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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笑、三游之逍遥游

2021-09-13王英英

文教资料 2021年17期

王英英

摘   要: 《逍遥游》作为《庄子》内篇第一篇,整篇文章运用寓言形式说理,以“四笑”为主体内容,将“游”分为三重境界,选择鲲、鹏、蜩、学鸠及斥鴳等具有代表性的形象阐明世间万物均“有所待”,对比之下提出自己理想中的逍遥之游——“无所待”,即“无己”“无功”“无名”之境界。

关键词: 四笑   三游   想象艺术

庄子在思想意识上不仅与儒家的孔子、孟子不同,在人生哲学方面还与老子的思想有所不同。儒家的孔子、孟子及道家的老子所探索的问题均是关于人生、政治、社会等这些大问题的,庄子却对此不置可否,他思考的是关于个体的人生,即作为个体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应当以一个何种状态、何种精神面貌度过自己的一生。细读此篇,可知晓与领悟庄子人生哲学思想,感受其自由自在、超然物外的精神世界。

一、四笑之逍遥游

《逍遥游》讲的是人生的境界,逍遥、游其实都是对于具体事物的超越的状态和意识。《齐物论》中庄子反问道:“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①(28)“芒”,茫昧,昏庸,糊涂。人生茫然,庸庸碌碌,因茫然更加忙碌,现今同样的人生困境依然摆在我们眼前,人们奔波在路上,游走于城市之间,竞争和欲望致使我们离真正的快乐越来越远。两千多年前的庄子用充满想象力的文字,为疲于奔命却茫然的芸芸众生描绘了一个壮阔高远、自由洒脱的精神世界。人教版高中语文课文节选了《逍遥游》前三段,这三段内容作为课文主体可概括为“四笑”:自由之笑、疑惑之笑、淡然一笑及庄子之笑。

(一)自由之笑

即蜩与学鸠笑鲲、鹏。蜩与学鸠得知鲲、鹏必须借助外力、等待时机才能迁徙移动后,觉得自己可以随时起飞,若连一棵树的高度也未能达到,也不强求自己随处而落。它们自认为比鲲、鹏更随心自由,故笑之。

(二)疑惑之笑

即斥鴳笑鲲、鹏。斥鴳看到鲲、鹏飞九万里那么高,心生疑惑,它们究竟想到哪里去?想想自己翱翔于蓬蒿之间,已经很满足,从未想过追求更高、更远,鲲、鹏,非要上升到九万里的高度,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等待合适的契机,去一个名为南冥的地方,这是为何?它想不明白,困惑不已。

(三)淡然一笑

即宋荣子笑那些“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和一君,而征一国者”②(8)。以上四类人相比于普通人,虽已很优秀,拥有独特的才华与能力,可以称之为达人,但宋荣子不以为然,觉得他们均陷于功名利禄的向往和追求之途,受世俗之物牵绊。那么他所追求的理想境界是怎样的?“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②(9),类似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状态。宋荣子精神境界已然超乎物质追求,达到了一个高于常人的境界。

(四)庄子之笑

其实文本中除了以上三笑外,还暗含“第四笑”,在每一笑之后均有表达庄子观点态度的语句。

首先,对于第一笑自由之笑,庄子对于蜩与学鸠笑鲲、鹏之事,他反问道“之二虫又何知”。庄子并无嘲笑二虫无知之意,只是认为在受自身与外界限制之下,蜩与学鸠眼界不够开阔,仅仅满足于地面与“榆坊”之间的那一方空间,便不解于像鲲、鹏等待时机,飞向未知的远方九万里以外。宛若“井底之蛙”所见有限,便难以理解自我认知之外的事物。生活中人的境界各有不同,这是视野影响认知。

其次,关于第二笑疑惑之笑,庄子表示“小知不及大知”。蜩与学鸠代表的是小智,鲲、鹏等在此为大智。蜩与学鸠笑鲲、鹏,它们虽体积庞大,仍需借助外力才能活动,不能随心所欲,而庄子也笑蜩与学鸠,揭示出二者亦是不逍遥、不自在的,“决起而飞”却只能“抢榆坊而止”,还“时则不至”,可见其活动空间有限,人生智慧也表现为小智②(5)。

最后,在第三笑淡然一笑中,宋荣子“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不受外界的物质和舆论影响,也算豁达开阔,达到了一般人难以达到的境界;列子可顺应自然之规律御风而行,超凡脱俗,异于常人,也是另一番境界。这里庄子对宋荣子和列子,虽有部分肯定,但认为他们达到他理想中逍遥的境界了吗?当然没有。他说宋荣子“彼其于世,为数数然也”,列子则“犹有所待者也”②(9-10)。

综上可见文本中“三笑”是在阐述不同境界和角度下人物之观点与想法,暗含的第四笑才是庄子在阐述自己的哲学思想与观点。无论是“飞之至”偏低的蜩与学鸠,还是借助风力飞到九万里高空的大鹏,又或者御风而行的列子,他们均非自由自在,而是“有所待”,故庄子“一笑置之”,由此引出并阐释了自我认为的逍遥之至高境界:“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②(10)

二、三游之逍遥游

庄子对“游”,在文本中展示了三个层次:“小知之游”“有待之游”“无待之游”。

(一)“小知之游”

蜩与学鸠、斥鴳、朝菌和蟪蛄,均是此“游”的代表。蜩与学鳩、斥鴳它们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飞翔遨游,误以为这已是最广阔的天地,在空间上宛如“井底之蛙”,它所处的环境限制了它的想象,故而不能理解为何鲲、鹏要等待时机迁徙到遥远的九万里之外。朝菌和蟪蛄,生命如此之短暂,受时间上的限制,根本不能想象冥灵、大椿一辈子生命有多长。总而言之,“小知之游”受空间与时间的限制,根本无涉于逍遥,只是最低层次的“游”。

(二)“有待之游”

鲲、鹏、大椿、彭祖、四达人、宋荣子和列子均是代表。鲲、鹏的身心眼界均要高于小智慧之代表,但它们仍须等待自然界中的海运及六月的大风,才可进行迁徙。宋荣子笑那些才智与能力较为出色的人——四达人,认为他们虽然也是佼佼者,可仍在为功名利禄奔波,他淡然于世,不因外界的物与评价改变自己,不管别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都只在乎自己的想法和内心的真实感受,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庄子认为,宋荣子仍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能掌握并利用自然规律,御风而行,也算是超凡脱俗,可庄子依然认为其并未达到逍遥之游,原因是“犹有所待者也”,这是第二种层次的“游”。

(三)“无待之游”

这才是真正意味上的庄子所认为的逍遥之游。这种“游”,只有“至人”“神人”“圣人”才可达到,是那些熟知自然运行的规律且能运用自如“以游无穷者”。也可以说是那些活得明白,经过深思熟虑后清楚自己一生所追求的,自己所需究竟是什么的人。如许由,当尧想将天下交由许由治理,他以鸟和鼹鼠为例,说鸟儿栖息需要一根树枝就可以了;鼹鼠喝水,只需解渴便好,给它一条河流喝足剩下的就是多余,借此表明自己对天下、名利的忽视②(11)。

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达到逍遥之游的境界?庄子从物与物、人与人的对比中得到结论:世上万事万物,所求有大有小,他们共同之处在于均要受到一定的限制;无论是怎样的人,亦被生死、荣誉、功利等所牵绊,并无自由可言。关键原因就在于“有己”“有功”“有名”。只有顺应万物,“无所待”才可谓自由逍遥之境界。能做到“无己”,摆脱外物的束缚、形体的限制,达到物我合一;“无功”即除去功名利禄之心,不贪图功与利;“无名”不追求俗世所具有的那些功名利禄,忘记一切名利、荣誉、得失等,只随心且超然物外。

在庄子的哲学思想观念中,逍遥具有相对性,无论“小”与“大”,均还是有所待,即万物皆是有所待的,并未达到真正的逍遥。逍遥在文本中可指悠然自得、安闲自在的样子,同时有无所羁绊、无所凭借之意。何为游?文中的游是逍遥的外在形式。总而言之,所谓“逍遥游”即无束缚、自由自在的活动,无所依赖,绝对自由地遨游的精神世界。“无待”之“游”,才可称之为逍遥之游,是最高层次的“游”。

三、想象艺术特征

庄子其文,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寓说理于想象。鲁迅先生言庄子“其文则汪洋捭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③(23)。《逍遥游》一文中,想象运用自如且奇特,具体体现为三个方面:

(一)在想象中夸张

世界真有若鲲、鹏如此之大的鸟吗?真有像大椿和彭祖如此长寿之人吗?显然不是。庄子发挥奇思异想,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神话的世界。写到北冥鱼——鲲,其硕大连它的背都不知有几千里。但庄子并不满足于此,继续将鱼化为鸟,由水栖动物变化为飞禽类,空间由水里转换为广阔天空,一个立体的形象与画面依然构成。这个鸟背宽,当两翼张开后,宽达背的两倍,故在飞翔时对周围空气变动造成极大影响,像天边的云彩,遮天蔽日,飞翔的高度直接上升九万里。若以这样的视野观察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则一切将变得渺小。庄子通过鲲、鹏,使我们的视野不断地扩大,而不是像蜩、学鸠和赤鷃局限于眼前的时间和空间之中,所见所知有限,因此难以理解鲲、鹏的广阔世界。庄子将夸张运用于想象中,对古代神话素材进行主观创造,赋予鲲、鹏更多的释义与价值,使读者联想到“鹏程万里”“鸿鹄之志”等,它们均作为远大志向的代表④(123)。

(二)在想象中对比

从空间和时间两个方面进行了对比。庄子通过鲲、鹏与蜩、学鸠和赤鷃的对比揭示人与人的关系,他并不是嘲笑那些普通人,只是普通人往往难以理解,更对他们置以嘲笑,人生境界不尽相同的。鲲、鹏之大与蜩和学鸠之小形成鲜明对比,是体型、眼界和追求的大与小两种极端表现。时间上,朝菌见到日出却见不到日落便会消逝、蟪蛄短暂的生命竟一年不到,生命如昙花一现;冥灵的一年相对于普通人的两千岁,更甚有大椿生命的一年,便是普通人时间的三万多年之久,庄子敢想也敢写,长寿与生命短暂将两种极端对比下,意在造成一种张力。庄子以冥灵、大椿等为例,意在将我们带入另外一个世界,以广阔的视野及全局的观念回顾我们现在生活的城市,使日常发生的事情变得琐碎细小,暂时的荣辱兴衰也不再那么重要。当我们能够看清楚想明白这些的时候,人生不会那么茫然,思想境界将会提升。

(三)在想象中寄寓观点

文中暗含的“第四笑”实际在表达自己的观点,“三笑”在想象中通过具体的形象说明何为有所待,为阐明主张与理念作铺垫,提出逍遥游之最高境界。如《庄周梦蝶》也是在想象与现实之间通过故事表明心迹——笑看梦中虚无,既然人生如梦,我们何不以梦里的态度对待生活?面对现实生活、物质世界,虽难以处处如意,但不能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而是借鉴超然物外的精神与洒脱的气度,寻得心灵的安详和宁静。

庄子生于战国动荡时期,在世俗中,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境界。虽才华横溢,受到诸国国君赏识,但他以“宁生而曳尾涂中”⑤(271)的神龟自喻,用龟的选择和意向表明自己的志向,不为名利所动,不愿意与统治者同流合污,只愿做那泥中一只普普通通的“龟”,不受任何外界的束缚。这便是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精神追求。

人须不断地领悟人生真意,提升思想境界。《庄子》一书想表达的最核心思想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自得。这种状态即无己、无功、无名的状态。逍遥是一种解脱,无障碍、无烦忧,但并非无所事事,且感到空虚和厌烦,这不是逍遥;一个人也许忙碌一天,但是内心是开心、充实和快乐的,仍然是达到了一种逍遥的状态。逍遥,不是他人如何看待你,与年龄、财富等外在条件关联不大,反而是求其心意自得,逍遥天地间是庄子哲学思想的表现,也是这种精神状态和精神的至高境界。

注释:

①庄子.庄子·齐物论[M].孙通海,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6.

②庄子.庄子·逍遥游[M].孙通海,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6.

③鲁迅.汉文学史纲要[M].长沙:岳麓书社,2013.

④谭家健.中国古代散文史稿[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

⑤庄子.庄子·秋水[M].孙通海,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6.

参考文献:

[1]庄子.庄子[M].孙通海,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6.

[2]鲁迅.汉文学史纲要[M].长沙:岳麓书社,2013.

[3]譚家健.中国古代散文史稿[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