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星 丁行琴

研究背景与问题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人口流动的加速，我国的社区治理体系也在逐步转变和完善，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从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首先发展的是以居委会为主体的社区服务，其以户籍人口为管理对象，注重对居民的社会管理和服务。但这种治理方式难以应对流动日益加速的“社会人”的多样需求，尤其是在人户不一致情况下对居民的服务与管理更是难以实现。进入21世纪后，为了回应多元化的社会需求，引入专业社会工作参与社区服务成为社区治理的重要举措，但十多年的专业化社区服务在实践中遇到了诸多难题，面临开展服务指标化、碎片化等困境。(1)黄晓星、熊慧玲：《过渡治理情境下的中国社会服务困境——基于Z市社会工作服务的研究》，《社会》2018年第4期。基层社会治理新格局强调共建共治共享，但社区服务存在两个问题：其一，社区作为治理体系的最后一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面对不同条块部门的要求与考核指标，任务繁重，且难以跨部门整合服务；其二，社会工作专业的引入虽然提升了社区服务的专业性，但专业主义与协同共治之间始终存在一定的张力，导致服务效能不佳。在此背景下，党建引领作为我国社会治理创新的制度安排应运而生。

2015年9月，中央出台《关于加强社会组织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试行)》，提出“在社会组织相对集中的区域统筹建设党群活动服务中心，社会组织要宣传党的方针，做好党建工作”。2019年5月，中央出台《关于加强和改进城市基层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明确指出街道基层党工委要“善于使党组织意图成为社会组织参与治理的行动，支持党组织健全的社会组织有序承接政府转移职能和有关服务项目”。目前，党建引领在全国各地已经有丰富的实践，但在统领社会服务方面还较为薄弱。从以往的社会治理经验来看，如果单靠社会组织提供社会服务，在资源整合、跨部门合作方面都会大打折扣。而党建引领如果只强调价值或意识层面的贯彻，也容易导致党建工作落不到实处。因此，需要将党建工作与专业化的社会服务有机结合，以党建引领专业，进而提升我国社区服务的效能。基于此，本文采用定性研究方法，以广州市B区Y街党群服务中心为田野点，探讨党建引领社区服务的不同类型及服务的运行机制。Y街党群服务中心作为广州市B区第一家由社会组织独立运营的党群服务中心，其服务的开展体现了党群服务中心的典型特征，也反映了党建引领背景下社区服务的具体实践及典型模式。

概念及研究框架

党建引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体现了一种自上而下的组织化逻辑，形成了“共治”向下沉淀、“自治”向上拓展、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治理格局。(2)黄晓春：《党建引领下的当代中国社会治理创新》，《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6期。社会工作则突出以人为本，立足于一种自下而上的生成逻辑，积极推动社会公众的深度参与、自助互助以及共享发展。(3)高丽、徐选国、杨威威：《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社会保护与社会工作的专业回应》，《社会》2019年第4期。在党建引领下，社会工作能够发挥党的群众路线优势，也能发挥社会工作专业方法的优势，从而提升社区服务效能。

(一)党建引领专业：党群社区服务的经验与内在逻辑

经过多年的社会建设，全国各地社区治理实践形成了不同的治理模式。近年来，学界开始关注党组织在社区治理中“引领”作用的实现机制，有学者将“价值引领”与组织嵌入和体制吸纳共同视作政党整合基层治理的机制。(4)孙柏瑛、邓顺平：《以执政党为核心的基层社会治理机制研究》，《教学与研究》2015年第1期。也有学者认为政党对基层社会治理的影响正从“嵌入吸纳制”向“服务引领制”转型，认为执政党应更多地以服务为核心，以满足基层社会公共服务需求为出发点。(5)刘伟：《从“嵌入吸纳制”到“服务引领制”：中国共产党基层社会治理的体制转型与路径选择》，《行政论坛》2017年第5期。但是面对高度流动、日益分化的城市社会以及日趋复杂的社会问题，社会治理要实现精细化发展，就要创新党建引领城市社区治理的机制和方式，应基于社区治理对象的复杂性程度和社区公共问题的不同类型，进行创新引领、分类引领。(6)陈亮：《分类引领与功能优化:新时期下党建引领社区自治、共治的逻辑与路径》，《天府新论》2018年第1期。在城乡社区治理和社区服务中，如何使党组织成为坚固的战斗堡垒，党员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是关键。(7)曹海军：《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政治学研究》2018年第1期。党建引领的组织力和领导力是基层党组织催化群众合作、提高社区自主治理能力、优化治理体系协作效率、提高社区问题解决能力的重要方面。(8)王德福：《催化合作与优化协作: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实现机制》，《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9年第3期。此外，面对基层社会治理的“脱嵌”和基层党建的“悬浮化”问题，如何使党建重新嵌入社区治理，成为基层党建的重要工作。其中，一个重要的举措就是通过党建引领来推动社区服务，使党建以专业化的社区服务形式来呈现。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服务，目前主要包括参与式社会治理、(9)蔡礼强：《政府向社会组织购买公共服务的需求表达——基于三方主体的分析框架》，《政治学研究》2018年第1期。服务型治理、(10)任宝玉：《乡镇治理转型与服务型乡镇政府建设》，《政治学研究》2014年第6期。嵌入式治理、(11)闫臻：《嵌入社区治理中的专业社会工作介入——以天津KC社区为例》，《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合作治理(12)汪锦军：《合作治理的构建:政府与社会良性互动的生成机制》，《政治学研究》2015年第4期。四大类。随着社会组织基层党建工作的加强，社会工作参与社区治理的方式也不再是单一的嵌入式或服务型治理，而是形成了以党组织为核心引领、社会组织等主体协同参与的“一核多元”的社区治理方式。

但是在党建引领社会工作参与社区服务的推动过程中，始终面临党建引领与专业介入之间的张力。一方面，自上而下的党建行政化力量秉持的是科层理性，容易带来社区生活行政化、社会力量参与不足、党群关系疏远等问题，与专业化的专家知识产生距离，需要以自下而上的区域性党建和区域性场景知识予以补充和对接；另一方面，党建社会工作侧重于加强党的意识形态建设，但在提升社区服务的专业水平上依然存在较大不足，需要形成政治和专业之间的双向互动。(13)童敏、许嘉祥、蔡诗婕：《大党建与社会工作：党建社会工作实践的现代性反思》，《社会建设》2021年第2期。因此，我们需要引入党建引领专业的分析视角，强调党建引领下的多元主体协同参与，以期更好地推动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服务发展。

党建工作和社会工作具有一定的亲和性。首先，在工作目标上，党建工作与社会工作具有一致性。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党建工作立足于“以人民为主体”，进而服务群众、引领群众、动员群众。社会工作以实践为基础，促进社会改变和发展、提高社会凝聚力、赋权并解放人类，使人们致力于解决生活的挑战，提升生活幸福感。(14)国际社会工作者联盟(IFSW)2014年在澳大利亚召开的国际社工联会员大会关于社会工作的定义。IFSW & IASSW，“Global Definition of Social Work”， http:// www.iassw aiets. org/global definition of social work review of the global definition/。此外，社会工作主要是为弱势群体服务，强调“助人自助”，通过专业的科学性方法解决个人问题，提高社会福祉。(15)P. Sommerfeld, “Social Work as an Action Science: A Perspective From Europe”, Research on Social Work Practice, Vol. 24, No. 5, 2014, pp. 586-600.所以党建和社会工作的基本目标都是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促进社会和谐幸福。其次，在工作方法上，党建工作与社会工作具有相通性。群众路线是中国共产党长期坚持的根本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社会工作则是运用个案、小组、社区等专业方法去更好地实现为人民服务。两者的方法在具体路径上是相通的。再次，在动员模式上，中国共产党的基层党群服务的思路理念与专业社会工作的社区组织动员模式的思路理念也是一致的。(16)郭丽强、郭伟和：《通过专业化促进合法性——专业社区工作参与社区党建工作的个案研究》，《社会工作与管理》2019年第4期。

(二)分析维度与研究框架

国内对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和社会工作服务已经有较丰富的研究，但研究结果尚未形成充分的本土化知识积累。对于党建引领下的社会工作参与城市社区治理应如何开展实践，形成了哪些实践类型和实践机制，其各自的效能如何，还缺乏系统性、整体性的研究。基于此，本文将结合党建引领背景下社区治理和社会工作介入社区服务的研究基础，以党建引领方式和专业介入程度作为分析党建连接专业的两个基本维度，试图回答以下问题：针对不同的社区问题或居民需求，党建引领如何“因势利导”，探寻不同的介入方式；如何在党建引领下实现社会工作服务的政治整合功能与社会服务功能高度融合，发挥党组织和社会组织两方面的自主性。(17)陈毅、阚淑锦：《党建引领社区治理:三种类型的分析及其优化——基于上海市的调查》，《探索》2019年第6期。

表1 党建引领专业的四种类型社区服务

党建引领方式越直接，越接近原先的党建工作；专业介入程度越高，社区服务的专业性和社工的自主性越高。依据这两个维度，可将社区服务划分为四种类型：党建与专业介入并重的党群共治型、党建为主的党组织建设型、党建价值引领下的公益互助型、专业介入弱的行政服务型。基于这四种类型的社区服务划分，本文将进一步提炼出党建引领社区服务的两种机制：社会动员机制和多元联动机制。所谓社会动员机制是指在党建引领背景下，社会工作对基层党组织和群众进行资产动员和民主协商来动员党群参与社区治理；多元联动机制是指社会工作在街区治理体系中，作为跨边界的联动者，联动多方党组织、党员和群众参与社区治理。

党建引领专业：党群服务类型和机制

党建引领和专业介入是影响社区服务效能的两个重要维度，它们相互作用，形塑了不同的社区服务类型。四种服务类型的内容不同，效果也不尽相同，其中以党建全面引领和专业介入程度高的党群共治型社区服务效能最为显著。

(一)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服务：街道党群服务中心建设

作为我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广东省是经济发展的前沿阵地，在社会治理方面也担负着重要使命。2018年，响应党中央号召，广东省全面贯彻新时代党的建设总要求，以提升组织力为重点，突出社会组织政治功能，出台了《广东省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实施方案。目前，“街道党群服务中心”正在大力进行标准化建设，一些街道党工委为了推进和激励社会组织运营街道党群服务中心，外包了部分党建服务。这为党建引领背景下社会工作参与社区治理奠定了基础，有助于推动社会工作本土化，促进社区治理专业化、党建社会化。

Y街党群服务中心正是在此背景下建成的。2020年，Y街辖区面积14.98平方公里，总人口26.49万人。党工委下属基层党组织77个，党员1053名。从调研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该街道存在以下特点和问题：一是主要居住成员为外地人，对生活于其中的城市社区缺乏归属感，邻里之间互相交流较少，本地人和外地人的融合度不高；二是社区内有许多自组织，但由于资源有限，导致这类自组织只能局限于开展自娱自乐的项目，难以引导其真正参与社区公共事务；三是基层党组织建设不足，退休党员、流动党员、在职党员很多，但街道社区党组织各自为政、条块分割；四是困难群体较多，贫富差距较大，其社会支持网络较薄弱。2017年，按照习近平总书记对广东“四个走在全国前列”的重要指示要求，Y街道将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创新作为新课题，成立党群服务中心，依托党建网络体系，以组织共建、资源共享、活动共办、治理共商、发展共促为“五大抓手”。但是成立之后，中心主要由文化站负责阵地值守，街道党政办工作人员偶尔过来值班。党群服务中心原本应是党员和群众的活动中心，但却成为街道的办公场所，很少有居民进来。

2018年，街道办事处开始购买社会组织服务，党群服务中心由F机构运营。F机构于2016年成立党支部，党组织健全，目前已承接3个街道党群中心的项目运营，取得了较好的成效。近年来，F机构主要工作如下：以党组织建设为载体，以群众需求和社区公共问题为中心，有机联动联结单位、行业及各领域党组织开展政治教育，组织定制化党日活动，突出政治功能，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的党建引领作用；以党建引领全局，逐级健全党建联席会议制度及社区居民自治机制，通过党建带社建的方式，聚焦社区公共问题，发挥党组织政治资源优势，带领群众参与社区精细化治理，打通联系服务群众的“最后一公里”。客观来说，F机构所开展的服务内容较为广泛，具有较强的典型性，涵括了上文所分析的四种社区服务类型。下文将对F机构开展的服务展开具体分析。

(二)党建引领专业的四种社区服务类型

1.党建与专业介入并重的党群共治型

首先需要强调的是，党群共治型服务中的“群”并不特指群众，而是指包括群众在内的不同主体，如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社区自组织等。在此过程中，党建引领强表现为在社工开展的社区服务中，社工贯彻执行党的方针政策，号召各级基层党组织、党员共同参与到环境治理中，发挥党的示范引领和政治引领作用，满足群众所需。专业介入强表现为社工在开展社区服务中以环境问题作为撬动整个社区活力的支点，以政治资源为依托，运用大量的专业方法发挥社区自组织的主体性，从而促进党群共同参与环境治理，实现共治。

对于Y街党群服务中心来说，日常比较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街道内部环境问题的解决。Y街道的社区公共环境问题复杂多样，包括垃圾问题(垃圾桶盖不关闭、垃圾桶设置不合理、楼道垃圾乱扔乱放)、车辆乱停乱放、阳台违规乱建、高空抛物、狗屎狗尿随处可见、工厂污染物排放导致河水被污染等众多问题。

居民的生活垃圾污染真的很严重，塑料袋什么的，到处都是，有些社区商铺前面整条街都很脏。我们那里有个工厂，经常有人悄悄往河里倾倒垃圾，工厂的一些污染排放物也会往下面倒，有些时候会有人去打捞，塑料袋、玻璃瓶都很多的。(2019-12-08 FL Y街C社区群众访谈记录)

城市环境治理成功的关键在于打通组织壁垒，党组织发挥引领作用，企业发挥资金优势，社会组织发挥专业性调动社区自组织的能动性，群众积极参与，形成党群共治的局面。首先，需发挥基层党组织的政治引领作用，组织党员先行开展环保主题教育。为让党员更加深入了解环保政策的含义以及具体的行动指南，党群中心与基层各党支部合作开展以“环保”为主题的系列环保知识宣传活动，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落到实处。

我们的党日活动会结合社区问题或是政策方针的工作指引进行，比如说垃圾分类就以党员进社区开展环境宣传为主。“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就是要把学到的落到实处，而不是光学，要组织党员一起共同去推动各项政策的实际落地，服务于民。只要是服务于民的事情都应是党员干部带头做先锋。算上志愿者和普通群众，我们搞一次大扫除都会有200多人参加。(2019-10-15 YYJ Y街党群中心项目社工访谈记录)

其次，组织党员发动群众共同参与垃圾分类宣传工作。以公益早教为主，党员社工带领亲子进入社区开展亲子环保小游戏户外活动，党员家长也会带领家长服务队积极进入社区宣讲垃圾分类的相关政策及知识。

我们穿着纸皮做的，绿的、红的，不同类型的垃圾分类宣传衣，通过葫芦丝文艺演出、旗袍秀、唱《垃圾分类歌》等形式，提醒社区民众们关注垃圾分类，保护环境。(2019-12-20 LFF Y街Y社区党员访谈记录)

在街道党工委的号召下，社工组织辖区内基层党支部书记、业委会代表、党员代表、群众代表充分发挥民主议事功能，社工将前期收集到的垃圾箱选点意见及居民对垃圾分类的反馈进行汇报，各群体代表共同协商讨论确定最终的地点。针对确定好的地点，现场进行监管任务认领，党员轮流负责现场引导分类，业委会和群众代表负责定期进行垃圾分类知识宣传和监督，一旦发现有人乱扔乱倒垃圾就及时上报社区党支部进行处理，物业负责及时安排清洁人员做好垃圾清理工作。

在街道党工委领导下，F机构的社工通过联动多方主体，形成了以社区党支部为核心，居民为主体，党员社工发挥专业性，多方参与、良性互动的居民参与环境治理的结构。党员争当先锋，组织发动骨干先训，通过示范带头作用实现对群众的动员和引导，使居民逐渐掌握环保知识，重塑了群众的利益结构，初步形成了党群共治的格局。

2.党建为主的党组织建设型

党组织建设型是指社会组织一方面要加强自身的党组织建设，另一方面要协助街道党工委做好基层党组织建设，整合基层党组织的政治资源，为服务群众奠定良好基础。党组织是服务的“主力军”，是党组织建设服务的主体，社会工作则扮演着党组织的“协助者”角色。

首先，通过党建需求调研，协助开展党员教育服务。社工对辖区内各党支部的党员、流动党员及退休党员进行问卷调查和深入访谈，评估党群服务中心所服务区域党组织及党员的需求及相关状况，为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经济发展、社会公共服务等提供分析，并撰写调研报告。根据各党支部的需求，联系广东省委党校的老师提供党支部书记培训课程及两新组织培训课程。社工将小组工作方法和社区工作方法相结合，协助党工委党政部门组织全街各基层组织轮流到党群中心开展“党支部主题党日+”活动。

其次，协助街道党工委召开党建联席会议等，推动街道议事协商。社工作为组织者衔接街道党工委党政办主任、辖区内各社区党支部书记、物业党支部、学校党支部、业委会党员代表等共同反映辖区内的民生问题。社工负责收集各方代表意见，并与各党支部讨论解决问题的办法和措施。社工在街道党工委的领导下每月定期召开会议，调动社区内资源，为社区居民提供精细化服务。在党建活动议事厅，街道党支部与社区党支部的党员围绕如何合作开展社区活动进行人员分工及组织协调。

在街道党工委的直接领导及街道党工委与各基层党支部的合作互动下，党群中心在微观层面进行党建基线调研，为需要帮助的党员建立档案，对普通党员做到教育、监督、管理的全覆盖。在此类服务中，社工更多是配合街道开展党组织建设型的服务，但在开展服务的过程中运用了一定的社会工作专业方法和策略，使得党组织建设型的服务更加“接地气”，保证了一定的治理效能。

3.党建价值引领下的公益互助型

公益互助型服务是指社区成员出于爱心自愿为社区提供无偿服务。(18)郭伟和：《社区服务的性质功能和目标之我见》，《中国社会工作》1998年第1期。在入驻前期，F机构进行摸底调查发现，社区主要居住成员为外地人，邻里之间交流较少，本地人和外地人的融合感不强，经常来中心的党员偏老龄化，居民对于参加社区活动的积极性不高，常表现为居民“参与失灵”。在社工进入前有文艺特长的居民已经自发组建了10余支文艺团队，成员多为退休党员，但由于资源有限，这类文艺团队只能局限于自娱自乐，难以满足其他群体的文娱需求。

党的群众路线强调深入群众、联系群众、组织群众，社工以此为契机，与文艺团队共同参加一些舞蹈、唱歌等兴趣活动，以“同娱乐”的方式深入群众日常生活中，建立与文艺团队成员的密切关系。同时，党员社工与文艺团队一道，在社区党支部的带领下，探访困难群体、开展融合教育服务、培育社区家长服务队、搭建社区互助网络等。党员社工在亲子教育小组服务中挖掘党员家长及积极分子，将有爱心、有意愿参与社区服务的家长组建成一支志愿者队伍，并成立家长委员会、选举议事长。由议事长带领家长运营与管理融合学堂、宣传参与环保活动、宣讲儿童安全保护政策知识、开展红色教育文化口述活动等。

4.专业介入弱的行政服务型

在党建引领的情境下，社区服务机构也需承担一定的行政事务。街道党群服务中心既代表街道的党建服务形象，又代表归属地所在社区的服务形象。社工经常需要配合街道一些部门、辖区内社区党支部接待参观访问。而每项“临时工作”都需要花很长时间集中全力完成。这些工作虽然有的是由街道党工委或社区两委作为主要承担者，但社工和社会组织也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根据上级党组织的要求，党群中心的服务增加了新内容。

一是开展接待参访类服务。2019年3—12月党群中心共接待参访13次，社工在参访类服务中，主要负责前期的中心场地清理，与负责接待参访的相关党政办工作人员对接。参访当天社工负责党群服务中心功能室讲解、组织入党宣誓及特色爱党活动、开展座谈会分享经验并介绍党群服务情况。因此，社工在此类服务中，更多的是作为党组织工作的对接者，涉及专业技能方面的服务很少。

二是协助考核检查类服务。这些服务主要是党组织为了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与考核，不得不做的行政工作。Y街党群服务中心有义务协助党组织完成上级考核指标任务，提高党组织的工作绩效。因此，社工运用行政工作的方法，进行资料汇总、配合相关党政部门开展上级下达的临时任务，这些检查考核服务既包含党政办的党建服务检查，还包含其他行政部门的检查工作，如新时代文明实践意识形态工作、基层综合性文化服务中心建设情况和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工作的检查。

三是举办行政指标类活动。贯彻执行上级政策是基层党组织的职责所在，而F机构作为基层政府的购买服务合作方，需要配合街道执行相关政策，开展相关服务。为营造Y街书香文化氛围，促进全民阅读，加强文化交流，Y街党群服务中心在文化站的要求下，开展以“感悟阅读之美，书香飘逸永平”为主题的图书漂流活动。除此之外，党群中心还在街道党工委的领导下，贯彻执行广州市精神文明办的政策要求，做好“社区礼仪”服务活动，社工邀请志愿服务礼仪老师给社区民众举办文明礼仪宣讲等。

(三)党建引领专业的两种社区服务机制

“增强党群参与力”和“提升党组织组织力”是党建引领社区服务的关键范畴，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党建引领社会动员和党建引领多元联动两种机制。党群服务中心通过组建社区自组织议事会、完善党建联席会议、建立党群联席会议等实践举措，搭建起民主协商议事平台，从而增强了党群的参与力。以社区公共服务和社区公共环境问题为中心，实现了党组织和群众之间的议事共商、环境共治，进而实现了多元主体联动，提升了党组织的组织力。

1.党建引领社会动员机制

在党建引领背景下，社会工作服务要想深耕，就必须建立社会动员机制，号召社区党员、社区群众共同参与社区治理。为此，党群中心在实践中建立了资产动员和民主协商这两种社会动员机制。

第一，资产动员。在新时代党建引领背景下，社会组织开展的社会工作服务动员，应是一种精英动员和组织动员相结合的社会动员机制。精英动员包括动员社区的党员、团队领袖及德高望重的社区关键人物，组织动员包括动员社区自组织团体、基层党组织等。社工在具体服务的实践中，要想发挥精英和组织的力量，必须进行一定的资产评估，从而实现精准的资产动员。首先，党群中心进行双需求和资产评估，了解群众和党组织的需求并挖掘其资产，根据实际情况设计需求和资产清单。一是注重以居民需求为导向，以居民需求导向来设计、供给和实施社会工作服务。二是注重基层党组织需求，社工进行Y街党建的基线调查，了解党组织的需求。除此之外，社工还应重视社区的资产，注重建立与社区居民及社区组织的关系，用关系去增强社区的内生力，助力社区发展。

作为社工需要链接一些好的党员资源，为群众提供服务。另外一个就是我们通过党建的力量，把有意向做公益服务的人聚集起来，比如一些党员个人能力非常强，能够策划ABC三套方案，考虑得非常详细。而我们就做一个组织者，把他们组织起来做他们想要做的公益活动，或者把他们组织起来对接相关的弱势群体就可以了。(2019-10-15 DSF Y街党群中心项目负责人访谈记录)

社工在街道党工委的直接领导下，通过链接社区党员骨干的资源、动员在职党员的政治资源，使之能够回馈社区。

第二，民主协商机制。民主协商是党的工作方式，也是促进党员参与、动员社区成员合作的重要方法。党群服务中心不断完善原有的街道层面的协商议事平台，建立了不同层面的协商议事平台。首先，成立社区自组织议事会。社工通过培育公益性、互助性的社区社会组织来引导社区协商，在社区自组织培育和促进组织规范化两个方面号召党员带头，动员社区自组织成员开展民主协商服务。其次，建立党群联席会议制度。为发挥党群服务中心阵地功能，进一步提升基层民主自治，社工在前期街道组织开展的党建联席会议基础上，建立了新的党群联席会议制度。前期党建联席会议主要是在街道党工委领导下，辖区内各个党组织进行议事，社工作为组织者和协助者配合街道的工作要求。之后由于社区环境问题、停车问题的愈发严重，社区自组织的活跃性增强，亟须发挥居民的主体性，使之参与到社区公共事务的讨论中来。再次，搭建分类民主协商议事平台。当面对复杂的社区问题及社区事务时，Y街采取横向协商和纵向协商相结合的议事方式。例如，针对居民反映强烈的环保问题及停车位不足问题，先采取横向协商，协商议事平台在横向上由社会性组织和自治性组织构成，由党员社工引导各社区自组织对相关问题进行社会协商讨论，收集各自组织团体意见。然后采取纵向协商，由街道党政办主任、党员社工、各党支部书记、党员代表等开展党内政治协商，对相关社区问题及自组织团队的意见进行讨论，并予以职责划分及任务分工，形成待办事项清单。

对于停车难的问题和卫生环境问题，单靠社工去与物业管理公司沟通协调是很难解决的，所以我们就通过组织开展一次党建联席会议，由社工和联合党委、各个支部的书记、物业管理公司、业主委员会组成，另外还邀请一些党员和群众参会。对于平时大家觉得比较难解决的一些公共问题，我们就通过这种联合党委的方式去协商、去解决。(2019-12-13 YYJ Y街党群中心项目社工访谈记录)

总之，建立民主协商机制不仅推动了党建工作的“下沉”，还推动了基层社区治理的“上浮”，进而实现了二者在议事平台上的“汇合”和“对接”，(19)陈亮、李元：《去“悬浮化”与有效治理:新时期党建引领基层社会治理的创新逻辑与类型学分析》，《探索》2018年第6期。从而通过党建引领社会工作服务实现了党建工作的落地和社会工作本土化。

2.党建引领多元联动机制

“多元联动”是社区治理的重要机制，新时代党的建设总要求和新时代党的组织路线表明，要突出党组织的政治功能和组织力，充分发挥街道社区党组织的领导作用，有机联结单位、行业及各领域党组织，构建区域统筹、条块协同、上下联动、共建共享的城市基层党建工作新格局。党群中心对“多元联动”进行了创新探索，有机联动各基层党组织，推动其密切联系社区群众。多元联动机制是党建引领背景下社会工作服务的关键和有效路径，也是提升党组织组织力的重要机制。

第一，构建党组织间联动机制。党建引领和政府主导是社区治理的首要原则，这意味着社会工作在开展服务时首先需要依赖党和政府行政资源的支持，社工对于党的组织资源和政府组织资源之间的联动整合，既包括不同行政部门之间的联动，也包括党和政府之间的联动。而整合多元治理主体的不同目标定位和行动理念以实现目标定位和理念共识，是多元联动机制形成的重要前提，(20)张开云、叶浣儿、徐玉霞：《多元联动治理:逻辑、困境及其消解》，《中国行政管理》2017年第6期。这种目标定位是基于对居民需求和公共问题的研判和综合考量得出的。党群服务中心以前期的双需求评估为基础，将联动的目标定为一方面满足居民的文化需求，联动辖区党组织共同为居民开展喜闻乐见的节假日活动。另一方面，社工基于社区公共环境问题，联动党组织、党员和群众共同参与治理，从而提升党组织的组织力。党群中心联动各个党组织建立开放性的互联互动纽带，建立党组织共建机制，签订共建协议、共同开展活动及组织会议，将辖区内的基层党组织联动起来，形成了多主体网络治理结构，构建了相应的联动机制，从而整合盘活了信息、阵地、文化、服务，实现了议事共商、活动共办、资源共享。

一开始我们党群中心的这个联动平台是以街道党工委的名义和岭南新世界联合党委的名义去开展活动。这就使我们在组织方面有一个依靠。有了这个组织阵地之后，就可以链接到别的党组织建设的资源上去。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与白云花园党支部、中国建设银行党支部、广东工伤康复医院党支部开展了一系列共建。(2019-12-20 DSF Y街党群中心项目负责人访谈记录)

第二，构建党群间联动机制。党群间联动机制是指社工通过发挥基层党组织引领作用，激活党员和群众的主体性，形成“党群共同体”，促进党组织引领群众自主参与社区治理。一是由社工搭建组织化自治联动平台。根据Y街党建引领社区治理枢纽组织网络设想和规划，党群服务中心的社工通过前期的骨干培育，联动基层党组织加入多个组织化共治联动平台，比如：形成“三个议事会”(党群联席会议、党建联席会议、社区自组织议事会)；建立“五支队伍”(党员突击队、文娱自组织、社区家长服务队、环保服务队、青少年志愿服务队)；搭建“四个学堂”(公益学堂、融合课堂、红色学院、文化空间)。社工通过这些共治联动平台，在资源挖掘与筹集、多样化社区服务提供、居民利益表达和冲突协调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二是助力党组织引领群众参与环境治理，形成了多元主体联动共治的格局。社工联动基层党支部及社区自组织群体，由文艺团队以公益演出的形式进入社区、学校、医院进行环保宣传，组织党支部的党员与社区家长服务队骨干开展系列环保“废物利用”等小组活动，以孩子带动整个家庭进入社区参与环保知识及政策宣讲，增强群众环保意识。激活在职党员这支社区治理中的潜在积极力量，深化“双报到”亮身份的制度，(21)王德福：《催化合作与优化协作: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现代化的实现机制》，《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9年第3期。如签订承诺书，引导在职党员和社区积极分子共同入户收集群众意见、参与矛盾调解工作、宣传国家政策方针、参与社区志愿服务、引入资源回馈社区等。社工通过联动物业管理公司党支部、社区党支部的党员、在职党员、流动党员和社区积极分子及群众形成合力，共同进行垃圾分类“站桶”督查与引导，开展环保治理的相关社区行动。正是以“环境问题”作为社区党群合作的突破口，Y街将多元主体联动在一起，初步形成了党群合作共治的格局。

总之，在党建引领下社会工作服务的多元联动机制的最大特点就是将社会工作的专业理念、专业方法和专业知识融入社区治理实践中，使专业社会工作机构能够整合党组织间的纵横联动机制和党群之间的联动机制，从而进一步提升党组织的组织力。

结论与讨论

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服务是我国特有的党群服务模式，也是我国新时代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本土化实践。党建引领下的社区服务不是简单地用党建取代社区服务，而是将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社区公共问题相连接，使党建引领落地生根。党建引领专业是重要的社会治理制度创新，在此原则下形成了四种基本服务类型和两种机制，这是我国社区服务的本土化模型。

从四种服务类型来看，在党建工作中融入专业的社工元素，将专业价值和方法与党建工作连接起来，既较好地促进了党建工作，也推动了社区服务效能的提升。而党建引领社会动员机制和党建引领多元联动机制则是社会工作本土化实践的重要机制。党建引领社会动员机制是社会工作撬动和盘活党群参与力的重要举措。党群中心通过搭建社区自组织议事会、完善党建联席会议和建立党群联席会议的实践举措，搭建了民主协商议事平台，践行了民主协商机制，培养了“主人翁”精神，增强了党群的参与力。党建引领多元联动机制是社会工作提升党组织组织力的有效途径。党群服务中心通过党组织间的联动和党群间的联动开展实践服务，既打通了组织间的壁垒，解决了由来已久的“条块”分割与社区的矛盾，又密切了党群关系，从而提升了党组织的组织力。

未来，党建引领下的社会工作服务应重在营造社区共同体，寻求协同性整合治理。首先，在社区组织方面，要发挥价值引领的作用，营造价值共同体社区，培育社区自组织、党员突击队，促进党群参与社区照顾、社区教育和社区互助服务，培养党员和群众的奉献意识。其次，社工应发挥桥梁纽带作用，把党建工作与民心工程联系起来，发挥政治引领作用，强化党员学习教育，提升政治素养，联动各党组织的党员以真诚的情感投入及有效的政治资源回馈社区、帮助有需要的群体。最后，需理顺社区各主体合理的利益诉求，构建相互依存的共同体社区。伴随着社区公共服务需求的不断增长，应强化党组织的整合引领作用、搭建多元协商平台、打造利益兼容的共同体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