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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枢于承 藏功于行

2023-06-24郑宇薇

书画世界 2023年4期
关键词:李可染中国画绘画

郑宇薇

陈大羽先生(1912—2001)是20世纪中国画变革过程中的杰出代表。他不仅工于绘画,于书法、篆刻也有建树。其绘画风格极具个人特色,豪放洒脱,浓墨重彩,为中国写意绘画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其书风亦是雄浑厚重、气势纵横,于巧拙之间显露出艺术家独特的审美追求;其金石与书画互相成就,相得益彰,于方寸间可见传统与时代的万千气象。

陈大羽少时曾名致贤,成年得名汉卿,1912年生于广东潮阳县,自幼家贫,中学毕业后失学在家,因喜爱美术遂开始自修绘画。1934年陈大羽离开家乡赴上海学习绘画,并于次年插班考入上海美专国画科三年级。毕业后,陈大羽开始从事美术教学,先后在青岛、上海、无锡、南京任教,美术创作与传艺授业齐头并进。1944年,陈大羽在游学北京时,由人引荐携画拜见齐白石先生,得其赏识,遂拜入白石老人门下,白石老人为他改名“翱”,字大羽,后以字行。

一、师法传承 索而益进

在求学拜师路上,陈大羽先后被诸乐三、齐白石先生慧眼识珠,被赞天分过人。凭借对绘画的满腔热情,陈大羽先生勤勉励进,广修博学。上溯徐渭、石涛、八大山人、“扬州八怪”等国画大家,他学习古人笔墨,师古而不泥古。于上海美专学习期间,他受业于吴昌硕杰出弟子诸乐三、诸闻韵、王个簃等。诸乐三在诗、书、画、印诸多领域均得吴昌硕亲炙,学习与实践并举,吸纳、强化、转化之后,他又将所学所感传授于学生。大羽先生亦承此法,深谙“书画同源”之理,以篆入草、以书入画、以画入印,将这种书画篆刻之乐熔铸发扬。凭着画作中的笔墨、情趣及金石味道,陈大羽携画登门便得到了齐白石先生的激赏。白石老人弟子众多,大羽先生是生活最为困难的弟子之一,白石老人对其偏爱有加,从未收取学费,视其为衣钵传承人,更给予了“下笔之超雅,陈生之过我”“赵吴以后,独见陈君”的超高评价。

大羽先生艺术天赋很高,在他的艺术成长之路上,有母亲、伯父的鼓励、帮携,有多位国画大师的提点、授教,而他的成就也得益于他本人的勤勉刻苦[1]。“终日乾乾,与时偕行”,无论在上学还是在教书,大羽先生都从未放下手中之笔,逐渐打下扎实的功底;“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大羽先生习多家所长,开拓新域,我们从其画作中常常能看到超越传统的创新和独特的语言。艺术创作灵感的获得,离不开生活中的细致观察。大羽先生善观察、常写生,其为画鸡积稿上千,以捕获鸡的万千神态。《一唱雄鸡天下白》画中之雄鸡,神情奔放,仿佛将破纸而出。他以雄健笔力、豪放情怀,推动了传统写意花鸟向現代化转型[2]。

二、时代同道 心有戚戚

与陈大羽先生同时期的李可染先生,是中国著名山水画大家,1907年生于江苏徐州。两位先生在学习绘画的过程中有相似的经历,李可染于1923年进入上海美专学习,毕业后返乡任教,1946年经徐悲鸿介绍拜齐白石为师。1947年,两位深受白石老人器重的齐门弟子初识便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两位国画大家在创作中均把热情投进艺术中,他们善于学习,师长舍短,不惧革新。自19世纪下半叶,随着西方文化和思潮的渗入,中西文化不断碰撞与冲突,中国传统绘画受到巨大冲击,走到了延续与变革的十字路口。在这大动荡、大变迁、大转型的时代里,陈大羽先生在优秀的传统基础上加以创新,从传统技法向创作写生转化,继承醇厚笔墨,发扬现实主义创作精神;李可染先生同样认为,不能抛弃传统艺术,要“以最大的力量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现实写生,便是两位艺术家寻求中国画革新之道的实践方法。

三、探索革新 结伴而行

陈大羽先生以大写意花鸟画闻名于世,其山水画亦是不凡,写生伴随了他一生的艺术创作。1956年,陈大羽与李可染两位先生不谋而合,共同投身于江南写生之旅。对于李可染先生来说,这已经是他两年中的第二次江南写生。他携研究生黄润华,首先从北京出发,第一站便是到无锡与陈大羽会合。三人遍历太湖、杭州、绍兴、雁荡山、黄山、岳麓山、韶山、三峡、重庆等地,行程数万里。

中国美术馆藏陈大羽先生此次写生的中国画作品共计10幅。《雁荡飞瀑》(图1)创作于1956年夏天。雁荡山有奇峰、怪石、飞瀑,景观奇特,气势宏伟。画面中瀑布飞流直下,占据了几乎整个画面的中轴,两侧高峰明暗对比强烈,明侧山峰用赭石色渲染,暗侧加重了墨色,崖壁以水墨的皴擦表现山石嶙峋。高处水天一色,画面下方的游人或坐或立,虽渺小而又与浩荡山水和谐融合。与传统山水画不同的是,这幅画面中天空的白缩至最小,使画中生气凝聚于千尺飞流,观者仿佛置身于幽峡之中。《嘉定大佛寺》(图2)同样是一幅将眼前客观景致以艺术的方式精彩呈现的写生作品,嘉定大佛即乐山大佛,雕凿在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聚的凌云山麓崖壁上。大佛略侧坐于画面中央,占据约三分之一画幅,登山步道伴其一旁,碧落和江水上下映衬,内容饱满。在这幅画中,画家对树的处理一改传统画法,通过积墨和点染凸显出树木的浓密,有随风光影攒动之感。佛身着墨凿痕,用宽阔笔迹与厚重皴纹表现出佛像饱经风霜、巍然屹立之态。

在这次旅行写生中,陈大羽追求自然,将写实技法融入传统墨法,重视真实且视觉效果舒适的构图,善循自然色彩,充分展现出了中国画技法在表现现实方面的巨大潜力。在《夔门峡道》(图3)中,近景用赭石着色,中景用花青与藤黄着色,远山用青黛着色。而三重景色的比例跳跃,使观者聚焦于明亮的山石,画中的远景渐远,有希区柯克变焦之感。陈大羽常以房屋、船只、行人作为山水画中的点缀,不仅使画面充满生机,而且展现出了祖国河山不朽的生命力。

唐代画家张璪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艺术创作理论,强调“造化”为艺术之根本,画家思想为“艺术”升华的催化剂。明代以后传统中国画渐渐进入摹古期,强调技法和笔墨传承。20世纪初期,古今中西思想碰撞,人文主义推动中国传统绘画向“现代性”价值观转型,“中西融合”“现代化”“大众化”是文人画家重构中国绘画审美价值的基调。李可染、陈大羽的这次外出写生,便是接续“外师造化”,在求真“自然”中寻找新的中国画表现力,响应社会变革,表现现实生活。超越传统、开拓创新是与他们同期的画家们绕不开的时代重任。此次旅行写生对李可染、陈大羽而言,是祖国壮丽山河浸染心灵、雄健豪情付诸笔端的重要历程。

《湘江岸》(图见扉页)和《重庆临江门渡口》(图见扉页)都是江边真实的生活写照,画面中有鳞次栉比的吊脚楼群、忙碌劳作的人民、归岸的孤帆与整装待发的船只、银镜般平静的江面、静谧而遥远的群山。这两幅画作有很强的生活气息,画面色调简单,未着重墨的远山与干净的河流衬托着江边忙碌的日常生活场景。同时写生的李可染先生所作《夕照中的重庆山城》,重点关注层层叠叠的楼群,用充满动感的交织楼宇暗示其中人们生活的充实。而大羽先生的江边写生作品视角更为高远,构图丰富,整体氛围恬静,下笔更为细腻,虽然没有斑斓的色彩,没有热烈的情感,但这种平淡的生活记录,立意淳朴自然而又真实感人。

陈大羽先于两位同伴结束写生行程,回校任教。多元创新是时代发展的要求,“南陈北李”在之后的美术创作中都寻到了独特的艺术表达,他们殊途同归,都在中国画走向现代化的探索中取得了丰硕成果。

结语

俄罗斯哲学家、文艺理论家尼古拉·加夫里诺维奇·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中探讨了艺术美和现实美、艺术的价值和社会作用的问题,他强调艺术的目的和本质就是再现生活,而不能脱离生活[3]。通过“写生”活动,艺术家可以主动置身于自然、生活当中,感受自然的力量、生活的烟火气与现实的多样性。陈大羽先生的此番江南写生,不仅是同李可染先生一同寻求中国画的革新方法,亦是身体力行地联结现实生活与艺术创作。之后的创作生涯中,虽再未有过如此长时间、长距离的旅行写生,但大羽先生只要有契机便会创作写生作品。大羽先生的画作之所以在中国画彷徨曲折的20世纪占有一席之地,是因他天资过人、勤勉励进,亦得益于他勇于摸索、探寻,把握时代脉络,将豪爽个性、生活感知寄寓在作品中。不论是其写意花鸟、山水人物,还是书法篆刻,均是有力量、有真知,为中国画的革新演进、为大写意绘画的转型发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约稿、责编:金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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