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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醉中的王朝:从《清明上河图》窥北宋饮酒之风

2023-03-28何洛冰

东方收藏 2023年2期
关键词:宋本北宋清明上河图

摘要: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宋本《清明上河图》为北宋风俗界画珍品,具有取材翔实、布局精妙、刻画入微、视野下移等艺术特点,一幅长卷使北宋东京之景跃然纸上。画中酒楼店肆林立,有正店一家、脚店一家及无名散酒店三家。酒楼店肆门前均有市招旗旆,这些招牌广告既表明了店铺营业等级范围,又起到了宣传招徕的作用。每家酒楼店肆门前厅内均酒客如云、熙来攘往,反映出北宋酒业兴旺,酒类需求大,世人饮酒成风。此般饮酒之风盛行促进了北宋消费经济发展、酒类文化勃兴,但亦会造成奢靡浪费、治安不良等问题。

关键词:宋本《清明上河图》;北宋;饮酒之风

北宋张择端所绘《清明上河图》,以一长卷将北宋末年东京风俗景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宋代之后,《清明上河图》成为画家争相临摹的对象。目前存世的经典主要有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张择端所绘“宋本”、辽宁省博物馆藏仇英所绘“明本”,以及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清廷合绘“清院本”。若要探求北宋社会生活当以宋本最佳。宋本《清明上河图》中可见酒楼店肆林立,酒客如云,通过这种现象得以窥见北宋酒业繁盛、酒类消费多、饮酒之风盛行。

一、宋本《清明上河图》艺术创作特点

(一)取材真实

宋画“在写实技巧上已臻中国古典写实主义的顶峰”[1],《清明上河图》亦不例外。该画采用长卷的形式,生动再现了北宋各种社会阶层民众的生产生活消费活动。画中不论亭台楼阁抑或风俗民情,均可在宋代史料中得到印证。《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京城之中为汴河,“凡东南方物,自此入京城,公私仰给焉”[2]。而《清明上河图》中这条漕渠位于城中,水运繁忙,与书中所载汴河如出一辙。汴河之上有一桥无柱,“皆以巨木虚架,饰以丹艧,宛如飞虹”[3],因此被称为“虹桥”。而画卷最中部便是一座悬空架构的无柱虹桥。此画也反映了北宋的风俗民情,《东京梦华录》载清明之时,“纸马铺皆于当街,用纸衮叠成楼阁之状。”[4]而画中上部虹桥之右绘有一家“王家纸马铺”,铺子门前便有亭台楼阁状的纸制品。可见该画作采用现实主义手法,取材于现实,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景象与风情民俗,具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

(二)布局严密刻画精细

《清明上河图》以全景长卷的形式绘出三个部分:最右端为画卷之首,主要描绘东京城郊之景;中部以虹桥为中心,主要描绘汴河两岸商贸之景;最左端为画卷之尾,主要描绘繁华的东京城内街景。从绘画手法上来看,《清明上河图》采用以散点透视为主,以焦点透视为辅的方法,将山川之景、亭台楼阁、人物车马等众多繁杂之景绘于一卷,虽内容繁多但并不杂乱。在笔法上,《清明上河图》不同于一般界画,在勾勒景物、房屋、人畜时精工细笔,而在铺色时利用水墨,有细笔勾勒的水波纹样又有写意放纵的枝繁叶茂。这种兼工带写的笔法使所画之景既蕴含了传统界画精细入微的特点,又使景物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因此该画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三)角度平民化

钱穆先生认为宋后的社会变成了“纯粹的平民社会”[5],宋代世俗性美术得到长足发展,出现了众多关注并表现平民题材的风俗画作。《清明上河图》便从市井生活、市肆面貌入手,视野下移,以绘画的方式记录了北宋的社会情况、民俗风情。画中描绘了“太平日久,人物繁阜”[6]的时和岁稔之景,但其中又蕴藏了不设防守、城市管理混乱等社会危机,对后世研究北宋城市面貌、社会阶层等问题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二、宋本《清明上河图》所绘酒楼店肆分类

北宋实行榷酒制度,民间若要酿酒须从官方购买官曲酿造,所有售酒之处均需登记造册。民间特许用官制酒曲酿酒的称为“正店”,没有酿酒权只能取酒分销的称为“脚店”,兼卖茶水饭食或并蓄娼妓的称为“拍户”。而宋本《清明上河图》中共绘有五家酒楼店肆:规模最大的为“孙羊正店”,是具有官方许可的酿造批发的大型酒楼;规模稍小的为“十千脚店”,是只有售酒权的小型酒店;此外还有三家规模更小、无法辨认店铺名称的无名散酒店。

“孙羊正店”位于画卷左侧的城门西部,是画中等级最高的一家酒楼(图1)。歇山屋顶、四架椽屋。入口左侧青白相间的酒旗上写有“孙羊店”三字,应为此店的名称。“孙”应为店主的姓氏;“羊”应为主要提供羊肉食品的酒店,《都城纪胜》中载:“都城食店,多是旧京师人开张,如羊饭店兼卖酒”[7],可见羊肉店在北宋汴京较为普遍。入口左右两侧设有灯箱,灯箱四面均应有字,但无法辨识清晰,只能辨认出“正店”“孙□”“香□”字样,可推测灯箱应为表明酒店等级和宣传招揽之用。入口之上设有彩楼欢门与栀子灯,彩楼欢门上饰以绣旗迎风招展吸引酒客,栀子灯则是正店的常用装饰,暗示店内有娼妓作陪。

“十千脚店”位于画卷中部的虹桥西侧,是画中第二大酒楼(图2)。院落式楼阁酒店,悬山屋顶。入口右上方悬挂酒旗上书“新酒”字样,新酒指的是用新谷酿成的酒,酿成即售。入口内门上方有一横匾上书“□稚酒”,稚酒亦称“小酒”,“自春至秋,酝成即鬻”[8],“新酒”酒旗与“稚酒”招牌表明该脚店售卖酒的品类。入口两侧柱子上分别悬挂两个方形招牌,上書“天之”“美禄”,《汉书·食货志》载:“酒者,天之美禄”[9],此处用“天之美禄”作为招牌,意在宣传自家美酒香醇,招徕酒客。入口左侧有灯箱装饰,上书“脚店”“十千”,“脚店”表明该店铺是没有独立酿酒权的酒楼;而“十千”亦为美酒的代称,这一灯箱和孙羊正店的灯箱作用相同,有说明宣传之意。入口之上架有彩楼欢门,彩楼欢门之下垂有酒帘。洪迈曾有载:“今都城与郡县酒务,及凡鬻酒之肆,皆揭大帘于外,以青白布数幅为之。”[10]“十千脚店”门前垂挂的酒帘与洪迈所言的由青白布制成的“大帘”应为同一物。

无名酒肆一位于画卷靠右上方狭窄街巷的王家纸马铺东侧(图3)。该店入口左侧悬有“小酒”字样的酒旗,入口上方有简易低矮的彩楼欢门,下垂酒帘,这些装饰均说明此店有酒可售,应是为普通百姓提供饮酒的场所。

无名酒肆二位于画卷靠右汴河北岸(图4),为组合式建筑,似为大堂、厨房、宿舍的组合。两个入口分别悬挂两面酒旗,西侧入口上方架有两层彩楼欢门,南侧入口垂有酒帘。

无名酒肆三位于画卷靠左下方虹桥的东侧(图5)。为院落式酒肆,封闭性较强,入口仅悬挂一面无字酒旗。

《清明上河图》中市郊、虹桥、市内三个部分均有酒楼店肆出现,这些酒楼店肆等级各异、装潢华丽、市招丰富,店内均有酒客觥筹交错,北宋的酒业兴盛与饮酒之风盛行由此可见一斑。

三、宋本《清明上河图》中所绘酒楼店肆的市招形态

市招即店铺招牌和用来招徕顾客的物品,图中所绘酒楼店肆的市招形态各异。规模较大的酒楼市招华丽,有彩楼欢门、灯箱、酒旗等;规模较小的酒肆僅有酒旗、酒帘等。

彩楼欢门是宋代酒楼店肆常用的市招之一,即用木杆扎起楼阁式的架子,或高或低,上面饰以彩布迎风飘扬,吸引顾客进店消费。《东京梦华录》载:“凡京师酒店,皆缚彩楼欢门”[11],这些彩楼欢门之上彩旗众多,以致遮天蔽日,可见宋代酒楼店肆数量之多。彩楼欢门多为正店或脚店使用,且规模等级越大的酒楼,其彩楼欢门层数越高、装饰越华丽,例如图中“孙羊正店”的彩楼欢门较“十千脚店”与无名酒肆的彩楼欢门更加高耸气派。

酒旗是宋代酒楼店肆必备的市招,又称“酒望”,为青白相间的长方形旗帜,高悬于店铺入口处。酒旗的作用有四:一是表明该店铺售酒;二是可用来表明售卖的酒类;三是可用来宣传自家美酒;四是表明店内是否有余酒可售。《清明上河图》中的酒楼店肆均悬有酒旗,有的酒旗上书“小酒”“新酒”,意在指明店内所卖酒是未经窖藏的新酿之酒。《东京梦华录》中载:“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12]其中写着“醉仙”的锦旗就是宣传所用,等店内酒销售一空后,拽下酒旗就可表明店内已无余酒。

酒帘亦为青白相间的布,垂于店铺门口作为门帘。《清明上河图》中所绘能够辨认的酒帘共有“十千脚店”、无名酒肆一、无名酒肆二,共三处。因酒帘为青白相间的布制成,古诗中常把其称为“青帘”,辛弃疾在《鹧鸪天·春日即事题毛村酒炉》一词中写道:“晚日青帘酒易赊”,此处便是以酒帘代指酒肆。

灯箱招牌常用于规模较大的正店、脚店,或并排或对称置于门首,为长方体四立面。其上常书店主身份、店铺等级与宣传语等。《清明上河图》中所绘灯箱主要有“孙羊正店”三处,“十千脚店”一处。可见通过灯箱数量亦可判断该酒楼店肆的经营规模。

栀子灯是正店特有的市招,用以表明该店有娼妓作陪,在《清明上河图》中仅有“孙羊正店”一家门首悬有栀子灯。《都城纪胜》载:“庵酒店,谓有娼妓在内……门首红栀子灯上,不以晴雨,必用箬盖之,以为记认。”[13]可见孙羊正店应是有娼妓作乐,吸引酒客。

综上,宋代酒楼店肆善用广告宣传招徕顾客,其形式多种多样,内容突出重点,装潢精致华美。

四、宋本《清明上河图》中所体现的北宋饮酒之风

酒是衡量一个时期社会思想是否开放、商业经济是否繁荣的重要指标。上至夏禹时期下至清代,中央统治者常采取禁酒措施。而北宋打破了“农本商末”的思想,开始重视商品经济的发展。为了让中央政府从酒业中汲取更大的利益,北宋实行榷酒制度,这种制度让民间获得了一定的酿酒权与售酒权,于是各类酒楼店肆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兴起。

《清明上河图》所绘商铺众多,其中酒楼店肆与酒客饮酒的场景是画家浓墨重彩之处。这些酒店分为有官方特权的正店、有售酒权的大型脚店和无名散酒店,等级各异,为不同阶层的东京市民提供饮酒之处。北宋的酒价与酒品种类、售卖地点、酿造时间息息相关[14]。小酒价共有二十六等,大酒价共有二十三等[15]。正店的酒价高于脚店的酒价,城中的酒价高于乡村的酒价。可见,无论阶级贫富均可饮酒解馋,全民嗜酒之风盛行。

由于酿酒技术的发展,北宋酒品种类众多,尤以东京为最。《清明上河图》中仅展现出“小酒”“新酒”“稚酒”等名称。随着酒业的兴盛,酒制逐步完善,以酒器为例,《清明上河图》中的孙羊正店二楼窗口处,一位凭栏而坐的酒客正在用瓷制的注子、注碗饮酒。《东京梦华录》中关于酒店所用的酒器亦有记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银近百两矣。”[16]可见北宋东京城内高级酒店所用的酒器华贵精美,北宋后期渐兴的奢侈之风已融入饮酒之风中。

参考文献:

[1]郎绍君.论中国现代美术[M].江苏:江苏美术出版社,1988.

[2][3][4][6][11][12][16]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邓之诚注.北京:中华书局,1982.

[5]钱穆.理学与艺术[M].北京:故宫博物院,1990.

[7][13]耐得翁.都城纪胜[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

[8][15]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9]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0]洪迈.容斋随笔[M].北京:中华书局,2005.

[14]程民生.宋代物价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作者简介:

何洛冰(1999—),女,汉族,河南新乡人。重庆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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