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旅融合视域下民族村寨的景观修复与现代治理

2022-03-21黄朝斌顾琛杜锐

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文化记忆文旅融合

黄朝斌 顾琛 杜锐

摘 要:民族村寨不仅具有现代乡村的普遍性,更有其文化的特殊性,对民族村寨的景观修复与现代治理是实现乡村振兴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在当今文旅融合的时代背景下,民族村寨的景观营造必须坚持文化的多样性视角,既尊重传统,又不失现代性,注重村寨的个性化特征。村寨内部群体主动参与和学习是景观营造的基础,以重塑文化记忆,打造文化景观,加强手工艺由实用向审美的转换来提升村寨的活力,使民族村寨获得持续的更新与发展。

关键词:文旅融合;景观修复;现代治理;文化记忆

中图分类号:J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2)02-0062-09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2.02.006

“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体现了中华文明多样性,是传承民族文化的有效载体,是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加快发展的重要资源。”[1]民族村寨的变迁最剧烈的时期应始于改革开放的前期,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民族村寨在现代多重文化的冲击下正处于传统与现代的纠结之中,在保护传统文化及倡导文化多样性的大背景下,各地政府均以“打民族牌,唱特色戏”为要旨,着力进行地方性民族文化的重构和再造,希望以富有特色的民族传统文化吸引外来者,发展地方经济。同时,新时代以来,在国家政策层面的支持下,以文化源动力来助推乡村旅游的发展,通过“文旅融合”进一步拓展地方文化旅游业,以创意设计来优化旅游空间,增强旅游消费的文化体验,正逐渐被业界和学界所重视。在此背景下,民族村寨特有的人文和自然景观成为了当地不可忽视的优势资源。相应地,以旅游消费推动民族村寨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以文化创意提升旅游消费的品质,为民族村寨的更新与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

早在2009年,国家民委与财政部两部委曾联合发文,要求对少数民族村寨的建筑风格、民间工艺和自然和谐的乡村风貌进行规划和设计,对村寨的特有文化进行保留和发扬。[2]这之中,对民族村寨现存的民间工艺、文化习俗、建筑形态等自然和人文景观进行合理的创意与规划,打造符合现代消费群体审美的视觉景观,升级文化旅游的消费体验,无疑具有丰富的时代内涵和现实意义。

一、二官寨村的文化传承及发展现状

(一)二官寨村文化传承简述

二官寨村是恩施市的一个传统土家族古村落,也是笔者的家乡。该村下辖5个自然村,其中最负盛名的是小溪和旧铺两个古村寨,村寨中土家族吊脚楼建筑群保存完好,以干栏式吊脚楼为主,这里是曾经的巴蜀古盐道文化遗存,也是目前“盛家坝古村落生态走廊”的核心规划区域。

小溪得名于穿寨而过的小溪河,現有农户162户500余人,其中大多为胡姓人家,共计100多户400余人。据胡氏家谱记载,胡氏移居小溪已有13代,近300年历史。小溪河是乌江的源头之一,全长约20公里。上游5公里为高山峡谷,植被丰茂,风景优美。中游6公里构成的自然村寨,就是小溪胡家大院,由上坝、中坝、下坝三个大院百余栋吊脚楼组成,中坝落脚朝门吊脚楼建于清代乾隆年间。这里依山傍水,土地肥沃,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被赞誉为“原始古村寨,现代桃花源”。下游汇集至马鹿河的8公里为峡谷地段,自从马鹿河下游有电站蓄水后,现在已经成为了峡谷平湖。

旧铺位于小溪的西侧山麓,小溪河的下游,是古盐商从湖南龙山到利川、四川万县的必经之地。旧铺至今仍完好地保存有100多栋土家族吊脚楼,河岸的山坡是层层梯田,村头有两棵千年古杉。旧铺古村寨“施南康家”建筑面积达2000多平方米,以四合天井八口排列,中间是“五进堂”,建筑规模宏大。据恩施县志记载,“施南康家”祖籍湖南,于清代“改土归流”政策实施后举家迁徙至此。“二官寨”原名应是“二官界”,史载康姓祖上曾任巡抚一职的康明达与恩施县知事任海晏同断乡民田界而得名,后来“二官界”因防兵灾修筑寨墙,遂得名 “二官寨”。古寨由于是古时候荆楚入川古盐道必经之地,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浓厚,寨前由于曾建有铺房,故又得名“旧铺”。

旧铺、小溪两个古寨虽然曾辉煌一时,然而进入现代以来,由于交通不便,与外界沟通困难,二官寨的经济发展也日渐困难,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辉煌。目前当地的大部分村民多以去城市打工为主业,寨中多为留守老人和待读书的小孩。青壮年劳动力的迁移导致了乡村建设主力军的严重流失,造成村庄发展迟缓。但是,二官寨有着深厚的文化根基和清晰的历史文脉,且本地居民多为世居土家族,古上遗风显见,土家族的民间文化艺术如摆手舞、毕兹卡、傩堂戏、南戏、民间手工艺如窗花木雕、竹藤器具编织、漆艺,传统土家节日如过社、舍巴日、月半、土家婚礼等文化基因均有遗存,加上该地原始的地貌风光,为该村的古村寨重拾辉煌提供了良好条件。2019年,二官寨被正式纳入湖北省美丽乡村试点建设名单。[3]2020年,入选全国第二批乡村旅游重点村。

(二)二官寨村现状解读

二官寨片区内目前的产业主要以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为主,第一产业主要产出茶叶、玉米、水稻等农作物,产业欠规模,产值不高;第二产业以生猪、家禽、黄牛养殖为主,但一般是以家庭为单位,规模很小,尚不具备大规模养殖的条件;第三产业以特色古村寨为依托,建立民宿、乡村旅游试点,但由于住宿环境不佳,交通不便,村民经营头脑不足,目前整个产业仍处于徘徊状态。

目前片区内的交通主要分为三种类型,对外连接的主干道恩咸公路、村村通公路和步行道路。恩咸公路路况较好,但是弯道很多,不适合旅游大巴,不过目前该地区正在修建国道线,通车以后该村与外界的交流有望更为便捷。村村通则是古寨境内的主要通道,道路情况复杂,通行能力很有限,随着古寨产业的逐渐兴旺,道路的通行能力已成为产业发展的瓶颈。步行道主要分布在小溪、旧铺两个古寨境内,路宽1—2米不等,路面主要为石板加水泥勾缝而成,可以保障通行,但目前来看形式很单一,缺乏与古寨相匹配的自然属性。

古寨境内目前主要可以分为两种建筑类型,一是古寨内部传统土家族木结构为主的吊脚楼;二是古寨周边及沿线过渡区内砖混及砼结构为主的砖石木混搭的偏现代建筑,少量建筑由于无人居住或缺乏日常管理,衰败明显。

片区的自然资源非常丰富,整个古寨片区内河流绕行,小溪古寨内小河蜿蜒曲折,穿古寨中心而过,有瀑布、峡谷、河水清澈,小溪向下游与旧铺古寨的官渡河汇合,形成冲击潭水,宛如天然浴场。同时,境内森林覆盖率很高,海拔差异大,境内还有大片竹林掩映,农田呈阶梯状分布在山坡,形成了良好的自然景观。

古寨的人文资源是一大特色,境内现有或可移植性开发的人文资源主要包括古建筑、南戏、傩堂戏、康姓与胡姓家族文化、农耕文化、竹藤编织、木雕窗花、油榨房等,还有包括反映土家族民俗特色的崖葬习俗、饮食风貌等。胡姓、康姓家族是两个古寨主要的姓氏,也是古寨最为重要的文化资源,南戏是咸丰县第二批申报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因二官寨毗邻咸丰县境,村内皆有南戏之风,另外,竹藤编织和窗花雕刻也是武陵文化带的一大手工艺特色。

从现有基础及公共设施来看,目前古寨内部的公共服务设施亟待改善,除新建的公厕外,基本无其它公共服务设施。片区内水资源丰富,主要为地下水及河流,水源为片区内各处地下泉水,通过修建蓄水池等为小农水工程供水,自来水管网基本全覆盖。片区内没有工业厂房,无工业污染,但生活污水尚无明确的污水排放体制,多数是以户为单元进行初步处理,雨水排涝主要靠地面渗透、或汇集于小溪河流的自然状态。寨内的用电设施由村外引入,电力线主要是架空方式,电视线、电信线路均已解决。在燃料方面,因为森林资源丰富,目前村内居民仍使用传统的柴薪作为燃料,做饭时节,可见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也算是别有一番景致,个别家境比较殷实的居民家中已逐渐使用灌装液化气和煤作为燃料。古寨内暂无垃圾集中收集点,垃圾乱倒现象较为普遍,或堆积于房前屋后、路旁、小河沟,随着各类产业的发展,来此的游客增多,环卫改造迫在眉睫。

古寨的空间环境需要改造的内容还很多,目前,古寨内道路虽已大多数硬化,但道路路面及两侧空间环境不佳,缺乏绿植以及必要的安全防护措施,无法体现作为高等级旅游公路沿线的景观需求。古寨内现有的步道有部分处理,但效果差强人意,透水性差,设计思路与古村寨不协调,观赏性不够。虽然乡间森林植被丰富,但以现代园林设计的观点来看,绿化景观效果参差不齐,空间表现还有待梳理,也缺乏应有的艺术效果。在河道环境空间治理方面,小溪古寨的小溪河正处于疏浚清淤阶段,河岸线及周边生态破坏较为严重,且治理后效果不佳。在古村寨的建筑内部,会发现室内环境差距较大,由于古村寨目前的建筑设施绝大部分为自住房,室内均无卫生间,厕所多与圈养牲畜共用,因此,从文旅产业的发展角度来讲,目前的内部房间尚需做现代化改造。

二、规划设计及项目实施

目前,二官寨村的村寨建设基本按照以下三个思路进行:其一,古村寨建设的核心目的是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和农民富,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为旨归,是乡村振兴、文化复归、环境宜人三者的有机统一。作为具有深厚文化内涵的活动场域,古村寨的建设首要思考的就是乡民的文化主体性和对村寨的文化传承。“环境是乡村与文化的生存土壤,而文化则为乡村建设、生态保护提供精神动力,也是发展乡村、建设乡村的重要资源。”[4]因此,改造过程中解决环境和文化的相互关系是古村寨景观修复成功的关键因素。其二,当前,城乡之间无论是生活水平还是文化发展都存在着明显的差距,二官寨村由于地处于欠发达地区,交通、信息等均不便捷,为了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村寨中的建设主力军大都不可避免地单向流出,外出务工以增加收入,致使农村产业部分荒废,村庄欠活力,因此,本次规划提出的首要任务即是思考如何留住原住民,打造本地产业,以此促使有能力的乡贤回归,使之成为古村寨建设中的主力军。其三,在保护传统文化、维护文化多样性发展的时代背景下,“打民族牌、唱特色戏”的宗旨主要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也是改革开放以来经济欠发达地区所采用的普遍做法。在民族村寨产业发展无更多优势的情况下,以核心第一产业为支柱,以第二产业为延伸,大力发展第三产业的模式被普遍采用。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依托于少数民族村寨的特色文化资源,通过打造相应的文化活动提升地方的影响力,挖掘民族特色的艺术资源,并把特色文化元素注入到产业发展中,实现核心产品竞争力的提升。

基于以上三个方面的问题思考,项目组围绕产业发展、文化保护、环境空间的改造拟定了古村寨的建设计划,确立定位为“以中国传统古村寨为依托的土家传统民居民俗旅居园”,意图以文旅融合的方式促进村寨第三产业的发展。

在产业发展上,在古村寨沿线发展第一产业,广泛种植,打造沿线瓜果园、菜园、茶园、水稻等核心产业及配套产业,大力发展优质的特色农业、生态农业,形成以景观农业为主體的核心支柱产业。鼓励发展农副产品初加工,通过积极引进龙头企业、引导村内能人创建专业合作社等多渠道,整合资金、技术,规模化发展。在大力发展乡村产业的基础上,优化设计基础公共服务设施,着力改善小溪、旧铺古村寨作为民俗旅居园的内部、外部环境,解决由于传统土家族木结构建筑所存在的不隔音、采光差、卫生条件不够好的问题。充分利用当地民间手工艺,发展民艺旅游周边产品,强化固有的土家文化特色,从而依托现有的传统古村寨发展特色民俗体验式旅游,形成以自然生态环境、传统古村寨群落、民族民间文化为载体,集舒适惬意、融与自然、理解文化、陶冶性情于一体的文旅融合体验区。

在空间环境的整治上,由于村寨的主体建筑留存较为完整,片区人文环境良好,具有极高的科研及观赏价值。因此,项目组对这两个具有代表性的聚落进行了较为系统的保护建设,包括建筑立面、市政道路、院落绿化、河道整治等,尤其在市政道路、院落绿化和河道整治方面,做了更进一步改造提升,针对公共空间、道路空间、河道空间、院落空间分类进行,进一步改造、优化环境,提升生活体验。

对公共空间的改造,则采用保留现有铺装,后期建设增加传统元素来体现的方法,利用现有的景观小品资源点缀,增加绿化种植,提升庭院活力。改造现有园地,根据具体情况部分建设成为花坛,强调在改造环境的同时,体现出传统的的乡土文化气息。同时,清理建筑周边的垃圾杂物,提升整体环境。

河道空间的疏浚整治是村庄景观建设的重点。河流是村寨的灵动所在,是亲近自然的重要媒介,如果人为过多改造,将影响河流的可达性和自然性。我们主要采用生态水岸的处理方式,改造河道,达到防洪抗灾、观景生态于一体的河道系统。

道路环境是村寨重要门户形象的体现,包括路面质量、路边交通设施以及道路两旁环境等。为满足休闲旅游等未来发展需求,保障游客及居民出行安全,针对现状问题,对旅游道路环境进行提档升级,加强旅游途中的安全保障及观光体验。对道路路面优化升级,进行黑色化处理,完善配套道路交通设施,提升旅游道路安全保障能力。在视觉设计上,主要利用本土植物,依据景观协调性,对道路两旁及山体坡面进行景观绿化处理,丰富景观层次,提升道路环境质量。

步行道是连接村寨内部各个节点的重要纽带,是游客及村民慢行的主要载体。以前的村寨内部步道硬化方式单一,绿化空间杂乱,忽略了步道两侧景观打造,极大影响了旅游慢行的观光体验,针对这些问题,我们采用以本土资源打造竹篱笆作为步道与绿化空间的隔离措施的方法,依靠多季节植物点缀步道两边,作为绿化,以丰富景观效应,并利用土家传统元素增设指示牌、垃圾箱、路灯及等基础设施,提高了步行体验趣味性。

对于村寨内庭院的环境设计,主要分为引导、维护、整治、改善四个部分进行。一是引导片区当地村民行为,使自家的庭院空间环境在保持现状的前提下,能够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引导的主要内容包括庭院环境的整洁、废旧物件再利用、空间合理利用等。二是保护现状较好的庭院空间环境,以维持现状为主,强调本土植物、小品及建筑的景观打造,在维护的基础之上,实现庭院景观提升,维护基础包括建筑空间肌理的营造、保持建筑传统特色、维护庭院绿化景观等。三是针对目前已经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的节点,给出专门的治理方案,并着手开始环境治理,实现片区内整体环境的短时间快速改善,包括专门的庭院整治示意等。四是在现状的庭院环境基础上进行必要的空间体验提升,主要包括入户道路的升级改善、空间景观改善和村民居住环境改善等。

三、 景观修复治理中的探索与思考

通过一系列的景观修复与治理,村寨无论是自然景观,还是人文氛围都有了显著变化,居民的生活质量提升明显,作为土家民族特色的文化体验旅游也初具规模。但同时,我们在工作中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如村民对自身文化传统缺乏深度认同;乡民对自身建筑的拆建很随意,忽视老建筑的文化价值;村寨内文化活动贫乏,传统习俗与节庆活动简单,即使部分人想恢复一些传统活动也组织困难;对民间的传统手工艺缺乏珍视,认为无利用价值等。也正是这些问题的存在,使我们认识到古村寨以文旅融合的方式带动乡村振兴的迫切性。

(一)文化自信是景观营造的坚实基础

“文化自信来自于文化的积淀、传承与创新、发展。”[5]古村寨在历史传承、文化传统和经济社会的发展中有它自身的运转逻辑,但是由于诸多方面的原因,许多原有的民族村寨与外界的文化差异已逐渐趋同,民族特性逐渐消失。就这一点来说,民族村寨的景观修复与治理,对一个族群文化多样性的保护,其意义是巨大的。我们在改造中遇到最大的问题是,外在景观的改变很容易,要让本土居民自发配合却不那么轻松。比如,外出打工回乡的青年往往会认为土石结构的现代建筑会更洋气,适合居住,对村寨传统的建筑样式、建筑空间和建筑要素会认为并没有多重要,而且原有的土家吊脚楼修建成本又比较高,他们在心底里会算一笔经济账。更为直接来说,如果他们没有从中获得更多利益的话,其景观修复与治理模式或许只是政府的一厢情愿,项目最终会变得难以实施,甚至有可能成为烂尾工程。再者,从教育上来讲,由于现在民族村寨的中小学在校本课程和地方课程方面对本土文化、习俗、历史变迁缺乏深度开发,使一些村寨的孩子从小对本土的文化特色知之甚少,这也是本土乡民对自身特色文化认同度降低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乡村的发展来讲,对民族村寨的景观修复与治理有着文化与经济的双重意义,诚然,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让现代的乡民恢复到前现代的生活环境,更不可能给乡民们强加“他者”的话语,但要取得村寨原住民内心的认同,可行的办法是增强原住民对自身传统文化的自信心。让他们认识到对自身周边的空间、历史和社会的既有价值,激发出对建设自己家园的热爱,“主动参与、学习……,从而实现文化转型、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所表现出的自主性、选择性和创造性。”[6]在本次项目中,部分乡民已经认识到传统建筑和本土文化的价值,更可喜的是他们还从中看到这里面蕴藏的巨大商机,部分人家主动改建现有的砼结构建筑,恢复到以前吊腳楼的样式,在项目组的指导下对建筑内部设施作了现代居室的改造,增加居室内卫生间,增强隔音、美化庭院。此外,他们还组织了南戏班子,请文化部门的专业人员来进行南戏培训,搭建了南戏台,定期组织南戏演出活动,乡风民俗逐渐成为村寨一大特色,民俗旅游的开展在经济上已远远超过了他们外出打工的收入。

值得注意的是,民族村寨在当今的我国虽不多见,但它仍然是具有现代意义的乡村,是一个从“乡土中国”裂变的现代环境。对村寨民族景观的营造,其目的是要“构筑‘见人见物见生活的文化生态系统。”[6]这要求我们在景观营造时把传统文化放在一个现实生活的大框架中去思考,聚焦于乡村精神文明的建设,在设计中建构文明的乡风,完善村寨的文化建设,丰富村寨的文化生活,提升文化品质,以此提高乡民的文化自信力和凝聚力。在实施过程中,既要尊重乡村的文化和传统,了解中国乡村社会的文化逻辑,又要把对乡民的文化压力变成一种文化刺激,还要把文化刺激转化为经济刺激,以切实提高人民的文化生活水平,于此,民族村寨的现代景观治理才具有更为广泛的现实基础。

(二) 应警惕陷入新农村建设的误区

当前,很多村庄的现状看起来是这样的:遍布的实用型住房,河床多呈自然状态,缺乏景观思维,垃圾缺乏集中处理的机制,老房子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保留,农民没有看到老家具的历史价值,地域文化符号等重要元素时常被忽略,许多老建筑几经翻修而面目全非等。许多乡民出于经济境况的考量对建筑的要求没有太多的讲究,但随着乡村生活水平的提高,他们可能对前期临时改造的建筑又不满意,于是又重新翻修以前的住所,从而造成极大的浪费。同时,乡民们心里盼望过上与城里人一样的现代生活,然而当他们正追赶城市步伐的时候,又发现城市的外来者来此挖掘本地乡村的资源,以乡村资源做旅游开发的文章。

自新农村建设深入开展以来,国家按照现代规划的理念对村庄建筑进行整齐划一的标准化改造,乡村的环境治理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观,但带来的新问题是,城市改造中出现的毛病正在乡村振兴中重演,以传统景观元素生硬嫁接现代建筑的观象比比皆是,原本具有各地风土人情的村庄大量同化,特色文化生态要素流失严重,从而陷入“千村一面”的误区。以往具有乡村特色的河流、小径不是被填平就是被硬化,路面形式單一,既缺乏乡村特有的自然属性,也阻隔了乡间河道自有的生态系统。同时,许多地方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土地和景观元素逐渐被商品化,池塘、梯田、沟渠渐渐地消失,或者在整治建筑面貌时,仅仅关注表皮的装饰,未能深入研究建筑本身应该适应的现代功能。古村寨保护专家冯骥才曾谈到: “最大的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复合和总合是古村寨,而昔日‘旧城改造的城市文化悲剧正在向农村转移。”[7]面对如此的景象,如果我们不有效地保留民族村寨中特有的文化资源、自然资源,梳理从早期就流传下来的历史线索、传统民居以及传承至今的民俗、乡土文化,那么,我们的民族村寨建设和保护最终只不过是千千万万现代新农村建设中的一员,变得毫无个性。

笔者认为,在民族村寨的景观修复中,为避免陷入新农村建设的误区,首先,应该强化村寨建设的特色意识,体现出村寨原生态景观和文化特质。以本次项目区为例,项目片区本身蕴藏着丰厚的人文和自然景观资源,有成片聚落式的传统土家族木结构古建筑,有近300年历史的家族文化,还有因封闭和地形限制而保留的农耕文化等,这些都是作为特色应该保留的。其次,作为参与村寨修复规划的各方力量,应深刻理解民族村寨的文化底蕴,对村寨的乡村景观做出特征评价,强化当地公众对本民族文化特质的认知,从村寨中小学生的地方特色文化教育抓起,使居民自小对本地族群的文化有深度认同。于此,在综合各方面因素的基础上对村寨的修复做出合理的规划和设计,从而真正做到“生态宜居”和“人文和谐”,实现“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建设初衷,凸显出民族村寨应有的区域文化特色,实现乡村的特质化、差异化发展。

(三) 应强化民族村寨的传统文化记忆

乡村之美,不仅仅在于田园山水,更在于乡村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民族村寨作为有着特殊意义的乡村,其文化记忆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就此而言,村寨的建设视点不仅仅是在环境改造上做文章,更应该思考怎样留住乡村文化,村寨流传的文化习俗、生产工具、手工技艺等都是文化记忆的载体。“传统村寨对于地方认同的构建和乡村文化的延续有着更为特殊的价值。因为它不仅是历史记忆的空间载体,承载着家园情感与地方依赖,而且是作为地方符号意义的重要文化景观,可以让成为历史的过去在特定的象征物或主题中再现。”[6]当前,现有的乡村文化和氛围已经难以留人,从乡村走出来的现代人也不愿归乡。因此,追寻乡村精神,重建乡村文化,把乡村的文化记忆遗存收集起来是村寨建设比较好的选择,如搜集族谱、碑刻、契约文书、纪念性石刻等,都是一种文化保存的方式,使乡村文化有一个清晰的脉络,这不仅可以使本地乡民从中找到自己的文化记忆,作为旅游的“外来者”也可以从中看到乡村的文化渊源,一种传承,一种历史感。于此,使整个村寨的文化传统得以很好的保留与延续,让更多的人看到传统的价值。

目前,乡村发展已经进入“后生产”时期,民族村寨中的乡民仅仅靠在村里面一般的劳动已无法很好地养活自己,这使得村寨中大量的劳动力都会出门挣钱,农业GDP所占的比重已经很小。而现代市场化、信息化等理念,如乡村旅游等多种形式从客观上促进了民族村寨现代化的进程,这无疑是社会的一个可喜进步。在本项目中,我们也尝试定期给乡村存量的人口开展南戏、傩堂戏等文化项目培训,项目设计师教村寨内乡民如何美化自己的居住环境,学会手工艺的现代性改造,为他们提供现代美学意义上的参考等。项目组通过梳理古村寨的历史谱系,搜集了大量生活物件,如风车、石碑、石磨、日常生活用品等,点缀于村寨各处,不仅可以作为乡村的文化景观,还可以帮他们修复或已断裂的文脉。另外,通过开办手工艺传承馆,增加了乡民的副产品收入,强化乡村传统礼仪与现代社区治理,尝试着恢复一些文化艺术活动,如举办土家婚礼习俗的表演,恢复举办土家族特有的节日活动等,这对强化村寨的文化记忆可以起到显著效果。“节日和仪式的定期重复,保证了巩固认同的知识的传达和传承,并由此保证了文化意义上的认同的再生产。”[8]村寨的文化生活丰富了起来,人气也逐渐兴旺,慕名来参观旅游的人也越来越多,隐含在民族村寨传统的文化空间、文化符号和仪式活动中的“历史”与 “象征意义”被重新 “唤醒”,[9]古村寨“活”了起来。而随着古村寨的现代性改观,新乡贤的回归也逐渐变成一种现实。

(四) 民间手工艺是村寨文化传承的活力象征

当今社会,面对后工业时代的经济大潮,文化生态已发生了巨大改变,许多民间手工艺品都丧失了日常实用的功能,这些手工艺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自身已很难完成以工业文明为主体的城市文化的转换。[10]如本次项目地的乡民以前曾主要使用的背篓、藤篓等产品,以及民间曾经使用过的传统家具、农耕用具等,这些器具大都已被现代材料工艺或更先进的生产工具所替代,实际的使用价值已经逐渐弱化,不过,这些工具或产品作为手工艺品的美感仍然存在。正如李砚祖所说:“当代手工艺不再以实用功能为主要存在价值,正逐渐从一般意义的手工生产向作为艺术方式和较高层次的艺术生产方向发展。”[11]鉴于此,有专家认为,随着文化的发展与生活方式的现代转型,手工艺的传承必须实现民间艺术的再生产,从文化传统语境、文化生态环境着手,结合现代技术、文化审美进行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实现民间艺术的多元化发展。[12]由此来看,在新的社会生活方式下,一些不太常用的民间手工艺如果想要传承下来,使手工艺品由实用审美走向艺术审美不失为一种可行的路径。

另一方面,手工艺作为乡村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凝聚了太多乡村的历史记忆,客观地说,留住了手艺就是留住了“乡愁”。当前,发展比较好的民族村寨都逐渐在调整手工艺品的发展方向,使产品日渐趋于艺术性的转变,除了少部分维持日常生活生产工具的使用外,大多作为收藏和装饰使用。不过稍显遗憾的是,许多民族村寨的手艺人已经比较少,且多为老人,他们技艺高超,但产品往往不一定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需求。针对这一情况,也亟需我们对存量人口展开手工技艺的培训,提高审美素养,在原有技术的基础上开发新产品,提升手工艺品的档次,提高产品的审美品质。同时,还应特别注重对手工艺传承场和市场的培育,使传统手工艺资源实现现代性转化,修复手工艺的业态,最终能让产品走向市场,只要产品档次提高了,手艺人的收入提高了,产品不愁销路,一切问题都会迎难而解。

目前,就许多民间手工艺的境遇来看,虽然许多部门都在以民间手工艺为推手,如举办各种非遗活动、推选传承人作品、各种文博会等,但现实中真正能从民间手工艺获得利益的普通群体并不多,这显然有悖于乡村振兴的初衷,换言之, 民间手工藝的保护不是目的,要使它“活化”,唯有使民间手工艺有一个完整的产业发展生态,让民间手工艺主动适应现代的环境,这就要求民间手工艺必须实现自身的现代性转型。“思考民间艺术在全新的文化空间和‘行为交往中的展演、功能、阐释与养护,是更新艺术、应对迫力的主要任务。”[13]通过转型提升民艺产品的艺术价值,完成民艺产品由生活使用向审美的价值转换。这种转换既是思想内涵上的,也是产品形式上的,既有生产工艺改进上的,更有传承方式上的。于此,民间手工艺才会在现代文化大环境下焕发活力,让民族村寨的文化多样化发展。

结 语

当前,乡村振兴方兴未艾,各地的政府部门、科研团队、艺术家、规划设计团队等都在积极地参与这一项民生工程,这对于关注人类生活、生态发展等方面都具有积极意义。中国的乡村传承已经上下几千年,民族村寨因其在文化结构、经济与社会等诸方面的独特性,是文化多样性发展不可忽视的存在,因此,在民族村寨的景观修复与治理中,建立起适应现代的文化生态和再生机制,创造一种与现代文明相适应的生活习惯,使传统的文化资源继续发挥出应有的价值,找出一条既能提高乡民的生活水平,改善居住环境,又能够对传统民族村寨提供有效保护的路径,都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与现实意义。村寨景观的修复与建设,其总体目标应是在现代生活环境下实现人文、精神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让村寨的人民生活幸福,文化建设符合社会的需要,使村寨能够充满活力,从而实现真正的乡村振兴。

另外,无论是从民国时期梁漱溟、晏阳初等的乡村建设,还是到现在的乡村振兴国策的实施,各种社会力量都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重构乡村,不管是大的政治力量还是社会团体,面对乡村的现实问题都没有袖手旁观,积极地参与进来,或许有部分力量出于自身经济利益的考虑,但总体成效仍是非常显著的,特别是近年来在国家各部委的政策支持和指导下,许多民族村寨的保护和发展都取得了良好效果。也许可以说,不管我们谈论乡村是衰落也好,空心村也好,村社会内在的活力仍然存在,我们大可不必太忧心忡忡,乡村注定会按照它既定的轨道和速度去发展。换言之,乡村和民族村寨都自有它适应于现代社会的逻辑,而对于“他者”来说,如何让民族村寨能真正体现出自身特色,延续其内在的文化生命,使其充满活力,这才是我们真正思考的问题。

总而言之,对民族村寨的景观修复与治理,并没有我们可以直接照搬的摹本,乡村建设在实际实施中还会碰到很多问题。而进入新时代以来,在文旅融合的大背景下,民族村寨作为饱含深厚文化底蕴的乡村,有着自身发展的独特优势。这要求我们在具体的项目实施过程中,对项目地展开深入的调查研究,熟悉当地的文化习俗、地域特征和发展状况,始终坚持文化的多样性视角,既要尊重传统,又要不失现代性,在改造中要充分发挥民族村寨的个性化优势,实现民族村落的持续更新与发展。

参考文献:

[1] 国家民委.国家民委关于印发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保护和发展规划纲要(2011—2015年)的通知[EB/OL].(2012-12-07).https://www.neac.gov.cn/seac/xwzx/201212/1003273.shtml.

[2] 国家民委,财政部.关于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保护与发展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民办(经济)发[2009]315号文件[EB/OL].http://www.neac.gov.cn/.

[3] 湖北省农村综合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关于开展2019年度美丽乡村建设试点村申报工作的通知(鄂农综改办〔2018〕11号 文件[EB/OL].http://czt.hubei.gov.cn/fbjd/tzgg/201911/t20191113_797185.shtml.

[4] 李军明,向轼.论乡村振兴中的文化重构[J].广西民族研究,2018(05).

[5] 文化自信:习近平提出的时代课题[EB/OL].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8/05/c_1119330939.htm.

[6] 麻国庆.乡村振兴中文化主体性的多重面向[J].求索,2019(02)

[7] 冯志刚,钟雯.村寨的终结——中国自然村寨调查报告[J].环球人文地理,2013 (03) : 48-57.

[8] 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M].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52.

[9] 傅才武,申念衢.新时代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涵建构与模式创新[J].福建论坛(社会科学版),2019(08).

[10] 杭间.设计的善意[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48.

[11] 李砚祖.工艺美术概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2:273.

[12] 李祥林,等.社会转型期的传统村寨与民间艺术再生产[J].民族艺术,2018(04).

[13] 支运波.文化多样性与民间艺术自觉[J].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4):101-104.

(责任编辑:杨 飞 涂 艳)

猜你喜欢

文化记忆文旅融合
文旅融合背景下颍淮文化创新发展路径研究
健全机制 优化环境 全力推进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
黑龙江省全域旅游发展思路探析
文旅融合的城市旅游产业发展
文旅融合下文化遗产类景区体验型产品开发研究
“文旅融合”奏响“城乡大合唱”
以空间为媒介:从浦东的“空间记忆”到迪士尼乐园的“消费空间”
《金字塔铭文》与古埃及复活仪式
试论粤剧《目连救母》中的文化记忆
跨文化交流视阈下的文化误读与文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