的。每年需要重复这个过程两到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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