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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题学视域下《香叟莫日根》与《英雄格帕欠》比较研究 *

2022-04-21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鄂伦春族赫哲族母题

冉 勇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1)

一、前言

伊玛堪被誉为“赫哲族的英雄史诗”,是赫哲族口头传承、世代相传的长篇英雄叙事诗。《香叟莫日根》是伊玛堪的名篇之一,它讲述了居住在松花江下游的英雄香叟西征复仇的故事。在这部作品中集中体现了赫哲族人民长期的渔猎生产经验,表现了赫哲族人民对英雄智慧和力量的崇拜。

鄂伦春族的“摩苏昆”被学者称为“中国北方渔猎民族民间艺术的活化石”,它是鄂伦春族民间的一种说唱结合的民间表演艺术。《英雄格帕欠》作为“摩苏昆”的代表作之一,它讲述了英雄格帕欠的出生、成长以及西征救回父母并为民除害的全过程,较为详细地反映了鄂伦春族人民早期的生存状况,表现了鄂伦春族人民不屈不饶的英勇斗争精神。

“母题研究”作为民间文学研究中最常用的方法,在口头说唱文学研究领域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弗伦泽尔认为:“母题是指一个较小的主题单位,它还不包括整个情节和故事脉络,而是在其自身内形成同内容和情景有关的一个元素。”[1]339而比较文学主题学中的母题则是指“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人类的基本行为,精神现象以及人类关于周围世界的概念,诸如生、离、死、别等。”[2]98《香叟莫日根》和《英雄格帕欠》作为不同民族口头说唱文学的名篇,在情节结构方面有很多相似之处,在比较分析两部作品时能提炼出相似的母题;同时又由于各自民族生产生活方式、文化等的不同,两部作品又具有差异性。本文试图从两部作品的情节结构入手,分析并总结出两部作品的母题,用以探讨赫哲族和鄂伦春族两个民族口头说唱文学的异同。

二、情节结构分析

“情节,或称故事情节,是构成文学作品内容的要素之一,是叙事性文学作品中一系列生活事件形成与发展演变的过程,是人物性格形成与发展的历史。”[3]52参照普罗普《故事形态学》对情节结构的分析,提炼并总结出《香叟莫日根》与《英雄格帕欠》的基本情节母题,以比较分析两部作品内容及其所代表文化之间的异同。

表1 《香叟莫日根》与《英雄格帕欠》情节结构分析

通过对《香叟莫日根》和《英雄格帕欠》两部作品的情节结构分析,可以看出两部作品在情节的安排上存在不少差异。《香叟莫日根》中英雄出生这一情节是缺失的;而《英雄格帕欠》中,由于格帕欠在父母被俘以后独自成长,身边没有兄弟姐妹等任何亲人,因而缺少哥哥求亲、娶亲环节。除这些差异性以外,两部作品又存在着不少相似之处,从以上分析来看,大致可以总结出:“英雄成长—英雄出征—英雄结拜—英雄遇难—英雄除害—战胜返乡”六个母题。下面将对两部作品的母题进行分析,以比较两部作品叙事结构、主题等的异同。

三、母题分析

(一) 英雄成长

两部作品中,不仅描述两位英雄成长的篇幅有较大的差异,而且从已有的描述来看,两位英雄的成长过程也存在着较大的不同。在《香叟莫日根》中,香叟的成长并没有过多着笔,开篇将香叟以一个“弱者”的形象呈现出来,“弟弟啥也不是,啥也不干,整天在炕上吃。炕上睡、炕上拉。”[4]11而后在哥哥夏里克尤求亲时,香叟在寻找哥哥的途中慢慢现出神力,在过海时不用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就能直接飞过海到对岸;在前期没有任何训练的情况下,能轻而易举的完成温金提出的三个条件。由此可见,香叟并不是真的“弱者”,而是一位本领非凡、神力高超的强者。香叟从弱者到强者的转变,体现了赫哲族人民对强者的崇拜,以及对成为拥有高超本领的强者的渴望。

《英雄格帕欠》中,格帕欠刚生下没多久,父母就被犸猊抓走了,他一个人被安置在桦皮棚里,“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也不闹,不喊也不叫”[5]83。直到有一天外面的小鸟嘲笑他,小格帕欠才用尖刀捅破桦皮棚棚顶,“只见他抻一下,个头便长一点;抻一下,长一点,不一会儿,脑袋就挤出圆顶”[5]86,看到了棚外的世界。走出桦皮棚的小格帕欠每天只知玩耍,直到在河边碰上了孢子的胸腔,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及父母被犸猊掳走的事实,愤怒的小格帕欠决心“为受害的山里人报仇,救出亲人额聂和阿玛”[5]92,在花喜鹊的指点和帮助下,小格帕欠获得战袍和宝马;在白胡子老头指点下,找到宝弓、宝刀、宝剑,小格帕欠也因此成长为神力高超的英雄。从小格帕欠到神力高超的英雄,体现了鄂伦春族人民在危急关头勇于承担责任,心系同胞安危,勇于担当,心怀大爱的精神品质。

(二) 英雄出征

在英雄叙事诗中,英雄出征都不是一时兴起,他们有的是为民除害,有的是复仇,有的是收回自己的领地……《香叟莫日根》中,香叟西征一方面是为了为父母复仇,香叟的父母在香叟很小的时候就被西方部落掳走且取走了性命;“请刮起东风吧,送我的船帆顺风向前,帮我去报了阿爸阿妈的仇,帮我把他们的尸骨带回家园。”[4]37香叟西征既是为了替父母报仇,又是为了让父母的尸骨回到家园,让父母的魂灵回到自己的身边。因为“灵魂不灭”是赫哲族人的基本观念,他们认为“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真正绝灭,而只是肉体的消失,灵魂仍像生前一样存在,只是以一种隐身的形式,并与活人保持着密切联系,具有非人的某些神秘力量。”[6]另一方面是为了为民除害,因为泰勒两兄弟作恶多端,不仅烧杀抢掠,还杀死了许多无辜之人,害死许多百姓。

《英雄格帕欠》中,格帕欠的出征有着两方面的原因。首先是营救被困的父母。格帕欠从狍子胸腔口中得知自己的父母在他刚会爬的时候就被魔鬼犸猊抓走了,“你刚刚爬还不懂事的时候哟,得尔恳迭得义那家伙来了,把你额聂先捕捉,把你阿玛也抓去,如今额聂钉在二门,阿玛钉在大门上。”[5]90-91其次是营救山里被魔鬼犸猊抓走的同胞们,为民除害。犸猊和得尔恳迭得义作恶多端,他们“将山里人抓去残害!不管是猎人们,还是小擒兽们,都难逃这大难大灾。”[5]90在这双重原因下,格帕欠踏上了出征之路。

(三) 英雄结拜

“英雄结拜的情节是一种古老历史传统的情节,作品中化仇敌为兄弟,互相结拜,还是那种古老观念和习俗的生动反映。”[7]香叟在出征的路途中,经过傅劳洪的屯子时,先后与傅劳洪和傅克奥比武,在傅兰的劝说下握手言和并结拜为兄弟。傅家两兄弟在听说香叟要西征为父母报仇之后,傅劳洪不仅提出陪香叟一起西征,还带着自己的妻子、弟媳和妹妹三位德都一起帮助香叟复仇。这体现了赫哲族人民团结互助的优良传统。

格帕欠在出征的途中,先后与苏赫欠莫日根、阿尔克欠莫日根、勒赫欠莫日根、考陶汉莫日根等人比武,且都在比武之后结拜为兄弟。在这个过程中,格帕欠不仅从这几位莫日根手里学到了武艺,还从他们那儿获得了武器,这些东西帮助他顺利冲破犸猊安排的山怪、林怪、旋风王、冰雹王、雪王、雨王等十重关卡[8],使他救出父母的可能性增加。从搏斗到结拜,再到送出自己最珍贵的武器,这不仅体现了鄂伦春族作为狩猎民族好斗的品性,也反映他们尊敬英雄、崇拜英雄的特质。

(四) 英雄遇难

在赫哲族和鄂伦春族的叙事诗中,英雄出征的路途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英雄在见到敌人之前,总是会遇到许多困难,在这些困难之下,英雄遇难就不可避免,他们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丢掉性命。在《香叟莫日根》中,当香叟和傅劳洪坐船到一个村子前时,一只阔力冲出来劈破了他们的船;香叟和傅劳洪上岸与白路搏斗,白路将香叟带到依拉哈达山,并将他扔到一棵修炼成精的万年神树上,赶来救香叟的傅劳洪也被扔到神树上,两人都晕了过去。后来是温金请来自己的师姐赫金,救下了挂在神树上的香叟与傅劳洪。再看《英雄格帕欠》,格帕欠在辞别完结拜兄弟之后,在冲破犸猊事先安排好的困境之后,在与犸猊大战了几十个回合,将犸猊的九个脑袋削到只剩下一个脑袋后,格帕欠被犸猊打得昏死过去。昏死之后的格帕欠被宝马带到老猎人和乌娜季身边,昏睡了三天三夜,在乌娜季的悉心照料下才苏醒过来。

“英雄遇难,死而复生的情节含有这样一个含义,即原来的普通人的“凡胎”已经死去,经过考验的有萨满保护神护体的新的“神圣”的人已经诞生。”[7]赫哲族和鄂伦春族都信奉萨满教,萨满教的神灵观认为“肉体与灵魂具有二元性,灵魂可以脱离肉体独立存在”。[9]在这两部作品中,英雄香叟和格帕欠都曾晕(昏)死过去,而又在具有萨满性质的赫金和具有神灵属性的神马的帮助下苏醒过来。

(五) 英雄除害

在众多英雄叙事诗中,反面人物的存在是整个故事得以发展和进行下去的重要条件。在大多数英雄叙事诗中,反面人物要么杀(掳)了英雄的亲人,要么抢了英雄的妻子,要么掠夺了原本属于英雄的土地和财富,这就促使了英雄出征捍卫自己利益。《香叟莫日根》中的反面人物主要是白路和泰勒两兄弟。白路是香叟遇难的始作俑者,最终死在香叟拳下;泰勒两兄弟是香叟的复仇对象,他们虽然一个能吐开水(泰勒),一个能喷火焰(哲格德罗),但最终也被香叟召唤出的古大玛法杀死了。《英雄格帕欠》中,格帕欠先是和魂灵不散,有着九个头的犸猊交战,在他砍下了犸猊的八个头颅后,又在宝马的帮助下找到寄存着犸猊灵魂的九个大蛋,在砍掉犸猊最后一个头颅之后,砸碎了九个寄存着犸猊魂灵的蛋,彻底除去了老犸猊。随后格帕欠又与犸猊的老婆们斗智斗勇,和犸猊崽子搏斗了几个回合,在宝马的指点和帮助下将犸猊崽子杀死,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英雄之所以被称为英雄,不仅是因为他们才能勇武过人,还因为他们能与各类妖魔鬼怪抗争,从灾难中拯救整个民族,甚至是整个人类。从香叟和格帕欠除害这一情节来看,体现了赫哲族和鄂伦春族人民对英雄的崇拜。

(六》战胜返乡

关于凯旋的情节,两部作品的描述都较少。《香叟莫日根》中,香叟只是命众人造大船,然后随着他一起坐船返乡,并在返乡之后令人打了“百只花鹿、百只狍子、百只野鸡、百头野猪”[4]145……随后举行了隆重的祭神仪式。而在《英雄格帕欠》中,格帕欠“驮着宝马的尸体,伴着瘦弱不堪的额聂和阿玛,领着骑士众人和被救出来的男女,一路上收纳猎户,回到了美丽的家乡”[5]298,然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和庆功宴。

两部作品都只用寥寥数语描绘了英雄战胜返乡这一情节。但在《香叟莫日根》中,还重点描绘了英雄返乡之后热闹的祭祀场景,“他的嫂子和妻子,都穿上神衣,戴上腰铃,戴着神帽,拿着神鼓,跳起萨满舞。香叟把各种肉往空中扔去,口中喊着各位神灵的名字,祭祀神灵。”[4]145而在《英雄格帕欠》中,战胜返乡的英雄并没有举行祭祀。这是因为两个民族具体的信仰不同的缘故,虽然两个民族都信奉萨满教,但由于萨满教内部有着不同的流派和不同的观念,因此,两个民族在宗教有关的很多方面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四、结语

从母题学角度出发对这两部作品的叙事结构和内容等进行比较分析,可以发现两部作品都是围绕着英雄成长、出征、凯旋等情节展开的,但由于两部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民族文化等方面存在差异,因而在具体的叙事结构和叙事内容又存在着一定的不同。但无论是《香叟莫日根》还是《英雄格帕欠》,它们都刻有各自民族文化与心理的印记,在反映本民族先民生活状况的同时,还寄托着本民族先民最美好的愿望,是本民族先民们智慧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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