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欣　潘欣雨　刘芳

摘 要：谢尔盖·卢基扬年科被誉为俄罗斯科幻文学之父，真正让他成为家喻户晓人物的作品是他的《守夜人》系列。《守夜人》系列作为卢基扬年科的经典之作，其各种语言现象，尤其是人物对话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本文选取《守夜人》系列的第二部《守日人》为语料，从合作准则的违反分析《守日人》中的典型会话，从而阐明作者是如何借助人物对话来塑造人物形象，体现角色性格的独特性，揭示作品所蕴含的深层含义，为今后《守夜人》系列的语言现象研究、文学作品鉴赏提供新的视角。

关键词：《守日人》；合作原则；违反

中图分类号：I512.074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23）01 — ０141 — ０4

收稿日期：２０23 — 01 — 1０

一、格莱斯会话合作原则

格莱斯提出的会话合作原则一共包含四条具体准则：数量准则、质量准则、关联准则和方式准则。其中前三条是关于“说什么”的原则，也就是对说话的内容做出了规定，而第四条则是关于“怎么说”的原则，也就是对说话的形式提出了要求。数量准则要求我们在交谈中要提供足量的信息：不多也不少，只要是对方期待听到的，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对于对方不要求或不期待你说的，应做到只字不提。质量准则规定了要提供真实的信息，也就是要求交谈双方说真话，不说虚假的话，不说不切实际的话，不要夸夸其谈。关联准则规定了要提供相关的信息，保证所说的话是与话题密切相关的，也就是避免出现“所答非所问”的情况。方式准则对表达方式提出了要求，要求说话言简意赅，不使用容易引起歧义的词语，条理清晰。

合作原则作为一种描述性的原则，对人们的会话行为有一定的约束作用，但是没有一定的规范性。合作原则仅仅是对交际原则的一种描述，而并不是对会话行为所作出的强制要求。会话双方如果在交谈时都能够始终遵守合作原则，那么人们就能以最高的效率进行交际。因为在交谈过程中，说话者总是以最直接明了的方式表达自己想说的话，听话者也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准确获取对方所给出的信息。为了交际活动的顺利进行，人们大多希望对方所说的话是真实的，是围绕着话题展开的，并且期待对方能够在保证无误的基础上尽可能提供给自己想要获知的全部信息。但实际上，合作原则仅仅是关于人们在交际中如何以最合理的方式提供给听者所需信息的一个总原则，是几条约定俗成的准则，并不起规范作用，由此可知，合作原则及其准则并不是不可以违反的。

二、合作原则的违反

根据格赖斯的观点，合作原则是会话含义产生的基础。当说话者没有遵守合作原则的某一准则说出一句话时，听者没有理由去证明说话者是否在不遵守合作原则的总原则，在这种情况下听者就会假定说话者至少遵守了合作原则的总原则，也可以说，说话者至少有合作的意愿，那么听话者就会结合说话者的意图，对语句进行分析，进而推导出说话者的言外之意，并且这种言外之意与最初的假设相吻合。而如果听者有确凿的证据确认说话者就是在违反合作原则的总原则，那么这次会话就是失败的，当然语句也就不存在会话含义。虽然表面上对合作原则的违反会让听者不由地联想到说话者有深刻的用意，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违反合作原则的情况一定会产生会话含义。因此，更详细的区分违反合作原则的情况具有重要的意义。格赖斯对说话者违反合作原则的可能情况进行概括分类：

（一）说话人暗中违反了某一准则，这种情况下有些时候会造成听者的误解。例如前面提到的当说话的一方说一些自己明明知道是不真实的话，而另一方对此毫无意识。交际双方都没有一个共同的交际目标或者大方向，更谈不上为之做出各自的努力了，所以这种情况下并不会产生会话含义。

（二）说话人明确表示不愿遵守合作原则，不论对方说什么或提出什么问题，他都不愿意做出回应，或者说出“无可奉告”、“我不想谈”类似的话语。在交际过程中，当其中一方对合作原则表示弃权，违反了合作原则的总原则，这是一种极端的情况，这种情况必然导致对话的中断。这一违反合作准则的情况只能说明谈话一方没有把会话进行下去的意愿，并不会产生会话含义。

（三）说话者面临着一種顾此失彼的情况，也就是说，为了遵循一条准则，说话者不得已违反另一条准则的情况。这种冲突常常发生在数量准则和质量准则之间。例如当交谈一方向另一方提出了一个问题，听者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在听者确实不知道说话者所提出问题的具体答案的情况下，那么他违反数量准则是为了遵守质量准则，即不说没有根据的话，这种情况下并不产生会话含义；但是如果听者实际上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故意违反数量准则，这时就产生了听者不愿意告诉对方所需信息的会话含义。

（四）只有当说话人公然地不执行某一准则，也就是说话者故意地违反一条准则，并且他想让听话人发觉他违反了准则时，才是我们真正要研究的通过违反合作准则产生会话含义的情况。格莱斯把这种情况称为对准则的“蔑视”。总的来看，说话者是违反了合作原则的某准则，但从说话者所想要表达的意义层面上看，说话者的总体方向还是遵守合作原则的总原则的，所以，说话者对合作原则的违反只是一种表面的违反，故意违反合作原则的某一准则的目的是为了表达话语所蕴涵的隐含意义，这种意义就是我们所研究的会话含义。

三、《守日人》对话中合作准则的违反

《守日人》以一个绝望的爱情故事开局，守日人巡查队头儿扎武隆的爱人，美艳的女巫阿利莎在雅尔塔青少年夏令营休养时邂逅了年轻帅气的伊戈尔，两人身不由己地迅速坠入情网，不料这场深切悲戚的爱情只是一场重大阴谋的揭幕式，

《守日人》这部小说的人物对话中有多处违反合作准则的例子，下面就《守日人》中违反合作准则而产生会话含义的对话进行分析，挖掘对话中所隐藏的深层含义。（本文中所引用的俄文例句均出自Сергей Лукьяненко. Дневной дозор.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АСТ， 2008；译文均出自《守日人》，杨可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

（一）数量准则的违反

阿利莎早上和妈妈发生了争吵，并不是为了什么不好的事，只是妈妈故意找茬，还巴不得也骂爸爸几句。为了有几个月平静安宁的日子，阿利莎进入黄昏界触动了妈妈的意识，这耗掉了她大量的能量。于是在打车去上班的路上，阿利莎故意在谈话中激怒司机，从而吸收了他身上所释放的能量，迅速补充了她早上的能量消耗。

--- Тогда что же вы называете ？не убий？ заповедью？ Не убий… утром передавали， на юге взяли еще троих заложников， требуют выкупа， каждому уже отрезали по пальцу в знак серьезности требований. Один из заложников， между прочим， трехлетняя девочка. И ей， кстати， тоже отрезали палец.

--- Сволочи… Выродки. Слышал я， слышал… Но это же мрази， это нелюди， только они на такое способны！ Своими руками бы каждого придушил…

—— 那您干嘛稱“不杀人”为戒条？不杀人……早上电视里说，南方又劫持了几名人质，劫持者为了表明他们的要求不是闹着玩的，每个人质都被割下一根手指。而且其中一名人质是三岁的小姑娘，可她也被割掉了一根手指。

—— 这群恶棍……这群败类。我听说了，听说了……但这是些害群之马，这是些恶人，只有他们才会这样伤天害理！我恨不得亲手把他们一个个掐死……

阿利莎和司机就全人类的戒条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司机把不杀人奉为戒条，阿利莎借机和他讲述了早上的新闻。阿利莎实际上说到“每个人质都被割下一根手指”就已经向司机简要传达了新闻的主要内容，达到了司机所需的信息量，但是阿利莎又特意补充了“其中一个三岁小女孩也被割掉手指”的多余信息，故意违反了数量准则的第二次则，说出了超过所需信息量的话语。身为女巫的阿利莎当然了解司机这个普通人的全部个人信息，她明知司机本人有个女儿，所以故意提供多余信息是想由此引起司机的情感共鸣，通过话语故意激起司机心中的怒火，进而产生愤怒的能量。一切正如阿利莎所计划的那样，能量的急流从司机身上汹涌而出，冲向四周。阿利莎如愿吸收了这股能量，迅速补充了早上触动妈妈意识所消耗的能量。从中我们可以看到黑暗使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丑恶嘴脸。

阿利莎抵达阿尔克台后，门卫让马卡尔带阿利莎到值班员那里。路上聊天时，马卡尔告诉阿利莎十六岁去剑桥读书的计划，使阿利莎误以为马卡尔是哪位暴发户的儿子。但在后来和值班员的对话中，阿利莎得知马卡尔是个孤儿。下面是阿利莎再次与马卡尔相遇时发生的对话。

--- Доброе утро， Макар. А где же йод？

--- Пустяки， само заживет.

--- Беги， а то поесть не успеешь… Может

быть тебе достаточно всего три часа на сон， а вот с едой вопрос другой. Здесь еда тоже казенная， но вкусная.

—— 早上好，马卡尔。碘酒呢？

—— 没事，他自己会长好的。

—— 快去，要不然来不及吃饭了……也许，你三个小时睡眠就够了，但饮食是另外一回事。这儿吃的是公家的，不过很好吃。

马卡尔把阿利莎带到公园后独自离开，想要捉弄这个新来的辅导员，不料却弄巧成拙，摔伤了膝盖，所以再次见面时，对话一开头阿利莎就询问马卡尔的膝盖有没有涂碘酒，而在接下来的对话中阿利莎故意违数量准则，说出“马卡尔有三个小时睡眠就够了”的多余信息，在他们以前的接触中，马卡尔并没有透露这些信息，所以阿利莎的言外之意就是想告诉马卡尔“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马卡尔也立刻推断出了阿利莎话语中的隐含信息，什么也没说，难为情地迅速跑开了。马卡尔先是在深夜把一个不熟悉地形的姑娘带到公园，并把她扔在那里，然后还假扮家里生活优越的孩子，这些行为使阿利莎感受到了黑暗力量，并引发了阿利莎关于光明与黑暗的一系列思考。超凡人并不是生来就注定属于光明一方还是属于黑暗一方，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他们对普通人的态度，要是他选择了光明，他就不会把自己的本领用在个人的利益上；要是他选择了黑暗，那他为了个人利益而牺牲他人的利益就不足为奇了，但这也不代表光明永远都在行善，他们也经常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甚至是他人的生命。

宗教法庭通知守日人和守夜人巡查队将召开受宗教法庭监护的本地同行法庭的扩大会议，议题是：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的一系列法规所不允许的行为。要求所有通知到的人员必须到场，缺席以及迟到都被视为合约法规所不能容忍的行为，而扎武隆却在此时来到安东家，劝他不去参加这个会。

--- Неявка на заседание карается Инквизиц

ией…

--- Думай， Антон. Думай， Светлый. И помн

и： в твоем решении твоя любовь и жизни твоих друзей. Так иногда складывается： чтобы помочь друзьям， нужно сначала помочь врагу. Привыкай.

—— 缺席会议要受到宗教法庭惩办的……

—— 考虑考虑，安东。考虑考虑，光明使者。请记住：你的爱情和你的朋友们的生命就取决于你的决定。有时事情就是这样，要想帮助朋友，先得帮助敌人。你会习惯的。

扎武隆开口就说不让安东去参加法庭听证会，这让安东听得稀里糊涂，接着扎武隆解释了让他这样做的理由，他说如果安东不去，就能和斯维特兰娜留在一起，去了就会失去她；除此之外还说他不参加会议有助于恢复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平衡，还胁迫他必须在光明与爱情之间选择一个背叛，质问他难道要为了光明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和自己所爱的人的幸福吗。即使安东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扎武隆依旧说一些安东不想听到的话，违反了数量准则，他这样说的目的无非就是企图用话语逼迫安东为了爱人和朋友而背叛光明，答应他的要求。而整个对话过程中安东都坚持一个想法：黑暗使者不可信，虽然安东不知道守日人巡查队的头儿来找一个守夜人巡查队队员帮忙背后的真实原因，但是他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将又是一个巡查队精心策划的阴谋。

（二）質量准则的违反

由于近期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之间频繁发生法规所不允许的事件，所以宗教法庭通知守夜人和守日人巡查队明天召开受宗教法庭监护的本地同行法庭的扩大会议，要求所有通知到的人员必须到场。当安东回到家后，发现扎武隆在他的房间里，他来的目的是劝服安东不去参加法庭听证会。

--- Я --- Светлый. Я не могу предать Свет. По сути своей не могу --- и ты это должен понимать.

--- Тебя же никто не заставляет идти прот

ив Света. К тому же своим поступком ты поможешь многим людям. Очень многим， Антон. Не это ли цель Светлого мага --- помогать людям？

—— 我是——光明使者，我不能背叛光明。就自己的本能我不能——而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 没有谁逼你去反对光明。况且你可以用自己的行为帮助很多人，非常多。帮助他人——这难道不是光明魔法师的目的吗？

为了不浪费时间，扎武隆见到安东就开门见山地说他来的目的是建议安东叛变的。扎武隆的话让安东出乎意料，安东试图弄明白扎武隆这一次又设下什么陷阱，因为他的经验告诉他，“相信一个人可以相信一半，光明使者——可以相信四分之一，黑暗使者——则根本不可信。”安东明确表示不会背叛守夜人巡查队，为了说服安东，扎武隆以帮助他人为由要挟安东，企图利用这点让安东屈服。扎武隆的话违反了质量准则，他明知道光明魔法师会时刻把他人的利益放在首位，却故意反问安东“帮助他人难道不是光明魔法师的目的吗”，目的并非想要从听话者那得到答案，而是因为他知道安东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话，所以他只能在话语中使用激将法说服安东，试图让安东冲动地为了对光明的信仰答应自己的要求。

（三）关联准则的违反

阿利莎早上上班要迟到了，她匆忙地化了个妆，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这时妈妈叫住了她，妈妈的话语中总是故意找茬，从而引发了她们之间的争论。

--- Алиса， я думаю， ты не вправе этого

допускать. Есть рабочее время， а задерживать тебя до часу ночи…

--- За это платят.

—— 阿利莎，我觉得你有权拒绝这些，有工作时间限制的。可是让你干到半夜一点……

—— 这可是给钱的。

妈妈表示出对阿利莎没日没夜工作的不满，有意让阿利莎放弃这份工作。而阿利莎没有对妈妈的话做出正面回应，违反了关联准则，说了与话题无关的话，但是话语中我们不难推断出，阿利莎实际想侧面向妈妈传达“我不会放弃现在的工作”的信息。但妈妈却误解了阿利莎的意思，认为阿利莎是在责备她，更加激化了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为后续阿利莎不得已触动妈妈的意识埋下了伏笔。

（四）方式准则的违反

阿利莎下飞机后打算打车到阿尔克台，一台崭新的尼桑-帕特龙吸引了阿利莎的注意，而从外表上看阿利莎并不像一个有支付能力的人，以下是阿利莎与司机之间的一段对话。

--- Свободны， ребята？

--- Возможно. Если в цене сойдемся.

--- Сойдемся. До ？Артека？. Полсотни.

--- Пионерка？ За полсотни мы тебя по горо

ду покатаем.

--- Вы не уточнили главное. Полсотни чего…

--- Полсотни чего？

--- Баксов.

—— 小伙子们，有空吗？

—— 也许有，如果我们谈得拢价格的话。

—— 谈得拢的，“阿尔克台”，五十。

—— 你是少先队员吧！五十我们可以带你在市里兜兜风儿。

—— 您没搞准确最主要的东西。五十个什么……

—— 五十个什么？

—— 美金。

谈到打车的价格时，阿利莎故意违反了方式准则，说了语义模糊的话，只说50，而并没有具体说是50卢布还是50美元等，造成了司机的误解。由于当时俄罗斯经济的崩溃，发不出工资，再加上司机难以自制的淫欲，年轻美丽的阿利莎成功引起了司机和他同伴的兴趣，两个家伙听到价格后瞬间也转变了自己的态度，毕恭毕敬的服务阿利莎，内心却在预谋着计划怎样才能得手。

四、结语

格莱斯的合作原则一直都是语用学的研究重点。从合作准则的违反角度分析文学作品中的语言现象，能够揭示小说人物对话中的言外之意，扩展语用学的研究视角。通过本文的研究我们得出以下结论：本文以格莱斯合作原则为理论基础，分析《守日人》中的人物对话，证实了运用语用学的理论解读文学作品的可行性，从这一角度分析经典作品可以挖掘人物对话的深层含义，有助于读者准确地理解与把握人物的心理活动，为鉴赏文学作品提供了新的角度和思路。此外，经典文学语言与我们日常交际用语息息相关，通过分析《守日人》中人物对话的语用含义，明晰说话者隐含在字面意义之外的言外之意，对于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正确理解他人说话的真实意图，保障交际的顺利进行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参 考 文 献〕

［1］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2］闫宏伟.格赖斯会话含义理论及其影响［D］. 河北大学，2011.

［3］王维.俄罗斯奇幻文学作品——《守夜人》的写实性［J］.大众文艺（理论），2009（12）.

〔责任编辑：杨 赫〕

基金项目：2020年度黑龙江省省属本科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135509161）；齐齐哈尔大学2022年度省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项目（S202210232050）。

作者简介：葛欣（1998—），女，黑龙江大庆人，研究生，研究方向：俄语语言学；潘欣雨（2004—），女，黑龙江绥化人，齐齐哈尔大学外国语学院学生，研究方向：俄语语言文学；刘芳（1970—），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教授，研究方向：俄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