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劳动教育，大家可能会自觉不自觉地拿职场说事儿，如认为人工智能时代，重复性劳动逐渐被取代，体力劳动过时了，等等。甚至有些人可能把劳动教育与职业技术教育等同起来。

近代以来的教育普及因大量的技术工人需求拉动，谋生成了接受教育和培训的主要动机。其实，我们始终不该忘记教育存在的理由不限于谋生，有着人类学、社会学、文化学等多方面的意义价值。比如，自然界的动物多数一出生或出生不久就具备了在自然环境中生活的本领，有的会飞，有的会跑，有的会游泳潜水。人则不然，刚出生的婴儿完全处于不适应状态。儿童期是人类独有的一个具有高度依赖性的阶段，离不开成年人的高度投入与耐心；紧随其后的少年期和青春期也显著延长。这是人最大的先天不足。教育首先赋予了抚养、群居等人类学意义，而抚养孩子、赡养老人等也成了个体、种族生命延续的必要劳动。与此相关，劳动教育所获得的也就不仅仅是某些职业技能，而首先是美丽的生命本身的回报。

学校从促使孩子长大成人的目的出发，特别关注生而为人的需求导向，注重完整人的培育，教师总是在耐心等待和陪伴孩子的成长，静待花开。学生在文化课学习之外，完成一定体力活儿，经历一定的家务劳动、社会服务劳动、生产劳动过程，从中感悟服务他人和社会的光荣和乐趣，获得真实的现场感、意义感等，这是培养完整的人之必需。而职场则与此不同，它更像一台机器，环环相扣，所有流程、技术和人都不过是为了让这台“机器”运转得更好、更高效。对职员最为重要的就是专业化，能够在特定的位置上把事情干得漂亮，以至于干成这件事的人个性如何、综合素质怎样并不那么重要。創新也是在市场竞争中被逼出来的，创新能力乃是企业生死所系。如果学校天天琢磨着今天如何与昨天不同，明天如何与今天不同，充满着竞争，生活也就没有了常态，教育活动也不再有意义、有乐趣，师生可能不堪重负，完整的人的培养从何谈起？

今天之所以关注职场思维与教育思维的不同，还因为未来的职场已变得难以捉摸。经济分析师的最新报告表明：在英国，多达35%的工作岗位受到自动化的威胁；在美国，这一数字为47%。受到威胁的工作不只是逐步被工业化取代的体力劳动，得益于机器学习和机器人技术的进步，法律、医疗和金融服务等领域的工作都可能被机器取代，越来越多的人可能会生活在没有工作的世界。学校劳动教育为职场服务的空间变小了，也该回归它的初心。

【作者系山东师范大学a教育学部讲座教授】

本刊特约评论员：柳夕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