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冉

中国传媒大学

一、灾难类型片的本土化

灾难片是好莱坞类型片中的一种，围绕对人类产生巨大灾害的天灾人祸展开故事，有其叙事的一般规律和主题表达。中国灾难片在将好莱坞灾难电影本土化的过程中，学习了好莱坞的叙事和影像特点，同时也形成了契合中国历史文化的本土特色。好莱坞灾难电影通常塑造的是个人英雄主义的人物，中国灾难片则倾向于集体英雄主义的构建，主角牺牲个人利益维护集体利益，带有强烈的主旋律色彩。[1]

消防题材电影（以下简称消防电影）隶属灾难片的一种，以需要消防救援的灾难事件为故事，侧重表现消防员的救援行动，及灾难中包括被困灾民等各色人员的人性和情感。《火烧摩天楼》上映于1974年，是好莱坞非常早期的一部消防电影，讲述了建筑商为了节省预算，擅自降低了旧金山摩天大楼的防火规格，而后大楼发生火灾火势难以控制，消防队员对摩天大楼展开救援的故事。虽然今天来看影片剧作和画面特效已不尽完美，但放在当时却是非常成熟的商业灾难片。2012年，韩国消防电影《摩天楼》上映，这部影片与《火烧摩天楼》时隔38年，虽然特效技术及人物剧作都展现了韩国电影的工业水准，且带有独有的韩国电影批判现实社会和政府的特点，但其主线故事核却与《火烧摩天楼》基本雷同，讲述了圣诞前夜韩国首尔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因为造雪专用的直升机失控撞上大楼，引发突如其来大火的故事。

一年后的2013年，中国消防电影《逃出生天》在国内上映，虽然影片名字没有“摩天楼”的字样，其讲述的也是摩天大楼内发生火灾，消防员救援的故事。电影继承了《火烧摩天楼》和《摩天楼》的类型叙事，同时也作出了本土化的结合，特别是主题表达层面，带有独有的主旋律色彩。电影把背景放到广州市，将刘青云饰演的主角大军设定为消防特勤队的队长，其弟弟是古天乐饰演的阿强，曾也是名消防员，现为消防警报系统工程师，二人的身份都与火灾发生后的消防救援密不可分，人物设定紧扣主题事件。特别是大军的设定，表现了中国武警消防的救援力量，歌颂了消防官兵的英雄主义和为人民不畏牺牲的伟大精神。本片的制作班底来自香港，导演是擅长惊悚片拍摄的彭氏兄弟，影片虽有不少主旋律情节，但仍旧保持了灾难片的叙事类型，无论是在故事还是画面上，都做到了当时国内的顶尖水准，甚至可以说其商业元素超过了主旋律的表达。

2019年上映的另一部消防影片《烈火英雄》，做到了商业性和主旋律表达得更好融合。电影不再将视角对着摩天大楼，讲述了油罐区发生火灾，消防员齐力救援的故事。故事以真实事件“大连7.16油爆火灾”为原型，主角是由黄晓明饰演的消防特勤中队队长江立伟和杜江饰演的另一特勤中队队长马卫国，这与《逃出生天》的人物设定并无太大差异，但是影片没有局限于对消防队长的人物塑造，事故发生地虚拟城市——滨海市的市委书记也在影片中参与叙事，国家应急部各个部门的应急响应在影片中数次提及，将影片的格局上升到更大层次，不仅主旋律色彩更加厚重，同样激发了观众内心的爱国主义情怀。电影虽有这么多的主旋律情节，却并没有完全停留在国家层面的叙事，还着力灾难中的众生相刻画，在情节结构设计上遵循好莱坞灾难片的经典叙事模式，事件冲突高潮迭起，避免成为所谓的“救灾片”。商业性和主旋律的平衡融合给观众带来了前所未来的观感，非但不会因为主旋律情节感到说教意味重而反感，相反收获了大批观众的民族认同感。商业上，本片在国内票房上也取得了16.9亿的好成绩。

二、情节设计和主旋律表达的比较分析

《逃出生天》和《烈火英雄》两部电影都采用好莱坞灾难片经典叙事模式。灾难片的第一幕通常先交代灾难事件发生前各位主角人物的生活状态，从中带出每个人物的人物关系和性格，为灾难发生时每个人物的反应动作做铺垫，同时与灾难后的人物转变和成长对比。[2]消防电影作为灾难片的一种也不例外，消防电影中的主要人物铺陈主要集中于消防员和受灾人物。

《逃出生天》以消防员模拟训练作为第一场开篇，不仅达到了用事件热开场的可看性和吸引力，同时完成了对男主角大军和阿强的人物塑造，在面对“火灾”事件时，两位人物的不同反应和动作形成了鲜明对比，男一男二性格的冲突性一目了然。而后又用大军妻子怀孕和大军工作性质的冲突性带出大军妻子思乐的人物出场和二人的夫妻关系形态，这也是大军内心冲突的外化，观众看到此可以充分走入大军内心，产生强烈的共情力，灾难发生时观众就会站在大军的角度，真实感得到充分保证。除了围绕大军的一组人物，影片开篇也对几组被困灾民进行了精炼的描摹，保证第二幕灾难真正发生时，观众跟所有人物都成为了“朋友”，能急“朋友”之所急，喜“朋友”之所喜，如此，这部电影就算是真正抓住了观众的心。但影片的第一幕对消防员的塑造较为个人化，仍旧聚焦在主角大军和阿强个人身上，并未调动起观众对消防员整个群体的感受度。《烈火英雄》同样采用事件开场，不同的是此事件并非模拟训练，而是消防员真正的出警，这一场实际发生的救援事件首先便给本片的主旋律定调，救援工作的高难度和高危险，以及消防员为了救人所做出的牺牲都向观众传达了消防工作的伟大和消防员无畏奉献的高尚精神。黄晓明饰演的江立伟和杜江饰演的马卫国也在事件中完成人物出场和塑造，同样此次事件的发生也向观众展示了江立伟的人物困境，灾难中江立伟的转变和成长都变得和观众息息相关。

灾难片的第一幕结尾时通常灾难主事件便真正地发生了，第二幕开启对灾难事件发展及转折的叙事。《逃出生天》和《烈火英雄》的第二幕都紧紧围绕各自的主事件叙事，因而两部影片给观众的观感都非常紧凑连贯。不同的是，《逃出生天》的事件是大楼救援，救人和救火相辅相成，救火是为了救人，救完人才能全力救火。影片的压力线主要集中在消防员和被困人员的生命安全，人在影片中的比重非常大，灾民和消防员的互动戏份自然较多，展现了消防员与人民之间的鱼水深情。《烈火英雄》在油罐区的救援中则几乎没有涉及到被困灾民的描摹，篇幅更多对着冒着生命危险拯救油罐爆炸的消防员们。整部影片在油罐区爆炸将会对城市带来的毁坏力上施压，如果油罐区爆炸，整个城市都会受到影响，消防员救援的使命和意义变得格局更大。此外，为了弥补灾民的缺失，展现灾难对人的影响以及人在灾难中所触发的人性，影片设计了另一条江立伟妻子带着儿子逃亡的情节，这条线表现了消防员妻子在灾难中的无奈，虽然自己的丈夫就是消防员，但灾难发生时，丈夫为了保护更多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同时，在江立伟妻子逃亡过程中这条线还带出了更多市民面对灾难的状态和市民间的人性光环。在第二幕的叙事中，《烈火英雄》还将应急部的各个部门、领导及工作人员纳入叙事，市委书记更是来到了现场指挥部进行前线指挥，这些情节设计都加强了本片的主旋律表达。

第三幕的结局设计中，《逃出生天》里的大军并未牺牲，成功将被困人员救出，他的妻子最终也理解了他的工作，可以说是大团圆结局，这个结局符合商业类型片的叙事特点，给观众留下一场没有遗憾的观影体验。《烈火英雄》的结局就没有这么完满，虽然最终消防员成功挽救了油罐区大火，避免了大爆炸，但故事主角江立伟也因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虽留有缺憾，但观众却也更深切地理解了消防员工作的不易，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结局设计再次强化了影片的主旋律表达。

三、人物设定和主旋律表达的比较分析

《逃出生天》中的两位男主角被设定为亲兄弟关系，哥哥大军是一名在役消防员，虽然阿强曾也是一名消防员，但显然电影创作之重并未放在消防员之间的战友情上，因为战友情掺杂了亲情元素，本身便将这种情感小格局化了，从人民大意转向了亲情矛盾的范畴，一定程度消解了对消防员战友情的描摹。电影重点放在作为消防员的大军的个人困境，在片中便是指其与弟弟和妻子之间的矛盾和误会。刘青云饰演的大军当年为了救别人，没有先救父亲，因此与弟弟阿强矛盾颇深。对大军如此的设定并非不合理，但程度有些颇重，如果是这样设定，人物的内心层次必定需要足够的笔墨去描摹，其内心复杂程度才能令观众所接受和理解，不然又会落入俗套杜撰的窠臼。也并非说这样的情况不存在，现实生活中一定存在这样的消防员，但和亲弟弟同为消防员，因为火灾中先救他人导致父亲去世等等这些巧合太多，会让人觉得有些刻意，给人以设计感颇重的感受，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一看就是编剧编的”，如此便会有悬浮之感，也就是所谓的不接地气，主旋律表达也会因此大打折扣。

《烈火英雄》里两位男主角江立伟和马卫国则是单纯的队友关系，人物关系的设计并没有为了加强关联度而刻意为之，不存在这些过于“编剧化”的人物和人物关系设定，更接地气，令人感到相信。当然并非说这样的题材就是要完全去“编剧化”，如《逃出生天》的这种戏剧化的设定在影视剧中非常常见，但对于现实题材，如何去平衡其中的设计感与真实感，确实是每一位创作者需要潜心研究的课题，观众的共情力与之息息相关，甚至会直接反映到电影票房上。《烈火英雄》中也存在“编剧化”的设定，主角江立伟在一次救援事件中，由于判断失误牺牲了一位消防兄弟，从此内心产生巨大障碍，但在历经油罐区大火后，他终于跨过内心那道鸿沟，完成自我的升华。但看完本片仍旧能够共情角色，甚至从他出发想到千千万万的消防员，便是因为主角的设定具有代表性，这种代表性不仅指困境本身，还包括主角从困境中生发的内心情感共鸣。

《逃出生天》对人物设定的处理方式本身没有对错，只是没有精准地把握住主旋律电影的命脉。这部电影上映于2013年，票房为1.32亿，表现一般。当然，彼时电影产业还不如2019年势头猛烈，国内商业上成功的主旋律电影也还未形成现在的规模，且票房成绩也与档期等多种元素有关。近年来，主旋律电影在商业上的表现愈发突飞猛进，开始具有空前的票房号召力，《烈火英雄》票房16.9亿，《中国机长》票房28亿，《红海行动》票房更是达36.48亿。取得如此成绩，不仅与电影本身有关，也与每个国民逐渐高涨的爱国认同和日益富强发达的国家等息息相关。显然《逃出生天》中包含的主旋律表达远远不及上述提到的电影。《烈火英雄》是好莱坞灾难片本土化的进一步发展，票房也是其成功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