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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东西定点帮扶经典个案
——浙人姚觐元川东劝课蚕桑考述*

2022-11-25赵红娟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蚕种川东蚕桑

赵红娟

(浙江外国语学院 浙江文化“走出去”协同创新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3)

姚觐元曾任川东分巡兵备道,从同治十一年(1872)五月赴任,至光绪四年(1878)九月卸任,实际任职时间长达六年多。任职期间,他积极倡办蚕桑:先于佛图关官地试办,使民知其利;后设局劝办,每年从湖州购入佳种,直接分发所属各州县;编写、刊刻、印发《蚕桑宝要》和《蚕桑易知录》,使百姓习知种桑养蚕技术;又在佛图关修建蚕神庙,使民有所敬仰;还在蚕神庙旁设立“蚕市”,进行蚕丝绸交易。在其倡导下,川东各县遍野桑田,丝亦纯白,利甲蜀中。四川百姓为纪念他,改佛图关蚕市场为姚公场。姚觐元也以此自豪,自号东川种桑叟。本文根据姚觐元日记①笔者正整理姚觐元日记,即将出版。现存日记共18年,名《弓斋日记》或《咫瞻日识》,有稿本,有抄本,分藏于上海图书馆、浙江图书馆。其中川东道为官时日记共5年,即同治十三年(1874)、光绪元年(1875)、光绪二年(1876)、光绪三年(1877)、光绪四年(1878),约13万字。以下文中所引用的姚觐元日记,不再一一标注。、《姚氏家乘》②姚学邃《姚氏家乘》二十卷,清宣统二年(1910)重修本,宣统三年刊。及川东所属各县方志等对姚觐元川东事迹,特别是劝办蚕桑事迹及成就影响考述如下。

一、姚觐元其人及其川东政绩

姚觐元(1823—1890)原名经炳,号彥侍,亦号彥士,晚自称复丁老人。浙江湖州府归安县人,明中叶知名理学家姚舜牧是其十世祖,清初以政绩著闻的姚延著是其八世祖,清嘉庆间状元姚文田则是其本生祖。姚文田之兄加果,未娶而卒,文田因命己子衡为其后。姚衡即觐元之父,曾任江西建昌府同知,著有《寒秀草堂笔记》四卷。姚觐元是道光癸卯年举人,次年考取景山官学汉教习。咸丰乙卯补内阁中书,协办侍读。咸丰庚申入江苏巡抚徐有壬幕,参与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湖州告警后,协助赵景贤筹办湖防,因以军功保升员外郎。苏州、湖州沦陷后,绕道湖广入京。同治壬戌,签分户部云南司。在户部十年,悉心钩稽部务库款,严治铜局书吏,裁革南苑供奉白粮,议定苏杭减漕章程,奏请金陵克复军需免其报销,声誉极佳。同治十年辛未(1871)十月,升任川东分巡兵备道,于次年五月赴任。

姚觐元担任川东兵备道,实际在任时间有六年多。川东兵备道是四川省府派驻重庆巴县,负责管理川东一带军事、治安、钱粮、屯田等的一个机构,其管辖三个府:重庆府、夔州府、顺庆府;两个直隶州:酉阳直隶州、忠州直隶州;一个厅,即石砫直隶厅。川东道幅员辽阔,号称难治。姚觐元任职期间,政绩卓著。除了本文将要重点考述的劝办蚕桑之外,姚觐元在川东的主要政绩还有以下六个方面:一是妥善处理教案,但论是非,不分民教,尤其是癸酉黔江教案,使原本气焰嚣张的法使赫捷德,“卒能就我范围”①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二是东乡事件刚起时,姚觐元三次上书四川总督,请求单骑前往,相机剿抚,可惜不果议,最后酿成著名的东乡血案。三是四川奸商惯用药水熔银提金,姚觐元实力严禁,顿息此风。四是最早洞察粤商李光照捐运木植重修圆明园之弊端,奏请六省自行筹款,委员采办,后李光照被逮捕查办,案件牵涉整个朝廷。五是联络营员,妥为弹压,并带头筹款三十万两,平稳解散武字营全军归农。②前五条参见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六是振兴文教,不遗余力。出资翻刻《集韵》《类篇》《礼部韵略》,即著名的姚刻“三韵”;延请遵义郑知同、黄冈洪良品、江阴缪荃孙等名士入幕,校雠刊刻了闻名于世的《咫进斋丛书》;购买合川秦氏大徐本《说文》的刻板,审校刊刻后藏之府学,为治小学者传习;孔庙礼乐之器不备,按制度详考,精制若干,并自撰《重置礼器碑记》;将天一阁所藏北宋本石鼓文,选石勾摹,拓为精本,传于海内;于东川书院,置四部典籍,使学子得遍观博览[1]320。

姚觐元在川东任上政绩斐然,有口皆碑。光绪三年丁丑大计,四川总督丁宝桢“以卓异荐”,考语为“精详明练,识卓才优”③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次年七月,姚觐元遂升任湖北按察使。光绪己卯(1879)十二月,擢升广东布政使。光绪壬午(1882),在阎敬铭追论户部司员案内罢官。自此侨寓苏州,潜心著述刻书。卒于光绪庚寅(1890)十月,年六十八。

二、姚觐元川东劝课蚕桑之事迹

劝办蚕桑,为民谋利,是姚觐元川东道任上最重要的一个政绩,也是他深受当地百姓纪念的最主要原因。其具体事迹可概括为六个方面。

(一)采购蚕种桑秧,分发所属各县

湖州素以“丝绸之府”闻名于世,种桑养蚕素为湖州人所擅长。作为湖州人,姚觐元自然精通蚕桑之事,以为蚕桑之道,择种为先,遂请人从湖州采购优质蚕种、桑种,分发给川东道所属各县。《巴县志》卷十一《蚕桑》:“巴人植桑育蚕,清代道咸以上,寂焉无闻。同治八年(1869)④按:误,当为同治十年(1871)。,归安姚觐元备兵东川,谋有以利吾民者,始教民蚕。兵备浙人,浙以善蚕桑著闻海内,兵备固娴于兹事者也。以为蚕桑之道,择种为先,吾川前日所有种皆非嘉者,以故绩效弗彰,常不得与它地比。于是设局筹赀,远求桑种于湖州,颁发所属各州县,使民分树,岁购蚕种于浙以遗之。”[1]463《合川县志》卷十八《蚕业上》:“吾合旧有之桑,其类不一。大都叶小而薄,条短而乱,葚多而早枯,有草桑、药桑、油桑、鸡脚桑等名,要皆荆桑类也。清同光间归安姚觐光(元)为川东道,悯所辖人民蚕业之衰,由于不知讲求桑种,乃就其所居之湖州,购得鲁桑数十万株,入蜀饬发所属州县,分散民间,不取价值,随宜栽种,是为鲁桑入蜀之始。其叶较荆桑为大,质亦较粗,水分亦较多,宜饲壮蚕,俗谓之湖桑,亦曰官桑。”[2]144《长寿县志》卷四《风土》“蚕桑”条:“植桑育蚕,县人向未请求也。同治八(十)年,姚觐元备兵川东,姚固浙人,娴于蚕事,远求桑种于湖州,颁发属县,使民分种饲蚕。”[3]徐昌绪《蚕神祠碑》曰:“川东自巴渝迄夔,广袤二千里,虽一江东,往时通商舶,而土田半附山硗确,十岁不五熟,居民不识蚕桑者,数千百有余年。同治壬申,我兵备道归安姚公,以天子命来巡是邦,既厘庶政,察风俗,愀然曰:‘吾民生计若此,何以自赡?’于是始教民蚕,置局重庆府,远求稚桑,颁发各州县,令民得分树,购蚕子于浙而遗之嘉种。”[1]463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亦有记载:“府君以教养庶民,维持风化为己任。川东地宜桑,多旷土。自吾湖采办桑秧、蚕种运渝。”①《姚氏家乘》卷十六。光绪二年(1876)十月,姚觐元往万县迎接新任四川总督李翰章入川,在十月初六日回程途中,看到“自三敦铺以西,田塍山角,处处皆桑树,修剪得法,可喜也”。由此可知,至光绪二年(1876)川东已遍野桑树。

姚觐元从湖州购入鲁桑达数十万株,免费分发给百姓栽种。桑种可以同一年内分批采购,但蚕种则需“岁购”。姚觐元《弓斋日记》留下了每年从湖州采购蚕种的记载,据此可推测川东百姓养蚕当始于光绪元年。光绪元年二月十八日日记曰:“得子韩专差信,并蚕种一箱,计六十九张。”光绪二年(1876)正月初二日日记曰:“孙刺史(元超)来,带到悦卿信并蚕种一篮。”光绪三年(1877)三月初三日日记曰:“本年蚕种于去腊寄至汉上,属子韩专差,竟不肯听,交公泰洋商子口店带来,直至上月晦方到。是日散竣,均已出蚁,不可救药矣。可恨,可恨!”光绪四年(1878)正月十一日日记曰:“得子韩信并蚕种二篓。”其中光绪三年(1877)的这一次,因请公泰洋商店转带,结果上年腊月就已寄到湖北的蚕种,却次年二月底才到重庆,致使蚕种变质出蚁。

从湖州寄送蚕种的子韩、悦卿,据姚觐元日记,他们当是姚氏族人。如同治十三年正月十一日日记曰:“又得子韩书,云内子即欲归来,属派勇往接。”光绪二年(1876)二月三十日日记曰:“接悦卿信,知伯父及周臣大兄新茔已毕工,并为叔父营就寿域。”另据《姚氏家乘》,姚觐元大弟字子湘、二弟字子明,故子韩与姚觐元很可能同辈。

(二)亲自试办蚕桑,使百姓知其利

种桑养蚕技术要求高,姚觐元担心川东百姓害怕困难,或因未习其事而失败,而一旦失败,就无法推广,于是从浙江招募蚕桑、缫丝等技术人员,种桑于佛图关公家隙地,在保甲局设缫丝处,亲自视察饲蚕缫丝,为百姓做示范。徐昌绪《蚕神祠碑》:“又虑民未习其事,不按其制,靡所取则惮难或阻也,远招其乡人善蚕者,使种桑佛图关隙地,亲视蚕缫,以为民先。”[1]463《巴县志》卷十一《蚕桑》:“又虑民之未习其事,事败辄阻也,招浙人之老于蚕事者,种桑于佛图关隙地,亲为饲蚕,以资取法。”[1]463

姚觐元深知“凡民可与乐成,难于图始”[1]463,必须让百姓亲眼看见蚕桑之利。官方试办一年后,百姓知其利,才纷纷种桑、养蚕、缫丝。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曰:“先于佛图关官地自行试办,以为民劝。阅岁,民知其利。东川郡县,遍野桑田,丝亦纯白,利甲蜀中,民德之。”姚觐元赴任川东道是在同治十一年(1872)五月,其试办蚕桑当在同治十三年(1874)。该年四月初八日日记曰:“至保甲局看缫丝。湖种每茧一斤得丝一两四五钱,比川种收成倍之,色亦纯净有宝光,盖至是巴民始渐识蚕桑之利矣。局绅言种桑需腴地,其瘠土以棉花为宜。巴人未有种者,即日饬其购种散导。”由此可知,百姓开始大规模种桑养蚕,当在次年,即光绪元年(1875)。

(三)设局劝办蚕桑,蚕事纳入考试

姚觐元设局劝办蚕桑,委派专人负责。光绪元年(18765)十二月二十五日日记曰:“委沈令承烈劝办蚕桑。”同年十一月初八日日记中,姚觐元还提到“劝办蚕桑罗瑞云”。所购蚕种和桑秧寄送给所属各县令,直接分发给百姓,不让胥吏上下其手。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曰:“设局劝办,听民领种,不假胥吏之手。”光绪二年(1876)十二月二十一日日记,记载姚觐元写信给长寿县令林焕臣,并寄桑秧一千四百七株。

姚觐元还把蚕事纳入考试内容,使读书人熟悉古代蚕事风俗,认识到蚕桑对民生的重要性。据姚觐元日记,同治十三年(1874)二月二十五日重庆府试经题为“蚕事既登”。这是《礼记·月令第六》中的内容,相关经文为:“是月也,命野虞无伐桑柘。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具曲植籧筐。后妃斋戒,亲东乡躬桑,禁妇女毋观。省妇使,以劝蚕事。蚕事既登,分茧称丝效功,以共郊庙之服,无有敢惰。”内容主要涉及蚕月风俗与蚕事过程:禁砍桑树,准备好养蚕用具;后妃斋戒,亲往城东采桑;禁止妇女打扮,减轻其他劳作,使尽力于蚕事;将各人收获的蚕茧分开缫丝,缫成的丝要称重,以评定各人的劳动业绩;蚕丝供制作祭服之用,不得有所怠慢。

又日记记载光绪元年(1875)二月十九日考东川书院,生题为:“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光绪四年(1878)二月初二日考东川书院,童题为:“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至“可以无讥矣”;生题为:“五亩之宅,树之以桑”至“可以无讥矣”。前两题均出自《孟子·尽心上》,其上下文为:“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无饥矣。”最后一题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其文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三个考题都聚焦蚕桑对民生的重要性,显然是在配合当时政府劝课蚕桑。

(四)刊发蚕桑书籍,备示蚕桑诸法

百姓有蚕事影响农事之忧,姚觐元遂备示蚕桑诸法,使他们明白蚕事并不妨碍农耕。他还刊刻发放简明易懂的蚕书《蚕桑宝要》与《蚕桑易知录》,方便百姓习知蚕桑养殖技术与相关禁忌。徐昌绪《蚕神祠碑》曰:“蚩蚩者惑于翳桑碍田,蚕戾农功也。公于是锓书备示蚕桑诸法,使知无妨稼穑事。继虑其书辞文,民不晓谕,长览弗竟,乃为约言刊布,使易知以从。”[1]463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提到劝办局在发放蚕种、桑苗时,“随给《蚕桑宝要》并手编《蚕桑易知录》两书,俾得家喻户晓”①《姚氏家乘》卷十六。。姚觐元日记中也三次记载《蚕桑易知录》的寄送:一是光绪二年(1876)十二月十二日,在寄给梁山县令葛味荃的书信中,附了《蚕桑易知录》一本;二是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给长寿县令林焕臣寄了“《蚕桑易知录》七百本”;三是光绪三年(18767)正月二十七日,又给梁山县令葛味荃寄“《蚕桑易知录》一千本”。后两次寄发的《蚕桑易知录》数量很大,可以赠及不少百姓。

《蚕桑易知录》收入姚觐元在川东官舍刊刻的《咫进斋丛书》第四集[4]143。《二酉书店旧书目录》第7期“子部农家类”载有《蚕桑易知录》一本,署“清归安姚文田撰,光绪二年刊,白纸”②《二酉书店旧书目录》第7期,第148页。,刊刻时间正是姚觐元在川东兵备道任上。至于其作者,该目录署为姚觐元之祖姚文田,然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以为是姚觐元“手编”。姚慰祖当时随其父在川东官舍,其说法应该不会有误③来新夏主编《清代目录提要》,即把《蚕桑易知录》作为姚觐元著述之一,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第334页。按:罗振玉撰述、萧文立编校《雪堂类稿》戊稿《长物簿录》(三)著录《蚕桑易知录》一卷,署“光绪归安姚氏刊本”,《万有文库》本,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第1238页。朱新予主编《中国丝绸史通论》附录《中国历代蚕桑丝绸著述书目》列“蚕桑易知录”,言作者“佚名,不传”,北京:纺织工业出版社,1992年,第365页。。故有可能是姚文田撰写过蚕书,而姚觐元为使百姓易从,在其书基础上搞了个简明易懂本。

《蚕桑易知录》对后世影响较大。光绪五年,方大湜在安襄郧荆兵备道任上提倡蚕桑,编撰《蚕桑提要》,就参考了《蚕桑易知录》[5]215。光绪间饶敦秩在四川南溪编写《蚕桑简要录》,也称择录了归安姚氏《蚕桑易知录》中的材料。王国维《罗氏振玉藏书目录》子部农家类中亦收有《蚕桑易知录》一卷,且被罗继祖列入《贞松堂秘本书提要》[6]378。可惜《蚕桑易知录》现已不存④《咫进斋丛书》第四集共19种,姚觐元刻未竣,而人归道山。后瞿启甲购得丛书板片,继续校刊,《蚕桑易知录》有过红印本。然现存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咫进斋丛书》第四集仅存13种,未有《蚕桑易知录》。参见马珂《〈咫进斋丛书〉版本研究——兼谈〈咫进斋丛书〉第四集》,《山东图书馆学刊》2021年第1期,第107-108页。,未能知其具体内容。

(五)修建蚕神祠,使民知所敬重

姚觐元把湖州蚕桑风俗也引入四川。他图绘蚕神马头娘,使民有所敬仰。又于佛图关所种桑畔建造蚕神祠,使蚕农每年有祭祀场所,以表达对蚕事丰收的美好希冀。《巴县志》卷十一《蚕桑》:“复恐民之未能听信也,又于关内立蚕神祠,以神其事,使民知所敬重焉。”[1]463徐昌绪《蚕神祠碑》:“自是岁购蚕子于浙,并图其蚕神,至若世所称马头娘状,众见而肃然,异日蚕果有神邪。于是渐多育蚕者,公因为祠于所种桑畔,使民岁赛有所。”[1]463姚觐元光绪二年十一月初十日日记,提到是日“代撰蚕神”,当是徐昌绪《蚕神祠碑》所言“图其蚕神”之意。

姚觐元非常重视佛图关蚕神祠修建工程,曾多次巡视。光绪二年(1876)十一月二十四日日记曰:“至佛图关勘蚕神祠地,绘图畀之。”光绪三年(1877)正月初六日日记曰:“至蚕神祠审视,殿宇已成,门庭甫结构,庭不及二丈,制度亦谬甚。呼匠者,吿以作法,良久始行。”又该月二十三日日记曰:“偕象乾阅视佛关隘口并蚕神祠工程。”同年三月二十八日重庆大雷电,且刮大风,灾害严重,蚕神庙工程亦遭受重创:“吹折佛图关蚕神庙新造外殿三楹,掀起复落,木石俱碎。”四月二十四日,姚觐元第三次视察蚕神庙工程,日记曰:“至佛图关勘风灾,兼视蚕神庙工程。”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蚕神庙完工,姚觐元与僚属等参加了落成典礼。是日日记曰:“蚕神庙告成,与僚及是邦大夫士共落之,尽欢而散,回城已张灯矣。”姚觐元还为蚕神庙过厅屏书写《蚕论》一篇,时间在蚕神庙未落成之前。光绪三年(1877)十一月初九日日记曰:“写蚕神庙过厅屏间刻书,用北碑法(《蚕论》一篇,凡十二幅),似尚不恶。”

(六)批准设立“蚕市”,参加“踩场”活动

光绪三年(1877),姚觐元应佛图关百姓所请,在蚕神庙旁设立“蚕市”。徐昌绪《蚕神祠碑》曰:“众亦欢舞,请近市立廛为市。”姚觐元该年七月二十四日日记曰:“佛图关民请立蚕市,即日批准。”同年十月十三日,蚕市开张,姚觐元率同僚参加“踩场”活动,并赋诗一首。该日日记曰:

十三日,晴。偕象乾、宝轩、果之、听斋至佛图关,以蚕市场新开,从士民请,徇俗踩场也。小饮蚕神庙,城内外赴者甚众,薄暮始归,得诗一首。

光绪丁丑,余于佛图关创建蚕神庙,乡父老大悦,具牒请于庙旁作场市,且请名,余命之曰蚕市。蜀俗,凡场市新开,必先请长官循行,号曰踩场。十月十三日,蚕市场始开,余偕田象乾总戎、庆宝轩太守、定果之游戎、李听斋大令,徇士民意,共赴踩场之会。小饮蚕神庙,归途赋此。

省耕省敛年年事,今日游观眼倍明。枫叶半林霜未冷,菊花满地雨初晴。茧丝合住新祠宇,场市还增旧驿程。扶得醉人归去也,熙熙皞皞太平民。

据诗歌颈联小注,是日商贾辐辏,百货骈阗,市场十分兴旺。蚕市还给贸丝者尊贵待遇,让他们到蚕神庙的庙廊下摆摊卖货,“是日百货麇聚,惟贸丝者独在庙廊”。

三、姚觐元川东劝课蚕桑之成就

姚觐元在川东劝课蚕桑,政绩卓著,得到时任四川总督丁宝桢的赞赏。光绪四年(1878)五月初十日,姚觐元陪同丁宝桢视察蚕神庙,丁氏题额曰“衣被千秋”,并巡视当地桑林。该日日记曰:“大府启节,卯刻至佛图关蚕神庙。辰刻大府来,周视庙廷,题额曰‘衣被千秋’,榜诸正殿之楣。巳刻会食东园,食罢复循行桑林间,久之方行,日已中矣。”“东川郡县,遍野桑田,丝亦纯白”,自然“利甲蜀中”①《姚氏家乘》卷十六《彦侍府君行状》。。这不仅使百姓衣食无忧,甚至为云南、贵州太平天国运动后的经济复苏做出了贡献。徐昌绪《蚕神祠碑》总结了姚觐元劝课蚕桑之成就:

当是时,滇黔用兵二十年,赖蜀协饷以靖。渝尤近黔,得公筹饷力居多。川东吏治且久弊,公综覈名实,政无巨细,胥待理,昕夕劬劳不遑,而乃亟生本原,创所未有,历五寒暑,孜孜力导弗懈,而民卒衣之食之,世世乐利,罔有穷极,惟公赐矣,佥愿刻石于祠,以铭厥功。铭曰:苍龙之星,在天曰灵。下钟蚕形,不蚕胡丝。不丝胡衣,民寒以讥。我公至止,求桑千里。与民虑始,虑始实难。公心其殚,居不遑安。谕我万言,匪言伊繁。濬生之源,美利普民。公诚天人,矫临以神。惟公肇丰,惟神赐丰。即神即公,公增荣禄。神降嘉福,万年尸祝。[1]463

徐昌绪是咸丰六年(1856)进士,官至侍讲学士,同治时因肃顺案牵连下狱,自此灰心仕进,乞归终养,此时正主讲东川书院。他将姚觐元惊为天人,虽然不无溢美,但姚氏殚精竭虑,劝课蚕桑,确实为川东百姓带来实利。百姓为纪念姚觐元,将蚕市改名为姚公场。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曰:“即其地立蚕市场,后为姚公场,民居日以稠密。府君顾而乐之,自号东川种桑叟。”①《姚氏家乘》卷十六。《巴县志》卷九下《官师列传》亦记载,因姚觐元植桑佛图关,起蚕神祠,劝民蚕,“县人遂名佛图关为姚公场焉”[1]320。虽然道光时巴县萧氏即知种桑育蚕②民国《巴县志》,第464页,卷十一《蚕桑》:“一县之中,树桑最早,蚕户最多,成绩最著者,惟西里蔡家乡。其乡人云:‘前清道光时有萧氏者,即知种桑育蚕,不自姚兵备提倡始也。’”,然由于姚觐元劝课蚕桑功绩卓著,以致有巴县蚕桑始于姚觐元之说,“吾县人知有蚕桑于是乎始”[1]463。

在丁宝桢视察佛图关蚕神庙两个月后,姚觐元即升任湖北按察使。在其卸任川东道时,百姓依依不舍,攀辕遮道,不可胜数。最后援乾隆时湖州太守李肯庵留像归云庵之例,将太学生卿善成所画的姚觐元像留置蚕神庙,以慰百姓之思。姚慰祖《彦侍府君行状》:“九月卸东道篆,临行,士民遮道攀辕者,以数万计,舆不得前。府君亦依依不忍舍,乃援我乡李肯庵太守留像归云之例,以卿太学善成所绘行看子留置蚕神庙焉。”③《姚氏家乘》卷十六。

姚觐元日记对离任川东道情形亦有记载。光绪四年九月,他卸任川东兵备道。是月十五日,进省汇报工作。虽然他一再表明,自己还将再回重庆,但前来路饯的仍然不少。佛图关蚕神庙成为当日官员士绅宴别姚觐元的场所,姚觐元是日也特宿蚕神庙,这都表明劝课蚕桑是姚觐元川东最为自豪的政绩。该日日记曰:“午正起程进省,先过卢青、象乾少坐,过两路口,镇道以下诸同寅皆候送,小憩复行。申初至佛图关,宿蚕神庙,易星阶太守、丁伯度、蔡润之、李听斋、沈子谊、少泉、吴才伯、娄子材皆在,八绅、首士及张金门,又宋松岑、董海门、戴海珊、胡子贤、叶静斋、刘味学亦皆来送,与诸君瞻眺颇适。晚饭后即卧,路饯者已先期辞谢,吿以赴省,尚将回渝,方由水程东下,其辞而仍至者,凡十有二处,亦可感矣。”

姚觐元离开东川十年后,佛图关蚕神庙依然兴旺,百姓仍怀念他。姚觐元的生日是农历十二月初二,百姓即以此日作为每年的谢蚕神日。光绪十四年(1888)三月二十一日日记曰:“芝庭偕其兄倬云自湖来,与倬云言东川事,不胜今昔之感。闻蚕桑之事大有效验,小民有利可图,竞起而为之。郡城顿设丝行,合东川一带计之,每岁地方可增四十万之利,故尚有念及余者。蚕神庙甚兴旺,每年报赛即在余初度之日,既慰且愧矣。”

当然,四川蚕桑业真正兴旺是光绪三十四年后,清政府企图以实业救国,在各省陆续设置劝业道,大规模劝课蚕桑。《巴县志》卷十一《蚕桑》曰:“兵备去后,种之家虽各乡有之,而于蚕桑之道,仍未重视。富者惮其烦琐,而得利甚微,贫者一意力田,亦不暇于农忙之时兼事蚕业,数年之间,事即中废。湖桑嘉种,旋亦斩伐。兵备倡导之盛意澌灭无遗矣。清之季世,省设劝业道以督兴实业,复以鼓励民蚕为首务,颁行教令,刊布浅说,殷勤劝诱,风动一时。吾县八省侨商复修兵备之业,首创桑园于佛图关鹅项岭。四乡农户亦莫不购求桑种,争自树植。……一二有志之士,又复远游日本,近历嘉湖,勤求蚕术,博考新法,学成返里,各欲出其所得,以冀备徙之获。或独立经营,或集赀兴办,一县之内,蚕社林立,百石之田,夷为桑土。自清末而蚕业始盛,利之所在,靡然风向矣。”[1]463《长寿县志》卷四《风土》亦曰:“同治八年,姚觐元备兵川东,姚固浙人,娴于蚕事,远求桑种于湖州,颁发属县,使民分种饲蚕,民智闭塞,种者寥寥。清季省设劝业道,振兴实业,教民育蚕。贵筑唐我圻知县事,严于督饬,民情乐利,踊跃从事,一时勃兴。有识之士,于旧凤山书院创办桑学堂,往浙聘专门教习,购求湖桑佳种。彭光远又于北真观办理乙种农业学校。数年之间,四野桑株,一望葱茏。力求新法,改良蚕如桂圆大,元幼习等种均购自国外,茧丝优美,质量逾恒。新茧登场,渝各方缫丝厂来县争购。”[3]76清末四川蚕桑业的繁荣,虽然主要得力于实业救国的时代潮流,但也离不开此前姚觐元劝课蚕桑奠定的基础。姚觐元可以说是东西定点帮扶的先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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