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德

一

早晨，一个中年人在楼下的小广场上打太极拳。一只猫在中年人的脚踝上蹭痒痒，应该是他家的猫吧。而且，这只顽皮的猫似乎只愿在其中一只脚踝上蹭。中年人的腿腾挪到这边，它就跑到这边蹭；中年人的腿轻移到那边，它就跑到那边蹭。猫幸福而张扬地靠在主人脚踝上，仿佛这只脚踝便是它在尘世的甜蜜的靠山。

那天，中年人对这只猫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应该早就感觉到了吧，只是任由它那样。中年人的太极拳打得不错，舒缓而轻柔，像一支悠扬的曲子，而那只被娇宠的猫像极了曲子上灵动的音符。

有味道的世界，是有趣的人营造的。这样的世界，美得令人叹惜。

二

门外，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要进来。

这是一扇很重的门。门里的他远远地看到了，便一个箭步上前，把门拉开，等男孩进来，然后他才出去。

哪料到，男孩推开门后又出来了，而且站在门边盯着他，不愿离开。

他笑着问：“孩子，你怎么啦？”男孩说：“叔叔，你什么时候进去？我也要为你开一次门！”

他又笑，随口说：“叔叔不进去了。”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他回头一看，男孩依旧等在那里，一脸真诚和庄重。

他返回去站在门前，看着男孩一点一点为他推开门，接受着尘世间最小而又最隆重的报答。

三

原本与一个人素昧平生。

跟他打乒乓球时，他一下发过来两个球——原来，他刚才捡球时不知从哪里捡了一个破球，便藏在手里，一并发了过来。蹦蹦跳跳的两颗球瞬间让我的心为之一动：这是个好玩的人。

果然如此。他曾效仿《浮生六记》中的芸娘，午后把一撮茶叶藏在池子里一朵荷花的花心。这样，待其一夜闭合，第二天早晨荷花绽开时，即可获得一种不一样的茶香。然而，有一次荷花却未闭合，结果茶叶尽数零落于水中。他得知后，不愠反喜：“一池春茶，汤色正好，与我品来！”

他尤其喜欢写字和画画。他说：“最好的宣纸是南唐后主李煜藏于宫中的一种叫作澄心堂的纸。”他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想自制这种宣纸。其实他制的纸一塌糊涂，根本算不上宣纸，他却说：“纸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造纸的过程中，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洗心。”

大家都说他是尘俗中的高人。何谓高人？大约就是灵魂里有一种不灭的诗意吧。

四

我们下乡家访。

寒暄几句后，主人便泡茶招待。可我们等了半天，也未见有人拿水。主人便朝外喊一嗓子：“喂，水呢？莫不是刚刚开始挖井吧？”

女主人笑道：“没有。挖井需要铁锹，正炼钢呢！”

而女孩——我们此次家访的对象，一边帮着母亲在屋外收拾，一边也加入到对话中。她说：“哪里啊，我妈妈还在探矿的路上。”

说实在的，这家人的家境并不好，几年前做生意赔了钱，债台高筑；爷爷奶奶卧病在床，无力医治。于是，要强的女孩有了辍学的念头，想帮帮家里。

然而，那次我们从女孩家里出来后很轻松。也许，我们真的不用为这样一个家庭担心，因为人生所有的苦难与不幸，总会为乐观而坚强的心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