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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生态电影的美学呈现
——参与美学理论视阈中的《等儿的湿地》

2023-05-17

电影新作 2023年2期
关键词:小涵人类精神

岳 芬

随着社会对生态破坏和环境保护等问题的关注,20世纪80年代以来电影节对生态问题的思考也随之兴起。1982年俄斯特拉发市(捷克斯洛伐克)发起的生态电影国际观摩一般被认为是最早的生态电影活动。1相应的,中国生态电影也以艺术特有的敏锐性紧紧把握住这一社会脉动。关注环境问题的电影层出不穷、甚至呈现井喷的趋势,各类以生态保护为主题、展现美好自然的电影随之成为各界追捧的 “新宠”。例如《黄土地》(1984)、《那人那山那狗》(1999)、《绿草地》(2004)、《可可西里》(2005)等影片,共同塑造了生态电影这个概念:中国生态电影是一种具有生态意识的、探讨人与生态关系的电影,既是一种批评手段、也是一种阐释策略。2

在这些生态电影中, 上映于2021年的《等儿的湿地》极具代表性。该片将自然作为主角、将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作为主题。在定义上,参与美学认为,人与自然的关系并非是单方面的,而是相互作用的。参与美学要求鉴赏者调动所有的感官,包括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等,置身于自然之中,感受持续性的联觉体验。3审美主体和审美对象在参与美学中都充分地向对方敞开,消除物我二分、形成一种混融的整体状态。4据此视角来看,中国当代生态电影表现了当代人参与自然全美构建、融入自然环境、实现审美融合的强烈渴求。5走入自然、与自然互动,进而思考人与自然的未来,既是这部电影的审美呈现与深度思考,更是对中国生态电影以及中国生态未来的美学想象。

一、环境体验:走入全美自然的人

自然全美6是多数生态电影的基本主题,肯定所有自然物的审美价值是这类电影的出发点,也决定了影片的审美呈现方式。《等儿的湿地》大多以 “长镜头与明显放缓的节奏和时间”7来细致展现三江湿地的自然风光之美。三江湿地位于东北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的交汇点,河网纵横,分布着数十条河流、几百个大大小小的胡泊以及几十个湖心岛,这里不仅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还是维系东北地区生态平衡的重要因素。电影则在这一功能价值的基础上,对三江湿地的生态美学价值进行了全方位展现,这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三江湿地的生态精神意义。不可否认,影片对自然全美的思考和呈现,都是从人的视角出发的。但对一切自然物审美价值的肯定无疑消解了人与自然的对立,自然客观存在的审美性不会由于其对人类是否有价值,或鉴赏者的喜好等而被抹杀。

图1.电影《可可西里》剧照

首先, 走向自然的人来自于人类社会中的 “反抗者”。作为纪录片,《等儿的湿地》的叙事是不能同故事片紧凑的情节结构相提并论的,但它仍然蕴藏着内在的逻辑性。这种逻辑性主要体现在以人为中心线索,以人走向自然的、逐步深入自然的过程为叙事进程。小涵走进湿地的初衷并非出于她对自然美的热爱,只是由于在城市中感到沉重的焦虑与无以排遣的孤独,才选择尝试走近自然。她的 “离去”与 “进入” 都是被动的,动机的被迫性既为叙事的展开铺垫了一定的 “悬念”,也为环境伦理的深入反思奠定了基础。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是一以贯之的,而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不断变化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按照文明形态的划分,经历了匍匐在自然脚下的原始文明、对自然的初步开发的农业文明和以自然的 “征服者” 自居的工业文明时代,并憧憬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文明时代。8人类在进入现代社会之后,紧张对立几乎成为人与自然关系的主要方面。应该说,小涵的“离去” 正是在这样的紧张对立中发生的。她自我精神的 “小宇宙”同人类群体社会的 “大宇宙” 产生了对抗,导致她在人类社会中走向迷失。

在物质极大丰富、生活便利的大都市,人们原本应当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但实际上却被焦虑、压抑所裹挟,几乎到窒息。影片展现的三江湿地也并非独立的自然单元,而是整个自然界的缩影。 作为荒野,三江湿地是非人类生物的天堂,对于人类而言却并非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 特别是长期身处城市中的人,这样的荒野无疑是陌生的、可怕的、不适宜生存的。小涵与湿地原本应当形成张力,却因审美伦理产生了同质性。小涵成为人类社会的 “反抗者” 甚至是反叛者,她离开城市、走向荒野,开启了新的人生。可见自然荒野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和治愈功能,“荒野是一个活的博物馆,展示着我们的生命之根”。9在荒野中,人类实现了回归或超越的精神自由之路,感受到对自然的亲近与敬畏的审美熏陶。10

第二, 审美为走向自然的人提供了动力。 从环境美学的理论来看,人类最初对自然的热爱是从审美开始的,包括自然保护区在内的所有保护自然的动机全都可以归因于人类的审美需求。大自然的美给予人的身心愉悦是钢筋混凝土城市所无法实现的,即便在大都市中,被 “规训” 的自然物依旧能够引起审美快感。城市中心的公园、修剪整齐的道旁树、矗立在广场的植物雕塑皆是如此,即便是办公桌上的绿植,也都在潜移默化之间提醒人类自然的价值,特别是在精神上的影响是其他任何人造物所不能替代的。

图2.电影《长江七号》剧照

在审美的驱动下, 当物质生活达到足以维系生存的水平之后,回归自然便成为一种必要的精神动力。同样,小涵在现实中的遭遇并非来自于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现代城市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对宇宙自然的想象,也让她的心灵陷入绝望中。在环境美学家们看来,现代城市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更加疏离和对立。如摩天大厦、缺少植被的大型广场等城市建筑往往带给人一种压抑感,这种感觉源于使人感到冷漠的物理环境。11当小涵离开狭隘的城市,走向广袤自然时,她的身心真正得到了释放。自然的美以从未有过的野性的力量改变着她对世界的固有认识。同荒野自然相比,人工自然是完全遵照人类意志的,笼罩在城市控制自然、左右宇宙万物生灵的欲望之中。然而,在自然湿地中,她却见到了从未有过的、完全是自然生长的动植物。她在这些自然物之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感官愉悦。自然审美为她提供了生机勃勃的勇气和精神动力。

第三, 深入自然后的人完成了价值转换,并与自然万物共情共生。自然共情指 “人们感受并共享自然世界的情绪体验,尤其是困境中的体验”。12对自然万物的审美使小涵完成了从城市走向自然的精神之路,也让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共情共生的感受。在现代都市中,小涵是孤独的,她的孤独并非是客观上的、而是主观精神上的。纷纷扰扰的人群让她无暇去思考自我生命的意义,也无暇自问精神的归宿在何处。她对自我的价值追求逐渐因深入自然发生改变,白鹳给予她另一种人生和世界的思考。

在影片中,小涵与白鹳成了亲密的朋友。白鹳不言不语,却有着比同类的千言万语更能打动小涵的魔力。白鹳以天然淳朴的方式引导小涵重新理解人生与世界的意义,使她在不经意间真正开始走上认识自我的意识之路。他们打破了人与白鹳之间的物种界限,特别是在精神上构筑起某种特殊的渠道。小涵第一次读懂了同类之外的生灵,在白鹳身上发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与万物以全新的方式相处。他们打破了物种进化的边界,高等与低等生物之间的区别也被打破,人并非万物的主宰,而只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是构筑自然全美的要素之一。人与万物不仅互相平等,而且能够相互理解,更是能够共情的。这种对自然界认知和情感能力的综合,即所谓的自然共情有助于加强人与自然的情感联系,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13

总之 , 同 《 长江七号 》(2008)、《美人鱼》(2016)等科幻类生态影片相比,《等儿的湿地》表现出了强烈的追求自然美的“冲动”,它将人融化在无边无尽的自然风光之中,用小涵的眼睛来代替观众的眼睛,目之所及,全是对自然的崇尚与赞誉。在这样的时空中,观众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精神的愉悦与身心的轻盈。影片没有一波三折、扣人心弦的故事,甚至都没有完整的情节,所保留的只是童话般的自然世界。之于观众如何看待个中生命的变幻,全都交给审美者的内心。自然是美的、自然中的人是美的,最终将观影者也带入审美的自觉中。

二、参与互动:自然对参与者的回馈

参与美学推动了环境美学走出人类中心主义的桎梏,促进了人与自然之间的融合。影片将人类置于大自然中,不仅强调人对构建自然全美的价值,同时还强调自然对人类的回馈。这不仅体现在自然对人物质欲望的满足,更表现为自然对人的精神性影响。身处在三江湿地的人,就像回归母体,在这里寻找到心灵的安宁与灵魂的慰藉,这对于迷失在现代生活中的人而言,无疑是一剂良药。作为 “全美” 自然参与者的人并没有因为回归到渺无人烟的自然环境中感到孤独,当小涵面对自然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精神的充实与满足。

首先,自然包容与接纳人类。小涵主动走进自然象征人类对自然的再度回归。从荒野到城市,人类完成了走出的过程。在城市中,人类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身体上的安全感和满足感,这是不可否定的,但是,安逸的身体并未带来精神的自足,反而将造成了许多精神问题。特别是在现代大都市,精神疾病成为困扰人类社会的一大顽疾,价值虚无主义成为现代文明深刻的精神危机。14小涵走向自然的目的也是为了在 “他乡” 寻求解救精神疾病的方法,这同二十世纪以来许多环境哲学家和伦理学家们的理想是一致的,只是小涵是在无意识的影响下走进自然,而非在成熟环境理论的指引下。因而,从环境哲学的层面来讲,小涵是在行动上践行了环境哲学家的理论思考。小涵回归自然,在自然中 “寻回了生命自身的终极目的与神圣意义”。15她认可自然的内在价值,爱护自然,平等善待自然界其他生物。可见,持有生态世界观,方能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16,方能解决现代文明所带来的精神困扰。

那么,自然又是如何回应小涵的行动呢?在影片中,无论是山林湖泊、还是草木动物,都以最完美的面貌呈现在观众面前的。荒野不再是令人胆寒和充满捉摸不定因素的未知世界,而是如老朋友一般,以辽阔的丛林、潺潺的流水、嬉戏的动物表达着殷切的情感。所有这些充满吸引力的风景展现,不仅作为叙事内容或参与叙事,更作为叙述的直接目的17,使观者感同身受般体验小涵所获得的在城市中从未有过的心灵的充盈。白鹳代表所有生物与非生物前来欢迎她,这样的场景只有在童话的世界中才会发生,影片恰恰是以这样看似 “荒诞” 的方式表达了令人钦佩的环境理想,寄寓着生动的希望。影片深刻表现了环境伦理的主张,“以生命个体或整体性的存在物(如物种、生态系统)为中心来看待非人类世界的价值”18,构建了人与自然和谐的理想境界。

第二, 小涵与等儿的平等关系。在电影中,等儿既是小涵赋予白鹳的名字,更是人类对于全美自然想象的化身。在生物学上,小涵与等儿是二元的,人类与动物并非同属于一个物种,他们无法通过语言进行交流,也无法理解对方的动作和行为。但是在电影世界中,他们却实现了无障碍沟通,不仅能够理解对方,还在精神上达成了某种默契。就像那些关于人类早期生活状态的神话传说所描绘的,人与世间万物都能够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进行交流,甚至在精神上实现通融。因而,电影中小涵与等儿的关系是以童话般的诗意方式呈现的。

在诗一般美丽的自然环境中,小涵与等儿成了朋友。不同于城市中人与宠物的关系,等儿不是寄养在小涵家的动物,而是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湿地中的野生动物。它的生存并不依赖小涵。相反,它能够给予小涵精神上慰藉。对于等儿来说,小涵只是它的众多玩伴之一。小涵同其他的白鹳或所有湿地中的动植物一样,并不具有特殊性。小涵并不具有所谓某种超自然力赋予的管理宇宙自然与天地万物的能力,她只是居住在湿地生态系统中普普通通的生命个体。等儿同小涵一样拥有同等的生存权利和生命意义。小涵与等儿的关系符合动物伦理学对人与非人类生物的定位,他们都是组成地球复杂生命系统的一部分。所有的自然物都具备固有价值,所有的动物都应当被平等对待。19动物与人类一样,具有包括尊重权在内的基本道德权利。20

第三, 小涵的心灵归宿与精神升华。同等儿在一起,小涵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灵的满足感,这是她在城市中无法获得的特殊情愫。尽管在熟悉的城市中,小涵有数不清的同伴,有着共同的语言和思维,有着共同生理和心理结构,她却始终无法在精神上完全融入现代社会生活中。孤独总是占据着她的心灵,又引发了许多精神问题。这些问题是小涵无法解决的,她也找不到祛除孤独的方法。城市是她在身体上的 “家”,并非精神上的归宿。她毅然离开城市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离家出走,相反,是回到真正意义上的家庭。大自然永远是人类生存的自然、社会和精神的家园21,人们离不开自然的滋养和庇护。

全美的自然为小涵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归属感,她也借此从审美的维度走向了伦理维度。审美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实现伦理的反思和道德的重构。小涵在审美过程中认识到自然的真正价值,同时也对自我生命进行了深切的反思。影片将小涵的经历隐匿在宏阔的自然叙事之中,因为,观众是能够同小涵产生共鸣的,而这种共鸣恰恰填补了叙事的空白。影片无需交待小涵缘何在现实中感受到孤独、焦虑与紧张等情绪,也不需要重复赘述小涵的遭遇,观众只要在小涵的行动与眼神中便能够感知她的憧憬与期待,这也恰恰是观众自身的理想。影片更像是一个窗口,小涵和等儿都是组成风景的一部分,真正实现心灵归宿与精神升华的是观众,这便是影片的真正目的。

总之,作为被动参与者的自然与作为参与者的人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并不是单向度的,而是双向的。作为审美客体的自然是能够接纳人类的,作为审美主体的人也绝非可以超然独立于自然环境之外。环境哲学认为人类的存在是构成和参与自然世界的一部分,在自然的进程中,人类扮演了积极的参与者的角色。22同时,当人类审视自然的时候,自然也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主动回馈着人类。在审美层面,人的需求与自然的需求是一致的。人类对自然产生的审美共情也不是单向度的,而是在人与自然的相互影响下产生的。一年四季的变化并非自然所独有,人与一切生物和非生物共同拥有的。

三、深层反思:人与环境未来的美学想象

影片对生态问题、特别是人与自然精神关系的思考是深层次的,但是,它并未仅仅停留在反思层面,而是将眼光着眼于未来,一方面尝试性地构建人与环境未来的和谐关系,另一方面在美学层面对全美的自然展开丰富的想象,通过声光画向观众呈现出一幅触手可及的人类未来画面。作为濒危物种的东方白鹳与陷入精神危机的人类,并非敌人,相反,只有二者相互依存才会有真正的未来。影片用镜头语言将这一个问题阐述的淋漓尽致,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既是电影展现给观众的,也是影片本身渴望获取的答案。归结起来,影片从以下几个方面给予了回答。

首先, 找寻理想、 自然的生活状态,还自然以原生之美。“等儿” 这个名字本身是具有特定内涵的,它寄托了人类未来的希望。毫不夸张地说,影片中的人和物都在等待和盼望着某个完美的理想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与万物和谐平等相处,人类不再畏惧自然、用城市将自己同自然隔绝开来,也再把自然物视作征服和控制的对象,对自然美的理解不再是人工控制下、畸形的审美呈现,而是充分尊重自然万物原本的生命规律,尽可能保持自然的原生之美。

严格来讲, 影片展现的三江源湿地保护区并非完全的原生态,由于人类对整个地球的影响已经触及生态系统的各个层面,所谓 “人类纪” 这一概念正是基于此种理由的环境伦理观念。如果从这个理论角度进行推演,那么当今地球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 “原生态”。作为自然参与者的人,原本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对自然的改变也是必然的。只不过,人类影响自然的 “度” 是值得探讨的。在审美层面,保持自然原貌是符合当前人类通行的审美判断标准的,同启蒙时代偏执追求理性的审美态度相悖,21世纪的自然审美延续了20世纪以来保护自然原生之美的环保理念。在伦理层面,保持自然原貌是人类重新给予自身恰当生态位的道德选择,是全面维系自然生态系统平衡的先行理念。

第二, 在社会生活中重构人与万物的关系。昼夜交替、四季幻化,自然与人类社会之间的关系始终在变换着。影片虽然将场景设置在广袤的自然保护区,但是它的用意却并不在于自然本身,而在反思人类社会的问题。小涵从城市走入自然荒野,最初并非源于她对自然荒野的热爱,也并非要永远脱离现代文明与城市生活。相反,小涵的离去正是为了站在 “他者” 的视角审视人类社会,重新思考人类社会的价值观。

基于内省的深度伦理思考,关于如何重构人与万物关系这个问题,就成为影片的一个重要目标。通过展现小涵与等儿的种种行迹,影片已经给予观众明确的回答,这就是在精神上探寻人与万物相处之“道”。正如加里·斯奈德所说,“人类自己的危险处境,不仅仅体现在某些文明生存的层面上,更根本的体现在心灵层面上。我们正面临着失去自我灵魂的危险。”23小涵就是一个在城市中失去自我的个体,她在同类组成的群体中孤立无援。反而在另一个时空、看似与城市完全不相关、却在生态系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平行时空中找到了伙伴。在这个奇妙美丽的世界,小涵不仅实现了精神的自足,还为观众提供了新的价值观念:城市生活并非人类唯一的生存方式,它并不完美,也并不绝对。它只是人类在探索人与自然相处之路上的一个阶段。城市应当是开放的,让人和自然万物都能够获得足够自由的生存空间。

第三, 在审美的精神生活指引下实现伦理超越。如果说对自然的审美表达是影片的始点,那么对环境伦理的思考就是影片的终局。在影片的结尾,小涵最终找到了精神的家园,这也告诉观众,人类对自然的审美并不只是感官的愉悦,在审美背后还有更值得思考的伦理问题。自然的美吸引着人类去欣赏它、走近它,并借此唤醒潜藏在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的记忆,那些从神话时代就开始形成的、关于自然恩赐的记忆。在多数的文学与影视作品中,自然往往以母亲的形象出现,地球被视为 “一位养育者的母亲,一位有生命的、有感觉的、面对人类行为做出反应的母亲”24,不仅证明人类对自然的伦理诉求,更表明自然美的真正内涵。

图3.电影《美人鱼》海报

从城市走向自然, 是对人类伦理的一种超越。特别是对于那些将人类视作自然生命进化的最高阶段、将其他一切生物都作为人类生存手段的观念,更是一种强有力的批驳。但是,完成这样的超越并不容易。这就涉及如何看待 “人类中心主义” 这个问题,将原本居于中心位置的人重新放置在恰当的序位,特别是在精神层面消除人类是世界中心这个观念,是相当困难的。从人类文明发展史的宏观维度来看,将自我视为世界中心是构建人类社会精神自信的重要依据,否则便很难抵消人类对自然畏惧的心理。这也是习俗惯性使然,在原始科学技术不发达的时代,这种精神自信对于人类社会而言是必要的,然后在现代城市生活中,这样的观念并不利于人类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也更有损于人类与自然的紧张关系。美国历史学家林恩·怀特将环境危机的根源与人类中心主义相联系。25深层生态学更是批判欧美工业文化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体系,提倡生态中心主义平等26,将关怀从人类延伸到非人类世界,尝试建立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因此,在环境破坏、生态危机的时代,重新构筑人类的精神自信、重新诠释人与自然的精神关联,是十分必要的。为了更好地维护人类自身的福利,人类应尊重其它物种、承认自然的价值和权利,爱护环境,保护所有物种的生命。27

图4.电影《小森林》剧照

总之, 关于人与环境的未来这个问题, 类似于《 小森林》(2015)等影片,《等儿的湿地》对此回答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回归自然:将人的精神从奔波、忙碌与焦虑的城市中解脱出来,重新回答自然中去,在那里找寻精神的原点。只有将心灵放置于纯净的大自然中,才能够涤去精神中的灰尘,让陷入焦虑、孤独和苦闷的心灵得到释放。回归自然同时意味着回归人的自然天性,重新唤醒人在现代消费社会中失落的理想、信念和丰富的精神世界。28影片展现的世界就是人类未来理想生活的世界,人们 “在欲望都市之外自然是解决现代消费文化所带来的各种痼疾的希望所在”。29它不是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也不是科学幻想世界里的超现实时空,而是真真切切的、原始淳朴的自然荒野。

结语

人与自然共同组成了审美风景,人不仅是风景的一部分,更是参与和改变风景呈现的要素。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被描绘的生动亲和,人在纯粹的自然中获得了精神的释放,这对人和自然双方而言都是有利的。通过丰富影像的呈现,影片唤起了人们内心深处和自然、生命之间存在的联系,恢复了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30人的呼吸与发育同自然四季和节律变化产生持久的共鸣,舒缓的节奏、广阔的景观以及无意识随自然变幻而生息的动植物,通过对全美自然充分表现,影片以强烈的代入感将观者全都融化在一片安详的世界中。无论是影片中的人或是影片外的观众,无一例外地参与到这宏大的自然审美叙事之中。

参与美学的视域下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生态电影,在美学方面的转向,不仅包含对自然全美的极致呈现,还强调人融入自然的全方位体验、关注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并努力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未来。尽管中国的生态电影还处在探索和发展阶段,较之西方生态电影,“在情节的多维创作方面以及画面的视觉设计方面”31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的生态电影以直观的感受消解了物我之间的二元对立,“以诗性和意境的构造为路径”32,潜移默化影响着观者的自然观,唤起观者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度思考,为生态文明的建设作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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