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君

天津美术学院

艺术品在创作过程中被赋予的人文性和独特性使其艺术价值不会受市场与价格的波动而消失，价值的唯一性也是其区别与商品化作品的重要鉴定标准。而一件艺术作品的风格和价格却在很大程度上受市场影响，社会接受程度、观众审美取向、市场运作手段等皆对艺术家的艺术发展和艺术生命有影响。

一、艺术品的属性

一件艺术品通常具有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属性。精神属性包括作者意图、观众接受以及艺术品自身完整性或精神性的艺术表达，物质属性主要指艺术品的存在形式。任何一种艺术品的构成首先是物质的，艺术品的物质属性是其进入市场交换的物质媒介。

现代艺术市场机制的建立和发展为艺术品从精英文明走向普适文明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当一件艺术产品离开生产者进入艺术市场并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同后，除了自身的精神和物质属性，还会产生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这两种属性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互依偎的，但在市场的运作下有时也会出现一方的绝对领导权。在当代艺术语境中，艺术作品中的观念属性已逐渐成为了艺术作品的核心与本质，而作品中“物”的属性更多作为一种记录观念的载体。

二、从艺术市场角度看艺术风格的转变

艺术市场通常是指艺术品买卖的场所，通过买卖造成艺术品占有权的转移，从而达到艺术品扩散和传播的效果，属于商业式流通，类型主要包含画廊、拍卖行、艺术博览会、文物商店、在线销售、私人洽购等等。

（一）西方艺术市场的形成

艺术市场的形成对于艺术家和大众而言都有重要意义。从美术接受角度，艺术市场是艺术作品与观众之间的重要中介，良好的市场机制有益于促进艺术接受活动。从艺术发展角度，艺术作品作为精神愉悦和地位象征的物品在古代社会上只被少数统治阶层拥有，而现代艺术市场的出现以及条文规定的设立，改变了艺术作为贵族奢侈品的局面，加速了艺术品的流通与流转，社会精英的文化生活方式通过艺术品在市场中的交换进入大众生活。

西方艺术市场的现代性和高效性加速了艺术品的流转，依据马克思对意识形态和经济基础的关系的讨论，我们以经济基础作为影响条件，以市场资本的变动作为参考条件通过对中世纪以后艺术风格的转变来看待艺术史的发展。当西方社会进入中世纪后，艺术风格的发展转变基本依靠教会的意愿，教会通过对艺术生产者提供资金来控制艺术的发展，成为绘画、建筑、雕塑等所有艺术形式的唯一决定者。文艺复兴时期，产生了除教会以外新的力量——商人的力量，商人通过金钱动摇了教会对艺术的绝对控制权，艺术生产者开始按照这些人的喜好和需求进行绘画建筑或雕塑，最为著名的艺术庇护者如当时的首要经济掌控者美第奇家族，艺术生产者在他们的支持下有了相对宽松的创作环境与空间，人文主义的复苏开启了之后的艺术繁荣。之后商人的力量逐渐代替教会成为推动艺术发展的主要经济支持，虽然宗教对艺术依然具有第一控制权，但随着商人的崛起和经济的不断渗入给予了艺术生产者更多的选择权，艺术风格、形式、流派逐渐丰富，这些现象的背后不仅是人文主义对人性的解放更有坚实的经济基础作为支撑。到了十五至十六世纪，巴洛克、洛可可艺术时期，随着社会的进步，驱动艺术发展主要的力量转变为皇室和贵族阶级，皇权与贵族阶层的艺术审美鉴尚成为此时艺术风格最主要的构建者，并大规模的影响者整个社会的审美趋向，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十八世纪的工业革命，新的阶层——以企业家为代表的中产阶级的出现才逐渐将这种模式打破，随后这股力量不断扩大直到十九世纪变成一股不可忽视的资本力量，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下，西方当代艺术市逐步渐成形，艺术生产者摆脱了宗教与皇权的绝对控制，开始创作无目的性的艺术品。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印象派等的出现也是中产阶级逐渐成长并拥有话语权的侧面反映。

（二）艺术市场对艺术风格的影响

因为市场的逐渐成熟，才使得艺术品生产出来并有人为此买单。1863年由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批准而成立得落选者沙龙，这不仅是新兴艺术流派与主流官方学院派的对抗，也是新兴阶层所代表的新的审美需求对皇室贵族旧有艺术审美的挑战，控制市场的中产阶级不愿跟随皇室古老而传统的艺术审美，他们对莫奈的需求超过了安格尔，由于其对市场的控制和对艺术家的支持，艺术风格逐渐开始多元化，各种形式的艺术主题、艺术理念、艺术流派层出不穷。

艺术市场的成型和专业艺术经济人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为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经济庇护，艺术生产者相对有了创作自由。二十世纪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带来了更深入的人文主义解放，1980年代末以来，各种层出不穷的艺术潮流都对艺术如何创作、如何被理解产生不同认识，也不断有人试图为正在发生的艺术风格运动作统一命名，但并没有一个确定明智的观点满足当下正在发生的变革。艺术世界变得混乱又精彩，刺激与新奇的事物毫无预兆的不断出现。而此时艺术家也不再依靠某一特定的艺术经纪人，他们开始通过市场主动展示自己的作品。

按照市场惯例，在初级市场，艺术家通过艺术经纪人出售新作，而后，若从经纪人处购买作品的人士希望出售该作品，将再次通过代表他们的拍卖行，即二级市场。在传统的艺术市场中运转，艺术家通常不会绕过初级市场去拍卖行出售新作，绕过中介对于艺术家自己会承担更多的风险，如得罪经纪人、作品流拍和带来的艺术形象折损和市场价值的骤跌等。但2008年达米恩·赫斯特绕过他强大的经纪人杰·乔普森（英）和拉里·高古轩（美）将他200多件新作从工作室直接运到伦敦苏富比拍卖行进行出售，事后，根据苏富比数据显示，几乎所有拍品全部售出，并且总价高达一亿英镑以上。此次拍卖出售的成功使得达米恩·赫斯特的艺术风格与艺术理念在艺术世界掀起一阵狂热，腌制的动物和色彩鲜亮的艺术产品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而这不仅是达米恩·赫斯特个人的成功，在无形中也标志一个新的艺术市场的运作模式的开启，艺术家、艺术经纪人，艺术市场陷入一种“不确定的成为唯一确定的”动态平衡中。这比二十世纪初杜尚的小便池事件似乎更让人震惊。

三、从艺术市场的角度看艺术品价格的变化

艺术品不同于一般商品，消费对象的特殊性决定了艺术品定价的特殊性。匈牙利美术家阿诺德·豪泽尔曾说：“由于艺术价值难以与市场价格相比较，一幅画的价格很难说明它的价值。艺术品价格的确定更多地取决于各种市场因素，而不是作品本身”。通常意义上，艺术品的定价关乎艺术品的供给、自身价格、相关艺术品的价格、艺术家的创作周期、提供者对未来的预期、政府的政策等。

（一）艺术市场对艺术产品价格的影响

从艺术市场的角度看艺术品价格的变化，在竞争激烈的市场条件下，艺术品价格的确定是艺术市场运行的基础。价格作为沟通艺术品买卖双方的基本桥梁和资源配置的核心手段，通过市场波动调节需求与供给维持了目前艺术市场的基本平衡，尽管市场上仍有价格混乱、以次充好、以赝代真等诸多问题。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和资本的不断融入，人们对艺术的关心与重视已经超越了艺术品本身的内在精神价值，将更多的精力放置于作为资本的显化符号——价格，艺术的品牌性和艺术家的名声在市场的影响下成为艺术投资者的考量标准。艺术品是文化的载体，其蕴含的观念文化和艺术精神是消费者最终的消费目标和消费核心，但在市场的作用下，这一消费机制显然已被弱化，产品的价格和意义逐渐由市场消费方来理解和定义。

根据美国经济学家普雷维什提出的“中心—外围”理论，市场经济中高价格决定了资源配置方向，将其应用于文化艺术产业，也就是说拥有话语权的拍卖行、画廊、艺术经纪人等可以通过其强大的实力从市场的各个层面对艺术品价值的定量和定价产生影响。美国商业画刊曾发布了一项关于收藏艺术品的主要标准：作品内容（占65%）；作品价值（占34%）；支付能力（占32%）；色彩因素（占21%）；与画家的关系（占17%）；画框质量（占10%）；画廊知名度（占6%）；画廊销售技巧（占4%）；作品真伪证明（占4%）；付款方式（占3%）；广告宣传（占2%），这些标准与占比都对艺术价格的定量有重要影响。

（二）其他因素对艺术品价格的影响

艺术市场是一个相对自由的市场。但随着资本的不断介入使得艺术品逐渐成为精英小众才可拥有的奢侈品。根据历年《全球艺术市场报告》对艺术品价格的分析可以发现，国际艺术市场总销售额中的绝大部分金额是由少量作品的交易产生的。如2020全年共拍出了500余件超百万美元的作品，但为了保证艺术市场的正常运转，这些商业机构往往需要配以奢华、高端的定位，并且产生相应的推广与宣传——租用五星级酒店进行多地预展、举办高级宴会与酒会等，以及高额的保险费、宣传费、公司专家团队的人力资源成本等。这一机制和一系列的连带效应更促成了艺术市场对天价拍品的依赖。

另外，虽然相对于动荡的国际局势与金融环境，艺术品的收藏与投资则更具有稳定性与保值性，但战争等不可抗拒的灾难仍然对艺术市场的正常稳定交易有巨大的影响，市场价格的波动亦驱使艺术投机者加入这种扑朔迷离的供需关系。十九至二十世纪全球艺术中心由法国巴黎转至美国纽约的过程中，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曾赴法国巴黎收购艺术品，花费433英镑（相当于现今人民币3778元）购得一幅安格尔的素描、两幅德拉克洛瓦的油画和一幅塞尚的油画，而这在今天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四、艺术市场与对艺术家的关系

在艺术产业链中，艺术家通过创作艺术品产生原始价值，之后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商业市场，经过艺术经纪人和商业中介的研究与宣传，增加艺术品的流通价值，进而产生一系列增值服务，最后经过买家购买以此实现了艺术品的价格及货币体现。在市场的消费方中，根据消费者的购买动机分为收藏性、投资性、投机性、消费性、装饰性五大类，不同的买家对产品的预期消费心理通过实际消费行为亦会反向对艺术家产生影响。

五、结语

资本成为艺术消费市场有效运转的基石已是不争的事实，当代艺术的多元性亦无法割舍与艺术市场的联系。艺术与商业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应只是让我们感到蒙羞，没有经济的支持艺术也不会有现今的多元发展，其实令人蒙羞的亦不是艺术与商业的关系，关注背后的艺术生产以及资本融入艺术发展的有效性才更值得引起艺术从业人员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