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沙

一方，老婆跑了，独自带着嗷嗷待哺的儿子；另一方，离异，独自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艰难度日，出售奶水。小区“妈咪闲置物品置换群”将一对宝爸宝妈拉在了一起，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一桩美好姻缘，还是无尽的深渊？

儿病妻逃，无助奶爸偶入闲置物品群

2020年4月的一天，冯保军刚刚到公司上班，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孩子有点低烧。冯保军赶紧请假回家，和母亲一起抱着孩子到儿童医院问诊，医生说没什么事，他们才又抱着孩子回到家里。

晚上，哄睡了孩子，冯保军才有时间看微信，发现邻居邀请他进一个妈咪闲置物品置换群。他点了同意，发现群中清一色都是宝妈。群主发现进来的是男士，@他说：“欢迎帅哥，你是我们群里的稀有物种，有什么闲置物品要交换？”整日被孩子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冯保军，随手在群里写了几句话：“男友闲置，企业高管，会修理各种电器，会提供情绪价值，请置换一个得力的宝妈给我——”

时年37岁的冯保军，是海南省人，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国有通信公司工作，目前已是公司高管。妻子陈秀芝，是湖北省人，在一家幼儿园做幼儿教师。

两人2017年结婚，2019年底，陈秀芝生下儿子，取名冯思哲，小名哲哲。哲哲出生后，两家老人开心得不得了，陈秀芝的父母远在湖北，家中还有弟弟妹妹需要照料，两位老人来海南待了一周就回去了，侍候月子的事就全靠冯保军的母亲。冯保军的父亲身体不好，血压高，合并糖尿病，所以，侍候陈秀芝月子时，冯母就两头忙碌。

谁知哲哲6个月时，冯保军发现他的脖子似乎没有力量，和他同龄的婴幼儿都能把头挺起来，但哲哲头抬上几秒就支撑不住。另外哲哲的眼神也有些呆滞，和父母间的互动回应不明显。夫妻俩抱着孩子去医院检查，诊断为轻度脑瘫，发育迟缓。照这样下去，长大后很有可能就是弱智。

两人如坠冰窖，回到家里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陈秀芝怀孕5个月时曾做了一个中期唐筛，其中有一项指标数值略低。因为陈秀芝怀孕时已经31岁，她担心胎儿有异常，当时就不太想要了，但冯保军想生。他说，现在孩子已经5个月了，引产对身体有伤害，并且，孩子发育到这么大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在冯保军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陈秀芝最终接受。现在，孩子查出轻微脑瘫，她开始埋怨老公。一想到将来拖着个脑瘫儿，永无宁日，还要面对世人怪异的目光，她就彻夜难眠。

查出脑瘫后，家里就一直充满着火药味，陈秀芝说：“你这种自私的决定，毁了我的人生，这日子我没法过了，你自己带孩子过吧！”冯保军劝妻子：“孩子还处在脑瘫早期，只是有些迹象而已，医生也只是说有可能成为弱智，但并不一定就是这样，我们还可以领孩子到医院治疗。”但陈秀芝根本听不进去。几天后，冯保军下班回家，一进门，就听见哲哲在婴儿车里大声哭，似乎要哭断气的感觉，他跑过去抱起孩子，发现陈秀芝竟不在家里。原来，陈秀芝无法忍受，干脆将孩子扔在家里，自己跑到小区附近的湖边坐着。

这一次，冯保军气得发疯，他咆哮着说：“哪有你这么当妈的，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陈秀芝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孩子是你坚持要的，你自己养吧，我受够了！”

第二天，陈秀芝就提出离婚，气头上的冯保军随即就同意了。孩子归冯保军抚养，婚房是冯保军父母名下的，也无共同债务。离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按婚姻法最新规定，即使双方都同意离婚，离婚也需要30天冷静期，请他们一个月之后再来。谁知，陈秀芝第二天就飞回了湖北，连工作也不要了。

陈秀芝走后，冯保军的生活就乱了套，哲哲嗷嗷待哺，并且，医生说，现在是治疗的关键时期，如果这个时期不能及时地进行治疗和训练，那将来就真的麻烦了。冯保军要照顾孩子，还要带孩子到医院去治疗，忙得天昏地暗。他给妻子打电话，让妻子回来。但陈秀芝铁了心离婚，也狠心不管儿子，不接冯保军的电话。到后来，陈秀芝把他的电话拉黑了。

冯保军的母亲一开始是白天过来带，等到冯保军下班，母亲就赶紧回去照顾他父亲。后来，父亲病情有些加重，母亲白天也顶不了。冯保军只有想各种理由不停地请假。他想找个保姆，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就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他被拉进了“闲置物品置换群”，于是顺口打了一个别致的广告。他没想到，他刚发到群里，还真的有人接了——

互助养娃，朝夕相处怎不情愫暗生

这个群里正好有个单亲妈妈在卖人乳，看到冯保军这个别出心裁的广告，她当即眼前一亮。

这个群友叫王彤，她并不居住在这个小区，也是被一个好友拉进来的。28岁的王彤是一名单亲妈妈，她原是一家装修公司的财务，丈夫在一家保险公司做讲师。王彤不喜欢朝九晚五的生活，怀孕后就辞去了工作，计划专心带娃。

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怀孕8个月时，她无意中发现了老公在一个软件上开房的记录。当时老公说是去外地出差讲课，其实连续三天都是在本市开房，这明显是有了别的女人。在她的逼问下，老公如实招供，王彤怀孕后，两人就没了正常的夫妻生活，老公竟然和公司前臺的一名接待员勾搭在一起。

王彤怒不可遏，坚决提出离婚。王彤父母得知后，劝她不要轻易离婚，如果真的要离婚，就干脆打掉这个孩子，这样以后才能开始新生活。但王彤坚持要离婚，还要生下孩子。母亲怎么劝她也不听，和母亲也闹翻了。最后，婚离了，房子归了王彤，但这套小房子的首付王彤也出了一半，剩下的按揭就由王彤独自来承担了。

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叫朵朵。母亲还是过来照顾她坐月子。孩子满月后，王彤要琢磨出路。经济拮据，她只好边找工作边折腾家底。婚后，喜欢各种小家电小摆设的她，添置了不少，就在小区群里叫卖。

一天，她在网上发现，人奶可以卖钱，有的育龄妇女生完孩子，怕哺乳影响身材，专门花钱雇奶妈给孩子喂母乳，而王彤刚好奶水充足，朵朵根本喝不完，有时胀得难受，她还要挤出来倒掉。人奶可以卖钱而且很值钱，这让王彤特别诧异，于是她发了一个帖子转让人奶。几天前，一名好友见她的小家电小物件多，就把她拉到了冯保军所在的小区置换群，正好看到冯保军好笑的置换广告。

“有闲置老公？好呀好呀，我要！”她马上发了一句话在群里。随后，加上了冯保军私聊。

置换老公是玩笑，互助解决难题才是真。摆在双方眼前的难题是，冯保军的儿子7个月大，挑食，奶粉不吃，喝几口就吐；王彤家，微波炉坏了，一台空调滴水，电脑一开机垃圾软件霸屏，台灯晚上忽明忽暗，像鬼火，王彤对这些一窍不通，更何况要忙着照顾孩子，也顾不上找人来修。

更关键的是，朵朵出生就没见过爸爸，王彤怕女儿因父爱缺失心理异常。于是，她提出，人奶就按市场价格，她并不像某些黑市上要高价，但冯保军要带着哲哲到王家喂奶，这样，冯保军还可以帮她修修家里小家电，在朵朵面前客串一下父亲。冯保军对这些要求都一一答应。

两个小区相距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冯保军在两家跑了起来，王彤给哲哲喂奶，冯保军就把王家的家用电器全部检修一遍，还下厨做了可口的饭菜。王彤家卫生间的防水没有做好，冯保军干脆把卫生间地面和下水管重新铺设，彻底解决漏水问题。周末，冯保军要带着哲哲去做康复训练，两人用童车推着两个孩子，朵朵就在隔壁早教班学英语。路人望去，俨然一对幸福的夫妻。

陈秀芝一直没消息，冯保军觉得自己也是离婚前夜了，而王彤是单身，在照顾两个孩子的过程中，两人渐渐产生好感。后来，冯保军上班时，就把哲哲放在王彤家，王彤出去做兼职时，就由冯保军带着两个孩子。

一天傍晚，冯保军抱着哲哲过来喂奶，他哄朵朵做着简单的游戏，培养孩子的智力。20分钟后，哲哲吃饱了，在王彤的怀里竟睡着了，而朵朵也是玩累了，在冯保军的怀里打起了呼噜。两人放下孩子，冯保军张罗着要走，不巧的是，外面下起了小雨。王彤望着冯保军，深情地说：“要不，你就在这儿住吧？”这一晚，两个人的关系突破了界限。

王彤生下朵朵后，前夫也曾表达过请求王彤原谅想复婚的想法，但王彤坚决不原谅。半年后就传来了前夫再婚的消息。冯保军这边，妻子回了湖北再无踪影，电话、微信再没接过。陈秀芝刚回去时，他给岳母打电话，岳母说女儿回来就旅游去了，说是到外地散心，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冯保军几次打电话，岳母都这样说，他就以为是岳母在骗他，生气地指责岳母不好好管教女儿，岳母一生气，也把他拉黑了。冯保军和陈秀芝家就此失去了联系。

冯保军觉得，陈秀芝的态度很明显，这是不可能再过下去了，离婚已是定局。因此，冯保军和王彤关系突破后，都想着如何将两家合在一起，同心协力养两个孩子长大。

此时的哲哲，经过专业治疗，康复很快，与普通孩子并无差别。2021年3月，朵朵一周岁了，开始断奶，王彤决定找工作。王彤是财会专业，很快，她就在一家上市公司找到了一份不坐班的会计工作，每周去三次，并且收入还很高，王彤高兴不已，冯保军也为她高兴。

逃妻归来，暧昧控场怎能抽身

上班一个月，王彤就拿到了薪水。这份高薪工作一下子暴露出王彤的短板，王彤是一个特别喜欢花钱的女性，并且大部分是冲动消费。只是生孩子后，没有收入，这一点没有暴露出来。发了工资后，王彤领着冯保军进了一家法式餐厅，两人一餐饭就花了近千元。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家羊毛衫店铺反季打折，她竟然一下子买了两件，看得冯保军瞠目结舌。

2021年6月的一个周末，冯保军在家带哲哲，王彤也把朵朵送了过来，说要出去逛街。到了傍晚，王彤还没回来，冯保军打王彤电话，王彤告诉他，和闺蜜逛完街后，闺蜜又约了人要一起打麻将，打到几点还不清楚，如果朵朵困了就让她睡在冯保军家里。

冯保军第一次知道，王彤竟然还打麻将，并且，打得兴起就是一个通宵。

冯保军劝说王彤，不要沉迷于麻将，毕竟是赌博，容易消磨人的心智，他还劝说王彤花钱要有计划，不能冲动消费，比如反季消费的商品，虽然便宜，但意义不大。服装消费品价格一直下行，没必要抢这个便宜。但王彤颇不以为然，她认为，有钱想花就尽兴地花，没钱再努力去赚。生孩子后，因为没出去工作经济拮据，她变卖了很多高档的小电器，找到工作后，她又开始了买买买的模式，把客厅堆得满满的。

冯保军是一个花钱有计划，做事很严谨的人，面对王彤这样的性格，他心里开始打怵，这样的人，根本不是做妻子的合适人选，完全不适合自己。

2021年9月的一天晚上，冯保军突然接到岳母的电话，岳母告诉他，女儿旅游回来后，神情暴躁，经常发脾气，老两口领女儿到医院，检查出严重的产后抑郁症，之后一直陪着女儿治疗。目前女儿恢复得很好，开始想念儿子了，自己又不好意思联系冯保军，这才让母亲打电话给他……

当天晚上，陈秀芝打来了视频电话，看到哲哲在镜头里乖巧的样子，屏幕前的她泪如雨下。这一幕也让冯保军潸然泪下。

几天后，陈秀芝就飞回海南，她亲自向冯保军道歉，为自己在孩子最需要妈妈的时候没有尽到责任而道歉。

由于陈秀芝回老家时，哲哲只有6个月大，回来时哲哲已经快两岁了，看见陈秀芝，他有些打怵。

妻子归来，冯保军感情的砝码马上转向了妻子。对比王彤，他觉得还是陈秀芝更适合自己。如何和王彤分开？冯保军颇费脑筋，推心置腹和王彤长谈，如果陈秀芝不回来，他肯定选择她，两人就这样走下去，现在陈秀芝病好了回来了，他没有理由不回去。更何况，陈秀芝是患了严重的抑郁症才回老家的。

王彤非常伤感，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冯保军和陈秀芝还存在婚姻关系，受法律保护。为了安慰王彤，冯保军给了王彤5万元感谢费，感谢在哲哲最需要妈妈的时候，王彤不仅给了哲哲奶水，还给了他一份母爱。然后两人正式分手。

冯保军和妻子的感情恢复如初，对于哲哲的成长过程，他只说给孩子在小区群里找了一个奶妈，对自己和王彤的感情，他选择了隐瞒。

他以为，自己不说，这段情事就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但他想错了。

2022年五一假期，王彤带着女儿朵朵去学沙画，她带着女儿上完课出来，发现前面有亲密的一家三口在散步，男的抱着孩子，还搂着妻子，王彤定睛一看，那男的竟然是冯保军。看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王彤內心十分酸楚，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原来是属于自己的，现在自己却被踢出了局。

回家后，她越想越不甘心，于是找到冯保军，要求和他复合，被冯保军拒绝。王彤说，她前夫前一段出车祸去世了，本来能按月拿到的孩子生活费，现在也停了。听了王彤的话，冯保军感慨之余，要给王彤转5万元救急。但王彤拒绝要钱，她说她的诉求就是要和冯保军在一起，现在朵朵也认冯保军做爸爸了，哪怕冯保军不住在这里，每周来两次也可以。冯保军哪敢同意，如果让陈秀芝知道，刚刚和好的婚姻肯定不保。冯保军把补偿金加到10万，但王彤还是不同意，就是要恢复和冯保军的感情关系，让他给朵朵当爸爸。她哀求冯保军，自己保证不会破坏他的婚姻，但冯保军一直没有接受。

2022年8月，王彤在微信中告诉冯保军，如果他再不同意，她就把去年那一段时间她和冯保军以及两个孩子的亲密合影、视频，都发给陈秀芝。一听这话，冯保军慌了。

冯保军在电话中求王彤放过自己，王彤不同意，王彤说：“你既然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就要对我们娘俩负责任。更何况，我也没有要求你离婚！”

8月19日这天，冯保军来到王彤家里，一进门，王彤就扑上来想抱住他，被冯保军甩开了。冯保军怒气冲冲地说：“当时分手的时候，我们不是谈清楚了吗？你也接受了。”王彤说：“不行，我们已经有了关系，不能就这样了结。”冯保军怕王彤越陷越深，冷酷地告诉她：“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王彤骂他无情，又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打他，冯保军上前抓住她的手，她突然大喊道：“你不要碰我，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在一边玩的朵朵，见妈妈哭，也冲上来拿东西要打冯保军，冯保军劝王彤不要乱喊，而王彤依旧在高声叫喊。怕邻居听到，冯保军激愤之下，上去掐住了王彤的脖颈，直到王彤的身体瘫软，他才松开手，却发现王彤已气息全无。

冯保军吓得半死，朵朵躲在桌子下面早就吓得哭不出声来，冯保军连忙拨打120急救，接着又拨打了110报警投案。但当救护车赶到现场，发现王彤已没有了呼吸。当日，冯保军因涉嫌故意伤害致死被刑事拘留。

目前，此案仍在进一步审理中。

（因涉及隐私，除犯罪嫌疑人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以案说法]中国地质大学心理学家、副教授王明华认为，目前社会中城市年轻家庭之间，各种互助活动比较多，如互助带娃，互助家教等等。两个家庭的互助活动，像本文中的冯保军和王彤之间，既有给孩子哺乳，又有临时爸爸的陪伴，因为近距离接触，势必容易滋生好感或暧昧情愫，当事人应把握好交往尺度，注意保持距离。

造成本文悲剧的原因在于，当事人冯保军和王彤在互助养娃中滋生情愫，但冯保军上一段婚姻并未彻底清场。他此时的身份仍是一个已婚者，他和妻子陈秀芝的婚姻还在持续，并未了断，最终难免会产生祸患。

編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