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腾

【摘要】粤语对白是众多香港喜剧电影选择的原版台词形式，其常配有普通话版配音帮助其拓宽市场。本文使用朱莉安·豪斯的翻译质量评估模式，从语场、语旨、语式三个方面分析比较香港喜剧电影粤、普两个版本的台词，发现部分台词在翻译为普通话后幽默感出现下降或消失。导致幽默感变化的主要原因是译者不能很好地翻译粤语台词中的俚语和同音字，而这些俚语和同音字正是电影台词幽默感的一个重要来源。

【关键词】语域理论；香港喜剧电影；粤语翻译；幽默

【中图分类号】H17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1-012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1.040

一、引言

语场、语旨、语式是语域理论的核心要素，也是朱莉安·豪斯的翻译质量评估模式的核心要素。朱莉安（1977）认为，翻译的实质在于“意义在从一种语言转移到另一种语言时保持不变”，为了达到翻译的目的，就要使原文与译文在语义、语用、语篇三个意义的基本内容上保持不变。对翻译质量的评估，就是看譯文是否在上述三种意义上与原文相符。

因此，可以从“语场—语旨—语式”三个角度分析电影中的台词对白，将其解释为：电影故事情节以及故事背景是电影中人物言语活动发生的场景，是角色台词的语场，能表达故事人物进行言语活动的目的。语旨可以理解为言语活动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电影角色在说这句话时，角色与听者以及角色理想中的听者之间的关系。语式则可以反映言语活动中主体选择的媒介以及传播方式，可以说是电影角色在说这段台词是通过什么方式，例如书面或口头等方式传播到听者的耳中。

香港无厘头喜剧电影的笑点一般以想象力丰富、调侃一切著称，常以爆炸性的噱头和笑料来夺人眼球。许多香港喜剧电影原版的台词对白使用粤语，用粤语配音。同时，制片商也会同步推出普通话配音版，以期获得更多使用普通话的观众前来观看影片。电影角色的语言是口语化的，粤语虽然跟普通话同属汉语，但在口语上，粤语与普通话在语音、词汇、语法上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从粤语版到普通话版台词，经历了语言翻译的过程。在翻译后，台词本身的内容和其引申的内涵总会发生或多或少的改变。在喜剧电影中，这种差异会对某些台词的幽默感产生一定的影响。《九品芝麻官》是一部典型的具有周星驰无厘头风格的喜剧电影。影片中，包含着众多极具幽默性的片段，众多搞笑台词更是被奉为香港喜剧电影经典。

本文将挑选电影中普、粤两版笑点较为突出，而在配音上差异较大的台词片段，以粤语原版的口头台词为基准，挖掘出其中笑点，并从“语场—语旨—语式”三个角度分析翻译前后产生的变化，以及台词从粤语版翻译为普通话版后，原句幽默表达是否受到影响以及影响的程度。同时探讨香港喜剧电影台词在粤、普翻译上所应注意的地方。

二、喜剧电影粤语版翻译为普通话版后对电影台词

幽默感的影响

本文对粤语版与普通话版电影台词片段进行了对比分析，为了方便讨论，现根据电影从普通话翻译为粤语后，台词片段幽默感的变化程度，对典型的台词片段分别进行分析。

（一）台词的幽默感出现保持不变

下面这些具有幽默感的台词对白从粤语翻译为普通话后，幽默感得到保持，基本不变：

包龙星：我恨不得将作两父子嘅人头，攞嚟抆屎。（粤）/我要拿常昆父子的人头，当马桶。（普）/我恨不得拿他父子俩的人拿来擦屎。（字幕）

从这段台词的语场进行分析，对白发生在包龙星找到刑部尚书，尚书询问包龙星将常昆两父子缉拿归案后，该如何处置两人。颇具喜剧效果的是，包龙星说话时，全然不知常昆就站在他的身边，还郑重其事地对着常昆认真地说出了上述台词。从语旨上看，包龙星和刑部尚书是在宅邸花园中交谈，空间较为私密，包龙星说话也更加大胆。包龙星与常昆则是仇敌的关系。比较两个版本，在语场上，粤语版的“抆屎”改为了“当马桶”，句子的意思出现了较大的变动。从语式来看，普通话版台词语言较为平淡，在语言运用上，“当马桶”不如“抆屎”贴切。上面对台词的改动虽然改变句意，但从整句话的幽默感来看，其笑点在于包龙星面对仇人然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宣称要将仇人的头拿来“擦屁股（当马桶）”的戏剧性表达，这使得翻译前后的幽默感并没有发生显著的变化。

包龙星：呢位姑娘高姓大名？（粤）/请问姑娘贵姓？（普）/请问姑娘高姓大名？（字幕）

吴好缇：吴好缇。（粤）/莫再缇。（普）/吴好缇。（字幕）

吴广得：吴广得。（粤）/莫再蒋。（普）/吴广得。（字幕）

包龙星：咁秘密？（粤）/这么保密啊？（普）/这么保密？（字幕）

吴好缇：吴好缇。（粤）/莫再缇。（普）/莫再缇。（字幕）

吴广得：吴广得。（粤）/莫再讲。（普）/莫再讲。（字幕）

包龙星：咁算了。（粤）/那就算了。（普）/那就算了。（字幕）

从这段台词的语场来看，台词对白发生在包龙星被豹子头追杀时，幸好赶上进京表演的杂技团，得以逃避。在船上，包龙星认识了杂技团的两位主管兄妹，便问对方尊姓大名。从语旨上看，包龙星之前对兄妹两人并无了解，两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希望去记住对方的姓名，而兄妹两人善交好友，也愿意介绍自己。在粤语版中，台词运用了同音字的误会作为笑点，“吴好缇”与“唔好提”同音，意思为“不要提”；“吴广得”与“唔讲得”同音，意思为“讲不得”。使得包龙星误认为两人要隐瞒自己的姓名。中国传统武侠小说中，行走江湖的人常常隐瞒自己的姓名，两人又是杂技团卖艺出身，不愿提起自己的姓名实属情理之中。可以看出，在这段台词中，语意的表达和笑料的关键是包龙星对兄妹回答的误解。如果普通话版直译此段对话，因为普通话中并不存在这样的同音关系，对话的意思就会发生明显改变，兄妹两人台词的语旨发生改变，其对白中“隐瞒”的隐性含义消失。包龙星无法对“隐瞒”含义产生误读，致使包龙星的“那么秘密”就变得前言不搭后语，笑料也随之失去。普通话版本的台词，巧妙地将兄妹两人的名字替换为“莫再缇”“莫再蒋” ，改变为与“莫再提”“莫再讲”的同音关系，“隐瞒”语意继续存在于台词中，包龙星的误读仍然是合理的。虽然明显改变了两人的客观信息，但没有并影响到电影后续剧情的发展，依旧保留了这段台词的关键部分，台词中的笑点得到保留。

（二）台词的语言幽默感出现下降

包龙星：讲也嘢靓仔你……我今日心情唔靓，你唔好再（叽叽）趷趷，我随时同你反台嘎……你唔好逼我喐手啊，我真系（兜）头噍你！（粤）/你说什么，说清楚……谁该碎尸万段啊，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我警告你，你不要逼我，我真的敢出来打你啊，我告诉你。（普）/讲什么啊小子……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啰啰嗦嗦，我随时对你不客气……你别迫我出手，我会揍你的。（字幕）

从这段台词的语场来看，台词对白发生在包龙星帮戚秦氏翻案，被捕入狱，早已在狱中的豹子头看到包龙星入狱便借机辱骂包龙星。包龙星毫不示弱，与他对骂起来。从语旨来看，豹子头因被包龙星捉弄而被捕入狱，对包龙星是恨之入骨。而包龙星对豹子头也是十分讨厌。加上包龙星被捕入狱，心情不爽，听到豹子头辱骂他，便回敬过去。粤语版中，包龙星运用了好几个粤语俚语，来表达他的愤怒，“叽叽趷趷”在粤语中表示“啰啰嗦嗦”，同时也有“碍手碍脚”之义；“反台”表示“翻脸”；“喐手”表示“动手打人”；“兜头噍你”表示“当着脸咬过去”。这段台词的笑点在于包龙星语言中生动的粤语俚语运用。翻译为普通话后，台词中的粤语俚语并没有完全得到很好的翻译，特别是“兜头噍你”一词。“兜头噍你”是一种耍无赖式的打斗方法，表现出包龙星为了面子要怎么和豹子头打一架的决心，以此吓住豹子头。普通话版将其翻译为“打你”，对原意确实有一定的改变，并降低了台词的幽默感。从句式上来看， 粤语版台词更像是一个街头小混混所说，也切合包龙星的人物地位、性格以及此時心情。而普通话版则稍显严肃，语言较为平淡，使得台词的幽默感有所下降。

包龙星：小心咳到甩肺就得了，大佬！（粤）/老兄，当心把肺给咳出来了！（普）/当心把肺都给咳出来了，老兄！（字幕）

戚老爷：没事，没事……（粤）/没事，没事……（普）/没事，没事的。（字幕）

包龙星：喂……咳嚿乜嘢落嚟啊？喂，润来喔！打边炉啊，大佬？（粤）/什么东西啊，这是什么啊，是不是你的？（普）/这是什么东西？是块肝，吃火锅吗？老兄。（字幕）

从这段台词的语场来看，这段台词发生在包龙星参加戚家大婚，与戚家老少一起坐好，画画留念的时候。戚家少爷有肺痨，一直咳嗽。从语旨上看，包龙星对戚家少爷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讨厌他有肺痨，妒忌他能娶到一个如此漂亮的新娘。这段话的笑点在于粤语俗语在影片中进行了现实的演绎。“咳到甩肺”本意是“把肺咳出来”，在粤语中常用来形容“不停地咳，很难受”。“把肺咳出来”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现实中不可能发生，而在影片中，却真的咳出来了。虽然普通话版照译“当心把肺咳出来”贴合原意，在语场—语旨—语式上并没有改变，也颇有笑点，但对没接触过粤语的观者而言，少了因和自身的文化体验共鸣而产生的放大效果。导致这段台词幽默感下降的另一处，则是“润（在粤语中是“肝”的意思）”和“打边炉”这对笑点在普通话版中完全消失。普通话版在翻译为“什么东西啊，这什么啊？是不是你的？”，已经完全改变了台词的原意，也并没有添加新的笑点。这两处翻译上出现的差异使得这段台词对白的幽默度大大下降。

包不同：系啊，我以前系贪官啊，我嘅花名就叫做“挛都拗得直，死都拗返生。”（粤）/呃，没错，我以前是个贪官，我是出了名的“红包不到手，包你命没有。”（普）/没错，我以前是个贪官，诨名叫“弯了能弄直，死了能救活。”（字幕）

从这段台词的语场来看，这段台词发生在包龙星和父亲包不同下棋时，包不同谈到了他从前是一个贪官，还有被别人起的外号。从语旨来看，父子之间对话是亲切的，包不同也不打算对儿子隐瞒什么。粤语版中的“挛都拗得直，死都拗返生。”是一句运用了比喻修辞手法的对仗句，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包不同的贪官形象，强调的是包不同在收贿后，运用其口才在官场上颠倒黑白，“弯的说是直的，死的说是活的”。普通话版台词将其翻译为“红包不到手，包你命没有”，句式上部分保持了原句的特点，但意思上则强调其收受红包。粤语版台词的精妙之处在于，在影片后半段就有一段包龙星苦练口才，对弯的钢管说话使得钢管变直，使死人复活的情节，可以说这段台词就是后面情节的伏笔。这种严重违背常理的情节产生了喜剧效果，是由这句台词和后面情节的配合所营造的。这句话翻译为普通话后，这个情节的伏笔就不存在了，对这句话的幽默感影响不大，但对之后那段情节的幽默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三、结语

从翻译的难度来看，在电影中，台词一般是通过演员在电影中进行即时的言语活动呈现给观众。这不同于一般的书面语，译文可以在保持原文意义的情况下，在形式上以任意的长度、句式进行表达。但在电影中，演员叙说台词的时间是固定的，这也要求其翻译后的配音台词长度应与原文的配音台词长度基本保持一致。优质的台词翻译，甚至能做到演员口型的契合。普通话与粤语同属汉语言，两者在语音、词汇、语法上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这使得进行电影配音台词普、粤翻译时的难度大大降低，也给予配音者台词配音更多的提升空间。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在翻译粤语电影对白时，正确理解并准确翻译其中粤语俚语，是保持电影内容完整的关键之处。尤其是当俚语出现在喜剧电影，并成为其中的笑点的时候，俚语翻译的质量决定着句子幽默感的诠释。粤语有其独特的语言文化，俚语就是其中的一种体现。俚语扎根于市井文化，在表达上丰富多彩。其能拉近与观者的距离，更容易营造代入感和亲切感。俚语因其常带有隐喻，而被广泛运用于语言幽默感的营造当中，电影台词也不例外。但是，理解俚语必须对其所在文化有一定的了解，运用俚语而制造笑点，必须是观者对俚语背后的文化内涵以及其使用环境有深刻了解，这个笑点才是有效的。电影作为现代生活的一大精神消费品，其传播速度快、范围广，能接触到的受众，其文化背景也是多种多样的。通过翻译配音，电影的传播范围和能接触到的受众就更广了。翻译配音后，要使含有俚语的原句中的幽默感得到保持，一种较为理想办法是换用于与语言意思相同或接近的俚语。这可以在保持语句幽默感的同时，让观者回避因文化差异而在理解原句俚语的困难，并且因为是俚语而能够获得源语言使用者观看原版电影时所获得亲近感。但实际翻译过程中，是很难找到这种音、形、意都十分适合的词语，十分考验翻译配音者的翻译水平。

除了运用粤语俚语来制造语言幽默感，香港喜剧电影还善用同音字来制造笑点。在现实生活中，语言中的同音不同义现象引发了不少的误解，也常被人用于笑点的制造。而支撑这种笑点的同音不同义在每种语言中都是各异的。从源语到译语，这种关系必定会发生改变，同为汉语言的粤语与普通话也无法避免。如果根据原台词直译，不但幽默感无法表现，观者也会感到莫名其妙。普通话与粤语的亲缘关系为翻译好这种文段提供了一定的便利，如电影中的台词翻译就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一关系。“吴”和“莫”既是姓，两者的同音字也分别是两种语言中“不”的表达，这可以算是翻译中音形意俱佳的了。而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关系还是较难找到的。当出现翻译困难时，译者往往会在不影响电影情节的状况下改变句子的语场，忽视笑点。其结果就是造成台词对白的幽默感出现下降甚至是消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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