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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落雁南渡

2022-03-27青鹤

南风 2022年3期
关键词:江北

青鹤

旁人都猜她家有钱却住这个小镇上,华服底下肯定全是虱子,哪里能想到他们就是虱子本身呢?

作者简介

青鹤,00后,现居四川成都,肥宅中二少女,对小众爱好包容度很高,涉猎广泛。汉服、lolita、JK制服都有所关注,喜欢看书看漫画,爱好收集漂亮本子和手办。

喜欢孤独,但人以群居,有太多不得已,喧闹中执起的一支笔,是对生活中所有不开心的反抗。

走过很多弯路,小时候不敢承认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作家,后来学的也是理科,17岁时终于明白真正的热爱无法放弃,于是跌跌撞撞开始动笔,摸索着写下故事。

坚信“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所以不喜欢创作“为了坏而坏”的角色,希望笔下的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轨迹。

编者按

六年前,我外表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小公主,但内心却掩埋着无法示人,也无法触碰的伤痛,深深的自卑压在心头,那么喜欢你却又不敢喜欢你。你脱下衬衫,护住我的伤口,像一束光住进了我的心里,治愈着我。

六年后,我不再是那个小公主,被病痛折磨得似是换了一副皮囊,深深的自卑仍深扎于心,再次相遇,迟迟不敢与你相认,只能默默望着你的背影,守着那份回忆,但是有一天你突然转身,告诉我,我也是哪个治愈着你的人……

本期新人作者青鹤,文风活泼,笔触细腻,带你走进这个讲述关于青春和治愈的故事——木落雁南渡

01

刚到公司坐下,窗外就飘起了雨,在玻璃窗上留下蜿蜒的痕迹,舒尔望着雨幕发愁,她以前从没觉得南川的雨如此惹人生厌。

隔壁工位的同事凑过来:“舒尔,你高中在哪读的?”

舒尔心里一紧,干笑了声,说了隔壁学校的名字,然后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以前有个同学也叫舒尔,跟你同名同姓!你没来之前我差点以为是她来了!”

舒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并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终于想起了她是谁,她又看了一眼同事,压下心里的惊讶,没想到小时候那个肿泡眼黑黑土土的小姑娘,长成了这么青春靓丽的美少女。

“不过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肯定不是她了,”同事上下打量她两眼,眼底划过一丝嗤笑。

面前的姑娘穿着土气的T恤和宽松的长裤,可尽管如此,裤子还是被她的肥肉挤出臃肿的形状,露出来的小臂快有她的小腿粗。

她没有多疑,还跟舒尔聊起了“舒尔”的事情,“她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真正的白富美,江北寒你知道不?我们那年南川的理科状元,连他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舒尔心想,这误会可大了。虽然那时她的确追求者无数,可唯独江北寒绝不可能喜欢她。她笑了笑,口是心非地说道:“江北寒是谁啊?名字像小说男主一样。”

“他你都不知道?”

同事来了精神,正要给她科普这位学霸的光辉事迹,就听不知什么时候到达的经理轻咳一声打断她们,经理清了清嗓子招呼所有人,“大家把手上的工作停一停,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部门总监——江北寒!”

舒尔一颤,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经理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那人身材高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真的是他,他变得更高更挺拔,也更英俊了,长相、举止无不在表露着“靠谱”两个字。

新领导到来,当天就请大家吃了顿晚饭,自我介绍的时候,舒尔掌心全是冷汗。

连同事都认不出她,那江北寒肯定也认不出她来,舒尔安慰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开口,但一句话还是让她说得磕磕绊绊,她还刻意提了自己在隔壁学校念的高中。

江北寒定定地看着她,说:“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也叫舒尔。”

他的目光像是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舒尔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他认出了自己,但下一秒江北寒便收回目光看向了下一位。

舒爾松了口气,却又在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变了许多,却又好像一点儿都没变。

16岁的江北寒,穿着一套不合身的老旧校服,吃着食堂最便宜的馒头,甚至舍不得给自己加点榨菜,却在学校的补助领奖台上站得笔直,态度不卑不亢地表达对爱心企业的感谢,表示自己会继续努力学习,绝不让帮助自己的人寒心。

那天他站得那样笔直,没有一丝自卑怯弱,就那样坦诚地接受所有人或善意或嘲笑的目光,像一株宁折不弯的白杨,直直地撞进了舒尔心中。

后来的很多年里,江北寒站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影,成了支撑舒尔跌落神坛以后继续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02

但江北寒不喜欢舒尔。

努力学习的大学霸和整天只知道吃零食聊八卦的中等生的生活原本没有交集,只有某天也不知是谁起头提到了江北寒,舒尔说:“其实我一直好想说,江北寒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小说里的名字。”

大家顺着她的话开始接话,你一嘴我一嘴的很是热闹,突然有调皮的男生冲着门口喊了一句:“小说男主回来啦!”

舒尔一愣,回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北寒。

年轻气盛的年纪,最容易因为莫名的原因对旁人生出无端的恶意,尤其江北寒常年霸榜年级第一,平时像是不屑与他们来往一般独来独往。从最初的孤立和阴阳怪气到开始动手推搡,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江北寒始终一言不发,维持着自己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舒尔有时候会想,其实自己的高人气全是假象,不是他们在恭维自己,而是自己在迎合他们,所以才会连一句替江北寒解围的话也说不出。

所以啊,江北寒不讨厌舒尔就很不错了,怎么会喜欢她呢?

转了1趟公交,舒尔快步走过立交桥下,走到路口转弯拐进一条小巷,里面是一栋同门市相连的老旧居民楼,舒尔继续往前,侧身顺着居民楼和围墙的缝隙钻了进去。

缝隙很窄,堪堪足够一个人过,往里越来越宽,入眼便是被淋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得,又白洗了,舒尔顺手取下衣物,便看见锈得失去原本颜色的铁门。

终于进到屋里,一眼能看完的一居室里敷衍地贴了一层防水布料,遍地都是水渍,本就阴暗潮湿的屋子因为下雨墙壁浮出一股潮气,好像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湿意。

整个屋子唯一的窗户外面是居民楼的排水口,阵阵难闻的味道和水声不断传来。

这里处于居民楼的夹缝,只有下午大概6点能有光顺着窗户进来——停留时间不到15分钟。打开灯,捡来的小橘猫从矮桌底下钻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小黄~”她一边唤着,一边朝它走去。

小猫的爪爪一直湿漉漉的,握在手里心冰凉一片,小猫还不到三个月,正是身体羸弱的时候,舒尔很担心,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吃完饭舒尔洗了个澡,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偶尔还是会觉得陌生。

镜中的女孩面部浮肿,五官全部挤在了一起,看着这张脸,一定不会有人想到,她也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是学校公认的“校花”,但最终变成芸芸众人,为了省800块钱的房租住进这不见天日的小屋子,沦为“笑话”。

但这样狭隘忙碌的人生,她竟然也几乎完全习惯了。

直到她又遇见了江北寒,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人生,也或许,她只是没办法以这样的姿态面对江北寒。

舒尔蹲下身,在布架衣柜最下面那层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条一层叠着一层的公主裙,款式既梦幻又浮夸,只是裙摆上却有一个难看的深咖色污渍。

03

舒尔是文案编辑,本来工作还算轻松。但江北寒新官上任三把火,让他们重新规划下个季度新品的营销活动,所以最近部门非常难得地忙碌起来,大家都在开动脑筋等待下次开会让江总刮目相看。

或许是正巧听到她在背后讲自己坏话的缘故,江北寒路过舒尔的工位时格外留意了一下,发现她并没有找资料,而是在看狗狗视频。

江北寒挑眉,敲敲她的桌子,“来我办公室一趟。”

舒尔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她想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进到办公室先发制人说道:“对不起江总!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上班摸鱼!以后我一定认真工作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

江北寒皱了皱眉,舒尔立马紧张起来,怎么还是不满意啊!

“昂首挺胸!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老是畏畏缩缩的。”

“……哦”舒尔默默挺了挺背。

江北寒神情放缓,嘴上却严肃道:“上班摸鱼,是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前几天我让你们想策划,你想出来了吗?”

舒尔额上冒起了冷汗,其实她还真想了几个策划,但她已经很久不敢在别人面前发言,所以下次会议她本来打算敷衍敷衍的,可是现在被江北寒这么盯着,她战战兢兢地说:“下季新品主要受众是年轻人,我认为我们可以先将官方账号年轻化适当运用一些流行语言,然后将创造一个营销与产品相关的萌寵形象,就可以……”

舒尔盯着自己被衣服勒出形状的肚子,心里想着这件T恤果然还是太小了,怎么今天偏偏就穿了这件呢?

江北寒说:“不错。”

舒尔等待着他的下一句,半天江北寒却没有再开口,空气陷入寂静,舒尔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道:“江总,对不起。”

江北寒抬眼看她。

舒尔继续诚恳地说道:“那天我对您名字的评价没有恶意,是夸您名字好听的意思。我知道这个名字出自‘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是个很美的名字。”

江北寒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化开来,他笑了笑,“我没放在心上,回去工作吧。”

舒尔这才松了口气,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其实关于他名字的解释,还是江北寒告诉她的。

高二的某一天大学霸江北寒居然翘课,老师找不到人,就叫几个同学帮忙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事了。

舒尔主动请缨,最后在医院楼下发现了蹲在树下的江北寒。他扣着湿润的泥巴,像个小孩儿一样蜷缩在一起。

舒尔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敢擅自开口,就也在他身边蹲下,她这才发现,树下的泥土为什么会湿,那都是被他的眼泪沁湿的啊。

舒尔心里抽痛,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坚强自控的江北寒流下眼泪,她情不自禁抱住他,江北寒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他小声地啜泣着,哭得后背一抽一抽,舒尔心疼地拍着他的背。

在那一天,江北寒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泼辣女人,那个随手翻开课本,给他定了名字的女人,那个说着快点长大赚钱养我的女人,再也等不到他长大了。

04

会议上江北寒提出了舒尔的点子,等大家认同这个方案以后,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指派给了舒尔,就在大家疑惑为什么会指派给她这个籍籍无名的新人的时候,他像是才想起一般说:“对了,这个点子是舒尔想的,咱们给她鼓个掌吧。”

舒尔喉咙里本打算拒绝的话,就这样被他堵了回去。

舒尔抓耳挠腮,想了几个策划都觉得不够好,连着几天都在加班,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或许是因为太过忙碌的缘故,舒尔竟然奇迹般地瘦了许多。这导致隔壁工位的同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终于在午休喊住了她,舒尔心里狂跳,“怎么了?”

同事说:“舒尔,我发现其实你五官很好看,我来帮你打扮打扮吧,一定很可爱!”

舒尔松了口气,点头答应。小姐姐给她编了双马尾麻花辫,还给她带了可爱的发夹,看起来活泼又灵动。舒尔看着镜中的自己,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她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真可爱!”同事开心地说:“哎呀舒尔,我发现你打扮打扮和我以前认识那个舒尔还蛮像的。”

舒尔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干什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江北寒突然开口。

同事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把往自己身后躲的舒尔拖出来给他看,“我在给舒尔编头发,是不是很可爱!”

江北寒快速地扫了她一眼,点点头说:“大家要午休了,小声一点。”

开心地和江北寒说完话,同事看向舒尔,发现她的脸已经红透了。

他刚刚点头了,意思是他也赞同她可爱的意思吗?舒尔回神,发现同事一脸发现什么秘密的眼神看着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原来你喜欢江总啊。”

是啊,舒尔喜欢江北寒,从高中到现在。

高中时喜欢舒尔的人很多,光明正大表白的,偷偷摸摸暗恋的,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样万众瞩目的舒尔,喜欢班上那个家境贫寒的学霸江北寒。

舒尔会早早到教室,把自己买的早餐放到江北寒的桌里;她会在教室里大声宣扬自己会小动物刺绣,然后“无意”看见江北寒的校服破了,显摆给别人看;会在午休的时候把零食分给所有人,却唯独多给江北寒一个。

她爱得小心翼翼,处处心机。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舒尔的回忆。她皱了皱眉,这是她给她妈的专属铃声,舒尔起身躲到楼道,戴上耳机才接起电话,舒妈劈头盖脸就骂:“要死啊你!不去李家要钱,真想把我拖死啊!”

她叹了口气,“妈,我能支付得起自己的药费。”

“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学来的怪脾气,骨气能当饭吃吗?你那点工资买完药你还吃得起饭……”

舒尔闻言就不说话了,你越是顶嘴,她就越是要把你说服,因此你不顶嘴,她反而说个几句觉得没意思自己就挂了。舒尔“嗯嗯对对”的敷衍了几句,果然不一会儿舒妈就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05

下班像往常一样,舒尔打开手机电筒,钻进小巷,却见黑暗中一个身影,她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怎么,见鬼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舒尔这才看清原来是她妈。曾经的贵妇太太脸上早已没了风韵犹存的美态,只剩下被生活磨砺过后的燥烦和沧桑。她踱步在门前走了两步,嫌弃地皱起了眉头,“你说自己过得好,就住这样的地方?”

舒尔开门把她邀请进屋,她并不领情,叉着腰像个圆规似地站着,目光审视着这小小的一居室,“这什么地方?猪圈都比这大!”

桌子底下突然窜出一个橘色的东西,快速从她脚边飞过,把她吓了大跳,她拍着胸口回头,才看清原来是只小猫,她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指着舒尔的鼻子骂:“好哇,你自己都要饿死了,还养这么个鬼东西!”

舒尔揉着小猫的脑袋,并没有因为她尖锐的言语生气,“坐吧,吃饭了吗?”

她下班这么晚,也不知道她在门外站了多久。

舒妈呼出一口气,别扭地在舒尔的地毯上坐下,“还没。”

“等我。”

舒尔只有一个10L的小冰箱,里面仅有的荤菜是2枚鸡蛋,她就炒了蛋炒饭。

“你就吃这?”看见舒尔端过来的东西,舒妈皱眉道。

“爱吃不吃。”舒尔把炒饭搁下,自己低头吃完,转身把碗放进水池,再回身時看见舒妈开始默默吃炒饭,一边吃一边抹了抹眼角,舒尔心尖一颤,她听见舒妈低声抽泣着说:“妈妈虽然不是他的正牌夫人,可你是他的亲生女儿,我年轻不知是非,搞成这副样子是我活该,可你没有任何错,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呢?”

是啊,舒尔根本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那时候小镇上都说舒妈是富太太,其实她哪里是富太太,她只是富豪包养在外面的情妇,她为人又奢侈高调,别人问起,她只好说自己老公在大城市开公司,有本事得很。旁人都猜她家有钱却住这个小镇上,华服底下肯定全是虱子,哪里能想到他们就是虱子本身呢?

当舒尔生病,真富太太知道了她俩的存在,她们就成了过街的老鼠,再也得不到富豪的一丝金钱资助。舒尔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激素药物长出的肥肉将她的五官挤成一团,再也看不出曾经少女俊俏的模样。

如果不是18岁突然的一场大病,或许她现在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校花”,她妈妈也仍然会是嚣张跋扈的富太太。

那时因为她突然倒下,舒妈不顾富商的禁令,去到他家门前,哀求他带她去治病,最后她的病得到控制,她们却也失去了从前的一切。

所以无论舒妈现在说话有多难听,舒尔从不恨她。

06

可是,她已经不想再活在谎言当中了。

无法否认,她曾经沉迷于旁人的奉承,沉迷于自己可笑的虚荣心,在同学们面前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心,打肿脸充胖子,她爸带回来的高档零食,她自己都舍不得吃,还要故作大方地带到学校分给同学。

无意间看见父亲手机中另一个女儿发来的照片,让公主裙成了舒尔的执念。梦幻的乐园里穿着公主裙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如同真正的公主一般,狠狠刺伤了她的眼睛。

舒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兼职,做了整整2个暑假才存到足够的钱,为自己买了一条雾霾蓝的公主裙。

快递到那天,正好是班上女同学约定小聚的日子,她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事先去拿了快递。聚会上有同学想看裙子,却不小心撒上橙汁,留下一块深褐色的污渍。舒尔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坏了其他女孩儿,很快就受到了她们的指责:“不就是一条裙子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嘛?”“你家又不是没有钱,再买一条不就好了?”

舒尔说不过她们,转身却看见正好在店里的江北寒,她夺门而出,跑了没多远便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抱着自己磕破的膝盖,舒尔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没事吧?”

一大颗眼泪滑落,舒尔在泪光中,看见了神色冷淡的江北寒,他明明冷着一张脸,舒尔却突然像是放心了似的,哭得更大声了。

江北寒将衬衣外套脱下,盖在她头上,再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任由路人打探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舒尔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觉得十分尴尬,居然在大街上嚎啕大哭,幸好有衬衣挡住了脸,她吸吸鼻子对他说:“我没事了,衬衣我洗完下回还给你。”

江北寒一言不发从她脑袋上取下外套,又伸手系在她腰上,他们靠得很近,舒尔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和阳光的气息,她正想他这是做什么,就见江北寒在她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他看向舒尔磕破的膝盖,破了很大一大块皮,里面还有碎石,动一下都疼,更别提走路了。

舒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脸,爬上他的背。少年的背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可靠,令人安心。舒尔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过分?”

江北寒不答反问,“那个裙子对你很重要吗?”

是爸爸送的礼物,谎言在唇边滚了一圈,但舒尔最终沉默了许久,说道:“其实我家没有那么有钱,这条裙子是我做了2年兼职攒钱买的。”一鼓作气说出自己的秘密,舒尔紧张地等待着少年的反应。

少年“哦”了一声,说:“那你的确应该生气。”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啊?我说我家没钱!其实我家也是穷光蛋!”被少年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了,舒尔忍不住喊出声,这人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那又怎么样?”少年还是无所谓的样子,微微转头看她,“你家没钱你就不是你了吗?”

你家没钱你就不是你了吗?

舒尔愣在当场,心中豁然开朗,一直压在她胸口的巨石,挡在她眼前的迷雾,就这样全部消失了。原来她一直藏在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舒尔趴在江北寒的肩头,与他约定:“高考以后,我穿那条裙子给你看吧,只给你一个人看。”

江北寒说“好”,还说“顺便记得把衬衣洗干净还给我”。

舒尔抿嘴,这人真不懂看气氛!

年少不懂约定和誓言都是最飘渺无影的东西,不懂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的真理。高考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他们的约定,永远失之于空。

07

舒尔最终还是没去李家要钱,她对妈妈说:“妈妈,以后我们自己好好活下去吧。”她真的不想再像蛀虫一样依附在别人身上了。

舒妈看着女儿眼里的认真,恍然发觉那个自己曾抱在怀里的小宝宝已经长大了,她垂下眼轻声说:“好。”

舒尔决定向同事和江北寒坦白自己的身份,但忙碌的工作让她暂时没有闲心想这些。

直到策划实行,得到不错的效果,舒尔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而与其一起释放的,还有她的精气神。

舒尔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睁开眼看见洁白的天花板,舒尔觉得十分不适应,她的出租房里,没有这样洁白整齐的天花板。

“你醒了?”坐在床边的人嗓音嘶哑,似乎守了她很久。

舒尔看着一脸倦色的江北寒,终于回了神。她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江北寒静静地看着她,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江北寒,你的衬衣我还没还给你呢。”

江北寒的目光柔和下来,替她理了理被角,“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他们都说你是被老爸接走出国了,但我一直觉得不是那样的。”

舒尔深吸一口气,说:“当时我突然生了场大病。”

舒尔有多爱美江北寒是知道的,就算生病她也不可能放任自己,江北寒很快就明白了,“长胖是吃药的副作用?”

舒尔点头。

江北寒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语气里罕见地显现出几分怒意:“你最近变瘦了这么多,是因为没有吃药,是吗?”

舒尔脸上闪过被人看穿的窘迫,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

“只是为了好看,一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是吗?”

“……只是为了在你面前好看一点啊!”舒尔心里积攒的委屈终于到了临界点,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只是也想在你面前表现出自己美好的一面,不希望每一次见你,我都是这么不堪而已……”

江北寒的脸色缓和下来,轻轻抱住她:“不,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美的。”

年少的江北寒骄傲,用孤僻掩盖自己根本没办法和同学们聊到一起的事实……他们口中说的动漫、游戏他全然不知,他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去维持自己的名次,因此就连学霸间的交流他也搭不上话。

爱心企业的捐赠仪式结束那天,他早就知道大家不会说什么好话,所以有意压着上课铃响的时间回到教室,却还是无意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讨论,有人说“江北寒可真够虚伪的”,另一个声音说“有吗?我觉得说得很好啊”,江北寒装作捡笔回头看,那个为他说话的姑娘笑意盈盈,是他在同龄人身上从没收到的温柔善意。

她常常给同学分发零食,有一次她分发了一个奶酪糖,同桌故意跟他说是直接吃的,江北寒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糖果外衣稍微有点硬,很顺利地吞了下去,直到同桌哈哈大笑起来他才发觉自己上当了,正局促之间,舒尔笑盈盈地看了过来,“哈哈哈哈班长你和我一样啊!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后来我发现剥掉一层更好吃,班长你要不要尝尝?”说着把一块剥了外衣的奶酪糖递到他手里。

后来他发现她总是贴心地替别人解围,他才明白原来那不过是女孩为了维护少年自尊撒下的浅薄谎言。

他知道她是校园里的大名人,众多少男少女心目中的女神。

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江北寒不屑地想,进教室撇了一眼她的方向,少女的长发高高束起,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眼睛盛着笑意,如星光點点,渗入他的心里。

好吧,的确很漂亮。

没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说“江北寒听起来好像小说里的名字”,他没有觉得生气,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好像无端有了几分甜蜜,让少年感觉雀跃和惊喜。

想过很多种重逢的方式,却最终在升职分配到子公司以后,突然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她变胖了,以前的纤细美丽成为一种臃肿的喜庆,连承认自己就是舒尔的勇气也没有,但好在,她还是那样善良细腻,会温柔地替别人解围。

江北寒知道,虽然外表不一样,但这就是他的舒尔,是他等待了6年,寻找了6年的舒尔。

08

“你不需要很瘦,也不需要很好看,只要是你,”江北寒说,“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舒尔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但她最终没有勇气问出口,只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明明周怡就没认出我。”周怡是同事的名字。

“看你一眼就知道了,你不也是看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江北寒终于笑了,“一脸见到鬼的表情,说你不认识我,谁信?”

好吧,原来第一天重逢的时候,她就暴露了。

后来舒尔出院,向周怡坦白了自己就是和她同班的舒尔的事实,她花了好多天才接受这个事实。

舒尔的病情控制得不错,之前也是在医生的建议下适当减少药物用量,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她前一天晚上太累忘了吃药。

江北寒还是江总,但舒尔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会主动请缨送她回家,会在她起晚的时候给她点一份早餐,会在年会之前送她漂亮的裙子。但他从不说喜欢。

舒尔想,他这样真的只是因为同学情谊吗?可是她没胆子问。

6年前“白富美”舒尔不敢向江北寒表白,6年后“矮矬穷”舒尔就更不敢肖想江北寒的爱了。

新一年暑假到来之际,江北寒约舒尔去迪土尼乐园玩。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约定过你要穿那条裙子给我看。”

舒尔说:“当然记得,你的衬衣我还没还给你呢。”

时隔6年以后,舒尔终于还是穿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公主裙——只不过是L码。那条裙子已经绝版了,江北寒带她去一家礼服店定制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公主裙。

这个年纪穿这样的裙子让舒尔有一些扮嫩的尴尬,但江北寒的目光给了她一丝信心。她今天不光穿了裙子,还化了妆,做了一整套造型,在店里化妆师造型师们都夸她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此刻江北寒惊艳的眼神让她相信她们的话也不全是恭维。

“好看吗?”舒尔扬了扬裙子。

江北寒笑了,“很好看。”

是和年少的舒尔不一样的好看。和年少的舒尔一样好看。

两人去了游乐园,圆了舒尔青春时的执念。人潮涌动中,江北寒牵住了舒尔的手。舒尔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她这一生最接近幸福的时刻。

“你相信吗?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在幻想这一天,和你重逢的这一天,”江北寒说,“我能牵着你的手,对你说:‘我喜欢你。”

舒尔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相信?我不信?

好在江北寒没有等待她的回答,继续说道:“舒尔,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舒爾脸上发烫,害羞地点了点头,轻柔的吻便覆了过来,落在她的唇边。

舒尔晕晕乎乎的,就听到江北寒自言自语地说:“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爱,看来咱们得对职业生涯重新进行一下规划了。”

舒尔愣了愣,看到他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才发觉他在逗自己,捏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跨过6年的爱与等待,幸好,终于又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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