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秋

2023年五一，辽宁省一家酒吧脱口秀剧场，座无虚席。脱口秀演员豆萁手持麦克，妙语连珠，场子嗨翻了天，观众的笑声绵延不绝。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嗖地一下蹿上台。下一秒，酒瓶哐啷一声碎了一地，豆萁的额上鲜血汩汩而出，整个人应声倒地……

脱下校服奔婚纱，“比翼双飞”稳站秀场

豆萁，90后脱口秀演员，原名李鵬飞，今年是他讲脱口秀的第4年。而这名给他开瓢的女人则是他的前女友王飞飞。两人之间的纠葛得从好几年前热恋时说起。

李鹏飞和王飞飞本是高中同学，早在书山题海中就已经定了情。2015年秋天，王飞飞去北京读大学，李鹏飞去了长春，两人开启了长达四年的异地恋。为了一解相思苦，李鹏飞始终勒紧裤腰带生活，省下的钱，凑够一张机票钱就飞一趟北京。

在繁荣的北京城，两个穷学生最喜欢的就是去南锣鼓巷听免费的脱口秀开放麦，又省钱又乐呵。

2018年，两人升入大四。考虑到大城市消费太高，竞争太激烈，他们决定回乡发展。学英语专业的王飞飞开局很正，在校园春招时就应聘到家乡一所私立中学当英语老师，收入在小城里很不错。

李鹏飞运气就差了几分，一直到毕业也没签上工作，成了一名待业青年。一筹莫展时，王飞飞鼓励他考编。只考了一次，李鹏飞就打起了退堂鼓，实在太难了。

就在这时，当地突然出现了脱口秀开放麦据点，面向全城广纳脱口秀演员。王飞飞灵机一动，说：“要不去讲脱口秀试试？在这里，肯定没有比咱俩更资深的脱口秀发烧友了！”李鹏飞望着女友兴奋的样子，心里也种起了草。

三天以后，两人就跃跃欲试去了酒吧剧场。当晚，李鹏飞对着仅仅3个观众，贡献了自己的第一场表演。李鹏飞很沮丧，闷闷地说：“还是算了吧，小城里没有观众基础，我感觉干这个出不了头。”王飞飞想要安慰他，却发现什么理由都蹩脚。

回家以后，王飞飞左想右想，也没想到还有什么行业更适合男友。为了鼓励他坚持下去，王飞飞开始卖力地在朋友圈里为李鹏飞打CALL，积极营造热闹氛围。

李鹏飞被女友的热情打动，重新鼓起勇气。两人还共同动手设计了邀请函，请亲朋好友免费听脱口秀，并巧妙地落款“比翼双飞”。

在他们的“朋友圈营销”下，俱乐部里的半壁观众都是李鹏飞的亲友团。其中，还不乏王飞飞的学生家长。李鹏飞一下子成了开放麦的“台柱子”。

一时间，场面颇有些滑稽，他刚上台还没开口，底下就掌声阵阵。李鹏飞有点脸红，感觉自己若是讲不好，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为了成为真正的台柱子，李鹏飞铆足了劲儿编段子。“你品，好的段子都是来源于生活。真实的幽默才能触动人心。”王飞飞咬着笔帽，神色认真地说。李鹏飞忽然来电：“对啊！我可以讲讲咱俩的爱情！”于是，他绞尽脑汁，把两人四年异地恋的趣事全都搜刮出来，编进了段子。

在小情侣的热忱下，开放麦终于一点点热了起来。李鹏飞渐渐握稳了剧场的“一把麦”。

因为感念女友的鼎力支持，他给自己取了豆萁这个艺名，用意是“将两人的快乐燃烧给观众听”。

那段时间，“比翼双飞”这对CP的名号随着豆萁的脱口秀一起热了一波。同时，学校里关于王飞飞老师下班后天天混夜场的流言也传开了。

校长担心对学校影响不好，责令王飞飞不要再在朋友圈里营销男友的脱口秀，要求她树立人民教师好形象。校长还抬出了李鹏飞形容两人穷恋史的金句“饱食思淫欲，没钱饮水暖”，担心存在引导学生早恋的风险。

王飞飞气得直翻白眼，向李鹏飞吐槽领导上纲上线。反而是李鹏飞笑着安慰她：“我的小事业已经见了起色，你不必天天陪着我了，更不用一直消耗朋友圈资源，太辛苦，还容易让大家视听疲乏。”

王飞飞仔细一想，觉得李鹏飞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她一改过去的高调作风，停止了朋友圈营销。挺过了万事开头难之后的李鹏飞，脱口秀越讲越顺，形势一片大好。到2019年国庆节，他已经开始售票了。

拿到第一笔演出费那天，李鹏飞拉着王飞飞吃了全城最贵的日料。望着女友大快朵颐的样子，他突然哽咽道：“飞飞，你跟了我四年多，一直在穷恋。以后，我一定要为你奋斗出一个好日子来。”

当年圣诞节，李鹏飞订了钻戒，向王飞飞求婚了。爱情长跑好几年的他们，喜提结婚日程。

鸳鸯遭棒心受辱，“前女友经济”暴走小城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

两个月后，新冠疫情来势汹汹。顷刻间，酒吧、饭店纷纷歇业，小剧场自然也无处开张。李鹏飞刚有起色的收入一下子就断了。一直到2020年底，防疫形势依然严峻。李鹏飞又被迫成了无限期待业青年。王飞飞的父母慌了，总是以年纪尚小为由拖延他们的婚期。

几次三番后，李鹏飞的自尊心被挫伤，看懂了未来丈母娘就是怕王飞飞嫁给自己受穷。两人独处时，李鹏飞言辞间对王母的诟病越来越深。

而彼时，王飞飞也被爸妈的态度压得喘不过气。夹板气下，王飞飞情绪崩了。向来和和气气的两人开始频繁吵架，动辄冷战十天半月。

2021年5月20日这天，原本是他们预想的婚礼日期，现实中俩人却吵到了分手。李鹏飞怒吼：“从你妈闹幺蛾子开始，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说完，转身就走。王飞飞气急败坏地摘下手上的钻戒狠狠砸到李鹏飞的后脑勺上……

事后，李鹏飞也曾后悔过，但想起王母“狗眼看人低”的架势，他心里又充满了怨气，憋着劲儿要出人头地，让王飞飞全家后悔。

此后，只要疫情形势稍有好转，李鹏飞就一刻不停地去剧场磨段子。迟迟没等到李鹏飞道歉的王飞飞，伤心欲绝，一边感觉自己一颗真心喂了狗，一边又不住地挂念。

奈何，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长期冷战的消磨。

2021年秋天，王飞飞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在妈妈安排的相亲局上认识了家境殷实的张帆。后来，在双方父母的极力撮合下，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

王飞飞自知，虽然新恋情不如初恋情动，但相处融洽，心不累，也算是找到了不错的归宿。

然而，两人恋爱不足两个月时，李鹏飞就从同学那里收到了消息。他一下子坐不住了，跑到学校找王飞飞。其实，他本意是对这段感情割舍不下，想要试着挽回，只可惜，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两人没几分钟就聊崩了。

王飞飞眼里含着泪撵李鹏飞走。李鹏飞心里翻江倒海，猩红着眼骂她：“你就是个拜金女。他爸要是没开公司，你能跟他好？我到今天才认清了你。你那样的妈只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他的声音很大，引来王飞飞不少同事的关注。在旁人看戏般的围观下，李鹏飞愤怒而走，王飞飞现场飙泪。

其实，李鹏飞一出现，王飞飞就破防了。只可惜，矛盾激化成这样，他们算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了。王飞飞在心里与自己的青春告了别。从此，两人一别两宽。

2022年冬天，疫情管控全面放开。王飞飞和张帆举行了隆重的订婚宴。元旦时，李鹏飞驻扎的脱口秀剧场也火热营业了，阳康后的市民像开闸的洪水，涌入小城的各个文化场所。李鹏飞沉淀了三年的热情终于有的放矢了。他的段子不断迭代升级，引发层层共鸣，甚至有观众从邻市前来捧场。

听说李鹏飞近况的王飞飞，早没了当初的埋怨，反而很为他高兴，在心底祝福他越来越好。

然而，她却没料到，随着李鹏飞的火爆，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起自己来。原来，时隔三年，她仍是李鹏飞段子里的女主。那个曾经把她奉为女神的男人，如今正将各种拜金女的丑态往她身上按。

“谁的青春不迷茫？爱情长跑抵不过黄金万两。”“先恋不算恋，后恋朝钱看。”“爱情的尽头有座丈母娘”……这些颇具侮辱性的句子传到王飞飞耳朵里后，她实在忍不下去了，不得已联系李鹏飞，要求他停止对自己的消費。

李鹏飞特别无赖地说：“我讲个段子与你何干？前女友就是你吗？我点名王飞飞了吗？”王飞飞气结：“你讲讲道理好吧。”李鹏飞非常不屑：“你要是不服，就去告我。看警察给不给你做主？”

王飞飞还真咨询了律师，结果律师告诉她，这个挺难定罪的。王飞飞没辙，只能自己认栽，消化情绪，期待着舆论渐渐淡下去。

谁知，春节后不久，王飞飞突然被未婚夫家退婚了！她如遭奇耻大辱，找张帆要说法，这才得知，一切是因为前男友的口嗨。

昔日恋人成仇家，段子江湖暗潮汹涌

前不久，张帆去消夜，酒过三巡，居然有人问他，王飞飞大腿的美人痣真的很性感吗？张帆愤怒之下掀翻了饭桌。

原来，李鹏飞为了不断取悦观众，一次次突破底线，段子越讲越下流，时常拿自己和前女友的床事“开荤”。更恶劣的是，他虽然不点名，却把王飞飞的隐私特征描绘得十分细致，以此来吸睛，就连她大腿根处的一颗痣都成为他调侃的谈资……

很快，张帆的爸妈也得知了他们春节期间看过的脱口秀演出，那个被演员满嘴跑火车的主角正是自家的准儿媳妇王飞飞。他们不想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而决定取消婚约。

王飞飞有口难言，毕竟她曾和李鹏飞恋爱多年是抹不去的事实。

遭遇退婚后，王飞飞的精神状态极差。回想起当年，她还曾高调地邀请朋友同事去看李鹏飞的脱口秀，王飞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子，主动跳进锅里等人烹饪。

王飞飞多次找李鹏飞和解，求他换个表演方向。可李鹏飞从头到尾就一句话：“我又没说你，与你何干？”他还把王飞飞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王飞飞找不到他，就去他家堵人，恰好与买菜回来的李妈遇上。李妈瞥了她一眼，没理睬她就要进门。王飞飞郁结难舒，拉住李妈商量：“阿姨，你劝劝鹏飞吧。就算我们做不成情侣，也不至于这么对我吧？他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

谁知，李妈狠狠甩开了她的手，厉声道：“王老师可别乱栽赃。你和我儿子的事儿早就翻篇了，你们有钱人家，我们攀不起，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和你有瓜葛？你该不会是被退婚了，又想回来招惹我儿子吧？我求求你了，你快放过他吧……”

李妈这明显是倒打一耙啊。可还没等王飞飞还嘴，李鹏飞就回来了。他更是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去就把王飞飞往楼下拽。他还一边拽一边恶语相向：“我都没去找你妈，你还有脸来找我妈？王飞飞，你是没长大吗？遇事还找家长。不好意思，你是妈宝女，可我不是妈宝男！我把话说清楚，你要是再打扰我妈，我可告你扰民了！”

王飞飞盯着李鹏飞翻脸不认人的嘴脸，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让自己不能自拔的男人。

后来，王飞飞再想去找李鹏飞协商，物业的保安根本不放她进门。李鹏飞居然跟物业打招呼，称王飞飞精神不正常，如果阻拦不住，就报警。

2023年3月，实在没辙的王飞飞，又找到李鹏飞表演的俱乐部求助。可对方非常干脆地表示，要尊重演员的创作自由。王飞飞彻底看清了，时至今日，无论是李鹏飞还是他的东家，都围着利益转，什么有热度就炒什么，根本没什么情分可言。

黄谣总是传得很快，不久以后，似乎班里的学生也知道了王飞飞的“桃色新闻”。好几次，王飞飞拎着书走进教室时，学生们正三五一堆地挤眉弄眼，瞥见她时就立马垂下了头，却还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她。敏感的王飞飞，脸上一阵发烫。

更有一次，王飞飞在上课时没收了一对男女同学的暧昧纸条。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王飞飞不得不进行一番关于早恋的教导。

谁知，男同学丝毫没给王飞飞面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怒怼王飞飞：“王老师不要自己被蛇咬，就禁止我们谈恋爱！我们不一样，我们一定能结婚，绝不会因为钱财移情别恋！”一瞬间，全班沸腾，王飞飞尴尬得不知所措，红着眼冲出了教室。

紧跟着，就有家长来学校投诉，说王飞飞人品有问题，不适合为人师表。为了息事宁人，避免引起舆论风波，校方辞退了王飞飞。

这下，王飞飞不仅名誉扫地，还没了工作。王飞飞鼓不起勇气去找新工作，总感觉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仿佛她就是那个在城市里裸奔的女孩儿，不断被人拿着放大镜窥探隐私。

五一这天晚上，王飞飞捂得严严实实去了李鹏飞演出的酒吧，想找他再协商一下。结果，正巧撞见李鹏飞信口炫技，讲着自己和前女友去旅游，前女友欲拒还迎。台下观众都嗨翻了。

王飞飞浑身血脉偾张，拎起桌子上的酒瓶，冲上台去，哐地砸在李鹏飞的头上。李鹏飞扑通倒地。望着昔日恋人血肉模糊的脸，王飞飞抱头尖叫。全场哗然。很快，救护车和警车呼啸而来……

经抢救，李鹏飞已无大碍。而王飞飞因被诊断出抑郁倾向，取保候审中。

事态发展到如此不可控的局面后，面对警方的询问，李鹏飞坦言十分懊悔。他说，自己最初的确是有报复王飞飞的心理，但后来完全是为了演出效果及带来的经济效益。因为利益诱人，他无法直面王飞飞的要求。但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口嗨会给曾经挚爱的人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而心灰意冷的王飞飞只想好好治病，等这件事情完结后，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精诚律师事务所刘琳认为，当自身权益受到侵害时，应及时报警，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而不是冲动行事。

李鹏飞这些段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综合来看，能推断出具体的人，让不特定多数人知道，且对号入座。他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侵犯了王飞飞的权益。如果情节严重，构成诽谤罪。

脱口秀行业是新生事物，需要在监督、批评和建议中不断完善。创作自由不是借口，公序良俗和法律的底线不容践踏。

编辑/李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