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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戏第一村

2021-12-21谢思球

安徽文学 2021年12期
关键词:藏戏山南尼玛

谢思球

第一章 神秘的藏戏

一、羌姆与藏戏

到山南后,我就和诗人、合肥电视台编导黄大明联系上了,他是我的老乡。黄大明1982年从安徽师范大学毕业后,年仅十八岁的他,自愿赴藏工作。当时,校方给他的工作介绍信都开好了,可他铁了心要进藏。经过一番斗智斗勇,他和另一名同学终于如愿以偿地踏上了赴藏的征途。他先后在山南师范学校和山南电视台工作了十一年,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老山南”。

在电话中,我对黄大明说:“我要写藏戏,写扎西雪巴藏戏。”

他先是哈哈大笑,笑得我有点莫名其妙。他说:“在山南时,我拍过一部藏戏专题片。”

天下事竟如此之巧?两个同乡,隔着三十多年的时光,一前一后,来到这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藏戏,作为理解和诠释藏文化的方式。

我让他找找当年的底稿,给我参考参考。第二天,黄大明说:“我昨天找了一天,当年的底稿是手写的,实在是找不着了。”他还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东西,注定是要丢失的。其实也不能算丢,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又还给西藏了。你知道,西藏的东西是带不走的。”

诗人就是诗人,看问题的方式都和常人不一样。他又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藏戏的源头是羌姆。”

羌姆,我第一次听说这个神秘而陌生的字眼。

黄大明又说:“要了解羌姆,你一定要到桑耶寺去看看。”

桑耶寺地处雅鲁藏布江北岸的扎玛山麓,距山南市区约三十公里。规模宏大,占地面积2.5万平方米。因地处雅江之畔,桑耶寺周围河渠萦绕,水量充沛。适合河谷地区生长的藏川杨沿道路分布,像一排排安静的僧侣,寂然而立,茂密成荫。这里丛林环绕,梵钟阵阵,有一种红尘之外的清幽和超脱。

桑耶寺的建寺过程并不顺利。公元8世纪,吐蕃王朝的赞普(藏王)赤生德赞崇尚佛教,派大臣迎请印度高僧莲花生大师入藏弘扬佛法,于山南建造西藏第一座寺庙桑耶寺。此前,西藏的土著先民们早已创造了苯教。佛教传入,必然与本土的苯教发生冲突。体现在桑耶寺的建设上,竟然发生“人建鬼拆”的奇特现象。据传,盘踞在该处的恶龙召集鬼神为援,于夜间将新砌的墙体摧毁。就这样,人们白天建,鬼神晚上拆,拆拆建建,持续五年,桑耶寺始终无法建成。其实,那些所谓的鬼神,可能就是苯教徒,他们借鬼神之名,反对佛教。

莲花生大师是一个富有智慧的人物,他大力推行佛教西藏化,使佛教的教义更接近苯教的某些说法,又将苯教的主神封为藏传佛教的护法神,将苯教的火祭、牲祭等仪式融入,为佛教所用。经过这一系列融合,一度无法平息的“人建鬼拆”现象不见了,桑耶寺的建设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桑耶寺终于落成了。为了庆祝这一盛事,同时“调伏恶鬼”,莲花生大师根据佛教故事,将苯教巫师的祈神仪式和西藏的土风舞相结合,创造出一种新的驱鬼逐邪的寺庙宗教舞蹈。这种宗教哑剧舞蹈便是流传到后世的“羌姆”——跳神。它是一种戴着面具驱逐邪魔的舞蹈形式,有的学者将其称为“寺院傩”。

羌姆为藏戏的产生做了形式上的准备。接下来,藏戏似乎就可以呼之欲出了。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羌姆产生以后的三四百年时间里,虽然它长跳不衰,但场地始终都局限在寺院里,表演的目的也局限于驱鬼逐邪。时间在等待着一位大神出场,等待着他将羌姆由寺庙引向民间,使它成为百姓的欢场。

这位大神就是汤东杰布。

古时,雅鲁藏布江上是没有桥的。藏族先民涉江过河,只能采用原始的交通工具:一是以木舟、牛皮船过渡;二是溜索绳渡,适宜高山峡谷地区。这两种方式都非常不便,特别是溜索,极具危险性,稍有不慎,一旦从绳上跌落,非死即伤。

明洪武十八年(1385),汤东杰布出生于日喀则昂仁县多白乡。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喜欢饮酒娱乐,擅长即兴编词,出口成章。出家后,他在谒佛途中,亲身感受到藏地幅员辽阔,山高水险,特别是像雅鲁藏布江这样水流湍急的大川,給百姓出行带来极大不便。为了帮助群众,他有了在雅江上架设铁索桥的设想。汤东杰布的想法得到了百姓的支持,他们纷纷出钱出力,全力支持建桥。可是,由于工程过于浩大,募集的资金很快就捉襟见肘。汤东杰布不好再向已经出资的信徒和大小施主募捐,只能另想办法。

缺口的资金从何而来呢,他想到了寺庙中极受欢迎的“羌姆”。要是将它搬到民间来演出,肯定会受到欢迎,修桥资金也会迎刃而解。

汤东杰布邀请山南琼结县一家七位能歌善舞的姐妹,创立了第一个藏戏白面具戏班。他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以佛本生故事和民间传说为内容,编导戏目,分配角色,编写唱词,设计唱腔和动作。通过汤东杰布的这一番运作,一种利用宗教活动“羌姆”的跳神舞蹈形式,同时加进说唱内容,演绎宗教故事和民间传奇新的艺术形式诞生了,这就是藏戏。

藏戏演绎的佛本生故事,如《诺桑王子》《护法王》《智美更登》等,剧情曲折,引人入胜,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歌颂真善,鞭挞丑恶,深受百姓喜爱。汤东杰布推出的藏戏大受欢迎。七姐妹聪颖俊丽,舞姿轻盈飘逸,歌声优美动听,观者都觉得新奇美妙,同声称赞她们是仙女下凡。藏语称仙女为“拉姆”,藏戏就叫“阿吉拉姆”,意思是“仙女姐妹”,即由此而来。

在演出过程中,汤东杰布不断丰富唱腔、舞蹈、念诵、对白等戏剧要素,使这一崭新的艺术形式从“羌姆”中逐渐分离出来,形成了藏戏艺术的基本特色和形制。

藏戏成功了,修桥的资金问题也迎刃而解。依靠着演戏募集的资金,汤东杰布一生共在雅鲁藏布江、拉萨河、年楚河等大江大河上修建了大大小小58座铁索桥,60座木桥,添置了118条渡船。可以说,他的一生,是不遗余力地积德行善,造福于民。

2006年,以西藏四大蓝面具藏戏、白面具宾顿巴藏戏、扎西雪巴藏戏等为代表的藏戏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尼玛次仁等2人获得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称号。2009年,中国藏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二、艰难的传承

出山南市区,沿202省道南行约八公里,就到了乃东区昌珠镇扎西曲登社区。公路东侧的山坡上,立着一面巨大的黄色面具,这就是提醒游人,你已经进入了一个古老的戏乡。

扎西曲登自古就流传着一种叫作扎西雪巴的藏戏。它由藏戏创始人汤东杰布大师于14世纪初叶所创。为了表达对汤东杰布的崇敬和怀念,人们根据他的长相,模仿他生前常用的装束,创造了一种面具——头戴山羊皮的黄色温巴面具。墙上的面具下方,分别用藏、汉两种文字写着:藏戏之乡,文化瑰宝。

在西藏,每逢重大活动或重要节日,藏戏是不可或缺的节目。在人们眼里,扎西雪巴藏戏不仅仅是一种娱乐形式,还表达了对吉祥幸福生活的向往和祈愿。温巴面具是扎西雪巴藏戏的象征,看到它,汤东杰布仿佛就复活了,慈眉善目,蹦蹦跳跳,将快乐传递给每一个人。那笑容可掬的淡黄色面具,像高原上初升的太阳,带给人温暖和希望。

藏戏大大小小的流派众多,如何发展与传承,是每个流派的戏师不得不正视的问题。自藏戏诞生以来,它的主要传承方式就是师父带徒,口授相传,不立文字。藏戏传承最大的威胁就是“人死艺亡”,师父年老去世,如果没有徒弟,那这一流派的藏戏就会失传。

二十世纪末,有段时期,扎西雪巴藏戏队遇到了空前困难,没有资金,没有行头,举步维艰。为了筹款,被称为最后一个戏师的白玛顿珠带着戏队去拉萨巡演。每次戏队陷入困境时,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可当时,白玛顿珠已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徒弟们担心他的身体,可没有资金,戏班子就面临着解散。为了将藏戏传承下去,白玛顿珠仍不管不顾地和弟子们搭着一辆拖拉机上了路。

西藏的公路,就像天梯一般,况且那时交通条件差,道路远不像现在这般宽阔通畅。他们在经过一个山口时,拖拉机刹车突然失灵,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山下冲去。好在司机还没有被眼前的险情吓晕,他一打方向盘,车子撞向山体,侧翻在地。

大家松了一口气,人人狼狈不堪,摔得鼻青脸肿。虽说摔得不轻,但毕竟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办,是进还是退?出师不利,面对突如其来的险情,戏队里多数人萌生了放弃的念头,主张打道回府。白玛顿珠坚决不同意,要求弟子们步行前进,他自己昂首挺胸,率先走在队伍前面。弟子们傻了眼,他们被老师的决心打动了,一个个一言不发地跟在老师后面,向拉萨走去。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如果不坚持,扎西雪巴藏戏说不定会就此消失。

就这样,白玛顿珠率领大家在路上走了整整十二天,戏队终于顺利抵达了拉萨。他们开始巡演,意外地受到了拉萨市民的欢迎。队员们深受鼓舞,重新找到了自信,所有的劳累和委屈都一扫而空。他们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一场接着一场地巡演,既扩大了扎西雪巴藏戏的影响,又顺利地募集到了一笔资金,戏队也渡过了难关。

白玛顿珠于2010年去世,享年八十八岁。说起自己的老师,他的弟子尼玛次仁以无比景仰的神情说道:“他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年纪越大,教戏就越认真,特别是在他去世的前两年,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沒日没夜教我们说全本的《诺桑王子》。这部戏很长,全本说下来要好几天,但我的老师一点也不知道累,他是我心目中的‘戏神’。”

尼玛次仁继续说:“要不是他的认真和坚持,扎西雪巴藏戏说不定就像高原上那些干涸的河流,流着流着就断了。老师传授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扎西雪巴藏戏,他还教会了我们怎样用生命去热爱一门艺术,去完成一项事业。”

尼玛次仁的话让人深思。是的,作为一门古老的艺术,正是有着像白玛顿珠这样一代又一代戏师的坚持,藏戏才像生长在高原上的红景天一般,根深叶茂,硕果累累。

三、尼玛次仁:黄面具长在我的脸上

尼玛次仁是扎西雪巴藏戏的第十一代传承人。

他今年五十岁,身材魁梧,皮肤黧黑,不怎么爱说话,近于木讷。即使你主动问他什么,他总是先憨厚地笑笑,然后再回上一两句,言辞简洁。可是,一旦登上舞台,当鼓钹响起的时候,他熟练地戴上陪伴了他多年的黄面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变成了给百姓带来吉祥和福祉的汤东杰布,激情奔放,活力四射,载歌载舞,羊毛大氅屡屡被气流旋了起来。他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那声音像高原上的阳光一般灼热而猛烈。只有吼过高谷熬过雄鹰骑过野马转过神山的男人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是个奔放的高原歌者。

从儿时起,尼玛次仁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藏戏演员。但在那个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年代,还有多少人顾得上藏戏呢,扎西雪巴藏戏被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无人问津。直到1987年,最后一个戏师白玛顿珠开始招收学徒。尼玛次仁大喜,第一个报了名。那一年,他十六岁。

报名后,尼玛次仁在焦躁不安中等待着,他担心白玛顿珠老师是否看得上自己。得知被录取后,尼玛次仁欣喜若狂,他预感与梦想中的诺桑王子又近了一步。

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刚进戏队的新人都从普通的女角演起,尼玛次仁也不例外。虽说心里难免失落,但也只得坚持着。戏中的说唱部分非常难,演员既要背下大段大段的唱词,又要学习各种表演技巧,非常辛苦。尼玛次仁一遍遍地练习着,直到娴熟于心,得心应手。很快,他能演好老师安排的女角了。但他并不满足,他的目标是诺桑王子。尼玛次仁跟着长辈们学习各种角色的表演,特别是诺桑王子一角,他倾注了更多的心血。他不知道自己的练习有没有结果,更不知道老师是否有一天会让他穿上诺桑王子的戏服,但他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九年之后,也就是说,在尼玛次仁二十五岁时,他终于等来了机会。

戏队中扮演曲杰诺桑国王的前辈退休了,白玛顿珠老师指定让尼玛次仁接替。国王是主角之一,能出演国王一角,意味着他能够挑大梁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至今,尼玛次仁回忆起来仍乐得像个小孩,他说:“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当时我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那天的观众特别多,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尼玛次仁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当锣鼓声响起,他的紧张烟消云散,他按照平时的练习从从容容地表演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喝彩声多次爆棚。

也就在那一年,经过严格的考试,尼玛次仁当上了一名戏师,负责扎西雪巴藏戏的教授和传承工作。可是,那时的年轻人,有多少人愿意学戏呢。村里出去打工的人,一天的收入比戏队里一个月挣的还要多。戏队的演出越来越少,除了几个老师,许多队员都默默地离开了。但是,即使再艱难,尼玛次仁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他说:“即使大家都离开了,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坚持唱下去。”

1995年,戏队连维持运转的基本经费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藏戏队真的就要解散了。尼玛次仁想学他的老师白玛顿珠,带着戏队去拉萨街演。说干就干,他带着队里的八个壮汉来到拉萨,在八廓街支起简陋的地摊,红着脸,大着胆子,唱起了古老的扎西雪巴藏戏。还好,陆续有市民朝募捐箱里投币,五元、十元……市民们对藏戏的热情,激发了他们将藏戏传承下去的信心,他们不分白天黑夜地演唱着,越唱越有劲。

那一次,他们从八廓街筹到了6000元资金,办戏服、置道具和演出的经费暂时都有了。也正是那次街演,他们得以撑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说起藏戏,尼玛次仁走进屋子,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黄面具,这是他收藏多年的珍爱之物。尼玛次仁说:“这是用纯正的山羊皮做的,羊皮的正面,一层一层缝上12层布,最外面的那一层是黄色的氆氇。”尼玛次仁还兼任扎西曲登社区主任,村里事务繁忙。他说:“我最多再任职一届,就要专心投入到藏戏工作中去,我还是放不下这个面具。”现在,藏戏队有了31名成员,角色齐整,阵容强大,整体演出水平也在不断提升。我故意问起尼玛次仁还能在藏戏舞台上唱多少年,打算什么时候退休。他扬了扬手中的黄面具说:“对扎西雪巴而言,我从没有退休的想法,这张黄面具长在了我的脸上,成了我脸部的一部分。”

尼玛次仁整天为藏戏忙碌着,他说:“我要将藏戏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它的存在;还要到更多的地方去演出,走上更大的舞台,让更多的人了解藏戏,了解西藏文化、西藏人民……”

第二章 高原上的戏村

一、藏源山南

岁月漫漫,

你会如何度过一天?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在天边的西藏山南乃东,遥远的扎西曲登。

清晨从安静的藏式民宿醒来,

喝一碗醇香的酥油茶,

吃一把高原青稞碾磨成清香绵柔的糌粑,

喂养身体,滋养灵魂;

美好的一天从这里开始。

这是一位外地驴友在扎西曲登民宿住过一晚之后写下的感言。藏地的每寸土地、每滴湖水、每片苍穹,都能在人们最想逃离生活的时候,给予疲累的心灵以最大的安慰和启迪。“游山南,看藏戏,住民宿”已成为山南市的乡村旅游品牌。背着双肩包,走进高原上这座小村落里的任意一家民宿,安安静静地睡上一晚。一宿无梦,早晨醒来,你会有一种重新找到自我的感觉。

山南史称雅砻,是藏民族的发祥地。它也许没有现代都市的繁华,然而,它又有着非凡的过往和历史。这里,有着西藏历史上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第一座佛堂——昌珠寺、第一座寺庙——桑耶寺、第一块农田——萨日索当、第一座村庄——雅砻索卡、第一部经书——《邦贡恰加》、第一部藏戏——《巴嘎布》、第一座土蕃王陵墓、第一座铁索桥——佳桑桥……有句俗语叫“不山南无西藏”,山南究竟夺得了西藏多少个“第一”,谁也无法数清。在山南随意行走,这里的每块田、每座山、每个村庄、每处庄园、每座寺院,走近它们,细细品味,你说不定就会发现,它们有着值得载入史册的悠久传奇。

走进扎西曲登,随处可见藏戏元素。社区不大,现有128户、513人。这样的规模,在内地只能算是一个小村落。社区里共有九条巷子,分别以八大藏戏里的角色和为藏戏传承做出重大贡献的戏师白玛顿珠命名。在社区内,灯杆上、树上、墙上、窗户上,随处可见黄皮面具的标志。也就是说,走进扎西曲登,你就处在汤东杰布这个慈爱老头的关注之中,带给你吉祥和好运。

近年来,扎西曲登荣获了一系列荣誉。2017年被列入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2019年被评为中国少数名族特色村寨,2020年被评为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国家级“非遗”藏戏的代表性流派、历史悠久的扎西雪巴藏戏在这里起源、发展和传承,因此有了“藏戏第一村”的美誉。

说起创办民宿的艰难,曾任扎西曲登第九批驻村工作队队长、现乃东区文化局的副局长拉珍说:“当初,我们提出创办民宿时,很多群众没有信心。有的说,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来住宿,离市区这么近,人家不住酒店会住咱家?有的说,客源在哪里?肯定办不下去……总之,各种担忧都有。驻村工作队通过召开动员大会、入户谈心等方式,做群众思想工作,打消大家的顾虑。就这样,第一批民宿终于办了起来。”首批民宿只有8户参与,合计27张床位。虽然规模不大,但毕竟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拉珍清楚地记得,2020年6月22日那一天在合作旅行社的安排下,第一批来自江苏无锡的23名游客来到了扎西曲登。8家民宿主人像迎接最尊贵的客人那样,将他们请到各自的家里。客人们住下后,在集体食堂吃过藏餐,再去传习所观看藏戏。那一天,社区里像过节般地热闹,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歌舞飞扬。开业第一天就有可观的入住率,让这些初涉商海的藏族同胞们乐开了怀,人人脸上都挂着汤东杰布般开心的微笑。

驻村工作队书记卿芳芳是一个能干的女性,快言快语,大家都亲切地称她为芳芳。我在芳芳书记的陪同下,走进了六号民宿。进门后,见走道边摆放着一只博古架,上面陈列着各式藏族器皿。我在博古架前站住了,猜测着这些器皿的用途。芳芳不断地指点说,这个是贮放糌粑粉的,那个是贮存青稞酒的,不一而足。穿过走道,眼前是一个正方形的大院子,四周是一个个房间,这些肯定就是供客人住宿的民宿了。

一间客房的门打开着,一个戴着眼镜儒雅的中年人正在收拾房间。我和他聊了起来。他说他姓赵,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农业农村频道的项目负责人,准备在毗邻的西藏民主改革第一村克松村拍摄纪录片,他们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个人正在踩点,拟订拍摄计划,这几天都住在扎西曲登民宿里。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一则是他们特殊的身份,二则是他们在另一个村工作,晚上却要赶到扎西曲登来住宿。显然,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

也许看出了我的疑惑,赵先生主动说:“我们平时在全国各地跑,住过很多民宿,有的地方打着民宿的旗号,而并无民宿之实,装修太现代了,与酒店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这里的民宿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简单、朴实,接地气,特色鲜明,让你感受到浓郁的藏文化风格。”

随着赵先生的所指,我们仔细地打量了下院子。正中是一个层叠式的花架,上面摆放着各式盆花和绿植。紧挨着花架的,是一组藏式沙发,地上铺着羊毛地毯。墙体彩绘的图案和线条,都是藏族元素,八宝吉祥、十相自在等,绚烂艳丽。院子一角有一座铁架,上面悬挂着各式藏族服装,类似于一个小型服装展。铁架顶上,是各式藏帽,有新有旧。那几顶旧帽子,不免让人浮想联翩:是谁曾戴过它们呢,它们替主人遮挡过高原上的烈日和风雪,如今却安安静静地待在架顶上,供游人揣测它们神秘的前生。铁架旁还立着一个塑料模特,有趣的是,这个模特是个外国姑娘,却穿着一身藏式女服,体现了中西混搭的风格。她摆了一个姿势,好像正波澜不惊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来客。

赵先生说:“怎么样,感觉不一样吧?”

我回道:“难怪你驱车到这里来住宿,确实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赵先生说:“这里的民宿性价比也很高,每晚一张床铺才50元,相对于有些地方的民宿动辄二三百来说,这个价格是很便宜的。这也是我们愿意到这里来住宿的原因。”

赵先生要出门办事,他关上门就准备离开。我提醒他说:“门还没有上锁呢。”一旁的芳芳说:“我们扎西曲登路不拾遗,民宿是不用上锁的,自开业以来,丢东西的事还没发生过呢。”

真没想到,在这雪域高原上,竟然还有此古风。芳芳说:“这家民宿的户主叫达娃,老婆仁增白玛,夫妻俩都快七十岁了,外出打工也不现实,依靠这几间民宿过日子,去年收入三四万元。”

在村口,芳芳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说:“那里就是扎西次日山,看见山上的宫殿了吗,那就是西藏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唐朝时,每到夏季,文成公主都会和松赞干布来这里居住。”

“那不是相当于皇家避暑山庄了?”我问道。芳芳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一号民宿的主人迁居于此,显然是看中了这里优美的自然环境,虽然没有见着面,但我能看出他是一个有眼光的人。他的民宿游客必定会纷至沓来。

扎西曲登,一个可以倾听自己心跳的地方,一个可以与天地以及自然万物对话的圣境。走進它,你会重新发现生命和存在的价值,你会思考很多很多。还是那位驴友,他这样总结自己的扎西曲登之行:

在这里,你可以望见,

人们对天地的敬畏和对生命的诚挚热爱;

在这里,你可以感受,

扎西曲登的净美穿透人的心灵,

让每一个过往的人,在心中开出一朵花。

二、普哥,做歌手还是做戏师

作为传承人,尼玛次仁是幸运的,扎西雪巴藏戏得到了各级领导的重视。社区里建起了藏戏传习所,有了几代人梦寐以求的专门表演基地,舞台、音响、灯光、服装等一应俱全。场地、设备都有了,可观众在哪里呢?还真说来就来了,不是三三两两,而是成群结队地来,一车接着一车地来。来自海内外的游客,零距离地感受着高原风情和藏文化的“活化石”。藏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火过。

这情景,让尼玛次仁怎能不高兴呢?这些年,他相继带出了27个徒弟,他们都能独自上台表演了,成了戏队里的骨干。

在社区服务中心,我让尼玛次仁将他最得意的弟子叫来,我要同他聊聊。同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一样,藏戏的未来属于年轻人。因此,采访尼玛次仁的弟子,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

很快,尼玛次仁带着一个青年走进了社区服务中心。只见他身高约一米八,高大帅气,玉树临风,普通话也说得很好。尼玛次仁亲切地拍了拍弟子的肩膀说:“他叫普布格桑,是我们戏队里的骨干,跟我多次参加过省内外的大型演出,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他。”

没有与一般藏族同胞沟通时的语言障碍,我和普布格桑愉快地聊了起来。他今年三十九岁,我干脆称他为普哥。

我问道:“你们在社区演出的收入怎么样?”

普哥沉吟半晌,皱了皱眉头说:“不高。”

“天天晚上有演出任务,收入怎么会不高呢?”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普哥说:“主要是我们收费比较低,演员一晚上的收入,大约在二三十元左右。”正在这时,会计对普哥说,三四月份的工资到账了。普哥问多少钱,对方回道,4400元。也就是说,平均每个月才2200元。见我不吱声,普哥补充说:“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这个数字上下,旺季的时候会多一点。”

“这些工资,够你养家糊口吗?”我不禁问道。

“哪里会够,我有两个孩子,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初一,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

“那你怎么办?天天晚上唱戏,又不能出去打工。”

普哥笑道:“我还有一个兼职,周末到山南市的酒吧和歌厅里去当歌手,一晚上唱几首歌,会有几百元的收入,聊补一下家用吧。”

我又问道:“唱戏收入这么低,你的心里有过波折吗,有没有想过出去打工?”

普哥说:“怎么说呢,经济压力大的时候,肯定有过放弃的想法。但是,我跟师傅学了整整10年的戏,所学何为?还不是想将扎西雪巴藏戏传承下去,将祖师爷汤东杰布造福于民的优良品德一代代传下去。即使再难,我也绝不会放弃的。”

普哥在说话的时候,尼玛次仁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当普哥说绝不会放弃时,他慈爱地望着徒弟,脸上露出憨厚而满意的微笑。

当天晚上,在演艺中心里,扎西雪巴藏戏开场舞正在进行,“哦哈哈哈——”,这发自心底的笑声响彻四壁。芳芳意味深长地说:“别小看这一声笑,气息要够长,声音要够洪亮,一声要接着一声,笑不好的人是唱不好藏戏的。”

三、穿过花田,就是雍布拉康

新酿的青稞酒

醉了七月的西藏

油菜花开的金黄

我们在林卡里欢歌

舞蹈起丰收的麦浪

尼玛是金色的太阳

达娃是明亮的月亮

我约会了普木姑娘

一起在美梦中畅想

这是一位援藏干部发在网络上的诗句,描述油菜花开时节藏族同胞们于林卡欢歌的情景。他不是一个诗人,但是,雪域花海陶醉了他,藏族同胞天生的快乐情绪感染了他。他诗情勃发,做了一回诗人,一气写下了好几首关于西藏的诗歌。

我想起刚到西藏时的情景,在贡嘎机场下了飞机,望着四周连绵的群山,光秃秃的,草木不生,在苍穹下裸露着灰色的巉岩和砂土。入住山南宾馆时,也是如此。随便伸头一望,那苍灰色的山岩就像厚厚的云层一般飘到了你的眼前,你想不看都不行。也许,真正的高山都是自信的,自信得不要任何饰物。耸入云端,兀然而立,不着一物,不发一言,从亘古洪荒到地老天荒。它们至多只披着点积雪而已。就像作家阿来写的:“抬起头来,会望见某一座高山戴着冰雪的晶莹冠冕。”

山下,是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

我觉得有点懂西藏了。

我们到西藏的时候,正是五月底。芳芳书记带着我采访一号民宿,望着谷地里一望无际黄绿交错的高原风光,我不禁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嘴里不停地夸着好地方。芳芳说:“你来早了,油菜花才开始盛开,要是过段时间,那才真叫美呢。”

“油菜花?在哪,我怎么没有看见?”

芳芳指着身边的谷地说:“这不就是嘛,绿的是青稞,黄的就是油菜花。”

我不禁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高原上的油菜花。在202省道沿线,不时可以看见一小片一小片黄色的花田。只是,我压根没有把它们与油菜花联系起来。内地的油菜花植株高大,花枝繁茂,一片连着一片,盛开时像一片花海。而这高原上的油菜花植株矮小、纤细,高不过膝,花骨朵也很小,星星点点。乍一看,还以为是野花呢。我疑惑地问道:“这油菜花怎么这么小?”芳芳说:“这是高原上呢,和下面总是有些区别的。”还有,这开花的季节也不对,平原地带,三四月份是油菜花开得最旺的时候;而在高原上,则要到六七月份,足足迟了三个月。

走进花田之中,漫步垄上,像是走进了一幅油画里。远处的地里,有在劳作的藏族同胞。而我,是一个陌生的来客,一个梦想着走近这片神奇土地的朝圣者。此时,我只想站在这片花田里,与这些油菜花和青稞一起,静静地感受着雪域高原的阳光和风,静静地倾听河谷深处的声音,让缓缓流淌的雅砻河,带来一朵来自雅拉香布雪山上的圣水,开在我干渴的心田上。

芳芳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说:“那里就是西藏的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是文成公主住过的地方,机会难得,要不要我陪你上去看看?”

我一看距离,相隔并不远,穿过谷地里的一片花田就行了。我慨然应允。于是,有人开来了一辆观光电瓶车。我们开始向雍布拉康进发。

车子在花田中穿行。道路两边,不时可以看见一大片一大片比人还高的灌木丛。这肥沃的雅砻河谷,是青藏高原上的世外桃源。车子很快到了山下,举首望去,山顶上果然矗立着一座精致玲珑的小型宫殿。芳芳说:“别看这座宫殿规模不大,它可是西藏历史上最早的宫殿,吐蕃王朝时,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每年夏天都会到这里来居住。”芳芳还说,宫殿里过去有很多壁画,可惜都被破坏了,听说还保存有一幅,她建议我上去看看。

我因为有高原反应,是不适宜爬山的。正好山下有提供骑马服务的藏族同胞,于是租了一匹小马,战战兢兢地坐了上去。抵达山顶,昔日的宫殿今天已成了一座寺庙,我在里面转了一圈,并未寻见壁画,自然有些失落。但站在宫殿外,可以俯瞰整个雅砻河谷,沃野平畴,河渠交错,绿树繁荫,花田与村庄尽收眼底。看着这吉祥和谐的高原村居图,也许,会比看一幅斑驳的壁画更有价值。

芳芳指着山下的农田说:“看见了吗,南面,就是传说中的西藏第一块农田。”据传,公元前237年,第一代藏王聂赤赞普诞生在雅砻河谷,人们为其修建了雍布拉康宫殿,并在雍布拉康南侧开垦了第一块农田种植谷物,用于供奉藏王。这块农田,就被称为“萨日索当”。

返程时,再次进入生机盎然的谷地,我感觉困扰数日的高原反应减轻了许多。我们像一只只燕子,沿着熟悉的路径,飞向花田深处的归巢。

第三章 且将藏乡当故乡

一、向西,青春绽放最美的格桑

不是我带给了西藏什么

而是西藏给予了我太多太多

——一个西部计划志愿者的心声

这里想说说三个志愿者的故事,他们分别是退伍转业自愿赴藏扎根高原的50后“老西藏”王連山,大学毕业后坚持赴藏工作十一年的60后编导黄大明,西部志愿者90后女孩吴文杰。他们是三代人,却都在生命最美好的年华里,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西藏,将青春绽放成雪域高原上最美丽的格桑花。

在山南市德吉小区,我们拜访了老兵王连山。王连山,1951年生,山东禹城人,进藏那年,他才25岁。说起当年的进藏经历,王连山仍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说:“当时,哥哥来信催我回家,说家乡的化工厂正在招工,千万不能错过这次机会。父母也替我备下了盖三间房子的木料,是给我建房娶妻用的。包括所在的部队,一开始都不赞成我的选择。但我还是坚持来了。到西藏后,虽遇到过很多困难,但我从不后悔进藏的选择,是西藏造就了我。”

王老满头华发,已退休多年。他喜欢古诗,自年轻时起,就有以诗记事的习惯,每有大事、要事、开心事,必以诗记之。我在他厚厚的几大本诗稿中,欣喜地找到一首他观看藏戏的诗作。

到区观藏戏

区公演藏戏,人们均弃旧着新,惟我如旧。

漫道农家衣着破,破烂之中欢乐多。

风吹衫舞莲花飞,不胜西天老佛爷。

此诗作于1980年2月23日。那时,王连山到西藏已经四年。看藏戏时,藏族同胞们欢欣鼓舞,就像过节一般,穿上节日的盛装。但王连山仍穿着平时干农活的破衣服,风吹衫舞,于是作了这首诗自嘲。从这首打油诗中可以看出,他当时的生活条件是多么艰苦;看场藏戏,就说自己的快乐不输西天老佛爷,可见那时看戏之难。据王连山回忆,那时,各乡都有藏戏组织,演员很受尊重,地位较高。每逢藏戏演出,附近村落的藏族同胞都会邀上亲朋好友,穿上新衣,带上吃的喝的,一看就是一两天。看得高兴时,就将钱卷在哈达里,包块小石子,扔到戏台中央,算是一种捐赠。老百姓都喜欢藏戏,一般都能唱几句。但像他这样的外来人员,不懂藏语,演员唱什么自然是听不懂的,但剧情大致还是能看明白。演的都是传统剧目,传说、神话故事,主题思想不外是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百姓每年大约能看个一两次,每逢重大节日,都会有藏戏演出。藏戏和别的戏曲形式最大的区别是,它不讲究舞台,什么地方都可以演,找个广场,撑起一把大遮阳伞,大家围上一圈,就能来一场。

王连山说:“西藏百姓待我们这些外来者太好了,好处说不尽,我们唯有全身心地努力工作,才能对得起他们的深情厚谊。”退休后,王连山多方争取,筹措了500万元资金,投入到错那县觉拉乡的水利建设,造福于民。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次年,出生于安徽枞阳县的黄大明有幸成为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的一名学生。1982年大学毕业,经争取,他顺利进藏,被分配在山南地区师范学校当老师,后来又调到山南电视台。

说起印象最深的一次采访,黄大明说,那无疑算是到边防哨卡的那次了。1989年冬天,为了拍摄一部反映山南边防军民团结的专题片,他带领摄制组驱车700多公里,奔赴喜马拉雅山东麓、中印边界东段旺东高地的边防哨卡采访。车子离开错那县城,一路往东,当抵达海拔5000米的博山口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了。

就在他们由博山口向下进发的时候,忽然,他们发现前方来了几名解放军战士拦住了他们的车子。一问,原来是驻扎在这里的边防某连连长带着几个战士赶来了,告诉他们一个不好的消息,错那边境有一场暴雪即将到来,团部已通知他们连,为了摄制组的安全,务必将他们劝返。再说,往下的路已经冰封,车子无法前行。这就意味着,黄大明此行的拍摄工作,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喜马拉雅山麓的大雪会使博山口封冻,住在博山口下的人一般要等到来年三四月才能出山。黄大明不假思索地告诉那位连长:“回去是不行的。请你们告诉团长,给我们炸开一段路吧。我们再走走试试。”那位连长见他们态度如此坚决,迟疑了一下,带着几个战士走了。大约半小时后,就听见前面山谷一阵阵巨响,腾起一缕缕青烟。这是前面工兵连在用TNT炸药为摄制组开路。然而,20多公斤炸药也只炸开了四五十米的道路。连长又来到黄大明身边,无奈地盯着他。那意思是说,现在咋办?两个西藏本地的摄影师也主张返回。黄大明解嘲似的笑笑说:“听听歌吧。”说着,“啪嗒”一声按下盒式磁带的播放键,叶倩文的歌声响了起来:“红尘呀滚滚……何不潇洒走一回……”

黄大明从歌声里得到了鼓励,他下定决心,对连长说:“叫战士牵几匹马来,拉我们的行李和设备。我们三个人跟你们一块从森林里徒步走下去。另外,叫前面的步兵营派车在勒布等我们。”就这样,在原始森林里,他们一道攀援跋涉,终于抵达目的地,完成了采访任务。

十一年里,黄大明将青春热血和才智播 撒在那一片广袤的国土。自内调合肥广播电视台后,他并未忘记西藏,策划并主创了《雪山风云——十八军进藏纪实》等多部荣获国家和省部级奖项的大型电视纪录片。2018年,他组织拍摄了大型高清电视纪录片《雪域之恋》。播出后,反响良好,荣获安徽省优秀纪录片奖。

黄大明说:“西藏这地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旦你在这地方生活过,无论你今后置身哪里,终生都难以再走出,你的根你的魂都留在了高原上,留在了那片山水间。”就像一首民谣里唱到的那样:“经过的辉煌都忘记了,只有酥酒灯忘不了。穿过的衣裳都忘记了,只有氆氇忘不了。”他在《午夜锅庄》一诗中写道:

那曾在无数个十字路口

点燃牦牛狂奔的尾鬃

倾听黑夜瓢泼暴雨的孩子们

他们相信了

不再只有一种爱情

能慰藉高原广阔无垠的神圣

……

吴文杰是一个90后女孩,现在山南市文联工作。在山南采访的这段时间,有两天由她负责开车接送和充当向导。得知她和西藏的情缘,我不由得对这个小女生刮目相看起来。

2012年,她那时是广西大学一名大二学生。暑假前夕,她就和一个女同学“密谋”徒步西藏。暑假一开始,她们就背上简单的行囊,从南宁来到大理,然后到迪庆至芒康,从214国道上了318川藏线。就这样,她俩耗时一个月,最终抵达了拉萨。吴文杰说:“走近西藏,我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徒步,那种感觉太爽了。不是坐在车上一驰而过,你会看到或体验无数的细节,近距离地感受雪域高原的魅力。”

那次徒步,吴文杰和同学看了很多著名的景點,如香格里拉、梅里雪山、芒康盐井、然乌湖、林芝等等。在拉萨,她们还观看了大型实景剧《文成公主》,里面有一句歌词“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给吴文杰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说:“说得太好了,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心中感慨不已,引发了强烈的触动。”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决定与西藏缔约,此生将奔赴她的怀抱。

我问道:“你们两个小女生徒步川藏线,就不感到害怕吗?”

吴文杰说:“当时真的一点也不晓得害怕,我们一心想着进藏,就没有心思考虑别的。当然,行程结束之后,还是有些后怕的,路上万一遇到危险咋办。”

吴文杰与西藏的故事还在延续。2014年7月,她大学毕业,在《中国改革报》广西记者站当了一名文字记者。上班还没几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国家正在招募西部计划志愿者。吴文杰大喜,决定到西藏去。她说服了父母,于当年8月份进藏,在山南市琼结县委宣传部做了一名西部计划志愿者。2016年,通过留藏政策,她成了琼结县委宣传部一名正式公务员。2020年,她通过遴选考试,成了山南市文联的一名员工。其间的2017年,她结婚成家,先生是藏族人,在山南市人大常委会机关工作。他们举行了一个标准的藏式婚礼。自此,吴文杰在山南安家立业,实现了自己早年的愿望。

她感慨地说:“作为一个曾经的西部计划志愿者,不是我带给了西藏什么,而是西藏给予了我太多太多。”

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且将藏乡当故乡。

二、有一种精神叫援藏

关山万千重,山高人为峰。西藏发展的每一个时期,都离不开兄弟省份的支持,援藏工作从未间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高原上工作,最稀缺的是氧气,最宝贵的是精神。”藏区条件艰苦,工作辛苦,生活清苦,援藏工作者舍小家顾大家,一批接着一批,前仆后继,跋山涉水,奔赴高原,用责任、使命和担当,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与藏区人民一起,共同建设西藏的美好未来。

程高是武汉市第九批援藏工作队的一名成员,他生于1985年,有一个3岁的孩子。他于2021年2月份被单位抽调援藏,在山南市乃东区融媒体中心担任副总编,时间一年半。来西藏之前,他在武汉东西湖区委组织部担任信息中心副主任,到融媒体中心工作,业务对口,正好能发挥他的专长。在采访中,我问他说:“当组织上通知你参加援藏工作时,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程高说:“当时还是有点迟疑的,毕竟时间有一年半,不是出趟差,这意味着你原有的生活和工作秩序全被打乱了,都要重新开始。但是,我们组织部的干部党性观念和组织原则是很强的,很快就答应下来,办理手续,打理行装,义无反顾地来了。”

“援藏期间能请假回去吗?”我问道。

“不行。”程高肯定地说,“没有特殊事情不能请假回家,必须按规定融入西藏,组织上对我们援藏干部考核首要的一条就是在藏率。试想,作为一个援藏干部,人都不在这里,援字又从何谈起呢?”

“初到西藏,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吗?”我那几天高原反应强烈,太阳穴生痛,迫不及待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程高说:“刚开始来肯定是不适应的,主要表现就是胸闷。我平时戴有手环,心跳、血压都不正常。两个星期以后感觉才好了些。”程高是体育运动爱好者,平时喜欢打篮球和羽毛球。到了山南,为了减少运动量,他只好改打乒乓球了。

作为融媒体中心分管新闻业务的副总编,程高每天的工作是忙碌的,重点选题策划、新闻信息收集、编辑制作,到最后的预签发,他都全程参与。他说:“白天,我要让自己尽量忙碌起来,忙着忙着就没有时间去想家了。作为一个援藏干部,有两个明显的问题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那就是,我们来了干什么,走之后留下点什么。每天问一问自己,就会增加无穷的工作动力。至于什么高反啊,想家啊,饮食差异啊,这些问题都不值一提了。”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呐……”2021年5月的一天,山南市第二高中音乐教室里,该校黄梅戏社团的几名藏族女生身着红色的状元戏服,腰悬玉带,踱着方步,用藏、汉双语唱起了黄梅戏《女驸马》中的经典唱段。虽然唱腔和舞姿稍显稚嫩,但藏汉两种文化的交融,藏汉民族之间的深情,溢于言表。黄梅戏社团的创立是金慧琳老师的功劳,她是安徽潜山人,现在该校援藏。由于爱生如子,她被藏区的孩子亲切地称为“金妈妈”。当天,一支来自安徽合肥的近百人“援藏旅游团”走进了山南第二高中美丽的校园,他们前来慰问在这里工作的安徽第七批援藏教育工作者,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双语《女附马》选段,觉得耳目一新。学生唱毕,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山南虽有着厚重的人文历史与独特的旅游资源,但因地处边疆,在内地知名度并不高,旅游市场也因此一直不温不火。安徽省对口支援西藏山南市及市辖错那、措美和浪卡子3县。为推动山南优质旅游资源更好发挥品牌效应,安徽省第七批援藏工作队经过调研,着眼于山南旅游长远發展,创新援藏方式,体现安徽特色,开展旅游援藏,着力打造“藏源山南”旅游品牌。争取资金9500万元,精心建设措美县哲古旅游景区、乃东扎西曲登古村落,打造安徽援藏亮点。西藏自治区山南市委副书记、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安徽省第七批援藏工作队领队汪华东说:“山南这片净土‘养在深闺人未识’,正在等待人们发现,要通过组织一批批援藏旅游团,让山南的旅游火起来,群众富起来,把山南的旅游培养成支柱产业。”

2021年3月,“藏源山南”春季旅游推介系列活动在安徽全面启动,取得丰硕成果。从 4 月中旬开始,每天都有来自安徽的旅游团抵达山南,成员来自安徽16个地市,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援藏旅游团”。继续安徽之后,山南旅游又开启了全国巡回宣传推介。2021年1—5月,山南市旅游累计带动5400多名农牧民参与旅游接待,实现创收1400多万元,为促进群众增收致富、助力乡村振兴做出了积极贡献。

藏源山南,雄鹰高飞,骏马奔驰。这片念青唐古拉之南的古老土地,正步入新时代的春天。

责任编辑 黄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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