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骥

一则11月18日来自国际足联的消息，让许多世界杯现场观众哑然—卡塔尔世界杯全部8座球场以及周边区域，将禁售酒精饮料。

固然，卡塔尔作为伊斯兰国家严控酒精，不允许当众饮酒，但国际足联此前曾表示，在本届世界杯期间，球迷可以在特定区域、特定时间购买啤酒，谁能想到居然严格到如此地步，仅能在数十家有执照的酒店和俱乐部喝酒。

啤酒也属于酒精饮料，边欣赏世界杯赛事边喝啤酒，原本是西欧人的爱好。尽管在凛冽寒冬中看球喝啤酒听起来很奇怪，但对于比利时人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不管是晴朗的夏日还是阴雨的秋冬，不管是温暖的中午还是严寒的午夜，喝啤酒都是比利时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这里，无论你是码头工人还是大学教授，无论你是耄耋老人还是稚气少年，无论你在家里宴请宾客还是去博物馆参加画展，无论你来自法语区还是荷兰语区，啤酒是这里的共同语言。

和薯条、华夫、漫画、国王以及足球一样，啤酒是比利时社会的重要纽带。比利时有三种官方语言、三大行政体系以及两大社区，但当佛兰德斯人和瓦隆人都拿起啤酒杯的时候，他们就都成为了比利时人。2016年，比利时啤酒文化被列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和啤酒一道团结着比利时社会的还有足球，而巧合的是，比利时足球联赛正是由该国国民啤酒Jupiler赞助的。

啤酒，是比利时人的骄傲。走进超市，你面对着琳琅满目的啤酒，这时会有热心的比利时大妈给你讲解每一种啤酒的口感并且热情地向你推荐她喜欢的啤酒。我与朋友一起聚餐时，他们也会拿着酒水单，像专家一样为我解释上面的每一种啤酒。

作为一个亚洲人，每当我走进当地酒吧，总有陌生人跟我打招呼，他们会热情地请我喝几杯啤酒，并告诉我欢迎来到比利时。东方面孔让我在比利时的酒吧里，喝酒甚至不需要花钱。

“能不能给我推荐一款你们比利时最受欢迎的啤酒呢？”

“这可能没有，因为我们每一座城市、每一个村落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啤酒。”在酒吧偶遇的朋友这样告诉我。

“但是，如果你想要一款最具安特卫普特色的啤酒，我给你推荐Bolleke。”

最为经典的比利时酒水单，通常包括6种生啤和24种瓶装啤酒。

享誉全球的福佳啤酒

走进酒吧，拿着酒水单，面对无数的选择，有一个当地人在身边是十分重要的。最为经典的比利时酒水单，通常包括6种生啤和24种瓶装啤酒，有些酒吧更是为大家提供了超过上百种的啤酒。不同的啤酒商会为自己的品牌推出定制啤酒杯。晶莹剔透的酒杯、麦芽的香味、快乐的调酒师、纵情畅饮的客人……每到周末，比利时的酒吧总是人满为患。

口味最为丰富、种类最为多样，是比利时啤酒的招牌。也许比利时啤酒不会给人留下大杯德国啤酒的视觉冲击，也许比利时全国啤酒年总产量还不如美国的一些州，但这里却拥有着全世界种类最多的啤酒。

坐着飞机俯瞰比利时，会看到一片片绿色的农场，点缀着座座村落与城市。而在村落与城市之郊，则至少会有一座啤酒厂。

这其中，既有大型啤酒厂，比如为国人所熟知的小粉象Delirium、Stella Artois以及比利时足球赞助商Jupiler，也有小村子里独具特色的酒厂，更有由2到3个人组成的家庭酿酒厂。目前国内备受欢迎的福佳（Hoegaarden）啤酒，就是出自比利时仅有6000多人的小镇福佳。

上个世纪50年代，随着啤酒花的普及，独具地方特色的比利时白啤一度绝迹于世。然而，来自小镇福佳的酿酒师皮埃尔·赛里斯的出现改变了这一情况。他重新采用比利时特有的格鲁特（Gruit）—一种香料的组合，而非啤酒花，去酿造白啤。凭借着皮埃尔的努力，比利时白啤得以复活。可以说，福佳啤酒享誉全球，离不开比利时人在啤酒领域的工匠精神。

比起高产的邻居德国，比利时人更关心啤酒的工艺。很多时候，他们更愿意将酿酒作为一种爱好和事业去钻研。每年复活节和圣诞节前夕，超市里都会有很多新款啤酒。酿酒师们将节假日作为契机去推销自己的新品。一旦新的口味被市场接纳，他们就会量产这一啤酒。

2022年11月1日，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啤酒水疗，水中里面混合了啤酒花、麦芽和草药

比利时的高校食堂里，大学生们的选择也是要么喝水要么喝啤酒。

除了精益求精的酿酒师，品酒在比利时也是一门学问。在比利时，有一类专家叫Zythologist。Zythos来自希腊语的“啤酒”，Zythologist就是啤酒学家。他们会对啤酒生产、制作、加工、饮用的每一个环节进行系统的了解、学习和钻研，将品尝啤酒作为自己的事业。在著名的鲁汶大学，就有专门的对于啤酒文化进行研究的课程和专业。

啤酒爱好者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了形形色色的啤酒主题博物馆。这些博物馆中，有的是关于啤酒的历史，有的是关于啤酒的加工和制作，有的则是关于啤酒与健康。相传中世纪时期，奥登堡圣彼得大教堂的主教阿诺德神父鼓励当地人饮酒，继而治愈了很多人的疾病，他也将啤酒称为“健康的馈赠”。

比利时人何以如此热爱啤酒？也许是因为喝酒要从娃娃抓起。

“你是从几岁开始饮酒的？”

“如果你要算是酒精饮品的话，那就是从小了。”比利时很多家庭都会自己酿制一些饮品，这些饮品或多或少都带有酒精。1960年代之前，比利时的小学食堂里，学生们可以选择喝茶、咖啡或是不超过三个酒精度数的“桌上啤酒”。即使到了1980年代，比利时的高校食堂里，大学生们的选择也是要么喝水要么喝啤酒。软饮对于比利时人来说，是一件很新鲜的事。

即使你不主动饮酒，在比利时也存在着大量的“被动饮酒”。无论是Stoofvlees（炖牛肉）还是Mussele（青口贝），大厨们都会将啤酒作为一种必不可缺的调料加入其中。頂级大厨们觉得，做菜时可以不放盐，但绝对不能不放酒。

形形色色的社交场合，也为啤酒提供了足够的舞台。还记得刚来比利时的时候，我去参加一个学术讲座，讲座结束之后，大家不管认不认识，都相约要去Café，我也就兴致冲冲加入了进来。来到了Café，迎接我的并不是咖啡和蛋糕，而是一杯杯的啤酒。听一场讲座，找一个Café，喝一杯啤酒，比利时大学生们热爱着这样的生活。

比利时的精酿啤酒作坊

佛兰德斯地区的高校中，每一位加入社团的大学生都会拿到一本“饮酒指南”。指南讲述着复杂的饮酒规则以及各种祝酒歌曲。社团的主席通常是酒桌主持人（Praeses），他手持法官锤告诉大家要唱哪首歌、要喝多少酒、何时上厕所，以及惩罚表现不佳的成员等；酒桌的另一端则坐着Schachten-meester，他负责监管新人们是否严格遵守了酒桌礼仪。

听比利时人谈论自己的酒文化，我仿佛回到了锡林郭勒大草原。据说在2015年前后，有一个蒙古族乐队来比利时巡演。在这里，他们起初像在家乡一样一瓶一瓶地喝着比利时啤酒Duvel，结果自诩不惧啤酒的他们全员“阵亡”。

不同于国内的啤酒，比利时的啤酒度数通常很高，意为“魔鬼”的Duvel更是比利时国内知名的高度数啤酒。蒙古族乐队在比利时被啤酒放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比利时的啤酒文化，也给外国商人带来了不少机遇。在布鲁塞尔的金源超市里，你可以看到青岛啤酒；在安特卫普的Mix超市里，有着来自乌克兰的切尔尼杰夫斯基；在根特的Promo里，则有来自波兰的杰斯基啤酒。

比利时是啤酒的国度，但并不是家家旁边都有酒吧。高昂的人力成本，让比利时的连锁超市很少有24小时开放的。

这却为移民提供了机遇。在比利时有一种商店叫Nacht Winkel（夜晚超市），它只开在晚上，老板一般是移民，店里面出售的主要就是啤酒。比利时的法律为啤酒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土壤。很多东欧国家在21时以后，禁止在超市内出售酒精饮品；美国也有着严格的酒精禁令；在德国，只有通过啤酒花（hops）酿造的，才可以在市场上被叫作啤酒。而在比利时，这些禁令都不存在。比利时人可以在啤酒的世界里自由翱翔，无论是作为酿酒师还是作为饮酒者。

清冽、爽口、浑厚、激荡。比利时人告诉你，爱它就去钻研它。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