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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主义视域下对《砂女》自由主题的探寻

2023-10-30李卓朴哲希

今古文创 2023年41期
关键词:存在主义自由责任

李卓 朴哲希

【摘要】《砂女》是安部公房创作的存在主义小说,主要讲述主人公仁木顺平误入沙洞被困而不断进行逃亡,最后被沙洞世界里的生活方式彻底同化的故事。小说表达了对于存在的意义和对自由的探寻。本文从男主在两个世界追寻自由和对存在境遇的抗争中探求自由与责任的维度进行探析。同时,对人存在的环境的重要性加以强调,并提供了加强人与人之间社会联系的启示。

【关键词】《砂女》;存在主义;自由;责任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1-003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1.011

基金項目:辽宁省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项目编号:L22BWW004)。

安部公房作为战后派作家,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他创作了众多表现现代社会孤独和疏离主题以及探索人类存在本质的作品,《砂女》是他的代表作品。这篇小说中设置了两个世界,一个是外部现实的都市社会;另一个是封闭在沙洞里的村落。仁木顺平因不堪忍受都市生活的乏味而去海边沙地采集昆虫标本以寻求自由。由于天色将晚不得不借宿于此地的村庄,却被村民拐骗到了沙洞,被囚禁在沙洞底部的村庄里,与独居女人“砂女”生活。由此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原本的生存空间相脱离。沙洞里的村庄与外部社会都存在,但互不干涉,沙洞隐秘在角落,并不显眼,里面的人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走进另一生存空间,这意味着沙洞里的人与现实社会的脱离。小说通过主人公生存空间的转换表现了对生存的本质和自由的探寻。

一、两个世界的生存禁锢

(一)封闭境遇——荒诞的沙洞

沙洞,一个脱离现实世界的法外之地。沙洞对仁木顺平产生了境遇上的限制。首先,在地理位置上,沙洞处在海边附近因风所形成的沙丘之中,沙洞洞口与底部的斜坡几乎垂直,需要借助绳梯才能够到达。它是由沙组成,沙具有流动性极强的特点,几乎没有附着力,想要攀岩是极其困难的。这在自然环境上产生了封闭性效果。其次,沙洞与外界联系缺失,是脱离现实的小社会,一群具有独特生活方式的村民蜗居在这里。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不断地铲沙。铲沙是为了生存,沙子源源不断地从洞口掉落,这些沙会吞噬村庄,如果不及时清理,这些沙子吸饱了水分,就会变得潮湿,使得建筑物慢慢溃烂。因此,只能依靠洞底的村民除沙维持生存环境的存在。人铲沙带来的结果就是沙洞维持得更好,从而进一步禁锢人的生存境况。由于地处偏僻的沙丘中,外界也很难关注到这一类群体,沙洞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沙洞里的村民过着闭塞、盲目的铲沙生活。

在沙洞里,唯一与男主建立关系的人物就是砂女,砂女是一个寡妇,他们被迫一起生活,产生了两种相处模式:第一,主与客的关系。男人是女人的房客,借住在此。他可以随时离开,只需要以相应的费用为代价。第二,夫妻关系。在相处的过程中,男人和女人建立了一种新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婚姻,不受法律的制约,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合,不掺杂理性的欲望。在男主陷入困境,无法逃离时,女人也成为沙洞里的一粒沙子,成为囚禁男人的帮凶。以“对不起,说真的,还没有人出去过”或者沉默来消磨男主的逃离意志。

以老人为首的沙洞外的男人们,他们搜寻落单的路人,将人骗进沙洞,为他们村子获取劳动力。他们利用了沙地的特点,牢牢地控制着沙洞里的人。利用沙洞里致命的缺陷——水源的缺失,控制着沙洞里的人。所有的水源物资都需要沙坑外的人对其进行投递,如果不进行铲沙的劳动,就会丧失生命之源。此外,还有楼塔上的监视。在沙洞中建立高高的楼塔,用来监视沙洞里的人,以此掌握整个沙洞的具体情况,以及沙洞里人的劳动情况。通过这两种方式,达到了对男主的身体和精神上的牢牢控制。

(二)都市社会关系——荒诞的现实

在都市社会中,男人有着自己的社会身份。男人的名字叫仁木顺平,职业是一名地理老师,已婚,妻子叫作仁木希娜,具有完整社会关系。名字是人在社会中的通行证,是区别于他人存在的证明,在各个地方都能够用到,是存在的依据。然而正是这种身份,让仁木顺平产生了禁锢感。第一种社会身份,普通中学教师。这种职业稳定,但是工作却是日复一日地单调乏味,与同事的关系,缺乏沟通,彼此缺少理解,都让他觉得存在并没有那么重要,即使仁木顺平不上班,或者辞职,也与他们丝毫不相干。在这种对于情感的麻木状态中,他的社会关系是松散的。第二重身份,作为家庭中的主心骨,他与妻子关系僵化,在各个方面与妻子不和。患有精神性病的他与妻子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必须不可的契约,就连性生活都是必做不可,是一种为性而性。

由此,虽然他存在于现实世界当中,被种种社会关系包围牵制,但他与都市社会的联结是不紧密的,甚至是一触就会土崩瓦解。这种关系间离了他与社会的联系。在离开之前他留下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的旅行意图,成为他最后的存在证明。在男人失踪的很长时间里,除了家人的报案,无人察觉,警察敷衍的搜救,更是证明了人与社会的联系是脆弱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脱离现实的存在,而男人在这种情况被迫深陷沙洞世界,被限制在有人监视和日夜不休的沙洞中,无法被发现。

二、自由探寻——两个世界中存在的抗争

(一)逃离又陷入

仁木顺平的生活在一张张证书和证明的堆砌中,婚姻生活也如同做交易,乏味而空虚。在种种规则的限制之下,他试图通过逃离和暂时的消失,让自身的价值得以显现,以此证明他在原有社会中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沙地一方面承载着他为追寻自由而幻想出的新天地,在现实世界中,他要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遵守规则,不管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是被规定和限制的存在。因此,借休假时间,他通过标本的世界试图在昆虫世界以及大自然中寻找喘息的空间。为将自由贯彻到底,他故意没有在现实世界中留下过多自己的痕迹,证明自己不受现实的束缚。所以,沙地是他用来反击现实枷锁的避难所。男人通过这种行为,证明世界需要他。在他离开都市社会的时候,他进行诸多幻想,休假是多么令人羡慕,妻子在自己离开后会产生多少困扰,以此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他寻找昆虫,一方面是为了寻求价值,存在于现实社会的价值,比如,发现新的品种,能够让自己的名字进入博物馆与昆虫一起陈列,从而实现自身价值,获得存在感。因此,在进入到海边的沙丘,这样的理想之地时,他看到流动的沙子,他崇拜沙子的流动是如此有活力,这让他产生了融入这片自由沙地的念头,但当他真正进入到沙子的世界之后,与沙子产生了联系,这种自由又变成了枷锁,沙子成为坚不可摧的另一生存牢笼。在沙洞中,他被重新界定了生存价值,与沙子抗争成为他的工作,与砂女的肉体关系从另一方面成为他新的家庭束缚。他被沙地的规则束缚,不得已做出妥协和选择。陷落在另一个自由表面下的沙洞世界后,他又对现存的境遇进行疯狂的抗争,争取逃出沙洞,回到原先的都市世界,获得自由。

在沙洞中,男主努力出逃。他通过自救与他救的方式来获得自由。他刚开始通过攀岩的方式爬出,但沙子太软,因此以失败告终。第二次又想利用挖沙制造缓坡爬出去,然而引发了沙崩。第三次他假装虚弱试图说服女人,但是女人的麻木态度让他放弃了消极等待,他通过绑架女人以威胁洞外的村民,也行不通。如果在这个世界他的存在价值是铲沙,那么他以不清理沙子为威胁,试图让村民妥协。但显然这个沙洞的主宰者控制着他的生存空间,他要想生存就必须妥协。最后,他制定了精密的计划,用衣服制成绳索,逃出沙洞后却又陷入了流沙,被村民吊回沙洞,困境外的又一层困境消磨了他的意志。这是他自救的整个过程,所有计划全部失败后,他将精神寄托在乌鸦身上,想用乌鸦传书的方式提醒外面的人,祈求能有他人施加援助,但也失败了。

但不管从哪个方面说,男主是心存抗争精神的,面对束缚和存在的困境,不管是来到沙地,还是回归现实社会的愿望,都承载着他对于自由的向往和对价值的寻求。

(二)两个世界的精神枷锁

在沙洞中,仁木顺平被赋予了一种枷锁。第一点,爱乡精神,在小说中是热爱乡土的精神。爱乡精神是沙村赖以存在的保障,也是村民们生存的基础。在沙里建造的村落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在沙洞中,吃饭需要打伞,睡觉也需要在脸上盖上纱布,没有水源,还要一直除沙以免沙堆吞噬房屋。村民集体奉行爱乡精神,在这种精神的支持下支撑着村落的存在。可以说,这种精神是村落统治者为了维持村落安定的一种精神控制手段。砂女,深受爱乡精神影响,是沙洞里的受害者,在群体中,她不停地劳动,丧失了渴望。她封闭,毫无反抗之心。她是真正适应沙洞生活的代表。她曾经也是“坑外人”,具有日本女性的温柔、隐忍、勤勉等美好品质。砂女说:“可就是去了外面,也没什么可干的”,这说明女人在都市社会丧失存在感,或许都市中的生存方式是动荡的,令人不安的。这种生存空间是排斥砂女的,而沙洞中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有事可做的生活拯救了砂女,她可以在劳动中获得可见的价值。因此,爱乡精神也是对他们存在感知的保护,成为他们精神力的支撑。在这样的沙地里,砂女的思想强行赋予了男人新的身份,而这种身份感形成了男主依恋沙地的无形枷锁,也牢牢地将沙地和男人捆绑在一起。与此同时,男人在不断地顺从中,找到了在沙洞里生存的另一种意义——研究储水装置,由此,他放弃了由于砂女宫外孕必须出洞就医而带来的逃亡机会。总体而言,他的逃亡彻底失败了。

第二点,都市社会对于男主的存在的抹杀,又是男主的另一种精神枷锁。在寻求外界救援的期待中,逐渐失望,这再次证明了男主自证存在和价值是一种幻想,他已经融入了新的社会,且被原先的都市社会抛弃。小说中强调了“如今个把人失踪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说明了都市社会中人的存在感不强。在男主失踪后,首先,人们怀疑失踪的秘密与男女关系有牵连。热衷于精神分析的人提出“厌世自杀”一说。他们对于男人的失踪进行了诸多原因的探寻,却不曾去到海边寻找。这些群体包括市民、警方甚至男人的家人。失踪案件成为饭后谈资,在这些猜测中,仿佛失踪者的生死已经成为次要,没有人为寻找一个失踪者做出努力,就这样将一个人彻底从社会上驱逐和斩杀了。警方默认为失踪即丧失存在,将仁木顺平的失踪归为纯粹逃亡,草草了事。这些态度足以显见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

“住在法治社会的国家里,期待救援是理所应当的事。”他认为自己的消失一定能够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才得以等待了长达七年的救援,这是一种对于自身存在和价值的信仰。仅仅七年,社会就将他归为无和不存在,也逐渐击垮了男人对于原有世界的信任。

三、逃与不逃——自由与责任

(一)自由的本质——不自由

以沙洞为代表的乡村和以男主居住的都市代表着日本两种生存模式。《砂女》成书于20世纪60年代,这一时期是日本战后时期,这一阶段的日本在政治上与民众脱节,在经济上迅速发展,城市化进程越来越快,挤压了农村的生存空间。这种情景下,都市里的物质生活越发丰富,但精神开始空虚,急需寻求精神上的喘息,探寻存在的意义。男主是都市一类人的代表,男主一直在寻找存在的价值,对昆虫标本的探寻,就是想寻求成就感,获取他人的关注。他把自由建立在了对一成不变生活的突破上。但是这种突破又是对于都市生存方式的迎合,生活依然遵照社会标准执行。他所谓的寻求自由就是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当然又被新的环境中的生存法则所限制。从都市生活到荒诞的沙洞,再到被困在其中,这源于他自己对自由追寻的错误方式。对现存境遇的不满,也成为他寻找自由的另一种结果。他不断寻求自由,又不断赋予自己枷锁。为了自由在两个世界中横跳,最终还是被限制在自己的意识中。他以为自己有了选择空间,但其实是一种假象。由都市到乡村,男主的自由之路不过从对一个社会制度及规约的不满和抗争转化成了在另一个生存场景下因不满而上演的逃亡之路。正如卢梭所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

(二)自由与责任

男主为了寻求自由和价值,妄图抛弃自己在家庭和工作中的责任,而抛弃了责任的同时,男人在社会上就失去了立足的空间。当男主离开了现实世界被困在沙洞世界里时,他已经丧失了社会属性,所以他不再负有维持原有社会关系的责任。

但在沙洞中,男人获得了自由。首先,婚姻失效,没有法律制约,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契约关系。女人与男人秉持着原始冲动进行交配,不负有责任,没有法律束缚。甚至名字在沙地中都是不被需要的,而这是他在都市社会里无法实现的。其次,金钱的作用被无意义化,在村落最有价值的事情就是清沙。男人最初落入沙洞,单纯将其作为一家旅店,作为借宿的代价要赋予村民一定的报酬,符合现实世界的等价交换。在沙洞中,人类作为劳动力而言才具有价值,一切都是通过除沙获得。金钱丧失了它作为交换的作用。这些原有社会中的存在法则被打破了,这种环境一方面给予了男主绝对的自由;另一方面,沙地里存在着新的法则,让他重新建立了关系,也逐渐融入这个社会。直到砂女怀孕,他才重新树立了责任感,也将他限制在不绝对的自由里,他需要遵从新的社会法则。

男人适应了新的生存困境和生存法则的变化,但不代表放弃对于自由的追寻。表面上看男人放弃了从绳梯逃走的机会。实际上是他在融入沙洞社会,遵守沙洞规则的前提下,寻求自由的一种表现。蓄水装置的发明是为了摆脱沙洞村民对水源的控制。但他由必须妥协干活挖沙,到想要变成掌握主动权的统治者和主宰者,才是他发明蓄水装置的真正原因。这个装置只有在沙洞才有存在的價值,因此,在沙洞里他想要成为新秩序的建立者,自身命运的掌控者。

如果说,对于两个世界的选择,男主基于精神上的自由的寻求。而在寻找自由的过程中反复掉入枷锁,也源于他对自由和价值的过度执着。由此他自以为获得了在两个世界任意穿梭的自由,却不知自己反而失去了自由。

四、结语

《砂女》为人追寻自由和承担责任进行了探索,对人与人之间要建立紧密的联系也有所启发。当为了自由,融入新的世界,重新存在的时候,就同时负有新世界赋予的责任。自由不是人手中拥有往返车票所带来的安全感,而是能够融入社会,找到存在的意义,同时,肩负着人应有的责任感。真正的自由永远不是逃脱一切限制,否则很容易像脱线的风筝失去方向,堕入虚无,因此自由远远不是空间或时间上的自由,而是心灵上的自由。

参考文献:

[1]安部公房.砂女[M].杨炳宸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

[2]李讴琳.安部公房:都市中的文艺先锋[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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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川,刘晓艺.寻找丢失的“自我”从《砂女》看“自我认同”表现[J].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6).

[5]徐利.空间·存在·自由《砂女》的空间叙事及其意义[J].外文研究,2018,(01).

[6]刘烨.论《砂女》中自由与安定[J].作品赏析,2021,(29):50-52.

作者简介:

李卓,女,山东滨州人,辽宁师范大学西山湖校区文学院,硕士学位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朴哲希,第二作者,辽宁师范大学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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