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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麦芽糖

2021-06-15王爱萍

青年文学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鸭毛铜锣铁片

王爱萍

深秋的下午,在清凉山的城墙边看到一个摆“糖担子”的师傅。这样的节气里,万物正卸下华装,阳光淡淡的,生意也淡淡的。师傅在精雕细琢地勾画着老虎,一个小孩立在摊前,专注地看着、等着,不为了吃,倒是被那手艺活吸引住了:一小勺粘稠的糖浆,似乎是不经意地,在这儿倒出一条细线,再到那儿倒出一个圆圈,从轮廓到细节,一点点地,一只黄橙橙的老虎跃然而现。师傅说这是麦芽糖,我很惊讶,因为我记忆里的麦芽糖全然不是這样子的。

糖担子,小铜锣,薄铁片,还有那面盆口大小、几寸厚的白色“大饼”,方言里,我们都叫它“轧糖”,这才是我记忆里的“麦芽糖”。比起这精致小巧的手艺活,童年记忆里的麦芽糖如粗布大褂,耐磨、经穿、实用。

糖担子、小铜锣……那些属于我们的童年,现在已绝迹。一根扁担,挑着两只箩筐。箩筐用来装回收的废旧品,上面各盖着块木板。一个上面摆麦芽糖,圆圆的大饼状,很厚,撒着一层白粉;另一个上面放个玻璃盒,里面是一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扁担的一头挂着小铜锣,一路上“叮当叮当”地代替了吆喝声。乡下称他们为“货郎”,靠着脚力走街串巷。货郎似乎都不是本地人,至于他们是哪里人,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都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我们的心思全在那麦芽糖上,小女生还多一层心思,因为玻璃盒里有花花绿绿的头绳、皮筋、别针。放到现在来看,麦芽糖也好,小物件也好,简单得太不起眼,掉地上捡起来的兴趣都难有。但是在那些年代里,不光给我们生活带来了乐趣,最关键的是能给勉强吃饱三餐的我们解馋。

麦芽糖可以花钱买,也可以拿废旧品换。乡下没人家会舍得掏钱给孩子买零嘴,都是拿东西换。能换的东西有废旧的塑料、牙膏壳、鹅毛鸭毛、废铜烂铁,印象中还有鸡肫皮。我们这些乡下孩子,真是极会过日子的,没大人教导,便自己会在院子的一角辟出个小地盘,坏的塑料底鞋子,田地里用坏了的塑料膜,牙膏壳,甚至偶尔杀鸡杀鸭的鸡肫皮,鹅毛鸭毛,我们都会搜集得好好的,往角落上一堆,日积月累多多少少总能换一点麦芽糖。

往往是农闲的节气里,在某个晴朗的午后,巷子里响起了“叮当叮当”的铜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一路洒下的银铃,我们欢呼雀跃着跑出家门。货郎的担子还没落地,我们已经像一群麻雀推搡着围了上去,先一饱眼福,然后再四散走开,各自回家拿废品,走路都带着跑,生怕迟了就没份了。于是,这一堆那一堆,各种各样的废品陆续被拖出来了。多少废品换多少东西,并没有定数,全凭货郎的一双眼估摸着。收了一家的废品后,货郎就用刨刀样的铁片按在糖饼上,再用小铁锤对着铁片的背部敲一下,“叮”的一声清脆响,麦芽糖就到手了。舔一口,甜甜的,再舔一口,黏黏的。我们吃出了各种姿态,斯文的,缠绕在筷子上细品细尝;野蛮的,直接绕在手指上砸吧着;也有性急的,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三口两口就囫囵完了。那馋样和吃相,够难看,甚至有点恶心,明明那手也才碰过垃圾,但是很幸运,我们都无病无恙地活得全须全尾。那甜甜的,黏黏的丝,一头系着童年,一头牵着幸福,慢悠悠地走在时光里。那一刻我们是多么渴望长大,渴望长大后可以挣钱,可以随心所欲地吃麦芽糖。

如今,我们终于是长大了,在琳琅满目的物质世界里眼花缭乱,早已不记得当初一块麦芽糖的小小愿望。看着这眼前的,我又想起了我们的童年,贫乏,却也能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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