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鑫 肖晓燕

摘要叶圣陶先生是我国现代语文教材的奠基者和开拓者，他在语文教材练习设计方面的观点包括练习的性质与功能、编排与设计、内容的创设、使用与开发等四个方面。叶圣陶先生对语文教材练习设计的一系列探索均以学生为主体，以形成学生语文能力和培养学生语文习惯为目标，对当今语文教材建设，尤其是统编初中语文教材练习系统的编排与设计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关键词 叶圣陶 练习设计 统编教材

叶圣陶先生是我国语文教育史上一颗璀璨的明星，他不仅对语文教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更对我国语文教材建设起到了开疆拓土的作用。叶圣陶先生终其一生都在致力于语文教材编写和主持编撰的工作，他自己单独编写、与他人合作编写和作为主要负责人主持编写的语文教材有一百多册，这在中国语文教育史上是独一无二的。[1]正是因为有长期编写和主持编撰语文教材的实践积累，叶圣陶先生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语文教材理念，可以说，叶圣陶先生是我国现代语文教材建设的先行者和领路人。[2]

叶圣陶先生曾表示，语言文字的学习不仅是为了得到知识，更是为了养成习惯。[3]2知识的获取、能力的培养、习惯的养成都不是凭空产生的，不仅要靠教师的讲解，更要靠学生实实在在的练习。练习不是盲目的、自由的、随意的，而是有目的、有计划的。练习作为语文教材中必不可少的部分，不仅体现出教材编者的编写理念，更包含了教学目标和能力训练点。叶圣陶先生作为现代语文教材的开拓者，在他所编写和主持编写的众多教材中，除1923年《新学制初中国语教科书》没有设置练习外，其余教材均有练习。众多的教材编写实践造就了叶圣陶先生在语文教材练习设计方面形成了系统且完整、独特且深刻的思想体系。

一、练习题的性质与功能

关于语文教材练习题的性质与功能，叶圣陶先生于1961年在一次对江苏农村教材编辑人员的讲话中提到，练习题不应当只是起到让学生再看一遍课文的作用，还要引导学生加深对课文的理解，获得真知，从而提升阅读写作的能力。[4]1491962年，叶圣陶先生在一篇写给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编辑室的文章中提到，“盖将就本课之内容与形式，抉其至关重要之若干点，俾学生思索之，辨析之，熟谙之，练习之，有助于阅读能力写作能力之增长也。”[4]159从以上诸多论述可知，叶圣陶先生认为，语文教材中的练习首先是为了检测学生对文章的理解能力。但是，单单明了文章的内容还不够，练习应当在此基础之上启发学生思考，以此达到提高学生阅读和写作能力的目的。

叶圣陶先生对语文教材练习题功能的理解与思考在当下的统编教材中依然能得到良好的体现。纵观当下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在练习设计方面可谓颇具匠心，继承并发展了叶圣陶先生关于教材练习功能的观点。例如，统编教材将教读课文课后练习分为“积累拓展”和“思考探究”两大板块，“思考探究”部分主要是为了考查学生对文章内容的把握情况，引导学生在整体把握课文的基础上进行思索与辨析，而“积累拓展”部分则是在学生把握文章内容的基础之上进而引导学生对文章重要内容进行归纳、引申，起到让学生熟谙、巩固的作用，此外还会出现一些开放度较大的题目。这样一来，练习题的难度呈阶梯状，不仅有利于学生巩固课内所学，还能促进学生进行深入的思考与辨析，通过开放的语文学习加深语文思维训练。

二、练习题的编排与设计

1.练习题的数量要少而精

关于练习题的数量，叶圣陶先生指出，“大抵出题之先，必明一义，非每课之后例须有数个练习题，第求凑足之即为了事也。”[4]159这句话表明，教材练习设计在数量上不必贪多，不能为了凑足数量而敷衍了事。例如，在1937年出版的《初中国文教本》中每篇范文都不曾附有练习题，用叶圣陶先生的话来说，此举是为了“图学生自动学习及教师自由活用起见”。没有附加练习题，并不意味着练习题不重要，这一作法意在充分发挥教师和学生的灵活性，因而教材在文章之后列出“扼要之习问”，以此启发教师和学生的思维。

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在练习题的数量设置上做到了少而精，课文类型分为教读和自读两种，练习题的设计也有所区分。教读课文后面附有4-6道练习题，分列于“思考探究”和“积累拓展”两大板块，这些题目均要求大部分学生完成并进行书面解答。而在自读课文后面却并没有设置具体的练习题目，而是通过“阅读提示”指出本篇课文的重点，有时也会设问引导学生进行思考，但不需要学生进行书面作答。这一做法不仅可以避免学生的自读流于形式，也能充分保证学生对自读课文进行个性化解读，降低自读难度。

2.练习题的编排要有系统性

在练习题的编排方面，叶圣陶先生曾指出，每篇课文之后的练习题数量是有限的，要想让学生真正地习得知识、形成能力、养成习惯，练习题必须要有整体上的安排，“宜通一册之诸课而为安排，宜通六册之诸课而为安排。”[4]159这样才能面面俱到，没有遗漏。也就是说，练习题的设计不应仅着眼于一课，而要有通盘的计划和考量，要从整体上对练习进行设计与编排。这样一来，教材的整体性才能得以彰显。“又有言者，凡为练习，必不能谓为之一度已足，一练再练，锲而不舍，乃长能力。以故已出之题，尽当重出。”[4]159 学生语文知识的获得、能力的形成、习惯的培养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同一个训练内容，必须反复出现，才能让学生在不断的练习中形成扎实的语文能力。

統编教材在作文板块的练习设计上很好地体现了系统性这一原则，它按照教学顺序设计了写作方法和技能的训练，将写作教学按照作文体系进行了分解性训练，同时还与单元内的阅读内容相呼应。七年级主要培养学生记事、写人的写作能力;八年级在延续基础训练的同时，强调文体训练和对象化写作，如新闻、传记、写景、说明文等，实用性增强;九年级则开始加强应试写作技巧和方法的训练。写人作为初中写作练习的重点，在整个初中阶段反复出现。七年级上册《写人要抓住特点》要求学生抓住人物外貌写一个片段，然后引导学生将片段扩写为一篇以写人为主的记叙文。七年级下册《写出人物精神》要求学生对人物外貌、动作、语言进行描写，以此突出人物的精神气质。八年级上册《学写人物小传》要求学生选择一位家人写出人物的特点，然后选择事件、言行使人物形象丰满。围绕写人，教材练习循序渐进，不仅遵循了写作规律，而且符合学生的学习规律。

3.练习题的形式要有多样性

反复练习可以有效帮助学生学会运用语言文字，但也可能使学生产生厌倦。对此，叶圣陶先生提出“无妨同其旨而异其方式焉”，练习题目的设计可以在形式上玩一些花样，“不要拘于一格，越多样越好。”比如1932年叶圣陶在编制《开明国语课本》时就将“练习课文字与图画并用，绝无枯燥、呆板的弊病。”[4]11 再如，1940年叶圣陶先生在编制《六年一贯制中学国文课程标准》时指出，在进行习作训练的时候，可以采取多种方式，如翻译、整理材料、变易文字之繁简、写生、记录、实习报告、应用文件、修改、专题研究等。

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在课后习题的设计上可谓花样繁多。首先，课后练习倡导群文阅读，既整合了课内文章，又拓展了课外阅读。其次，课后练习还通过表格、思维导图等形式帮助学生梳理文章脉络，整合课文内内容。最后，精读课文课后练习中大多设计了写作练习，写作形式上包括改写、仿写、片段写作、篇章写作、拟写小标题等，写作体裁上包括诗歌、演讲稿、课本剧、寓言、辩论提纲、朗诵稿、小说等等。

4.练习题的编写要有启发性

叶圣陶先生在关于练习题的论述中多次提到“启发性”，他认为练习题就好像开一扇门，让学生自己走进去[4]149，教师如果能给出适当的引导，对学生来讲是最有益处的。[4]1611962年，叶圣陶在审阅《十年制语文课本（初稿）》的时候，直接指出练习题“启发性还是不大够”。以上诸多论述，可以看出叶老对练习题启发性的重视。为了使练习题具备这一特性，叶圣陶先生在他自己所编写的诸多教材中，设计了大量“指点+提问”形式的练习。例如《开明新编高级国文读本》，《生辰纲》一课设计了练习：“本文富有戏剧性，如梁中书叫杨志押送生辰纲，杨志起先说‘不敢不依，后来却两回说‘去不得，最后却又应下，就是一例。试指出别的相似的例子。”[4]109再如《开明文言读本》在《岳阳楼记》一课设计了练习：“‘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向来认为是作者的名言，即此可见作者是正统的儒家。现在的观念，个人包含在大群之中，个人跟大群息息相关，所以一切思虑行动都该以大群为前提。这跟作者的‘先忧后乐的说法是同是异？”[4]97这些题目均先通过简要的指点进行提示，再引出问题，避免学生的盲目无措，同时还能激发学生的思考。此外，叶圣陶先生还善于引导学生对课文大胆质疑，以此启发学生对课文进行深入思考。如《开明新编国文读本》（乙种）在《黄牛滩及西陵峡》一课设计了练习：“‘两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见明。就事实说，这句话有语病吗？”[5]23  再如，《开明文言读本》在《核工记》一课设计了练习：“本篇的描写看起来非常细密，然而有些小毛病：（1）‘东来是‘从东来还是‘往东来？（2）‘对林是‘对着松林，还是‘对面树林子里？（3）星和月在天上，是怎么个雕刻法？ （4）‘景凡七底下有一景是‘灯火，上文哪儿有灯火？（5）诗句明明是‘夜半钟声，为什么‘人事项下又说是‘报晓？”[4]93-94这些反向质疑的练习对于帮助学生树立科学的态度、培养深入探究的精神具有良好的推动作用。

叶圣陶先生认为封闭、单一式的练习题只能起到让学生复述课文的作用，真正的语文能力并不能因此得以形成。因此，叶圣陶先生多次提醒教材编写者要在设计练习题上多花心思，反复揣摩课文，站在学生的角度用心思考，一要考虑学生能不能回答这些问题，二要考慮学生回答这些问题对他们语文能力的形成有没有好处，有哪些方面的好处。[4]163-164编者只有做到这些，才能设计出真正具有启发性、有利于学生形成语文能力的题目。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在练习设计方面继承并发展了叶圣陶先生这一观念，在练习的设计上煞费苦心。例如，统编初中语文教材教读课文课后练习主要由“思考探究”和“积累拓展”两个板块组成，其中“积累拓展”部分练习题具有极高的启发性，它主要包括对文本的语言分析和以文本为依托的相关开放性训练，开放性练习则主要包括课外语句积累、课外阅读延伸、写作训练和自主探究活动，主要是为了引导学生在文本理解的基础之上进行语文学习的拓展延伸，从而培养学生拓展迁移、表达运用的能力，进而实现语文教学的实践性和多元性。

5.练习题的语言要干净确切

关于练习题的语言表述，叶圣陶先生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练习题的语言要确切，要干净，要是普普通通的话（术语越少越好），要上口。”[4]164练习题的表述一定要简洁明了，旨向明确，要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最明确的意思，专业术语越少越好。练习系统不同于选文系统，选文大多是从作家的文章中摘取而来，文章写作并不一定是为着教学考虑，但是练习题目却是完全由编者设计出来面向所有学生的，学生只有读得懂题目才能作出回答。因此，练习题目的语言必然要干净、确切，要让学生迅速抓住题干旨向。

统编本初中语文教材课后习题在问题的设计上表述具体，要求确切。例如，《春》是苏教版和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共同选入的一篇课文，且都放在了七年级上册，但在课后问题设计方面，两者却有较大的区别。苏教版教材以朱自清在文章结尾中把人比作春天，赞美春天为例，要求学生根据自己阅读文章之后的感受另外写一个结尾。而统编本教材中则要求学生说说如何理解文章结尾的这些比喻句子，进而引导学生发挥自己的想象，另外创造一些比喻句来描绘春天。比较起来，这两个问题设计的目的一致，都旨在引导学生创意地表达。但相比之下，统编本教材设计的问题更加具体，要求更加明确，语言表达简洁清晰，目标明确。

三、练习题的内容创设

关于练习的内容创设，叶圣陶先生也有诸多表述。1932年，叶圣陶先生在小学初级学生用《开明国语课本》编辑要旨中提到，“本书每数课之后列有练习课。有的注重于内容的讨究，有的注重于语法的整理，有的注重于写作的训练。”[4]11在小学高级学生用《开明国语课本》编辑要旨中提到练习题“有的注重于语法、作法、修辞的讨究，有的注重于内容的研求和欣赏。”[4]171935年，叶圣陶先生在《国文百八课》编辑例言中指出，“最后附有习问，根据文选，对于本课文的文话、文法或修辞提举复习考验的事项。”[3]127从以上表述中，我们不难发现，对于练习题目的设计内容，叶圣陶先生尤其注重要与语文学习内容保持一致，从文法、修辞、文章作法等诸多角度设计题目，其目的在于让学生通过练习掌握文章的基本内容，检验阅读的效果。在文言学习方面，练习题也十分重要，但是侧重点与国语课文练习题不同。1948年叶圣陶先生在《开明文言读本》编辑例言中指出，“‘讨论与练习包括对于选文内容，文章形式，词语应用等各方面的讨论，以及翻译和造句的练习。翻译只有把文言译成现代语的一种，目的在促进读者对于选文的更确实的了解。造句的练习也还是为了增进读者对于文言字法句法的认识，并不希望读者能由此习作文言。”[4]87可见，叶圣陶先生在设计文言文练习题目的时候侧重于检验学生对文章的理解和基础文言知识的掌握，并不要求学生学习文言写作。

叶圣陶先生曾说，“知识不能凭空得到，习惯不能凭空养成，必须有所凭借。那凭借就是国文教本。”[3]3  语文学科要培养学生学习语言文字运用能力，不单单要靠课文的学习，更需要通过练习。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在练习内容上基本涵盖了“听说读写”四个方面，主要包括听说型练习、知识型练习、阅读型练习、写作型练习。听说型练习旨在锻炼学生的听力和口语表达能力，比如朗读背诵课文、说说对课文的理解、和同学交流探讨等等。大多数初中生“听”的能力基本具备，“说”的能力还有待于加强。因此，教材练习中的“听说型”练习大多侧重于“说”，且以“读”为重，练习中多次出现关于朗读、默读、快速阅读、精读、略读、比较阅读、浏览阅读等题目。阅读型练习是教材练习系统中占比最大的一部分，这些练习主要以理解课文内容、分析关键词句、领悟文章内涵、体会作者的思想情感为主，旨在检测学生对文章的把握程度。统编教材较为突出的地方在于根据教读、自读两种不同阅读类型课文，设计了不同的练习题目，对于自读课文设置“阅读提示”和“批注”两种练习，充分尊重学生的阅读个性，同时还能对学生进行启发和引导。

四、练习题的使用与开发

练习系统作为语文教材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提示了教学目标，更明确了教学重难点。因此，对于师生而言，练习题可以作为一个有力助手贯穿在教学的始终。课前，教师可以利用课后习题明确本节课的教学目标和重难点，做好教学设计;学生预习课文时可以借助课后习题快速熟悉文本，了解文本的重要内容。课中，教师可以根据本课的教学重难点，巧妙结合课后习题进行讲解，在帮助学生理解文本的同时，还能检测学生的预习情况。课后，教师可以选择课后练习中的基础部分作为课后作业布置给学生，以此巩固课堂所学内容。对于那些具有拓展性的题目，教师则可以将其作为课外拓展内容，让学生分小组合作完成，以此培养学生的语文实践能力。

叶圣陶先生多次表明，“教材只是一个例子”，練习题其实也只是教学中的一个例子而已。教师和学生作为教材的使用者，可以根据学情特点和自身情况，对练习题进行灵活处理。

叶圣陶在《国文百八课》编辑例言里指出，“本书关于教材和教法虽已大体拟定，实际教学时尚有待于教师的补充、阐发。”[3]128也就是说，无论面对什么教材，教师一定要根据现实情况，对教材进行开发利用。此外，教师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在原有教材的基础之上设计练习题，正如叶圣陶先生1948年在《中学语文科课程标准（草稿）》中指出，“要就学生的实际生活出发，出各式各样的（题虽然由教师出，仍是学生本身所固有的材料），不勉强学生写他们所没有的材料。”[4]116教师要根据实际教学，结合学生的具体情况，针对学生的薄弱之处，设计相关练习题，以此提高练习的有效性。

总之，叶圣陶先生对语文教材练习题的性质与功能、编排与设计、内容的创设、使用与开发等一系列见解，形成了完整而独特的语文教材练习设计观，是我国语文教材建设方面的一块宝藏，值得每一位语文教育工作者深入学习。

〔本文系江苏省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2021年度课题“叶圣陶主体教育思想关照下的语文有效教学模式构建研究”（课题编号：D/2021/01/148）的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徐龙年.论叶圣陶与我国的语文教材建设[J]，南京社会科学，2006（6）：121-125.

[2]顾黄初、顾振彪.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3]叶圣陶.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M]， 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5.

[4]叶圣陶.叶圣陶集[M]， 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3.

[5]叶圣陶等编.开明新编国文读本（乙种）第3册[M]，开明书店，1948.

[作者通联：赵鑫，南京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肖晓燕，南京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