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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剧表演艺术的美学特色与追求

2023-06-12王姿桦

剧作家 2023年3期
关键词:豫剧表演艺术

王姿桦

摘 要:任何一个剧种都有自己的基本艺术特征与美学特色,这些艺术与美学特色是它区别于其他剧种的显著标志,使其具有了极具地方特色与人文精神的独特的审美价值。立足于中原大地的传统豫剧,深受中原地区文化发展与风土民情等多方面影响,在表演艺术上形成了极具真善美的价值取向与风格上激昂豪放、内容与情感上质朴自然的美学特色与追求,从而使得豫剧艺术普遍呈现出人物形象鲜明、性格奔放直爽,表演质朴真实、唱词通俗易懂、腔调高亢硬直的表演风格与美学特征。

关键词:豫剧;表演艺术;美学特色

豫剧从中原大地的农村环境中发展起来,表演上自然带有着强烈的地域特色,除具有与其他剧种相同的虚拟性、节奏性、歌舞性等戏曲特性之外,中原人们的坦诚率真、爱憎分明、豁达大度在豫剧中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说豫剧表演特色就是对中原人民生活习性的真实写照,带有着与生俱来的“梆子味”,这也是使豫剧能够鲜明的区别于其他剧种艺术的原因之一[1]。豫剧在发展演变的历史长河中虽历经几次变革,但长期的劳动实践与理论创造的相结合,使其始终保留着在表演艺术上最基本的美学特征,无论是传统戏还是现代戏,都带有着爱憎分明的正义美、激昂豪放的阳刚美、通俗自然的质朴美,这些具有“梆子味”的美学风格与追求使得豫剧能够从生活本质出发来表现人们的家长里短、是非曲直和喜怒哀乐。

一、真善美的价值取向

鲜明的善恶对比是豫剧的一大特色。中国传统文化常用道德评价来衡量对人和事的认知,这种文化心理在艺术功能上就表现为以美达善,即通过宣扬真善美来促进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2]。遵循这种原则,中国戏曲的大多数剧种都存在不计其数的以惩恶扬善来感染、教育观众的剧目。戏曲舞台上塑造成功的艺术形象,如穆桂英、白娘子、关羽、诸葛亮、包拯、陈世美等几乎都是从正面或反面来对道德信条进行反映。戏剧借这些人物形象以警示人,这一特点几乎所有剧种都具备,似乎谈不上是豫剧的特征。然而,在惩恶扬善、善美统一这一点上,豫剧表现得更为坚决、彻底。豫剧中的大量剧目都属惩恶扬善之作,感情炽热,爱憎分明,好人得好报,坏人被惩罚。诸如“三国戏”“封神戏”“水浒戏”“包公戏”“杨家将戏”,莫不如此。就连娱乐性很强的某些生活戏,如《墙头记》《老少换》,还有一些现代戏,如《小二黑结婚》《人欢马叫》《朝阳沟》等也都具有强烈的善恶观念。

即使是在一些与其他剧种所共有的剧目中,豫剧所表现出的善恶观念也十分鲜明。《目连救母》是很多剧种所共有的剧目,但豫剧的演出却与其他剧种存在差异。其他剧种的《目连救母》中,刘氏四娘确实是一个打僧骂道、虐待仆人、应该受到惩罚的人,而豫剧中的刘氏却是一个乐善好施、遵守妇道的好人。她被打入地狱,是由于她的胞弟刘甲的蓄谋陷害,源于一桩不折不扣的冤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豫剧的观众和创作者眼里,恶人只应该受到惩罚,善者决不应该去救恶人。豫剧的欣赏者们不像有些剧种的观众,因受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普度众生”思想的影响,可以接受目連去拯救做过坏事的刘氏。由此可见,同是宣扬惩恶扬善,而豫剧与其他剧种相比更彻底、更坚决。

儒家文化熏陶出来的中华民族是一个看重政治的民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人们的信条,因而鲜明的政治倾向性是观众审美判断的重要部分,也成为不少剧种的艺术追求。豫剧在这一点上与其他剧种又存在着程度的不同和具体表现形式的不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豫剧虽然也有不少讲家长里短、儿女恋情的剧目,但是,更多的、更为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些关于征战、公案、宫廷斗争、忠奸斗争的政治性很强的剧目。扮演官高爵显的忠臣良将的“大红脸”是戏班的“顶梁柱”,所以,至今人们说起一个单位的主要人物,还说他是“唱红脸的”。可见,豫剧的剧目在以往是以表现政治生活最集中的地方——官场为主要内容的。这些剧目总是把政治倾向、道德观念、世俗感情熔于一炉,即使是反映平民生活的戏,豫剧演来也总想与政治“攀亲”。例如《柜中缘》,明明是一出妙趣横生的农家小戏,偏偏要“挂靠”上岳飞之子受害、平反昭雪之类的政治内容。近百年来,豫剧创作者们配合革命斗争、政治运动编写了不少古代戏和现代戏,对政治显示出极高的热情。清末民初,他们结合当时的政治生活编演了一些宣传禁烟、放脚、反抗侵略、反抗压迫的剧目,如《驱癖验方》《罗六爷造反》等。在演出传统剧目时,艺人们也常常即兴加入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军阀的唱词。抗日战争时期,豫剧积极配合当时的政治斗争,以唤起民众共赴国难,由樊粹庭编导、陈素真主演的《涤耻血》与《克敌荣归》等爱国剧目,由王镇南编导、常香玉主演的现代戏《打土地》等都产生了很大影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与政治生活密切联系的豫剧剧目更是不胜枚举。艺术是反映社会生活的,政治生活是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河南的传统文化积淀深厚,儒家哲学中重政治的思想意识根深蒂固,这正是豫剧重视反映政治生活、具有较强的政治倾向性的根本原因。

二、风格上的激昂豪放

豫剧不同于黄梅戏的柔和越剧的秀,它带有着粗犷豪放的阳刚美。它也不同于秦腔,秦腔虽也有阳刚之气,但它以哭诉为主调,给人的感觉是悲壮。豫剧像黄河的一泻千里、豫东大平原的宽阔无际、也像豫西的大山一样沉稳厚重,黄河、大平原、大山和中原人民特有的社会生活赋予了豫剧独特的美学品格。豫剧激昂豪放的美学品格,主要可以从粗犷、大气、力度强三个方面来看。

所谓粗犷,是指豫剧的剧本、唱腔、表演等艺术形态都是粗线条的。在豫剧发展的初级阶段,这种“粗”当然有“粗糙”“粗鄙”“粗枝大叶”等意思。随着豫剧的不断发展,这种“粗”逐渐上升为一种美学风格。它在塑造人物、传达感情时,擅长重本轻末,往往能抓住最关键和最具典型意义的东西,并夸张地表现出来。如红脸戏《司马貌告状》一剧,其表演线条即十分粗犷。司马貌在看到弟弟被杀、妻子和弟媳都死于非命时,悲愤难平,他要告天、告地、告鬼神。这时候司马貌的表演是:把放在舞台后中的大方桌抓举过头,放于舞台前中,他一脚踏椅,一脚踩桌,手提大笔,以大幅度的动作写出“十大状”,边唱边写,简化了一些细微的心理活动和舞台动作,显得较为粗犷,但这里的粗线条,是经过细心选择、提炼后的“粗”,是大写意式的艺术风格,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司马貌不可遏制的愤怒。

所谓大气,是指豫剧气势大、场面大。这与它属于“地方大戏”、多演征战之类的袍带戏有关。过去的豫剧班社演出,第一场戏总要展示一下大气磅礴的阵容,所以很爱上演《闯幽州》之类的戏,杨家“七郎八虎”全身披挂,场面壮观,气势恢宏。当今豫剧舞台上经常上演的《穆桂英挂帅》《五世请缨》等,都是气势大、场面大的剧目,女元帅出征的场面也往往是声势浩大。一排排的人马,齐刷刷的旗帜,“挂帅”的穆桂英,靠旗抖得“唰唰”响,翻身拧得如旋风;“请缨”的佘太君,抚摸宝刀浑身颤抖,挥鞭扫翎甚威风……如此吞山河的气势便把戏剧走向推向了高潮[3]。即使豫剧的生活戏,也要求舞台场面热烈,舞台调度红火。豫剧现代戏继承了这一传统,《朝阳沟》《冬去春来》《人欢马叫》等剧目,既有大型的场面铺排,又有热闹红火的场面调度。如《朝阳沟》中欢迎银环的热闹场面,婆婆盼银环的急切心情,姑娘媳妇们的嬉闹,风风火火的二大娘的逗趣,整个舞台像是开了锅,足以使观众精神振奋、情绪高昂。

所谓力度强,首先表现为豫剧的情感力度强。剧作同情善者,令人潸然泪下;揭露恶者,令人怒发冲冠。其次是冲突力度强。传统的演出,舞台上两个对立营垒你死我活,互不相让,没有调和的余地。戏曲进入现代后,人物的心理揭示在戏剧中占据越来越突出位置,豫剧剧目在这一点上常常给人物设置一个很难达到的心理目标和很難逾越的心理障碍。剧中人物要越过障碍达到目标,必然经历一个激烈的内心冲突的过程。这种激烈的冲突过程能掀起汹涌澎湃的情感波涛。“樊戏”《义烈风》中,善女误嫁恶夫,一边是善良正义的童玉珊,一边是凶残险恶的王学海,恶者步步暴露,善者步步觉醒,两种势力的较量紧张而激烈,引起观众激烈的情感活动,如惊涛拍岸,撼人心魄。“樊戏”《麻风女》中,女主人公邱丽玉要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把死的恐怖留给自己,而男主人公陈绿琴要认一位容颜已毁的麻风病人做妻子……剧中人物内心冲突的强度不言而喻。再就是戏剧情势的张力强,也就是说戏剧所营构的环境对人物的压力大,人物的反抗激烈,以非常之境表现非常之人,传达非常之情。如《大祭桩》中,黄桂英的父亲悔婚,桂英的未婚夫被陷害并即将处斩,偏偏雪上加霜,她在前去法场祭桩的路上,碰上悲愤交加的婆母,婆母误认为她是陷害儿子的帮凶,举棍痛打。这种险恶的环境对主人公的压力可谓是一层又一层,而黄桂英的反抗也是不顾一切的,对抗的力度非常强。

三、内容与情感的质朴自然

豫剧艺术的这一美学特色是与其发源地的自然和人文环境密不可分的。中原人在长期的农耕生产中养成了勤劳、朴实、敦厚、耿直、坚忍不拔的性格,喜欢直率坦白地表达内心情思,“眼里掺不得半粒沙子”。“话则本之街谈巷议,事则取其之说明言”,中原人民的憨厚朴实形成了豫剧艺术的质朴自然。豫剧的质朴自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在由于剧作通俗易懂而形成的观赏状态的自然性。由于剧作通俗易懂,观赏者没有观赏负担,不论是“一国之戏”,还是“一家之戏”,是大戏还是小戏,情节简单明了,人物善恶分明,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妇人、孺子,观看豫剧,都能一目了然,观赏者爱谁、恨谁,无须理性思辨,无须任何意志强制,不生硬,不勉强,一切都自然而然,十分“谐俚耳”。

其次,在于剧目内容贴近生活。受到观众欢迎的豫剧剧目,往往事件是生活中的事件,人物是生活中的人物,语言是生活中的语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观众身边发生的一样。如《三哭殿》《对花枪》等这些宫廷戏、征战戏中所表现的矛盾冲突都是人们所常见的家庭纠纷。《抬花轿》中的迎亲娶亲,是人们非常熟悉、富有中原特色的民风民俗。《倒霉大叔的婚事》从常见的婚事题材入手,把生活中的内涵融入舞台中,以小见大,以及《李双双》中双双和喜旺两口子闹别扭时的打闹斗气等,这些都是选取的近似生活原型的场景、场面。

再次,情感传达的自然。在我国传统美学中,以真和自然为美是艺术创作的核心之处[4]。豫剧主要是表现世俗中的人情世故,对人物的情感活动、喜怒哀乐的表现更加追求自然、真切。哪怕是故事内容十分荒诞的“打朝戏”、神话戏之类,如若把人物、环境、事件作整体考察,人们依然觉得不生硬、不做作。这是因为在本质上,这些戏剧人物仍然贴近普通百姓的真实生活。因此,不少外地人反映,看豫剧不像看其他剧种的一些戏,会产生情感隔膜,观赏豫剧时总能不自觉地动情,不自觉地进入戏剧情境。

最后,豫剧的虚拟动作也不乏质朴自然的特色。豫剧对于虚拟动作的运用,不像京、昆剧那样具有高度的程式化,而是更贴近生活原型,让观众通过真切自然的动作,看到剧中的人物行动和情感变化的脉络。如《花打朝》中的“吃席庆功”,罗通征北得胜还朝,罗府请十八家国公夫人饮宴庆功,程七奶奶坐了首席,吃鱼时,她一手拿起一根筷子,右手持袖子挽个花儿,做个按鱼尾巴的动作,然后用两根筷子反复地把鱼肉戳松,接着夹起鱼从左至右大嚼,秦、罗两位夫人又故意问话,程七奶奶是一边嚼鱼肉,一边两手交替地扔掉从口中别出的鱼刺,还一边答复着两位夫人的问话。这段表演虚得真、拟得细、自然生动,将程七奶奶泼辣的喜剧性格刻画得活灵活现。

豫剧表演艺术的美学特色与价值追求是使其能够在众多戏曲剧种中脱颖而出并得以长期发展的重要原因。真善美的创作理念使豫剧带有着强烈的道德评价功能,通过娱乐的方式来发挥社会效益,强化人们的善恶观念,并达到教化育人的目的。粗狂的唱腔、大气的场面和力度强的情感传达所构成的阳刚之气使豫剧表演节奏鲜明、抑扬有度、铿锵大气,能够让观众看得爽快、痛快。豫剧表演艺术真实与贴近生活的自然质朴相比于曲高和寡的表演内容与方式,更能和观众产生情感上的交流与共鸣,从而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守住自己的演出市场。正是这些独树一帜的表演特色才成就了如今的豫剧,所以为了豫剧更好的发展,我们应认识、尊重、掌握、研究其表演艺术特色,并且在吸收其他优秀艺术的成分同时,注重强化和突出自身的基本特色,从而让豫剧艺术始终保持自我本色。

注释:

[1]李玉昆:《豫剧现代戏表演艺术的“去梆子化”反思》[J],《戏曲艺术》,2017,38第2期,P112-116+121

[2]振兴豫剧委员会:《豫剧生命力根植于民众文化心理的深处》[J].《东方艺术》,2000第2期,P60-64

[3]谭静波《豫剧旦脚艺术的美学精神》[J].《东方艺术》,1994第1期,P15-17

[4]武梦雨,《豫剧教学在小学音乐教育中的实践研究》[D].西安音乐学院,2022

(本文为2020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当代豫剧表演艺术发展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BB025)

(作者单位:郑州工商学院)

责任编辑 姜艺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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