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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的微光与心灵的独白

2023-12-03刘大伟

雪莲 2023年10期
关键词:散文灵魂草原

【作者简介】 刘大伟,青海省海东市互助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西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36届高研班学员。作品发表于《诗刊》 《人民文学》 《星星》等刊物,出版诗集《雪落林川》《低翔》,文化散文集《凝眸青海道》,曾获第六届青海青年文学奖,第七届、第八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

陈平原教授认为,中小学语文课程极其重要,它会影响学生的一生。对此,我十分赞同。在大众眼里,语文课门槛较低,缺几节课似乎没有太大影响,考试下来,语文成绩不会很高,但也不会太低,阅读与作文,按照“模板”去做就可以了,相对于那些“投资多见效快”的科目,语文备受冷落。这种想法导致的最终结果是,分数上来了,素养却难以提升,久而久之,“人心不古”成了一种现实,初心、担当和情怀这些内含热度的关键词,只能以别样的方式出现在人们的倡议和呼吁中。从这个角度而言,语文何其重要,这也意味着,语文老师同等重要——他可以容许语文成绩略低于其他科目,但他决不容许学生的人格低于他人;他可以忽略收益的微薄,但他决不忽视学生精神的锻造,决不忘记“做一个大写的人”的基本要求。

平心而论,这样的好老师很多,他们积攒的教育经验和方法可谓多样,然而布置了作文,愿意和学生一起去写的老师并不多见。伟平先生属于“并不多见”的这类老师,深得同行钦敬。业务方面,他将语文课从牧区讲到了省城,并快速成长为语文教研员、特级教师;写作方面,他笔耕不辍,从草原写到了作家协会,成为多家文学平台的签约作家、诗人,出版了46万言的诗文专著,成绩斐然。不难发现,在他身上,扎实的业务、高效的课堂和有趣的灵魂相辅相成,进而投射出令人敬重的人格魅力。一路走来,他将储存于内心的开阔和文字里的光亮掏出来,分享给青春年少的孩子们,让他们明朗地成长,愉快地学习——这些学生该有多么幸福。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这部诗文集足够厚重,初读时略感疑惑——缘何将诗歌和散文收辑一处?单凭诗歌的数量,即可自成一辑。通读过后,才发现文集内的诗歌和散文有着内在的精神关联,可以这样认为:整部诗文集中,诗为主导,是核心,凝聚了词语的微光;散文为诗情的延续,是独白,闪现着在场者的思想火花。

文集开篇用较为集中的篇幅为读者讲述了有关母亲的动人故事。诗人笔下的母亲首先表现为一种温暖的气息和场景——那是“砂锅里炖出的醇香的羊肉”,也是“水壶的蒸汽掀动壶盖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更是“站在家门口躬身远送的目光和背影”。母亲离去之后,所有的温暖转换为无尽的怀想和思念:“寂静中,对母亲的思念在云端飘起/端起没有了母亲味道的面片/泪像黄河之水奔涌/水是山的依恋,风是雨的呼唤/母亲是我的故乡”(《想起母亲的尕面片》),诗歌用词朴素,感人至深。值得肯定的是,诗人所写虽为个体的母亲,实质上作者在将生活中的母亲艺术地轉化为文学母亲时,这位母亲已然成为河湟母亲形象的一个典型——勤劳质朴、寡言少语、与世无争,当我们读到“黄河依然缓缓地流过/从母亲和我身旁”之时,恍然看到,无数个河湟母亲正从麦田里锄草回来,路过河沿时,她们顺带洗净了沾有泥土的双手和一颗作为午饭的红皮萝卜。及至隆冬时节,只要在庄廓院里生起炉火,和炉火一样温暖的,便是记忆深处与母亲有关的的那些焰火,也正是这样的焰火“照亮了我们的余生”。散文《母爱如海》中,河湟母亲形象再度鲜活起来,她的苦,她的爱,她的揪心与坚强,构成“我”心灵独白的主要内容:“多少人歌颂过这伟大的母爱,但又有多少人真正理解母爱?母亲生命中的每一朵花,都是为了我们而开放。”

除了母亲这一重要形象,作者对普通人物的刻写同样生动。《姨娘保姆》是作者早年发表在《青海日报》上的一篇散文,作品篇幅不长,但对“姨娘保姆”的不幸遭遇和正式成为保姆后的勤谨、利落、慈爱等性格特征的刻写非常深入,作品由内而外散发着节制与深挚的情感力量,令人过目难忘。又如《真想等你把梦做完》中那个因偶然的机缘被“我”注意到而模糊不清地喊“叔叔好”的残障儿童,《飘落往事化香泥》中一直关怀、鼓励和疼爱“我”的姐姐。散文贵在“真”字,真而朴素,极具美感。

因为有过草原生活的经历,所以不难理解伟平先生经由文字凝聚的草原情结。他笔下的草原宁静、开阔、荒寒,记录了作者成长历程中诸多铭心的生活印痕。比如,“想起草原之上芨芨草成长之后似一支支利箭朝向天空/想起草原之上悠闲的牛羊似开遍原野的格桑花/想起草原之上藏族女人把新鲜的牛粪贴满土墙”(《想起草原》),这是牧歌声里的草原,每个草原的孩子都是不断长大的芨芨草,有着冲天的渴望与理想。当然,真正的草原生活不止诗情画意,很多时候都要遭受恶劣天气的侵袭:“塘格拉玛的大风统治着这草原/在大风的呼啸声中/还没有被冻死的羊和牦牛还有人/艰难地行走在这不朽的草原”(《塘格拉玛的风》),这些诗句无疑是对草原民族艰难生存境况的真实描摹,狂风暴雨中长大的孩子,自幼都学会了坚强。当他们依着马背眺望远方时,未来之路由朦胧变得清晰起来,尽管心有不舍,然而来自远方的召唤给予了他们更多翱翔的可能:“多想在青草、羊群、帐房之间安度平淡的流年/多想挽着你的心爱在草原山岗恣意纵情/然而你只能把希望留给白云、草地和牛羊/你只能把爱情放逐给辽阔的草原”(《走马草原》)。诚然,离开草原,也就意味着要告别无拘无束的生活,包括那些难言的孤独和纯美的恋情。尽管如此,来到城市的诗人,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那份深情:“我一生钟情草原/就像钟情于我的爱人”(《荒原的期待》)。

有关草原的篇章中,《绝恋》无疑是一篇颇具浪漫与传奇色彩的散文佳作。草原的荒寒、粗粝、野性和男人们的豪放、不羁、率性经由一连串的生活细节被作家还原出来,鲜活、新奇,引人入胜。作家写草原男子“一月醉过34次”的壮举,撂下工作骑上单车到五六里外的朋友家吃羊肉的洒脱,以及大醉而归半夜迷路荒野,无意中闯入一顶帐篷从而保全性命的灵魂震颤……生命中的偶然与必然,坦然与凌乱、遇见与错过尽显其中,草原有多辽阔,记忆就有多遥远,包括掩映在心的“绝恋”与久无止息的慨叹。

来到城市的作家成了一名细心的观察者、体悟者和思考者。在作家眼里,离开了草原生活舒缓区的人们如同忙碌的“城市爬虫”,他们“赶路或抵达/心有所想,各有所属/行色匆匆,奔向各自的召唤”(《状态》),这是大多数城市人共有的状态,其中夹杂着不同的悲欢与无奈,他们的日子“总在忙碌的指尖划过/心情总在黯淡中回眸/身躯总在不自由的灵魂与灵魂之间穿行/其实,你真的很孤独”(《发型》)。忙忙碌碌、按部就班、心似流云——如此明晰的漂泊与虚无感,让人感到深深的孤独:“夜行的车流/匆忙间闪烁着城市的灯火/运送着这城市夜晚迷茫的灵魂/此夜的风中/唯有你拖着皮鞋的声响独行”(《风中的情绪》)。此时,城市酒吧的某个角落成了排遣孤独的隐秘出口,听一支乐曲,品一口美酒,“你的心灵止于繁华三千和旷世荒凉/但你绝口不提伤悲/任由酒精把一切烧成灰烬”(《清守的日子》)。

对于一名生活的记录者和灵魂的书写者而言,孤独是一种必要的心境,本质上属于越过物质的障碍直抵心灵的思考与追寻。面对“此在”的驳杂与繁复,诗人不由发出深沉的诘问:“追求与追寻,到底哪一个才合时宜/忘却与忘怀,到底哪一个更为容易/车过日月山你无端伤感,车过倒淌河你伤感无端/什么是你的理想,哪里是你的家园?”(《放逐》)。然而,在这喧嚣的俗世,又有谁会成为你精神的依托、灵魂的伴侣,并且试图回答你所有的疑问?诗人告诉自己,“当你攀上那高高的山顶/你似乎在等待一个契合的灵魂/当你钟情于秋之热烈/你在想余生海阔山涌/只愿能随心所向/愿时光能缓/故人不散/依然重温那滚烫的人生”(《又见重阳》)。那么,又是谁将会穿越这绵长的时光,回访那些过客般离散的故人,并将时而薄凉时而滚烫的人生总结为“存在”的真谛?又有谁做了“契合的灵魂”与诗人进行着形而上的对话?是文字,是短句,是诗篇,诗人称其为“灵魂的语言”,也就是其精神的承载者:“今夜,你又与钟情于你的文字对话/忙碌使你情义枯竭/难得的清闲总会激发你的伤感和落寞/怀抱词语亲吻你的短句/这个夜晚/任由灵魂中的语言秘密前行”(《时光的侧影》)。

有了精神的依托,枯燥的生活也会变得灵动起来,许多习焉不察的对象因之充满了雅致与谐趣。譬如,面对高原微雨时,诗人提议“你把雨接入酒杯/喝了它一醉方休”,此时,整个世界充满了朦胧的醉意:“城市的夜醉倒在雨里/你醉倒在雨夜的心里”(《以雨为酒》);独坐敞亮的庄廓院内,“斟一盏淡淡的绿茶/读一首古典诗词/品風品雨品爱恋/在繁华中寻寂静/于忧伤中寻愉悦”(《园林小语》)。实质上,作者将这份雅趣延续到了散文的诸多篇什当中,并赋予其特定的内涵。值得称道的是,作家对易中天其人其文的深入品读,对纳兰性德诗词的独到解析尽显其学人情怀,而对赵传、许巍、阿桑等音乐人的评说,又让读者看到了其艺术审美的宽广度。毫无疑问,伟平先生用词语的微光和内心的独白照亮了我,也感染了我,阅读其文集,本质上与上了一堂高质量的语文课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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