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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泽鸿:80后诗坛的一颗新星

2023-01-03任毅

文学教育 2022年12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郑泽鸿,1988年出生,福建惠安人。大学时代开始发表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青年文摘》《福建文学》《飞天》《江南诗》《台港文学选刊》《福建日报》《中国诗人》《鹿鸣》等海内外报刊,入选《2020年中国青年诗人作品选》《北岳中国文学年选·2019年诗歌选粹》《福建优秀文学70年精选·诗歌卷》《青年诗歌年鉴》等选本,曾获第28届华东六省文艺图书奖三等奖,作品入选福建省作家协会2021年度定点深入生活项目,著有诗集《源自苍茫》。

作为80后诗人群中的一员,郑泽鸿的新诗创作记录了他与同龄人十几年来奋斗成长的生命历程,展示出苍茫古朴赤诚的诗写风格。

郑泽鸿的这种诗写风格,源自80后一代扎实的生命创作轨迹,源自80后诗群生长于网络时代的独特遼远的时空意识,源自80后诗人古典与世界的审美趋向,源自诗人个体超脱世俗的现代赤子之心,更源自当代艺术跨界对青年诗人的熏染与内化,源自80后诗人对亲眷友情至诚至性的表达。

和大多数80后诗人相类,诗人郑泽鸿的生命轨迹主要由家乡——大学——工作的城市交错构成。他出生于闽南泉州,生命印记、怀人乡愁类作品集中呈现了他细腻赤诚的游子深情。2005年到福建漳州师范学院中文系(现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求学时就酷爱现代诗歌,参加了学校的《龙江青年》和《团情快讯》采编工作,时常和一帮校园诗人啸聚九龙江畔,谈诗论文。当时,庄奴、舒婷、孙绍振等词人诗人先后进入校园,在年轻学子中产生巨大反响。郑泽鸿属于文静而又内敛的中文系大学生,热爱中外现代诗歌,喜欢中国古典诗词,多浪漫忧郁的当代诗人气质。那时他发表的诗作既有《信仰》《我渴望》之类的集体抒情,也有《云水谣》《英雄》等清新隽永的个人情调,呈现出多样化的诗歌路向。

诗,有时是生命存在最真实的见证者。随着80后诗人离开校园踏入社会成家立业,时代社会的风雨阳光滋养了这群年轻诗人扎实稳健的心灵,他们的诗作也更显深沉博大苍劲有力。

苍茫是郑泽鸿诗歌创作的底色,古朴、赤诚是其源头。

郑泽鸿诗歌创作的苍茫底色,集中体现在他诗歌中的时间和空间意识。郑泽鸿新近发表的一首小诗《我心略大于宇宙》就是典型的80后诗歌。源于网络文化滋养下的宇宙观,是他们的写作呈现出独特的辽远的空间意识和永恒的时间跨度。“坐在黄昏的窗口/我能感知,车过乌山桥/引起整座大楼的颤动/光影和微尘皆被晃醒/呵,这静如湖泊的世界/为我们倒映了什么?/有时是信马由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打碎尘封的苦艾酒瓶/倾倒璀璨灵思/抑或执骨为刀,去星空中/镌刻夜的碑文/大风如咒,远山含情/三千草木高举夕阳/这金黄色的颂词/撼动了整个宇宙”。这是一首神奇的时空意识催生的超现实主义诗作。黄昏的窗口,车窗外的乌山桥,给人带来的是平静心灵的颤动。世俗的光影摇晃着心静如水的灵魂,在艺术的诗歌中,我们的心灵捕捉到了什么?借助网络键盘,我们在虚拟世界信马由缰,在艺术的碎片中寻找精深诗意的天堂。我们把现实的苦酒吞下,去寻找诗意的灵感。有时我们会把自己的身躯和生命转化为艺术的钢刀,在浪漫的诗境中镌刻灵魂的碑文,生活的风雨渐行渐远,夕阳下的草木如最后神圣的生命颂歌,感动天地宇宙。小诗在寻找一种心灵的安逸中,冲进了诗化的想象空间,这种自由和狂放的神奇想象依赖于眼前的现实风景与山水自然,更仰仗80后独特的网络化虚拟宇宙观对他们诗歌写作的内在影响。

郑泽鸿诗歌创作中的诗作大多选取辽远的空间意识和永恒的时间观念。如《春之冥想》,诗歌对春的联想,主要取时间和空间的远景,原野、山川、河流、流星雨、千年等,给人一种时空的穿越感。诗人化用名曲《水边的阿狄丽娜》、电影《一起去看流星雨》、流行歌曲《狮子座》等元素与现实心理意象相融合,写出了青春爱情的迷惘与困惑,欢乐与力量。这种想象力使泽鸿的诗歌在飘逸中透出一股浩茫遒劲的抒情力道。

泽鸿诗歌的苍茫古朴底色,还源于其超脱世俗探求真我的现代赤子之心。在《今天我只愿吹吹自然风》中,诗人在自然之风中阅读经典,远离世俗,不再迷失,去掉浮华,意图找回古典真诚真实的自我。诗歌采用排比句式,强化了诗歌的幽古苍茫意味。现代文明与自然田园意境的对比,写出了自然风景对真我的唤醒。这是郑泽鸿诗歌创作的又一深沉的内在主题。

郑泽鸿熟稔古典诗歌,文学历史典故随意点化,深入浅出自成一格,活画出现实人生的现代体验。《7点零7分》就借鉴了“白洋淀诗人”食指《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的构思。

这是7点零7分的清晨/不经意看了一遍微信朋友圈/在古代,人们有信鸽/山川渺远/撑船驾马车跨雪原/披星戴月去访友/青梅酒煮完/还有天南地北的吟和/

竹林里的高蹈/年年春草生/摩诘送王孙的背影/岂是微信能知晓?//这是7点零7分的古代夜晚/星垂原野阔,流水蜿蜒/寂寞退潮/李白打开手机/拨给相看两不厌的敬亭山/收获震耳欲聋的/漫山虫鸣/青蛙吐出了他的童年。

这首怀古幽思佳作,一连使用了古代信鸽传书、三国青梅煮酒、魏晋竹林七贤,唐朝白居易《续古诗十首》、王维《赋得古原草送别》、杜甫《旅夜书怀》、李白《独坐敬亭山》等典故进行古今对照。数字时代微信等即时迅捷的通讯工具使人与人之间的友情和亲情反而疏远了,而古典文化中雄浑浩阔空旷的苍茫意境烘托了友情的深挚,让今人无限怀念心存向往。《访友不遇》《寻找桃源》《大漠征人》等作品也采用了这种古今对举的抒情方式,可见古典文学功底对诗人的深刻影响。

宗教是80后诗人化用文化典故的重要组成部分。《游南山寺》就是诗人多次游历闽南佛刹南山寺时完成的。“我来时,木棉花已谢/威震阁揽入胸怀/琥珀路闪出一条/琥珀光环/终于敲响木鱼/任放生池的喷泉/射向生命的虚无/南山寺/我来时,木棉花已谢/阳光环绕妻儿/松露那么充盈/恕我敲动千年古钟/任暌违的青葱时光/悠远轻响”。

在佛教教义的指引下,诗人从南山寺佛事景物中,木棉花、威震阁楼、琥珀光环、木鱼声像、放生池水、佛光松露、千古钟声等,入于耳目感化内心,感喟于青葱求学和成家立业的蹉跎岁月,领悟到时间的无限与青春的易逝,惆怅、忧郁中尽显朴拙空茫。

历史是文学的一大源头,更是现代诗歌的深层文化背景,它可以使宽泛的抒情落到历史生动的节点上。《信仰》就是一首咏史抒情诗,以深情的笔触缅怀了那段可歌可泣的革命岁月:

雄浑的号角吹响/激荡山风/以飞夺泸定桥的速度/席卷苦难人民的沸腾情感/就在那一天,嘉兴南湖的画舫/镰刀铁锤为人民的解放而生/就在那一天,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冲破黑暗的重重围困/点亮心中明灯/当我们咬着苹果,享受安详黄昏/是否记得英勇牺牲的夏明翰们/当我们饮红旗渠的汩汩泉水/是否记得冒死悬空凿石的先辈?/是怎样的信念,将一张张田契烧毁/澎湃海丰人民奋而革命的决心/是怎样的赤诚,面对严刑拷打/仍高喊“因为我们信仰的主义,乃是宇宙的真理”/是怎样的视死如归,强忍烈焰的吞噬/任由血肉之躯献给火光中的革命/是怎样的精神怎样的意志/让一面面党旗染红/谱下壮丽的铁血乐章/——是信仰!是信仰!/它在敌人铡刀下,在狼牙山悬崖上,在抗美援朝窑洞里/在战天斗地的延安老区,在防沙抗旱的东山岛/在身无分文就奔向理想的路上/熠熠闪光!

詩作从党史中的革命事迹及斗争精神概述升华着手,铺叙中逐步坚定了一个青年学子的人生理念,选择坚实的共产主义信仰脚踏实地紧跟党走。政治抒情,以史为据,个体与集体记忆相互结合,显得情真意切,丝毫不空泛。这些古代诗词及文化历史的灌注,泽鸿的诗篇正日趋扎实,抒情更加沉静深邃。

这种现代文明与自然田园意境的对比,延伸开来就是现代的生态环保意识。请看《碎纸记》:“碎纸机碎纸的声音/多像砍下一棵棵树的肉身/紧密的切割/仿佛听见树的哀嚎/空荡办公室每日在收纳树的骨灰/吟唱林间悲歌”。身居都市办公室环境,诗人用想象极写现代绿色发展愿景,这种拟人化诗歌是泛神论的浪漫主义表达实际是诗人古今对比古典情怀的现代引申。

郑泽鸿诗歌创作中独特苍劲古典的风格,并不影响诗人对当代艺术的融合与吸收。《梅丽尔·斯特里普的独白》借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和终生成就奖获得者斯特里普的传奇爱情婚姻故事,抒写了年轻诗人自己赤诚的爱情观和朴实内敛的人生观。“人生是如此美丽/又如此悲伤/在《猎鹿人》剧场相爱/共度美好时光/凯泽尔,你患了骨癌/这没关系,I love you/当你演完这部戏/我们给世界唱支动听的歌/做永不愿醒的梦/你没有离开我/你只是,去另一个地方/演了另一个角色”。当代世界著名演员凯泽尔的最后一部经典电影《猎鹿人》,是与梅丽尔·斯特里普合作的,影片拍摄时凯泽尔已经身患癌症。拍摄过程中他与斯特里普相互吸引并订婚。导演迈克尔·西米诺在得知病情后,决定把凯泽尔的戏分先拍完,后来剧组发现他得的是骨癌,想让他退出剧组,斯特里普表示如果凯泽尔退出,她也将辞演。影片拍摄完成后不久凯泽尔即与世长辞。“你只是,去另一个地方/演了另一个角色”,人生如戏,悲剧令人唏嘘。泽鸿把个人爱情与生命体验化入诗中,天衣无缝,浑然一体,感人至深。

类似地,把当代艺术化进诗歌的例子还有《云水谣》:

点燃这张照片/烧掉你/烧去过去的记忆/我是你心海的潜水员/最终到不了极限/停归到黑夜的起点/梦还在撕裂/烽火映红了山坡/你披着米黄军衣/回头望故乡的方向/手上的烟不停颤抖/那么唯美的画面——//漆黑的路/你紧追身后/最后拉不住我的手,固执地/拉住一身滂沱/拉住一个永不再见的背影/这是一个凄美的传说——/如你也经历/似这患难真情/或许不该怀疑/伴我们一世的刻骨铭心……//夜在黄昏之后还会来临/生命的意义在夕阳的余晖中/写在脸上/“让生者拥有那不朽的爱!”/曾经的幸福/从眼角牵起天空的泪痕/人们唱着/“为何要去落泪/为何要去悲伤——/我们永远有爱/永远有希望”//可是/有些人不会知道/远在西藏雪崩的一刹那/唤醒了多少前世今生的遗憾——/恸哭的每一声/犹如信上的每一滴血——/有时候/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还会选择/躺在干净的黄土地/在和煦的晚风中/看盛开的夕阳/听蔓延在水边芦苇深处的——/云水谣

尹力的艺术电影《云水谣》写了王碧云与陈秋水之间一段跨越海峡、历经60年时代动荡背景下至死不渝的坚贞爱情,以及一个男军医大半个世纪挣扎奋斗传奇的一生。外景地主要在漳州南靖和厦门鼓浪屿,泽鸿生活求学都在闽南,诗作借用生动曲折的电影剧情和经典对白,书写诗人自己爱情的坚贞、失落与快乐,达到了诗与人的混溶一体。艺术性的影视作品极大地激发“80后”、“90后”诗人的创作灵感,他们也在流行文化的引领与浸染下,实现了现代诗歌艺术的不断成熟。

郑泽鸿诗歌创作的古朴苍茫赤诚风格,在怀人亲情的书写中也有呈现。《阿嬷的背影》中诗人唱道:

我是不懂您的,/触碰您脸上深深的皱纹、粗糙的双手/我无法体会您的腰板如何被岁月扭弯/您本应穿漂亮的裙,/踩着江南婉约的碎步/却甘愿投入生命的洪流,/用金黄的斗笠抗击严寒酷暑/把冷峻的目光投向海,/投向夭折的孩儿,/投向贫穷饥饿生锈的镰刀/依然切割那年的45度光线/瘦削的脸划破寂寞苍穹

诗歌采用基督教圣母赞美诗的铺陈手法,默默怀念阿嬷一生含辛茹苦历尽艰难养育儿女的绵绵恩情,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令人动容。这种苦难与感恩寄托在岁月、生命、抗击、海、那年、苍穹等廓大辽远的时空语境下,显得更加忧郁深沉,增强了抒情的立体感。

郑泽鸿诗歌创作分三个部分穿插辑录了诗人三个时期的代表作品,在苍茫古朴中呈现了赤诚奋进的心路历程。

《灵感消亡史》就记录了郑泽鸿创作的艰辛:“雨又来了/或许我就是那个在半夜/寻找自我的人/点着台灯又摁灭了/生怕搅醒小儿的梦/雨淅淅沥沥/留在树叶上的声音/快要溢出黑夜的边界/是的,太艰难了/在夜里醒着/是不是因为在白天活得还不够/我多想再拼命攥住/每一寸光阴,虽然最终可能会像/流沙一样从手心滑落/哦,雨,你下得再大些吧/不要停,不要吝啬你的抒情/在这凌晨的两点零二分/我的灵感/不能消亡在你的戛然而止”。

80后诗人和70后以及中间代诗人一样,他们都要经历艰辛的诗艺探索阶段。《灵感消亡史》就记录了这样一个在月夜里孤独寻找自我、寻找诗美巅峰的青年诗人的心路历程。半夜点着的台灯,被世俗的生活摁灭。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溢出了黑夜的边界,进入灵魂探索的境界。人到中年,真的很难。白天工作,俗事打扰纠缠,已经让人筋疲力尽,又在深夜里拼命地想要抓住活着的每一寸光阴,抓住诗意灵感的潜滋暗长,就像生命的流沙,担心它会从奔波劳碌的日子里流掉飘落。风声,雨声,人生的点滴,都充满了诗意的抒情。凌晨2:02,在世俗生活终将结束的时刻,精神的艺术的灵感也到此为止。心中之诗还没有能够抵达语言之诗,这是一个惆怅无奈的时刻。然而,诗人用“消亡史”这样的大词,点出了80后青年诗人探索的艰辛,生存的不易和对青春即将逝去、逝者如斯的无限感慨,那艺术之梦依然在创造的巅峰留存。

泽鸿还有一首《寄给童真的梦幻和真实的自己》:“你说/叛逆是你的灵魂/所以桀骜不逊/可知/冷峻的目光中/有你赤诚的真”。诗歌写青春的叛逆与内心的倔强与真诚,可以算是对郑泽鸿诗歌创作最好的总结。

郑泽鸿的诗歌语言精炼内敛,熟稔古今中外文学典故,喜用后鼻音韵脚,多铺陈抒情语调,在闽地现代汉诗艺术的呈现中独树一帜。和80后其他诗人一样,若能进一步加强世界当代诗歌文化的学习,增加生命阅历的滋养,相信他们在新诗艺术的探索中可以走得更远。

80后诗人的写作源于网络文化的涵养,也有赖于微信圈的地域文化的共同扶持。闽南泉州“晋江诗歌网”、“惠安诗群”,郑泽鸿主持的“福建诗群”,早已蜚声海峡两岸。郑泽鸿从闽南泉州走到福州走向全国,他的诗歌创作正是80后诗人融入当代诗坛的惊奇收获。在充满浓郁诗意的榕城,又一颗80后新星闪烁出耀眼的诗意光芒。

任毅,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武汉大学博士毕业,福建省写作学会副会长,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和鲁迅传播研究,在《光明日报》《当代文坛》《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小说评论》《中国文艺评论》《鲁迅研究月刊》《福建论坛》《诗刊》《诗探索》等报刊上发表论文150余篇,出版专著《百年诗说》《0596诗篇》等多部,入选福建省闽南师大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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