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潇楠　冯婉桢

【摘要】增强教师合作意愿是促进教师合作的关键。本研究采用问卷法，对327名幼儿园教师的合作意愿现状进行调查。研究发现，当前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整体较高;合作收益、合作风险与合作环境三个因素对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有显著预测作用，其中合作收益的影响最大，其次是合作风险和合作环境;合作成本因素对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的影响不显著。基于此，本研究提出进一步增强教师合作意愿的相关建议。

【关键词】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影响因素

【中图分类号】G6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604（2024）1/2-0034-06

《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试行）》明确规定，幼儿园教师要“具有团队合作精神”，积极“与同事合作交流，分享经验与资源，共同发展”。〔1〕促进幼儿园教师积极合作是建设高素质专业化创新型教师队伍的要求，也是教师提升专业能力的重要途径。

已有研究表明，教师对合作抱有积极乐观的态度，但在实际工作中，教师对合作的认知较模糊，仅将合作视作和同事共同完成一项任务，〔2〕合作多表层化、平面化和感性化，〔3〕缺乏主动性。有研究发现，若幼儿园管理层出于促进工作高效性考虑而要求教师合作，这种硬性规定下的教师合作偏被动，效果也明显弱于自发性合作的效果。〔4〕可见，被动式合作或许能形成表面的和谐氛围，但可持续性不强，并未真正调动教师合作的积极性，未充分发挥提升教师工作质量、促进教师专业成长的作用。

本研究认为，有效的合作应是教师主动发起且具有持续性的行为，合作意愿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因此，探究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及其影响因素对于解决合作行为中的实际问题具有重要意义。意愿是主观性的行为倾向，是个体在做出行动前所持有的态度，能预测个体是否会做出并持续行为。基于此，本研究拟对幼儿园教师的合作意愿展开研究，以期探究教师合作行为的形成机制，以及调动教師合作积极性、提高合作有效性的有效路径。

已有关于合作意愿的研究大多是在企业、农村合作社等背景下进行的，较少涉及教育领域，幼儿教育领域的相关研究更为有限。海德等人的研究发现，农民的合作意愿受信任感和收益的影响较大。〔5〕殷宇提出成本、结果、环境与风险等因素对校际合作意愿有显著影响。〔6〕马特奥等人对合作中的收益和成本因素进行调查，发现成本与收益的平衡性是合作意愿的重要影响因素。〔7〕综合来看，合作收益、合作成本、合作风险与合作环境4个因素对个体合作意愿有一定的影响。本研究将进一步探索验证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的影响因素。

在本研究中，幼儿园教师合作行为包括教师在班级内部合作，和在班级外部的教研活动、集中准备教学方案以及园所集体参加的比赛或活动中的合作;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是指教师个体对合作行为的态度倾向。

一、研究设计

1.研究方法

本研究共采用两套问卷对教师进行考察。第一套问卷是斯考特和比舍普改编的《合作意愿量表（Willingness to Cooperation Scale）》，〔8〕用于考察教师在工作情境中的合作意愿。使用时进行了适当的情景化改编，使题目更加符合幼儿园教师的工作特点。

第二套问卷为研究者根据访谈结果自编的《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影响因素调查问卷》。预研究阶段，本研究根据方便取样方法，在北京市和河南省随机选取9名一线幼儿园教师进行一对一访谈，了解教师对合作的了解程度及对合作的态度。访谈结束后，对资料进行转录整理。首先，将被访者的观点语句提炼为短语，就其中少量语义不明的语句与被访者进行确认，或调整、补充，共形成63个一级编码。之后，将一级编码打散，对相同概念范围内的一级编码进行合并，删除重叠概念和被提及次数少于2次的概念，共形成7个二级编码。最后，将二级编码中的概念进行类属归类，选出核心概念类属，与其他类属之间建立起联系。根据概念类属关系并参考以往合作意愿的相关研究文献，最终确定“合作收益”“合作成本”“合作环境”和“合作风险”作为问卷的4个维度。初始问卷中，每个维度包含5道题。

研究者随机在河南省与安徽省选取148名幼儿园教师发放这两份问卷，以检验问卷信效度。第一套问卷的克龙巴赫α系数为0.930，取样适切性量数值（KMO）为0.893，具有较高的信效度。对第二套问卷进行区分度检验和探索性因素分析。删除载荷低于0.5的题目后，正式问卷含合作收益（4题）、合作成本（2题）、合作风险（4题）和合作环境（4题）4个主因素，共14道题。该问卷的取样适切性量数值为0.861，克龙巴赫α系数为0.840，各维度下题目之间的克龙巴赫α系数分别为0.970、0.714、0.669和0.939，均在0.6—0.9之间，具有良好的信效度。

2.研究对象

本研究按照方便取样方法，在北京市、河南省和安徽省三地随机选取10所幼儿园（含公办园与民办园），向327名幼儿园教师发放线上问卷（两套问卷各一）。其中，女教师319名（占97.6%），男教师8名（占2.4%）;主班教师141名（占43.1%），配班教师142名（占43.4%），保育员44名（占13.5%）;专科以下学历教师10名（占3.1%），专科学历和本科学历教师分别为138名、175名（分别占42.2%、53.5%），硕士研究生及以上学历教师4名（占1.2%）。从地域分布来看，北京市的教师83名（占25.4%），安徽省的教师125名（占38.2%），河南省的教师119名（占36.4%），数据分布较为均匀。以园为单位要求教师在规定时间填写提交，最后统一汇总整理。

共回收有效问卷327份。采用统计分析软件（SPSS 21.0）对数据进行分析。

二、研究结果与分析

1.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影响因素分析

合作意愿强调行为的倾向性，具有主观色彩，受内外多因素影响。为验证并确定对教师合作意愿产生显著影响的因素，本研究从背景因素和问卷提取的4个因素着手分析。

本研究从背景因素入手，对教师合作意愿进行组间差异分析。结果发现，在不同性别、年龄、教龄、受教育程度、职称和班级职务的教师群体中，教师的合作意愿均不存在显著差异。详见表1。

本研究将合作收益、合作成本、合作风险与合作环境4个因素与教师合作意愿进行皮尔逊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合作收益、合作成本和合作环境因素与教师的合作意愿有显著相关，且均为正相关，皮尔逊系数分别为0.907、0.607和0.650（p=0.000<0.001）;合作风险因素与合作意愿没有显著的相关性。详见表2。

2.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影响因素回归分析

本研究对4个影响因素和合作意愿进行多元回归分析，以进一步探究这些因素对教师合作意愿的影响。结果发现，合作收益、合作风险和合作环境对教师合作意愿有显著预测作用，而合作成本因回归系数未达到显著水平被自动排除于模型之外。也即，前三个自变量共同解释了“合作意愿”82.9%的变异量。根据解释力大小进行排序，合作收益的解释力最大（82.2%），F值为1499.160;其次是合作风险，对合作意愿有0.5%的解释力;最后是合作环境，有0.2%的解释力。详见表3。

在相关分析中，合作成本与合作意愿呈现正相关，但回归分析却显示两者无显著相关性。出现这一情况，可能与分析方法有关。皮尔逊相关分析法被用于考察不同变量之间是否有联系，可能存在变量之间相互影响进而影响相关性结果的情况。合作成本与合作收益显著相关，而合作收益又与合作意愿显著相关，所以，合作成本与合作意愿会受合作收益因素的影响，在数据上呈现出相关性。在回归分析中，排除了其他因素的干扰，便呈现出真实的结果。

三、讨论

1.教师背景因素对教师合作意愿不存在显著影响

本研究对比教师背景因素与合作意愿之间的组间差异后发现，合作意愿在不同性别、年龄、教龄、受教育程度、职称和职务的教师之间不存在显著差异。这表明背景因素对教师合作意愿不存在显著预测作用。这与以往相关研究结果存在不一致之处。以往不少研究认为，教师的合作行为受年龄和教龄等客观因素的影响较大，年龄越大、教龄越长的教师更不愿意合作，〔9，10〕男教师的合作意愿强于女教师。〔11〕这些研究以中小学教师为研究对象，其工作性质、性别分布等与幼儿园不同，更看重学科教学能力与竞争优势，〔12，13〕为防止学科教学知识与经验的分享造成自身竞争优势下降，年龄大且教龄长的经验丰富的教师会倾向于不合作。而幼儿园的配班制度要求教师必须通过交流分享合作才能保证工作顺利进行。因此这些因素对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的影响不大。

2.合作收益是影响教师合作意愿的内在动力

本研究发现，合作收益、合作风险与合作环境是影响幼儿园教师合作意愿的重要因素，其中合作收益因素的解释力最大，说明其对教师合作意愿的影响很大。合作收益指教师从合作中所获得的利益，结合访谈结果大致可分为个人成长、教学工作收益和外部收益三方面。其中，个人成长指获得有效教学经验反馈和知识转移;教学工作收益指提高工作效率、减轻工作负担，也包括绩效考核中的荣誉奖金等;外部收益主要指幼儿和幼儿园获得的发展，因不直接涉及教师切身利益，故列为外部收益。教师合作收益既包括当前收益，也包括合作可以带来的收益，即未来收益。当教师预期能在合作中获得收益时，便会更倾向于选择合作。

3.合作风险是影响教师合作意愿的潜在因素

研究结果显示，在三个影响因素中，合作风险因素对合作意愿的影响位居第二。合作风险因素是指合作中存在的不确定的、潜在的阻力，这些因素可能会导致合作不畅或中断。幼儿园常见的合作风险包括信息不对称和“搭便车”现象。幼儿园的工作大多需要教师合作完成，如共同完成班级主题墙的设置、班级内部教学活动的分工或共同申请并完成课题项目。有效合作依赖于合作双方的有效沟通，若有一方教师不愿分享，或在合作时有所隐瞒，双方信息不对称，便会影响合作效果，对另一方教师的合作意愿也会产生负面影响。单方面付出较多的教师在未来可能會降低合作意愿。

“搭便车”现象是指团队中各成员的实际工作量不同，当工作量大的教师发现所获收益与工作量很小甚至零工作量的教师收益相同时，会产生被剥夺感和不公平感，进而降低在未来工作中的合作意愿。

访谈记录1：三个老师的分工很清楚，每个老师具体干什么都是分好的。如果分工没那么明确的话，那可能有些老师会偷懒。所以要执行责任制嘛，每个人都管好自己的那一块。

访谈记录2：午休时，我们班开始搞卫生。我知道，她肯定是随便擦擦抹抹就说干完了，最后还是我们两个（和班里另一位教师）做了，我心里就不太想和她合作。

有研究发现，不公平经历的回忆与合作意愿呈负相关，即越容易回忆起过去不公平的历史，合作的意愿度越低。〔14〕在合作博弈中，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虑，人们会倾向于选择“搭便车”，但若该行为被惩罚机制抑制，博弈各方的利益分配会回归平稳，合作状态便能持续。〔15〕若没有监督机制或惩罚机制对这类行为进行监管与遏制，行为发起者得不到惩罚，利益受损方得不到补偿，这种收益分配的不均衡最终会造成教师合作意愿低下。

4.合作环境是影响教师合作意愿的外在因素

合作环境指幼儿园的组织文化和工作氛围。合作环境因素对教师的合作意愿有正向预测作用，即合作环境因素越积极，教师的合作意愿越强烈。大多数园所强调合作文化，管理者会从制度层面出发为教师搭建合作平台，创造多种合作机会，如常见的教研活动，组织教师针对某个教研主题或课程主题深入探讨，分享经验和观点，打破班级与人际壁垒形成教研共同体。园所管理者或社会舆论对教师合作给予充分支持与赞许，将有效激发教师的合作积极性，提高教师的自我效能感。教师会更加主动地寻求与同事合作以顺利完成工作任务。可以说，合作环境因素属于一种暗示，良好的合作环境可以促进教师合作的主动性与积极性。

5.合作成本对教师合作意愿的影响作用不显著

合作成本指教师在合作中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以往研究认为，成本是影响合作意愿的重要因素，〔16〕合作成本越高，合作意愿越低。但本研究有不同发现，即成本因素并不顯著影响教师做出是否合作的选择，原因可能有二。其一，经济学中的研究对象通常被认为具有“完全理性”，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完全理性、不受任何情感因素干扰的人。教师作为有限理性人，在做出合作行为选择时或许并未考虑成本。其二，相较于合作成本，教师更关注风险因素。因为风险因素或可通过人为干预规避和改善，而成本因素属于非人为因素，难以通过外在手段加以干预，即使教师考虑成本因素，考虑的结果也不会对其合作意愿产生太大影响。

四、建议

由分析结果可知，合作收益、合作风险和合作环境3个因素显著影响教师合作意愿，即教师在选择合作与否时主要考虑这3个因素，如果合作的收益低、风险大、环境差，就会降低教师的合作意愿。基于此，为提升教师合作意愿，本研究提出三方面建议。

1.完善激励机制，增加合作收益

其一，细化、量化教师年终考核评价指标，使之更具操作性，保证评价结果公正、有依据。幼儿园教师年终绩效考核的成绩与教师的物质、非物质收入相挂钩，评价结果直接关系到教师的切身收益。因此，应完善、细化评价工具并将评价细则转换为教师在日常工作情境中的表现，以便于教师理解和执行。如考核细则制定小组可以选取教师工作中典型的合作行为表现作为评价内容。

其二，了解幼儿园教师的实际需求，按需提供激励方式。宜根据不同专业发展阶段教师的多样化诉求，设置不同类别的激励方案，以提升激励的有效性。对合作收益的期待反映了幼儿园教师的各类需求，收益即需求的满足。若教师的需求得到了满足，便会产生获得感，主动合作的意愿将得到提升。如对于刚进幼儿园工作或教龄较短的年轻教师而言，主要需求是尽快融入工作环境、提高专业能力，管理者可以为这些教师提供更多交流机会，为合作表现良好的教师创造外出学习培训的机会，帮助年轻教师快速成长。

其三，加大合作行为在考核中的比重，将合作态度与质量作为重要的评价指标之一。可以在教师评价中增加“同事合作”的相关指标，对该维度中得分最高的教师搭档也给予奖励，以鼓励其他教师效仿这一行为。

其四，建立收益平衡机制，对利益受损方进行适当补偿。在合作关系中可能存在收益不公平的情况。可通过补偿收益较低一方的方式维持合作关系的稳定与长久。补偿可以是物质或非物质形式的。

2.建立监督机制，减少合作风险

其一，健全合作监督机制，降低合作风险。应加大力度建立合作监督机制，对合作质量高、合作态度好的教师进行公开奖励。宜鼓励教师长期合作以缓解信息不对称问题。

其二，将教师个人利益与团队利益挂钩，减少“搭便车”现象。如在设置奖励制度时兼顾个人奖与团队奖，教师个人表现与团队最终考核成绩挂钩，团队内所有教师表现优异，则团队整体收益高;反之则会影响团队成绩并反映在团队收益上。该措施有利于激发教师的工作责任感和积极性。

3.打破人际壁垒，优化合作环境

其一，幼儿园管理者应想方设法促进教师人际圈之间的信息资源与资本的流动，避免教师只与“圈内”同事沟通交往。访谈发现，同事人际壁垒是造成当前幼儿园教师班级外部合作意愿度低的重要原因之一。管理者可以多组织研讨活动或团建活动，拉近教师的心理距离，为教师创造与“圈外”同事交流合作的机会。

其二，幼儿园管理者应给予教师更多自主权，提升教师对自我的掌控感。拥有更多自主权的教师更易从整体、全局视角看待工作问题，反思自己的合作行为是否适宜和恰当，并进行自我监督。拥有更多自主权的教师更易激发参与活动的积极性，会自主组织活动、决定活动主题，从而有效避免活动流于形式，使同事之间的合作发挥实质性效果。

总而言之，幼儿园教师合作是教师专业能力提升的有效途径，剖析教师合作意愿进而预测教师合作行为，是幼儿园教师合作研究方向的新的尝试。教师合作意愿研究的实质是探究如何调动教师专业成长的内在动力，最终落脚点是促进幼儿的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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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Current Situation and Factors of Willingness to Cooperate among Kindergarten Teachers

Hong Xiaonan 1， Feng Wanzhen 2

（1 Xiaoshan District Social Welfare Centre， Hangzhou， Zhejiang， 311200）

（2 Faculty of Educatio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Abstract】Enhancing the willingness of teachers to cooperate is crucial in promoting teacher cooperation. This study utilizes a questionnaire method to investigate the current status of cooperation willingness among 327 kindergarten teachers. The research findings indicate that the overall willingness of kindergarten teachers to cooperate is relatively high. The three factors of cooperation benefits， cooperation risks， and cooperation environment significantly predict the willingness of kindergarten teachers to cooperate， with cooperation benefits having the greatest impact， followed by cooperation risks and cooperation environment. However， the impact of cooperation cost factors on the willingness of kindergarten teachers to cooperate is not significant. Based on this， the study provides relevant suggestions to further enhance the willingness of teachers to cooperate.

【Keywords】kindergarten teachers; willingness to cooperate; factors

* 本文为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规划项目“低出生率背景下北京市学前教育资源优化配置研究”的研究成果之一，项目批准号：22JYB013。

* * 通信作者：冯婉桢，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电子邮箱：fwzh7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