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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与“笼”之博弈与平衡

2021-06-15杨依凡

青年文学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里尔克

摘  要:里尔克《豹》中“豹”的形象所蕴含的丰富的隐喻意义可从不同方面解读。本文从“豹”的形象特点及其所处环境出发探索诗中场域之间的不同关系:“豹”的“力之舞”背后所体现的“灵”与“肉”的博弈以及“豹”与所处之“笼”之间的平衡,并论述了通过诗中这二层关系的阐述后体现出来的里尔克的诗学、人性以及哲学性深层思考。

关键词:里尔克;形象隐喻;博弈与平衡

作者简介:杨依凡(2000.10-),侗族,湖南怀化人,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8-0-02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的代表作《豹》成为其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同时也因其丰富的象征意味和隐喻意义使其为首的咏物组诗开辟了象征诗的全新风气。《豹》全诗虽以“豹”为题,但全诗正文却对“豹”只字未提,尽管如此,这首诗却依然“未着一字,尽得风流”,句句均围绕着“豹”字展开。作者以一种充斥着抽象意识的语言描绘了“豹”的存在环境以及“豹”对于自己所处环境的反应。然而,诗中豹的困兽形象却又不同于一般的笼中之兽,他充满力量却又内敛隐秘,看似沉静却又有暗流汹涌,其形象的特殊性同时也引起了形象背后隐喻内涵的多元性。

一、豹之形:力与美的统一

“力量”是里尔克《豹》中对豹形象刻画的一个极为鲜明的代名词。自然界中的豹以矫健有力为特点,他能迅速地追上猎物并将其置于死地,这里的豹也是如此。他拥有“强韧的脚步”、“紧张的四肢”——与一般铁笼中奄奄一息的苟延残喘的飞禽走兽不同,他精力充沛,肢体康健,虽然在面对“无尽的”、“走不完的铁栏”,他的步伐却依旧强韧有力;尽管他的目光逐现倦色,但他的四肢却依旧紧张,他的血液中却依旧流动着种族赋予他的力量——一种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和洞察力,因此“力量”成为“豹”这一形象的最直观特征。

但值得注意的是,受困于铁栏杆之中的豹并没有将自己的力量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即这种力量在这种特殊环境下一种内敛的、沉聚的、收缩的内在能量。而正是這样潜藏在外表之下的巨大力量使得读者能够感受到力与美的冲突与平衡。“这样的生命被隔离、封锁在铁笼之中时,必然会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会在心理上形成一种冲突、对抗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所谓的张力。里尔克用诗的形式将这种对抗表现出来,就是文学意义上的审美张力。”[1]他的脚步尽管强韧却又无声无息,柔软沉稳;他的四肢尽管紧张却又表面静寂,波澜不惊;他充满能量与张力,“力之舞”却又只是在“这极小的圆中旋转”……多组矛盾的对比使得豹的身体可以说是一座精神受锢之“笼”,在这“形之笼”内,精魄之力与外在的形体之笼不断的冲撞博弈,两者相互抗争却又相互统一,从而使“豹”的形象产生了审美情感。

如果从美学范畴来看,这是一种类似于崇高,却又不同于传统意上所谓人与自然之间的对立,“笼”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是与自然相反的,来自社会和人为的束缚与压抑。这种美感则更加契合于康德所提出的崇高的组成部分之一——力量的美,“力学上的崇高不存在于任何自然事物之上,而只存在于我们的心灵之中。我们意识到自己既超过了内在的自然,又超过了外在的自然。”[2]因而《豹》中的对立与张力则更多的是个体内部的矛盾与冲突,但依然给人带给人以崇高美的感受。这是一种内发性的冲击,豹的形象在脱离其所处环境之后依然存在着这种张力,这是由于其原型的性质所带来的,不被外界环境打扰的存在因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里尔克采用“豹”这一原型使得这首诗更加具有博弈色彩,豹的敏捷与力量为一体的原型为诗的张力冲突提供了前提,同时也为其所处的境地描写提供了氛围和发挥余地。

二、豹之境:限制与破坏的平衡

将豹的形象置于诗中所给的情境中去,可以发现尽管诗人是站在兽的角度去描写其所处的环境,但豹与“笼”之间的局面处于一个动态平衡之中。豹所处的是受限制且封闭的:铁栏杆无情地禁锢住他的天性,使他身陷囹圄,栖身于这极小的圈中。正是在这种至暗时刻,在处于这种环境的前提下,诗中对于豹的描写使读者看到了豹之性的坚韧,或者说是一种隐忍,一种韬晦之略。他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在对这使他寸步难行的囚笼发出一次又一次地嘶吼与反抗,但他的理智却又让他保持敏锐的感觉、丰沛的体力,使他的每一次行动不至于徒劳无获。他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困兽,而是一位陷入囹圄之地的君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豹”象征着人性在至暗时刻内在力量的无声张扬与理性之光的外显。

豹的志向在生命与环境的交织影响中得到体现。尽管没有诗中得到具体的描绘,但毫无疑问,走出笼的囚禁将会是这只豹的最终归宿。“笼”中豹的每一次行动无不是在为了这一目的而做出的充分准备——他在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同时也在判断自己是否具备这样的能力。“豹”外之“笼”与“笼”中之“豹”成为作者在这首诗中有意构建的第二对关系。总之,豹象征的“力”与其所处的“笼”在这种动态平衡中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第二次博弈,这是“豹”作为整体的内在能量与破坏力和“笼”的限制作用的对抗,而正是这种矛盾的统一范畴之内,豹身上的坚韧、隐忍等与人相类似的隐喻品质得到了突出显现。

里尔克在看到笼中之豹时并不仅仅只是想到豹所代表的是人类生存困境之现状,即北岛在谈到《豹》时所说的“人称代词‘他有作者自喻的意味,豹是作者的物化”[3]。但除了豹背后对人的隐喻,这首诗同时也传达了从以豹为主的生存者和以笼为主的客观环境之间在相互博弈之后达到的一种平衡,一种两种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与协调。如果说“豹”的形象以及“铁栏杆”、“笼”的象征是作者对于现实生活和人类社会的具象化和映射,那么作者选择从两个方面同时将两个矛盾的破坏与冲突糅合后产生的平衡和整体效果则使得这首诗超脱了一般象征诗的俗套,而拥有了更深层次的哲学意味。

三、豹之喻:人性与哲学性的融合

在里尔克《豹》這首短诗中,豹作为一种个体性的存在的内部矛盾性与其和外在环境的矛盾性共同交互作用形成了“豹”这一形象背后的隐喻表征。

从人性层面来说,“豹”是人类在身处困境之时的酝酿、观察、准备与外界的困难险阻展开一搏抑或与其对峙的阶段,是为了冲破牢笼和挣脱束缚的准备过程。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内在的隐忍与破坏还伴随着对于“笼”代表的一系列规则和限制的解构和否定,看似消极和不利的处境实则包含的是人性中毅力的沉淀与厚积薄发。但是豹所代表的形象却依旧是独立自主的,“整首诗中没有‘我的字眼,达到了一种‘无我的境界,在阅读的过程中不会萌发占有的欲望,反而会使自我陷入其中,他笔下的豹是独立的,又是自足的,仿佛是世界的唯一存在”[4],其体现的是一种独立而充满人性的人格特征,不仅仅是代表着作者的自我形象,而是一种“超我”的集体形象,而这正是处于发展阶段的西方社会中的人民所面临的共同精神危机。

从哲学的层面上来说,将人性的斗争更上一步则成为了矛盾的转化与再生。两者相争的对抗与博弈,在内在或者外在的能量释放融合之后,正如诗中所说在作者眼前“有一幅图像浸入……”最终在人心中化为乌有,归为沉寂,从无到有的完整变化使得整首诗于表层次的平静中开始,最终归结于平静的本质。《豹》作为里尔克的代表作之一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其一贯推崇的“沉思的诗”的创作核心,“将世界的可感性提高到最大限度的自觉性,使自身本性的肖邦式敏感彻底理智化和实体化……而是自我和对象的同一化,感情的客观化”[5]由此可见,《豹》表面不大的起伏实则包含了更加“圆满、成熟、深刻”的思想。同时,在存在主义哲学视域下,从诗中的双重博弈也可以看出“豹”与存在主义形象的相似之处。“‘虚无主义产生于‘前现代性社会像‘后现代性社会的转换,在这种转换中,由以‘神为主宰到以‘人为主宰,现代制度和秩序完全由个人和集体自我决定。”[6]在此时代背景下的《豹》拥有着彷徨、迟疑的消极外表体现了对世界存在的否定与认同危机(the crisis of identity),但里尔克在《豹》中的豹之形象隐含的不仅仅是虚无主义消解世界的无意义,仅仅从这首诗来看,它更加接近于存在主义所提倡的接受世界的荒谬性并且不断与之对抗和博弈的过程。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在谈及英雄西西弗看似毫无意义的劳动实际上是他存在的证明,他接受了命运的惨痛与悲惨戏弄,将自己的意志付诸于这一行为,尽管行动是永恒无止境的惩罚,但他仍然积极去对待。这与“豹”背后的隐喻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豹在面对受困于笼这一命运的现实,尽管受到的可能会是无休止的冲突与博弈,但他依旧没有放任自流,虽然没有如同西西弗一般以一种“推动巨石”的外在实质性力量的显现而展示出来,但豹依然在基于一种内蓄性的暗流不停地冲撞着“笼”的空间,表面上的静寂无声并不代表实际的毫无准备,外界的“笼”所构成的障碍始终存在,正如加缪在《荒谬的自由》中提到的:“我能够否认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碰壁,或否认自己置身其中,但为其不能对抗这种混乱,这不期而遇的国王和这来自杂乱无章状态的生灵的平衡。”[7]就如同诗中“豹”在面对永无止尽的铁栏杆时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与破坏力并存的平衡。因此“豹”形象背后的隐喻是人性在逆境中的闪光与矛盾转化融合的哲学性的统一。

四、结语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是奥地利的著名诗人之一,也是20世纪最伟大的德语诗人。他的《豹》用简明却具有广泛所指性的语言塑造的“豹”的形象为世界诗坛宕出颇具新意的一笔。从豹的形象塑造及其背后隐喻中可以窥见里尔克极赋天分的语言才华、成熟的诗歌思想和深刻的哲学内涵。笼中困兽自暴自弃,踟蹰不前,而唯有里尔克笔下的豹以一个处于落魄境地的王者形象对这逆境与命运发出无声的反抗之鸣,从豹之形,豹之境和豹之喻中可以发现灵与肉、肉与境的平衡博弈以及这激烈博弈之后所体现的人性以及哲学隐喻。

参考文献:

[1]彭琳.里尔克诗歌《豹》的审美张力[J].芒种,2015(16):49-50.

[2]孔瑛,李剑楠.康德崇高论美学思想及其当代意义研究[J].文学教育(下),2020(07):30-31.

[3]北岛说里尔克的诗《豹》[J].名作欣赏,2005(07):1.

[4]海丽玮.里尔克诗性言说的困境与超越[D].华东师范大学,2018:21.

[5]霍尔特胡森.里尔克[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北京,1988(04):135.

[6]海丽玮.里尔克诗性言说的困境与超越[D].华东师范大学,2018:21.

[7]加缪.西西弗神话[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北京,1987(0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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