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欣欣，刘乐君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市，333403）

1 虎纹图像的形成和文化内涵

虎纹指以自然界中老虎的客观形态作为主要描绘对象，通过艺术手法和创作，进而衍生出一系列有关老虎的纹样形式[1]。而在我国传统文化中，虎纹图案属于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据考古发现，瓷器上的虎纹饰最早出现于东汉末期越窑的青瓷虎子上，后来历代历朝都在不断地更新演变和发展，尤其宋代瓷枕上以及清代粉彩上的虎纹图像见多，以至于近代和现代都在不断继承和创新虎纹图像的艺术价值和学术价值，更重要的是其中的文化内涵。历史上，虎是地位和力量的象征，人们不仅对老虎有崇拜的情感，还有敬畏。人们尊虎为山林之王，即“山神”认为虎的阳刚之气不仅能祛病消灾、辟邪驱鬼，还能保佑安康，使国家稳定昌盛。正如《瓷上虎文化》中提到：“虎形象和虎文化已经深深渗透到中华民族的精神生活和意识形态里反映在各种生活中，是中华民族时代精神的缩影。”而虎纹形象在明末清初景德镇窑的现存虎纹图像的瓷器并不多，且不以单独主题纹样呈现，但是日本彩绘瓷中柿右卫门窑口却屡见不鲜，主要集中在十七世纪后半至十八世纪，其鲜活形象跃然瓷上，对日本彩瓷的发展演变发挥一定的作用，而出口欧洲的虎纹图像彩绘瓷器大受青睐和争相仿制。

2 柿右卫门窑对景德镇窑虎纹图像的继承

早期的柿右卫门风格保持了中国彩瓷的整体风韵，借鉴景德镇制胎技法，并从中国进口釉料，而瓷器上的装饰，构图也与中国彩绘瓷器相似，其多用中国文人画式纹样装饰和基本构图，故大部分彩瓷装饰纹样与明末清初的风格类似，虎纹图像此时多参照明末清初盛行的青花瓷上的描绘。中期的柿右卫门已初具日式风格而且逐渐在固定模式，釉料变得浓厚，装饰纹样也变得更加丰富，题材也逐渐出现日本人喜欢的本土元素以及欧洲人喜欢的对称式图案。后期柿右卫门的彩绘瓷器则颇有清代彩瓷的特色，追求华丽，技法纯熟，作为外销瓷运往欧洲市场，成为别具一格的工艺品。

整体来说，由于岛国固有的风土人情和当地适宜的生产条件以及作者的本身感情使得中国纹样在柿右卫门窑口风格虎纹图像瓷器上产生了一定的变化，体现在其配色更加柔和、线条更加纤细，甚至有些文弱，形成了所谓的日本特色，成为“赤绘艺术”，使日本的陶瓷装饰风格日臻完美、色调柔和、笔法细腻。相比而言，明末清初的彩绘总体色调沉稳、线条刚劲、风格雄健。足以说明，对于瓷器上虎纹的运用在柿右卫门瓷绘中虽较为多见，其所绘之虎与日本绘画作品中的虎基本相似，也具有和风的典型特征，但与中国追求写实、生动相比则不尽相同。

3 柿右卫门窑虎纹图像的表现特征

3.1 题材的组合形式

题材内容上主要是各式花鸟题材，瓷器上通常绘制如花篮、花卉、雉鸡山石、牡丹、花蝶、梅竹、松鹤瑞兽等，人物样式亦常见，还有结合浓厚的日本本土元素的纹饰，例如日本人物，几何纹样和其他植物纹等等。一般常见的柿右卫门窑口出的关于虎纹图像很少有单个独立存在的，常伴有其他祥瑞图案的组合形式，有竹虎、竹梅龙虎、虎鹤、虎凤等，常见搭配一起出现的还有太湖石或带有日本特色的柴垣。老虎常以一种威严、庄重，甚至是恐惧的形象呈现出来，尤其体现在其他材质绘制的老虎图像上。但随着长期的发展演变，凶猛的虎纹在柿右卫门窑口的图像上呈现的整体形象却有些灵动、乖巧。彩绘竹梅虎文六角瓶（图1）以太湖石、梅、竹等中国文化元素的纹样与大量留白相结合。其虎纹图像首先其头部大体轮廓方圆，少了几分表示桀骜不驯的菱角之意。睁大圆滚的双眼转动点笔的眼珠子也丝毫没有增加杀气的意思，反而有些许可爱味道。身体偏短而弯曲，突出其动态之强烈，活跃的四肢以及扬长而上的尾巴，为它所处活动中的运动之势增添生机，可见其动态之美。与其组合的太湖石居于右下角，从地面笔直而长的竹子穿过太湖石向上延伸至瓶颈，左下角梅花继左散开而生，一左一右，由上而下都在衬托虎的形象特征，期间产生明显的物体之间的互动与共鸣。一方面不仅丰富瓷器的外表，增加美观，另一方面还潜移默化地传输出祥瑞之意，寄托生机盎然希望。

图1 1670-90年代 色绘竹梅虎文六角瓶 高度29cm 藏地不详

3.2 工艺手法

虽然柿右卫门窑口的瓷器很大程度上袭承明末清初中国瓷器的制作工艺和手法，但由于进入江户时代以来，日本陶瓷业迅速发展，特别是结合了许多陶瓷匠人对本地制瓷技艺的重视下，造诣颇多。从胎釉、成型、烧制工艺等方面都有所体现，尤其是在瓷器绘画纹样的手法上，虎纹图像除了构图和设色的强调和衬托之外，更多的是在线条上表现主体物。众所周知，柿右卫门的绘画方式类似清代景德镇窑的康熙彩绘，以线条勾勒为主，搭配直线和曲线。直线简洁刚毅、颇有明快整齐之感，用以描绘虎纹图像的部分身体和尾巴上纹理，体现了虎形象刚硬有力的属性。曲线较直线而言更富有变化，具有柔和、雅致之意。在虎的各个部位，尤其是其外轮廓上运用量多且得当，表现出虎纹图像上最明显的特征，灵活，俏皮，栩栩如生。直线与曲线的搭配相辅相成，使之形象活跃有度、具有自由、韵律感。从图2和图3比较可知，它们是同一个虎纹图像在不同时间绘制的效果，除了设色方面的更加明艳外，就是工艺上的精进。尤其是虎像上的勾线，挺劲多姿,笔法奔放而不凌乱,且纹样的轮廓线极为明晰,加以色层鲜明，整体丰富而不失细节，可见其手法上的发展和进步。

图2 十七世纪 色绘梅虎文轮花皿 直径21.8cm 藏地不详

图3 十八世纪前期 色绘梅虎文十角皿 直径18.6cm 藏地不详

3.3 构图形式

纵观大量的柿右卫门风格瓷器的构图，总体呈现为构图疏朗，布局分明，虎纹图像虽留大片空白以突出瓷胎白釉的质地美又因构图所绘的主体物之间本身的联系来协调画面，整体统一，不显得空洞。布局构图形式多样：第一种，单独纹样布局，多见四角、六角、八角瓶、钵、壶、罐类造型，整体布局比较规整，井井有条；第二种连续纹样布局，多见圆形钵、瓶、罐等，这种纹样一般较为疏散，画面略带空间感，此类虎纹图像多绘制极具异域风情的“中国风”装饰图案，例如经典的回纹、如意纹、花卉以及卷草纹和缠枝莲等以二方或四方连续及变换组合的形式作边饰，装饰在主题纹样的周围，来显得整个装饰富有整体感；第三种，以开光形式布局，多见在盘沿开光，瓶、壶类造型多在腹部及肩部等较为宽广区域开光，开光以双线勾勒，内填釉彩做装饰等。而主题纹样往往是以组合的形式出现，虎纹作为一种祥瑞之图，在绘制瓷器的位置上也大有讲究。除了加以其他吉祥图案例如梅、竹、龙等以外，多把虎纹图像放在瓷器的左方或右边，放置正中央是很少见的，主要是为了突出虎与其他图案的一个互动，为加强整体装饰的一个联系性和形式美。

3.4 设色特点

色如其名，柿右卫门经典的色系主要有红、绿、黄、青、紫，兼以黑、金等彩，其中柿红色是主要的色调，大部分的作品都有红彩，而红彩的调配也不尽相同，有深浅之分。颜色整体色彩明朗鲜艳，艳而不俗，独沽清雅之味。柿右卫门的彩绘瓷都为了突出瓷器乳白色的质地之美，除了一如既往地在口缘部的“口锈”外，在绘制的色彩选用上主要以黑彩加黄搭配或红加以金彩描线为主基调，用色强烈鲜艳，潇洒雅逸。如图4和图5都为十七世纪的柿右卫门窑口的虎纹图像，以黑彩为主。当然不是例外，图2是十七世纪的红彩虎纹图像，后期且大部分都是红色，所绘制的虎纹图像整个都是用平涂法的红彩洗上一层淡淡的平整色块，再用矾红在色块上勾勒出虎纹的皮肤肌理。非透明水料矾红料的“平涂法”的呈色效果均匀而不突兀，用以体现虎纹图像身体或者头部和尾巴大面积的底色简洁、沉稳而不厚重，而加重勾勒皮肤肌理的红色用以体现其明暗深浅变化和结构，既增加了图像的装饰感又有凸显虎纹的主要特征。加以底色的平淡与纹路的重彩鲜明对比，十分博人眼球。

图4 十七世纪 色绘梅竹虎文轮花皿直径19.5cm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图5 十七世纪后期 色绘竹虎文皿直径20cm 有田陶瓷美术馆藏

4 国外窑口对柿右卫门窑虎纹图像的演变

一度大量进口并仿制的国外窑口的虎纹图像在构图、设色、工艺和表现特征方面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是彩绘创作的原材料都是采用日本本土的，无论是题材和样式上还是绘画技法上与柿右卫门窑的虎纹图像大致一样。如图6竹虎盘与前面的图相比，德国迈森窑的组合形式中的题材内容没有完全吻合，在演变过程中慢慢减少，留白面积明显是同样为突出其瓷器白釉之美，但主体物外其他纹样开始逐渐简单化、几何化。与初期柿右卫门或者是原始样式的中国纹饰的繁荣、立体、丰富性的特点大相径庭。迈森窑口的图案在造型上，虽老虎依然动态可观，栩栩如生，张口吐舌，俯首摆尾，似与对面的梅花互动，但身上的细节刻画明显减少，粗略概括。而梅花的主干外形已经偏离写实，连结枝干的地方也是笔直带出，由粗向细。竹叶子的形状实际是一头圆尖系在枝上，一头细尖眺向上方，而迈森窑的叶子似团簇聚拢状，一时分不清是花还是叶。构图左右分明，主要图案设置在瓷器中心开外的周围，留白面积较多，靠图案的联系性统一整体布局。设色的主调仍以红绿青黄为主，黑彩浅显勾勒，辅以红彩，线条柔和，着色均匀，明显弱化渲染的效果。

图6 1730年 色绘虎竹纹盘 直径不详 德国迈森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5 结语

综上所述，日本柿右卫门窑虎纹图像的装饰特点从其中的题材、工艺、构图和颜色上即可探出虎纹形象绘制手法由粗糙到精致，设色上暗淡至鲜亮的发展特点，不仅如此，中国瓷器上的虎文化主要呈现为震慑、示威以及隐喻的保护，祈求平安和稳定的寓意，而经过输后，日本虎文化更突显为灵动生气和寄予希望的意思。在这个世界物资、经济、人文元素交织融汇的大时代背景下，从主要图像的装饰特点和演变发展入手进行分析，可以充分了解到瓷器虎纹图像的装饰是具有非常高艺术价值的，且内涵丰富，同时也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