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婷 国务院国资委国企绩效评价中心

引言

增强国有经济创新力是“国企三年改革行动”中最具挑战性的目标。央企近年来在创新方面已经做出很多努力，取得丰硕成果，但依然存在创新不足、效率不高的问题。企业创投CVC（Corporate Venture Capital，企业风险投资），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新兴领域，促进其健康有序发展，有助于从机制上增强国有经济创新力。

一、增强创新力是国有经济使命和要求

（一）国企改革“五力”发展目标不断深化，创新力最具挑战性

2019年11月，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首次提出“增强国有经济竞争力、创新力、控制力、影响力、抗风险能力，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自此，国有经济“五力”的发展目标不断深化。

国有经济的功能定位和发展目标在与时俱进地发生转变。“创新力”自2019年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正式提出，后来写入“国企改革三年行动方案”。只有持续创新，才能够保证国有经济的竞争力，提升控制力，扩大影响力，提高抗风险能力。

（二）国有经济创新存在的不足

国资监管部门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2年一季度，中央企业实现营业收入9万亿元，同比增长15.4%；净利润4723.3亿元，同比增长13.7%。同期，央企研发经费投入1514.2亿元，同比增长18.9%，研发经费投入强度同比提高0.05个百分点；营业收入利润率6.8%，与去年同期持平；年化全员劳动生产率72.7万元/人，同比增长13%；3月末中央企业整体资产负债率65%，较2021年末增加0.1个百分点，控制在年初目标内。

国有经济是我国创新生态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优化国有经济布局，发挥国有企业的比较优势，在关键领域发挥其支撑和引领作用，有助于推动国有经济创新力提升。充分发挥科技创新的引领带动作用，努力在原始创新上取得新突破，在重要科技领域实现跨越发展，推动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可控，加强创新链产业链融合。在深海、深空、深地、深蓝等领域积极抢占科技制高点。

但《国有经济创新力提升与优化国有经济布局》一文也指出：虽然国有经济在科研资本投入和创新质量提升等方面均发挥着带头作用，但也存在研发产业不聚焦、科研人才密度偏低、创新成果转化效率不高等问题。

（三）央企创新是国资监管改革取得突破的关键控制点

国资监管历经三个阶段，要从管资产到管资本，实现四个转变，包括：一是定位转变，从国有企业的管理者到出资人的监管者；二是管理对象从企业个体到国有资本宏观整体，有退有进，重组整合；三是管理手段的转变，从行政手段到市场手段；四是管理效果的转变，从重视规模速度到质量效益的转变。国资监管改革要取得突破，实现四个转变，关键在于推动国有企业创新。只有创新才能实现国有企业高质量发展，才能够利用市场手段优化国有资本布局，从而实现管资产到管资本。

二、央企创新要靠央企CVC的健康发展

（一）概念

企业创投CVC，指集团企业为了实现集团企业战略目标或者提高集团企业协同效应，通过直接投资或者通过多种投资主体（包括但不限于独立投资子公司、发起设立的企业创投基金或者参股的创投基金等）间接对初创企业进行的股权投资。

（二）企业创投CVC与IVC的区别

IVC（Independent Venture Capital）即传统意义上的风险投资，其组织形式的核心是一个私募股权基金，由普通合伙人（GP）管理并收取管理费和管理分红。

企业创投CVC和IVC分别是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代表，经济学家卡萝塔·佩蕾丝（Carlota Perez）对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的特点有明确的区分：金融资本看盈利率，通俗来讲就是钱生钱，赚的是频繁交易和买卖差价的钱；产业资本看价值提升，看重的是产业价值、运营能力、技术壁垒等带来的企业增值，真正有助于企业的长期发展。

（三）企业创投CVC和IVC的区别

二者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一是目标不同，前者考虑战略匹配，后者主要关注财务回报；二是期限不同，前者可以长期持有，后者一旦到期，必须退出，以今日资本投资的益丰药业为例，基金持有10年，估值从3000万美金到4亿美金，但是到期必须退出，今日资本只能新设基金继续持有；三是支持不同，前者有应用场景和行业数据，后者可以提供人力资源方面的支持。

（四）企业创投CVC的几种形式

中国企业创投已经历了单纯依靠企业投资部进行投资的1.0时代，组建GP进行投资的2.0时代，正在迈向3.0时代，即企业战投部、旗下独立GP、LP投资“三位一体”的完整投资体系。

1.集团企业内部设立战略投资部门

作为全球企业创投最早期的形式，集团企业内部设立战略投资部门也受中国集团企业的青睐。诸如头部企业创投机构中的腾讯投资，就是腾讯控股的投资部门与核心战略部门之一，成立于2008年，其投资主体也相对多样化，旗下拥有多个企业创投投资平台，最广为人知的是2011年马化腾宣布成立的腾讯产业共赢基金。

2.集团企业内部设立独立投资子公司

与全球企业创投的选择类似，中国很多科技类公司采用设立独立投资子公司的模式作为集团企业的外部投资机构。例如，2019年华为成立哈勃科技投资有限公司，作为华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其注册资本为人民币7亿元。小米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也是作为小米公司的独立投资公司进行小米生态链的CVC投资布局，通过参股型投资打造小米生态圈。

3.集团企业的关联方作为GP发起设立企业创投基金，并与社会资本合作

近年来，中国企业创投的一个变化是发展出了集团企业与社会资本合作的企业创投基金。与全球企业创投基金的模式不同的是，中国企业创投基金的资金来源不全是集团企业，而是挖掘社会资本的力量。这种企业创投基金的基本结构是集团企业的关联方作为GP/FM，或者作为GP/FM的控股股东，同时集团企业作为基石LP并募集其他社会资本作为LP。

4.集团企业的关联方作为基石LP或控股专业投资机构设立的创投基金，打造自身的企业创投基金

这种模式的一个典型代表就是蚂蚁金服。根据公开报道，蚂蚁金服近些年的企业创投形式主要是以基石LP的身份参与私募股权基金，与专业投资机构合作，例如凡创资本、浅石创投等，控股这些专业投资机构设立的创投基金已成为蚂蚁金服对外投资初创企业的重要渠道。在该种模式下，除了作为LP投资创投基金之外，集团企业的关联方往往会以协议方式增强对GP内部决策的干涉和控制力度，例如约定在投决会有投票权甚至一票否决权等，或者直接入股GP/FM，成为其控股股东。这种创投基金尽管并不是集团企业的关联方发起设立，但是集团企业在GP/FM和LP层面都具有某种程度的控制力。

5.集团企业的关联方作为少数LP，参股专业投资机构或其设立的创投基金

采取这种模式的集团企业实际是在与外部专业投资机构合作，更多的是向其学习创投业务的开展，获得信息和专业能力的优势，在创投基金中持有的份额不大，实际上做的仅是财务投资。这种模式下集团企业对这些创投基金的控制力比较弱，所投资的初创企业与集团企业的战略协同性也较低，因此该创投基金并不能被视为企业创投基金。根据公开报道，2010年底，第一支国家级大型人民币FOF国创母基金设立时，在首期150亿的募集份额中，华为出资了5亿元，以LP的身份出资母基金，作为其试水企业创投业务的一个开始。

以上五种形式见图1：

图1

（五）科技发展所处阶段决定了产业资本可以发挥更大作用

科技发展处于展开期，产业资本比金融资本更加能够发挥作用。对于初创企业，最大的支持是与产业及应用场景对接，尽快实现量产、持续优化，开拓性的技术突破都有了，难点在于如何做好应用和落地。

（六）央企CVC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目前中国企业CVC还是以平台经济为主，根据相关统计数据（见图2），截至 2021 年，排名靠前的企业 CVC 是腾讯、小米、字节跳动等互联网平台企业，依然存在规范监管、防范资本无序扩张的风险。与互联网平台企业不同，国有企业具备几大优势，一是行业龙头地位意味着非常丰富的数据资源，例如三大电信运营商，具备最丰富的数据资源，可以赋能创新企业；二是企业战略与国家战略保持一致，央企作为“国之大者”，将科技创新作为自己的使命担当，资源投向与国家创新战略保持高度一致；三是广泛的应用场景，为创新企业的深入发展，提供最广阔的前景；四是央企具有的低成本融资优势、管理优势，可以帮助创新企业解决资金瓶颈和管理劣势。

图2

此外，国资监管部门也非常强调协同创新网络的重要性，要求坚持开发创新，畅通创新链产业链。企业CVC能够成为建立协同创新网络的重要抓手。“要进一步加强体系化建设，科学谋划技术布局，打通基础研究、应用基础研究、技术研发、产品开发到产业化的链条，坚持开放创新，积极与高校院所、地方国企、民营企业等建立协同创新网络，畅通创新链产业链。”

（七）国有企业CVC的典型案例

招商局所属的招商启航投资深圳博盛尚RAC 高精度卫星定位接收机项目，就是央企CVC的一个典型案例。这种技术能够低成本实现全球高精度定位，是我国北斗卫星定位系统全球化战略中的关键技术。这样的科技创新力量在招商局集团内部创新驱动产业升级和寻找新科技与新经济结合推动集团数字化转型，也起到协同和促进作用。

深圳招商启航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简称招商启航）作为央企创投CVC，成立于2015年，是招商局旗下的国家级科技企业孵化器与天使投资平台。招商启航已构建“孵化＋投资＋基金管理”三轮驱动业务模式，背靠招商局集团100亿元创投基金、2000亿元产业基金和数万亿的产业资源，聚合“产业资源对接”“全牌照、全生命周期金融链条”“一带一路国际化创新资源”三大核心优势，逐步构建“科技＋金融服务”“科技＋交通运输”“科技＋城市园区”“科技＋大健康”为代表的产业投资生态圈。企业已接受全球逾8000个创业项目的入孵申请，累计孵化创业项目1000多个，其中150多个创业项目获得招商局集团内部产业资源对接。

在这个案例中，产业资本可以从产业资源、资金投入、人才支持等多方面深度赋能科技创新型企业：通过招商局集团推荐对接，博盛尚科技参加了2018年央企熠星双创大赛，荣获一等奖；通过招商局集团的双创基地和融通创新平台，对接了集团内部产业资源，如宁波大榭国际、长航集团、招商新智等单位，使技术找到了应用场景；通过融通创新的培育，产业导师的辅助，RAC技术实现了产业化并获得了国家中小企业基金（Pre-A轮）投资，企业已经成为高精度卫星导航定位技术的创新领军型企业。

目前，RAC卫星定位技术已在自动驾驶和智能网联汽车等领域得到量产应用。例如京东物流无人配送车全部采用了博盛尚科技提供的RAC高精度卫星定位技术，实现了L4级别的自动驾驶，已在国内外投入规模化运营。在自动驾驶领域，RAC已成被多家客户采用，成为行业级标配。在车路协同、智慧交通等领域，包括百度Apollo在内的国内外产商已经验证了RAC定位技术的可靠性，在商用车联网、公交车、矿车、港口车辆等场景中产业化已经落地应用服务于社会。

三、国有企业CVC健康发展的政策建议

1.存在的问题。从最近几年国企私募股权基金检查与整改的情况来看，存在不规范之处。

一是明股实债，以股权投资的名义开展融资性业务；二是不支持实体经济，集中于房地产，根本谈不上支持科创企业；三是存在腐败现象。以最近公布的华晨腐败案件为例，与华晨集团开展合作关系的企业，在电动车领域并无创新能力，双方共同投资建立的合资企业在电动车领域毫无竞争力，最高月产量仅为816辆，事后查明，时任董事长在该项投资中存在收受钱款等严重违规违纪行为。

2.企业CVC比较IVC很大的一个优势在于投资期限长，可以更好地支持科技创新，对于创新失败的容忍度更高。但是目前央企考核政策是否支持，是否具备容错的政策环境，值得进一步研究。

一是央企私募股权基金乱象存在，加强监管与鼓励企业CVC发展，如何协调？违规经营追责与创投失败，免责条款如何设置？领导任期考核与创新长周期如何匹配？

二是央企创投CVC面临专业人才缺乏的困境，加上盈利考核的压力，投资短期化、财务投资化、创新战略匹配度低等现象比较普遍。

三是具体政策层面，国资监管针对国资企业基金管理有明确制度性规定，其中国资企业创投基金对被投资企业的股权转让“招拍挂”流程，对转让底价、转让时间均有限制性要求，在各地政策执行上有不同特点和要求，特别是国资出资的有限合伙企业和《企业国有资产交易监督管理办法》（“32号令”）的适用针对不同的情况还需结合实际情况进一步分析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