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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寒热虚实轻重缓急探析张仲景活血化瘀方药的运用

2022-11-15陈志强张意林

河南中医 2022年9期
关键词:水蛭桃仁张仲景

陈志强,张意林

1.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2.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 合肥 230012

瘀血是人体重要的致病因素之一,张仲景在其著作《伤寒论》《金匮要略》中,创作了治疗瘀血证的方剂20余首[1],如桃核承气汤、抵当汤、抵当丸、下瘀血汤等,蕴含着张仲景辨证论治的精髓[2]。笔者基于寒热虚实轻重缓急,将张仲景运用活血化瘀方药的思想探讨如下。

1 详审病性,药从寒热虚实

《伤寒论》[3]曰:“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证有虚实寒热,药有寒热温凉,故治寒以热,治热以寒,虚者宜补,实者宜泻。瘀血证的病机虽错综复杂,但亦遵循寒热虚实的用药规律。

1.1 瘀属虚寒,药当祛瘀而温补机体阳气虚衰,以致经络失于温煦,是引起虚寒血瘀的重要病机[4]。张仲景在治疗虚寒性瘀血病证时,往往选用具有温补作用的祛瘀药物,或在非温补祛瘀药中加用酒剂,改变其性味,从而达到祛瘀而温补的功效。如张仲景治疗妇人半产漏下、胞阻妊娠下血病证所用的胶艾汤,该方由川芎、阿胶、甘草、艾叶、当归、芍药、干地黄组成。《神农本草经》[5]记载干地黄、白芍均有除血痹之功;川芎、当归俱有治妇人血闭、漏下之效。干地黄味甘而寒,白芍味苦而平,且方中干地黄、白芍用量尤大,虽有川芎、当归、艾叶等温药制之,似乎仍不能纠其偏性,以达到祛瘀而温补之目的。故张仲景以清酒三升与水五升同煎,借酒辛热走窜之性,不仅使该方具备温补之效,而且增强了祛瘀之功。另外,在当归芍药散一方中,张仲景同样借用酒的功效,达到温补祛瘀之功。该方由当归、川芎、芍药、茯苓、白术、泽泻等组成,其中芍药用量独重,以除血痹、缓挛痛,川芎、当归调经血兼补虚,茯苓、白术、泽泻逐水气、利小便。该方为散剂,以酒和送服,用以治疗寒虚夹瘀兼有水气的腹中绞痛等病证。

由上可知,在治疗虚寒性瘀血病证时,张仲景多选用具有祛瘀作用的温补性药物,如川芎、当归等,若祛瘀兼温补之力未逮,可选用具有祛瘀作用的寒补类药物,如干地黄、白芍等药物,并应用酒剂改变方药性味,以达到祛瘀兼温补的功效,即“去性取用”之意。

1.2 瘀属虚热,药当祛瘀而寒补在治疗虚热性瘀血证时,张仲景大多采用性味偏寒且具有补益功效的祛瘀药物,以达到祛瘀而兼补益的目的。如张仲景治疗产后腹痛,烦满不得卧病证时应用枳实芍药散。该方由枳实、芍药两味药组成,其中芍药性寒,补血活血以缓腹痛,枳实性寒,烧黑可入血分,行气以活血,二药等分为末,以麦粥送下,取其安中养正之意[6]。该方既具祛瘀之效,又有寒补之功,故可用于虚热性瘀血,以及痈脓日久、血虚有热等病证[7]。

1.3 瘀属实热,药当祛瘀而寒凉在治疗实热性瘀血病证时,张仲景选用性寒且具有活血化瘀作用的药物,以达到祛瘀清热的作用。江义墩等[8]认为,张仲景辨治瘀热病证时,辨别瘀和热的轻重关系是其重要一环。如张仲景治疗瘀热结于下焦的“蓄血证”时应用桃核承气汤、抵当汤。桃核承气汤由桃仁、大黄、桂枝、甘草、芒硝等组成。《神农本草经》[5]记载桃仁苦平,大黄苦寒,二者均主瘀血、血闭;芒硝苦寒,与大黄合用,推陈致新。配桂枝通血脉、甘草缓其中,则瘀可祛,热可消,而病即向愈。若热重瘀深,则非桃核承气汤所能胜任,则应用抵当汤以治之。抵当汤由水蛭、虻虫、桃仁、大黄等组成。《神农本草经》[5]记载水蛭味咸平,虻虫味苦性微寒,二者皆逐瘀血、破血瘕。故瘀热结于下焦且病情较重者,妇人经闭不利且属实热者皆以此方治之。另外,张仲景治疗热盛肉腐所致肠痈时用大黄牡丹汤,该方由大黄、桃仁、牡丹皮、冬瓜子、芒硝等组成。牡丹皮味辛性寒,可祛瘀血、疗痈疮;薏苡仁味甘微寒,主风湿痹、下气。五药合用,可清热下血、祛瘀排脓。故张仲景云服药后有脓当下脓,无脓当下血。

由上可知,在治疗实热性瘀血病证时,张仲景多选用性寒的祛瘀药物,如大黄、牡丹皮、桃仁等[9];若瘀热较重,伴有津亏肠燥之象,则加芒硝,取承气汤之意;若瘀血固结难下,则选用破血之力较强的水蛭、虻虫等药物。上述药物活血之力较强,若其人正气不支,或瘀结不甚,则应谨慎使用。

1.4 瘀属实寒,药当祛瘀而温热《素问·调经论》[10]云:“血气者,喜温而恶寒,寒则泣不能流,温则消而去之。”故张仲景在治疗因寒致瘀的病证时,常采用温热类活血化瘀药物。如治疗妇人因寒所致的腹中刺痛病证时,应用红蓝花酒治疗。该方由红蓝花和酒两味药物组成,红蓝花在《神农本草经》中并无记载。后世本草如《本草蒙筌》[11]《滇南本草》[12]皆谓红蓝花即为红花,其味辛而性温,活血通经。以酒煎服,则寒解瘀祛,此为“温则消而去之”之意。

1.5 瘀属寒热错杂,药当寒温并用瘀属寒者,当用温药;瘀属热者,当用寒药;瘀属寒热错杂者,当寒温并施。如张仲景在治疗妇人瘀血在少腹不去,表现为傍晚发热、少腹里急、腹满、手足烦热、唇口干燥的带下病时,用温经汤。该方不仅包括了当归、川芎等温性化瘀药物,还包括了牡丹皮、白芍等寒性祛瘀药物;除此之外,还加入了吴茱萸、人参、桂枝、生姜、半夏等辛温、甘温之品,以及阿胶、麦冬等甘寒之物。该方寒温并用,在临床上可用于多种寒热错杂的妇科疾病。故张仲景在方后注云:“亦主少腹寒久不受胎,兼取崩中去血,或月水过多及至期不来”。

1.6 瘀属虚实兼夹,药当攻补兼施瘀属实者,当用攻法;若瘀血日久,导致新血不生,其人正气亏虚;或素体亏虚,又患血瘀之证,则不可单纯运用攻法或补法,当根据病情虚实,斟酌用药。如张仲景治疗五劳虚极羸瘦,内有干血,肌肤甲错,两目黯黑的虚实夹杂证时,应用大黄虫丸进行治疗。该方是攻补兼施的典范,方中大黄、桃仁、干漆、虻虫、水蛭、蛴螬、虫等祛陈旧之瘀血;芍药、杏仁、甘草调中焦胃气;黄芩除烦热;重用干地黄补虚。研末为丸,以酒送服,既可增强祛瘀之力,又能防止攻伐太过,是治疗血瘀日久,正气亏虚,寒热错杂的首选之方。另外针对瘀血兼夹他邪,张仲景根据其有形、无形之分,遵守“随其所得而攻之”的原则进行治疗[13]。

2 细察病情,方以轻重缓急

《神农本草经·序》[5]曰:“药性有宜丸者,宜散者,宜水煮者,宜酒浸者,宜膏煎者……并随药性,不得违越。”然方从法立,法从证出,汤、丸、散、膏等,或内服、或外敷,俱要以病证为依据。《素问·至真要大论》[10]曰:“气有多少,病有盛衰,治有缓急,方有大小……缓者治宜轻,急者治宜重也。”李丽君等[14]根据张仲景治疗的瘀血证病情及药物的功效,将相关方剂分为轻剂、中剂、重剂。笔者认为,张仲景在治疗瘀血证时依据病情的轻重缓急,选用的剂型、方药、用量均不同,试析如下。

2.1 重而急者,方从汤剂药且峻“汤者,荡也。”汤剂发挥作用较快,故危急重症多用之。在瘀血证中,若病情较重且病势急迫者,张仲景多以峻药制汤剂治之。如张仲景治疗其人发狂、少腹硬满的蓄血证时,应用抵当汤治疗。抵当汤由水蛭、虻虫、桃仁、大黄四味药组成,药味虽少,但药力峻猛,且药量较重。方中水蛭、虻虫俱为破血逐瘀之品,用量俱为三十个。李仁顺等[15]认为,张仲景选用峻猛之药,属于攻下化瘀之法,体现了因势利导的原则。

2.2 重而缓者,方从丸散药且峻“散者,散也。”散剂可直接作用于人体,多用于人体瘀结类的病证。在瘀血证中,若病情较重但病势缓和者,张仲景多以峻药制丸散以治之。如张仲景在治疗伤寒有热、少腹满而小便利的蓄血证时,因其虽有瘀热在里,而无发狂、少腹硬满等急迫的症状,故张仲景以抵当丸治之。抵当丸与抵当汤组成药物一致,剂型为丸剂,故其力缓,适宜蓄血证而病势不急者。又如张仲景以大黄虫丸疗干血劳。该证由瘀血日久所致,表现为虚极羸瘦、腹满不能饮食、肌肤甲错、两目黯黑。其病情不可谓不重,然其病势缓和,无疼痛、发狂等急迫症状;且瘀血日久,正气亏虚,不宜猛攻,故以大黄虫丸缓中补虚。

2.3 轻而急者,方从汤剂药且缓瘀血病证中,若病情较轻但病势急迫者,张仲景多以缓药制汤以治之。如张仲景在治疗瘀热在里、蓄血如狂、少腹急结的蓄血证时,以桃核承气汤治之。该证与抵当汤证相较,虽同是瘀热在里所致,但该证较轻,仅表现为如狂、少腹急结,且有血自下的自愈之机[16];不似抵当汤证病情重笃,故不用虻虫、水蛭等峻药,而以大黄、桃仁等活血之品以攻之。又因病势表现相对急迫,故制汤剂以治之。

2.4 轻而缓者,方从丸散药且缓“丸者,缓也。”丸药发挥作用较慢,但作用持续时间较久,故适用于不可速去、病势和缓的疾病。在瘀血证中,若病情较轻且病势缓和者,张仲景多以缓药制丸散以治之。如张仲景治疗妇人癥病下血时,以桂枝茯苓丸治之。该方由桂枝、茯苓、桃仁、芍药、牡丹皮等研末,炼蜜和丸而成。方中桂枝通血脉,茯苓健脾宁心,桃仁、牡丹皮活血祛瘀,芍药补虚兼主血痹。诸药合用,对于妇人癥病日久,下血不甚,具有良效。

3 详察病证,服药当合法度

《神农本草经·序》[5]云:“病在胸膈以上者,先食后服药。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而后食。病在四肢血脉者,宜空腹而在旦。病在骨髓者,宜饱满而在夜。”由此可见,服药方法与疾病的预后有着直接的联系,若服药不合法度,非但不利于疾病的向愈,反而有害于人体。正如徐灵胎所云:“病之愈不愈,不但方必中病。方虽中病,而服之不得其法,则非特无功,而反有害”[17]。

3.1 病位趋下者,当先于食服瘀血病证趋于下焦者,当于食前服药。如治疗蓄血证的桃核承气汤,其方后注云:“先食温服五合。”用于治疗妇人癥病的桂枝茯苓丸,其方后注云:“每日食前一丸,不知,加至三丸。”观此二证,病位皆趋于下,故于食前空腹服药,利于药力发挥作用,直达下焦病位。此即遵循:“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而后食”的原则。

3.2 缓急止痛者,当用酒服瘀血停留于腹中,而致腹中疼痛不止,当用酒和服。张仲景应用酒剂,多灵活权变,有酒煎、酒浸、酒饮、酒煮、酒和等;其用法虽多有不同,但皆是取其辛散温通、增强药力之功[19]。如治疗妇人少腹满痛、经水不利的带下病所用的土瓜根散,以酒服方寸匕。另外用于治疗妇人腹中诸痛的当归芍药散,其服用方法亦是取方寸匕,以酒和服。观此二证,皆是以腹中疼痛为主要表现,故用酒和服。《汉书·食货志》[19]云:“酒为百药之长。”酒具有通经络、止痹通、温中散寒之功用。故血瘀、寒邪所致的经络不通等痛证,用之每有良效。

3.3 病急药重,药当顿服顿服,为一次性服下所煎之药,多用于病势急迫者。如治疗肠痈脓未成的大黄牡丹汤,服法为顿服;治疗妇人干血腹痛的下瘀血汤,其服用方法亦是取八合顿服。以上二证,病势皆较为急迫,药用顿服,取其药专力宏之意,以遏病势。

3.4 药峻伤正,法用更服更服,指服药不效后再次服药。法取更服,多见于峻药之方,故先以小量服用,不效再服,以防伤正。如以抵当汤、抵当丸治疗较为严重的蓄血证时,二者均采用更服的方法,因水蛭、虻虫等药物药力峻猛,若顿服则易伤正气;然病情较重,若定时服又恐难以祛邪,故取更服之法,以取效为度,中病即止,此即护正祛邪之意。

4 小结

张仲景辨治瘀血病证时,常根据病性的寒、热、虚、实,选择合适的祛瘀药物;根据病证的轻、重、缓、急,采取适宜的剂型和服药方法。若瘀属虚寒,则选用温补药物;若瘀属虚热,则选用寒补药物;若瘀属实热,则选用寒凉药物;若瘀属实寒,则选用温热药物;若瘀属寒热错杂,则寒温并用;若瘀属虚实兼夹,则攻补兼施。在剂型与服药方法上,若病重势急,多用峻药取汤,服用方法多用顿服、更服;若病重势缓,多用峻药作丸,服药方法多为定时服;若病轻势急且病位趋下,多以缓药取汤,服用方法多为先食服;若病轻势缓,多用缓药作丸,服药方法多为日三服;若因瘀血而致腹中急痛者,多取散剂以酒和服。总之,张仲景开创瘀血证辨证论治之先河,其关键为灵活变通,学者不仅要学其方,更要师其意。正如《医宗金鉴》[20]所云:“伤寒一证,张仲景论中立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神明变化,可谓既详且尽矣……无非示人以规矩准绳,欲其触类旁通,以应变与无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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