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发

常常有朋友问我喜欢读什么书，我的回答是那本翻破了封皮的成语词典。

已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那一年初夏，实习老师生涯即将结束，一个学生很腼腆地送给我一本书。

三个月的相处是短暂的，但我与学生之间，结下的师生情谊却很悠长。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位送书的学生，一个清秀而聪慧的语文科代表。

她上课的时候，频频举手，积极回应我的提问。启发式教学最怕课堂了无生机。为此，每一次，我都为她的给力而心存感激。

实习收官的前一天，放学时我又一次找到她，说班上要组织一次课外娱乐活动，让她担任文艺联欢会主持人。她的嗓音不错，唱歌像百灵鸟般，天籁的声音，有磁性，特单纯，很动听。

果然，整场联欢会办得风生水起。最叫人难忘的是击鼓传花游戏，成语接龙，一下子就点燃了现场气氛。

脱缰之马、惊弓之鸟、不舞之鹤、涸辙之鲋……一口气说下来，都与动物有关。成语里的动物，活蹦乱跳，呼之欲出，栩栩如生。

动物是人类的朋友，能够在成语里感悟动物的心灵，该有多好！

走出校门的刹那，我转身回望，那一双双带着稚气与青春的脸庞上，写着依依不舍的表情。那个高个子学生，在道别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心里一热，眼里噙着泪花：相逢是首歌，人生有多少次这样的相遇与分别。别了，同学们！我的心向着你们！愿你们闻鸡起舞勤学苦练，鲲鹏展翅鹏程万里！

脱口而出的寄语，或劝学，或祝福，竟又是运用了成语里的动物。

几十年过去了，我搬过几次家，为书所累，有些书报已做了处理，但那本成语词典却如影随形，始终没有遗弃。

它一直陈列在我的书橱中。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甚至经常问我自己，成语为何有如此巨大的魅力？

我查了一下自己这些年来发表的作品，诗行中茁壮成长着许多成语里的动物，俯拾即是。它们潜移默化式的，沉浸式的，就生活于我的文字当中。

文学是人学，也是物学，动物有灵，它们本身就是隐喻，就是象征，它们也活在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瑰宝——成语之中。

无意之中，我写了这么多成语以及成语中动物的故事，从寻常古语中发掘出新质，为它凝聚时代的新内涵。含英咀华，细细品味，它们是有意义的，也是非常具有启示性的。

如今我已到了花甲之年。我不敢说阅尽沧桑，但已记不清无數次阅读那本成语词典的时光了。当年实习时送我词典的学生，如今不知何处去？

后来的后来，我曾几次因为写作获得新的成语词典（奖品），但我没有喜新厌旧。年纪大了，总觉得以前的东西比较好，老马识途，是因为那风光旖旎的草原小路上，有许多动物向我走来，我受宠若惊，向它们真挚而虔诚地行注目礼。

忆往述怀，感慨万千：一本书能够与自己厮守半辈子，不离不弃，也许只有伴侣才会拥有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