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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核“浪漫”的白色瘟疫

2022-06-15主笔陈一竹

人人健康 2022年10期
关键词:浪漫卡介苗林芝

主笔/陈一竹

在结核杆菌被发现之前,它一直像个面容模糊的连环杀手,毫不留情的夺人性命。在中国,它被叫做“肺痨”;在欧洲,有人管它叫“白死病”,这与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瘟疫“黑死病”对应。

不管叫什么,在那个年代都是绝症。它在18 到19 世纪达到流行巅峰。有可怕的数据证明,在19 世纪末,糟糕的空气和卫生环境使欧洲和北美约70%~90%的城市人口都染上了结核杆菌。

现在,有很多人认为,结核离我们很远,其实不然。我们离真正消灭结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今天我们就一起来看看有关结核的那些事。

纠缠不休的结核

今年30 岁的林芝(化名)从患上肺结核到治愈,历经4 年时间。在这4 年中,有20 个月都在不间断地治疗、输液。从得知自己患病的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和结核纠缠不休了。很多结核病不好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每天的治疗却没有带来明显的症状减轻,这给林芝和家人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外界的一些歧视。毕竟,结核病是传染的,对此敬而远之是人类的本能。因为需要长期、持续地治疗,林芝在省会城市的传染病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安了家。丈夫边打工边照看她,得了这个病,出去找工作的希望不大。

病情最严重时,身高1.65 米的林芝体重只有80 斤,皮包骨头。“经常像林黛玉似的咳血,只能歪在床上,也许我和林黛玉得的就是一种病。”林芝说自己有阵子几乎什么都做不了,需要丈夫照看,因担心传染,两人全天候戴着口罩,严格在家进行消毒。

患病之前,林芝一直以为肺结核应该是一种已经消失了的传染病,好像离自己很远。毕竟,这种传染病似乎贯穿了人类史。按理说,即使没有完全被消灭,那也应该有着游刃有余的应对措施。

古老的结核

结核病如林芝想的一样,确实是一种古老的传染病。《自然》杂志曾发表一篇有意思的文章:一群考古学家与遗传学家合作,在石器时代的人骨上、努比亚的木乃伊上,都发现了肺结核病变。

而最早将结核明确记载的医学著作是公元前400 年希波克拉底的《流行病学》,描述肺结核会出现发热、尿液无色、咳嗽、浓痰、口渴以及食欲不振等症状。这本著作中将肺结核认为是遗传性的。但关于结核病有传染性一事,在古希腊并未被主流认可。

在古代中国,宋朝以前并没有专门描述肺结核的病名,也没有统一的定义。宋代以后,“肺痨”一词开始出现,用以描述肺结核。但“肺痨”一词同样指代一些虚弱性慢性肺病。当时普遍认为结核是一种“痨虫”,这种“痨虫”入肺就会导致患病。华佗在《中藏经·传尸》中写明了这种病会传染人。

古代还出现了许多有趣的结核疗法。比如在古希腊,人们相信“医神”的触摸可以治疗结核。

5 世纪到18 世纪,法国、英国等国家的疗法与古希腊异曲同工,人们认为国王可以从神那里获得力量,用国王的手触摸病人患病处,就可以被治愈。

19 世纪,人们对结核病的认识逐渐加深,治疗方法也有所突破。比如让病人前往温暖地带生活,呼吸新鲜空气,晒日光,得到充足休息等。其实,这种种做法在今天看来就是提升人体的免疫力,以此来打败结核。这种疗养的治疗方案在19 至20 世纪风行一时。1909 年,中国也建立了第一所疗养院——同仁疗养院。

但是,单纯靠疗养并不能消灭结核病。因此,当时的疗养院也被赋予了隔离、预防的含义。

卡介苗

许多人与林芝一样,认为结核病早已被消灭,他们并不清楚结核病的危险就隐藏在身边。不过,随着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和乙胺丁醇4 种抗结核药物的诞生,结核病患者的死亡率和患病人数都迅速下降,结核病已经不是那个感染了几乎必死的绝症了。

何况,人类还有肺结核疫苗卡介苗。新生儿基本在出生的第一天就会被安排注射卡介苗,不信你看看自己的上臂,是否有一个永久性圆环状的“卡疤”?这就是接种过卡介苗的证明。

自卡介苗1924 年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推广使用,至今已有超过40 亿人接种,每年接种剂量仍超过1.2 亿剂。科学家们甚至一度乐观地认为,到了20 世纪末,结核病就会彻底消失。

然而,肺结核仍然不断地威胁着人类的健康和生命。“卡介苗对人们的保护是有限的。”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胸科医院副院长李亮在一次采访中介绍,卡介苗对于预防重症结核,如小儿粟粒性结核病、结核病脑膜炎比较有效,但不能预防原发性感染,更重要的是不能预防肺部潜伏感染的再发,“也因此肺结核的防控一直处于比较困难的阶段”。

可怕的耐药性

以现代的医疗技术,治疗结核病并不那么复杂。但是,时间带来的不仅仅是医疗水平的进化,还有结核杆菌的进化。

结核杆菌开始以一种更加顽强的面目来侵袭人类,变得越来越“耐药”,传统的一线治疗药物对结核病菌不再有效。

耐药结核病,指对至少一种常见结核病药物如利福平、链霉素产生耐药性的难治型结核病。

2017 年数据显示,中国有7.3 万耐多药/ 单耐利福平(MDR/RR)结核病患者,占全球13.08%;全球MDR/RR 新患者发病率为3.6%,而中国为7.1%。

耐药意味着患者只能使用效果不好、不良反应高的二线药物。也因此,目前普通结核病治疗时间为6 至8 个月,耐多药结核为18 至24 个月,广泛耐药需36 个月。除了病程长,耐药结核的治愈率也很低。

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胸科医院结核内科副主任医师黄麦玲的印象里,十几年前的肺结核患者大多感染的是普通肺结核,“比如说有的大学生,天天上网身体差,感染了结核,到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可令人担忧的现象出现了,近些年耐药性肺结核患者的比例直线上升。以她所负责的病区举例,60 多个床位,现在接近三分之一为耐药性肺结核患者。

不幸的是,林芝就是一名耐药患者,但她认为自己应该是后期变成耐药患者的。一般肺结核耐药性患者包括原发性耐药和继发性耐药。原发性耐药即是患者感染了耐药菌;而继发性耐药是跟用药方案不合理等因素相关。

艰难的确诊

在林芝印象中,她从开始有症状到确诊经历了半年时间。起初,以为自己只是感冒了有些咳嗽,就自行买了些感冒药来吃。但吃了20 天药,咳嗽症状仍然没有消失。为尽快好起来,林芝在镇上一家医院拍了胸片,医生看过后怀疑是肺炎。林芝当做肺炎又治疗了一周。一段时间后,林芝在医院复查,结果新照的片子上发现她的肺部已经出现阴影。这时候,大家才怀疑她患的很可能是肺结核,但想要确诊,恐怕还得上大城市的三甲医院。

作为一种古老传染病,目前国内肺结核病检测的“金标准”仍然是依赖于直接痰标本镜检(痰涂片),以在患者体内找到结核杆菌。这项技术不仅敏感度低,也无法鉴定耐药株。一般来说,痰涂片的技术敏感性只有30%。

林芝最后在省会某家医院做了4 次纤维支气管镜,终于找到结核杆菌,确诊了肺结核。目前的一个普遍情况就是,面对不断变化的结核病疫情,许多医院只能拿出140 年前左右的诊断方法、接近百年前的疫苗和50 多年前研发的药品。

由于肺结核的症状与很多疾病类似,以及结核杆菌的检测困难,大多患者的确诊都要经历半年时间,这半年中,很难说是否会延误治疗。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检测率高的结核病诊断技术。据一位传染病医院的大夫说“有进口的设备两个小时就能检测到细菌,阳性率能达到60%左右。”但这样的设备价格昂贵,一台价格在几十万到上百万不等,目前只有一些大医院才负担得起。如果想在地方医院确诊,可能会和林芝面临同样的困境。

在年轻人中兴风作浪

2020 年10 月,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通报22 名学生感染肺结核,引起轩然大波。一名大三年级的软件工程专业学生在网上发文称,学校此轮肺结核疫情或可追溯到两年前。早在2018 年新生军训时,就有同班同学因为肺结核休学,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名同学查出肺结核,而每次查出肺结核后,学校都会组织相关班级同学进行肺结核筛查。

不确定的潜伏期决定了肺结核难防难控。大多传染病都有明确潜伏期,正常人群接触感染者如果被传染会很快发病,但肺结核却没有。人们被感染后,可能几个月发病,也可能一年、十年,甚至终身潜伏不发病,所以肺结核的传播很难及时去处理,既难防又难控。这也许就是每隔几年就有学生查出肺结核的原因之一。

校园聚集性爆发肺结核事件时有发生,为何这种病流行于校园,屡屡在年轻人中兴风作浪呢?

除人员密集、接触密切、流动性强、大学扩招、卫生条件差等因素外,有研究认为诊治延误是引起学校聚集性肺结核疫情的主要原因。咳嗽、咳痰长于2 周、咯血或血痰是肺结核的核心症状。但这些症状具有一定的非特异性,早期很难辨别。而且有些患者症状较轻,不会把一些症状当回事儿。

一份来自台州市的肺结核流行病学分析发现,学生结核病患者延误就诊率达到46.72%。

延误时间越久,传染性越强,很多原本痰中不带菌的患者由于延误诊治变成带菌患者,增加传染概率。因未能被及时发现、及早隔离,这些学生成为隐性传染源。

同时,16~22 岁人群肺结核高发,可能与学生处于青春发育期,学业压力大,作息不规律等因素有关。他们刚经历了中考与高考,身体与心理疲惫过度,抵抗力与免疫力往往处于“低点”,更易感染、发病。

缺失的结核病科普

与校园肺结核高发率截然相反的是,许多学生对这个乙类传染病并不熟悉。随机询问大学生对校园常见病的认识,很多人能说出“食物中毒”“流感”“艾滋病”“乙肝”,却极少提及“肺结核”。

北京一名大学生王佳(化名)对本刊说道,她对肺结核病的印象是影视剧中那些不断咳嗽、吐血的人,“好像离我们很远,是不是像天花一样灭绝了呢?”。她回想自己在大学入学后没有接受过任何有关结核病的教育,有一次在校医院排队就诊时看到宣教书架上有肺结核的宣教册,但并没有翻看过,学校也未针对肺结核举办健康讲座或课堂,只开展过艾滋病防控宣讲会。

亡于结核的名人和“白色浪漫”

历史上患结核病的名人很多,如被称为“人间四月天”的民国才女林徽因;写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浪漫诗人雪莱;留下“横眉冷对千夫指”铿锵文字的作家鲁迅;一代名伶“乱世佳人”费雯丽;还有肖邦、契诃夫、卡夫卡、席勒、济慈、劳伦斯、奥威尔、约翰·哈佛、萧红……在结核病的折磨下,很多名人英年早逝。

历史长河中的结核病一度被视为“具有贵族色彩的浪漫病”,因为结核病人的常见表现是“苍白与潮红,一会儿亢奋,一会儿疲乏”。根据古老的西方医学理论四体液说,结核病也被视为艺术家的病,常与才华、忧郁、敏感等特质联系在一起。因此,结核病甚至一度备受推崇。放在现在,也许我们很难想象一种疾病会因浪漫而被人喜爱,诗人拜伦还说过,如果要死,希望死于结核病。

在不少文学作品中,我们都能见到这种疾病。在《茶花女》和《呼啸山庄》中,患有结核病的女主人公均被描写得美丽、优雅、苍白。在丁玲早期的日记体短篇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女主人公形象莎菲喜怒无常,情感炽烈,反复咳嗽、咯血,也表现出肺结核的典型症状。

爱伦·坡,也在小说中描述过死于结核病的妇女,“这是我祈祷追随的道路,我希望我所爱的人都死于这种温和的疾病。”爱伦·坡的妻子因结核病而死,不知这样的描述,是否就是他内心对结核病看法的隐射呢?

不仅西方作品,我国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很可能就是一个肺结核患者。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具有典型的浪漫、悲剧色彩。

画作中也有相关主题。法国印象派名家克劳德·莫奈的妻子就患有结核病,妻子临终前,莫奈为她画了最后一幅肖像。有文献记载他的一段话:“当我发现自己躺在爱人的病床前时,我惊讶于死亡给她那静止不动的脸上带来的色彩。”

回看今日之社会,新冠疫情再度引发全球对公共卫生领域的重视。结核病作为全球死亡人数最多的传染病,一直都是公共卫生领域不可忽视的重点课题。

全球顶尖的公共卫生领域专家、科研人员共同呼吁要加大力度,加快抗击结核病、终结结核病的进程。刚过去不久的3 月24 日是第27 个世界防治结核病日,今年的主题是“生命至上 全力投入 终结结核”。

终结结核!世界卫生组织呼吁各国立即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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