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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北方言中的否定义回应构式“X得很”

2021-03-25程润峰

重庆开放大学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川北构式形容词

程润峰

(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一、引言

“川北方言”即川北地区的方言,是一个以地理区划为前提的方言概念。从方言地理学的角度看,“川北地区”主要指广元、巴中、南充三市,还包括广安、达州和绵阳的部分地区。“方言”是相对于汉民族共同语即普通话而言的,所以川北地区较为丰富的民族语言并不在本文的探讨范围之内。川北方言隶属于西南官话区川黔片成渝小片,与其他市县的“四川话”有着家族相似性的关系。川北方言在整体上能反映四川方言的一系列基本特征,但在局部的发音、构词、造句、表义、用语等方面,仍然具有自身的独特性。程润峰(2019)认为,“湖广填四川”等事件造成的历史层次性和川北地区在位置上的地理交界性,使得川北方言发展出一些特殊的语法形式及语用功能[1]。表示否定意义,且用以回应的述补结构“X得很”就是其中一例(“很”也可以写作“狠”,由于二者在作程度补语时可以互换,故统一记为“很”)。

目前学界对“X得很”结构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普通话的范围。正如王国栓、宁彦红(2002)所认识的那样,“A得很”结构虽然最初来自于方言区,并非普通话的固有格式,但是普通话本来就是历史上的共同语不断汲取方言因素并几经转移的结果,所以“既然该语法格式已经进入了普通话,就应该加以承认,就好像承认其他进入普通话的语词就是普通话的语词一样”[2]。孙苗苗(2016)较为全面地考察了“X得很”结构的内部组配、历史发展和语用价值,认为成分“X”主要由动词、形容词和动词性短语充当,该结构与“很X”在意义表达上具有共通性。她重提聂志平(2005)关于“X得很”中作为程度补语的“很”与“很X”中作为程度副词的“很”并非同源这一论点,指出“X得很”结构最初出现于元代剧曲中,随后在明清的文学作品中大量出现[3]。她还分析指出该语法格式之所以多用于文学作品中,正是因为它拥有变化的结构,具备丰富表达与增强情态的语用价值[4]。张明博(2009)则认为“X得很”格式中的“很”就是来源于“很X”中的“很”,理由是前者并不具有后者那样的复杂性,“X得很”结构的句法功能只限于充当谓语,不具有延展性,其语义类型也只限于表示高程度,所以“X得很”应该是“很X”格式在高频语用中因程度量磨损而改变语序形成的补偿形式[5]。林玉倩(2019)着重探讨了“得很”的形成机制和表达功用,认为“X得很”是在韵律的作用下,黏合而成的极性程度述补结构,“得很”呈现出较为明显的附缀化趋势,该构式既可以用于口语交际,也可以出现在新闻报刊语域,主要表达的是高程度量和主观评价两方面[6]。专门研究方言中“X得很”结构的文章很少。李林(2017)把利川方言中的“X得很”与“X不过”“X糟了”“X死了”等格式,都统括到程度构式里,认为它们既可以置于句首作插入成分,也可以独立构成感叹句。具体到“X得很”,李林认为其和“很X”具有类似的句法语义特征,但含有变化形式以凸显态度鲜明的语用目的[7]。龚晓亮、朱品馨(2018)细致考察了曲靖方言中“A得很”的运用情况,发现其可以表达很多不同的态度和情感,尤其是可以表示强烈的肯定或否定意义,这一特征与本文的研究对象最为接近,然而遗憾的是,他们对埋怨、无奈、赞扬、肯定等情态都有举例和分析,唯独对于该格式的否定意义却没有一个例句[8]。

综合现有文献可知,无论是普通话还是方言,其中的“X得很”都与“很X”在句法与语义方面具有一定的共通性。暂且不论程度补语“很”的来源与历史发展,二者的最大共通性就是表达高程度的主观评价,区别则是“X得很”还能产生特殊的表达效果。另外,方言中的“X得很”比普通话中的“X得很”具有更多的情态意义。不过,这些文章都没有分析到该构式的否定义和回应功能。这从侧面反映了本文所考察之现象的新颖性和特殊性。

二、与普通话“X得很”的对比

构式语法认为,构式是结构形式和意义功能的配合体。构式意义与构式功能不能从其组构成分或其他已知构式中准确推知出来[9]4-7。已知构式包括与被比较构式形式相同但意义、功能却不一样的格式。所以,川北方言中的否定义回应构式“X得很”与普通话中的极性程度述补结构“X得很”必然有着不同的构式表现。“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也把语言要素比拟为棋子,认为其价值要在与其他要素的对比中才能凸现出来[10]。基于此,本章从句法表现、韵律特征、语义倾向和语用功能四个方面来对川北方言构式“X得很”与普通话结构“X得很”进行对比分析,以探求二者在组构成分上的差异,并概括出川北方言构式“X得很”的构式义和构式功能。

而在正式对比之前,我们需要说明一点:川北方言中的“X得很”有时也可以和普通话中的“X得很”互换,表示肯定性的高程度含义,也就是说,川北方言中不是所有的“X得很”都是本文所研究的否定义回应构式。我们认为,重要的不是两类“X得很”并存于川北方言中,而是两类“X得很”如何在各方面区别开来。这也是下文对比的要旨之一。

(一)句法表现

1.述语“X”

与孙苗苗(2016)观察的结果一致,普通话中“X得很”的述语“X”主要由形容词、动词和动词短语充当[4]。例如:

(1)近几年农牧民的生活变化可大了,美得很,村子里的路都变成了柏油马路,家家都盖起了红红的铁皮房顶,远处看一片一片的,太漂亮了……(《中国电力报》2014年3月7日)

(2)牛市刚起步,机会多得很。(《上海证券报》2014年12月27日)

(3)在群众的海洋里,安全得很啊!(《解放军报》2016年7月13日)

(4)满叔离开时,还没有忘记打趣了娄阳利一句:“没想到我们的娄阳利也变了,现在社会不同了,这个时候管理财物,光荣得很啊。”(邵忠奇《满叔和他的矿山》)

(5)当时柳叶叶她们被堵在饭堂里出不来,看见这些男的这么泼皮无赖的样子,心里真是恨得很。(曹征路《问苍茫》)

(6)另外顺便也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服装面料,现在重庆市面上的秋冬面料缺得很呢。(陈联诗《双枪老太婆》)

(7)摸到,或是踩到硬硬的东西,是不是歪歪儿,喜子心里有数得很呢。(刘仁前《香河》)

(8)老郭说,此地人爱面子得很,钱都花在脸面上了。(曹征路《问苍茫》)

其中例(1)~(4)是“形容词+得很”,“美”“多”等单音节形容词和“安全”“光荣”等双音节形容词都可以进入该格式;例(5)~(7)是“动词+得很”,同样该格式也不限制动词的音节数;例(8)则是“动词短语+得很”。

川北方言中不仅形容词可以进入“X得很”构式,形容词短语也可以充当“X”成分。例如:

(9)昨天跟你相亲那个男娃儿还怪老实的嘛。

老实得很,一直对我动手动脚的。

(10)楼底下新开的那家火锅,味道好得不摆了。

好得不摆了得很。

动词和动词短语也可以顺利入式:

(11)浩娃子说他一赶儿还要去写作业喃。

他写得很。

(12)你昨晚上睡瞌睡,扯了一晚上噗鼾!

扯噗鼾得很!

还有名词和名词短语也能充当述语“X”。例如:

(13)你三伯两口子去看乐山大佛了喃。

乐山大佛得很,人家是跑都江堰耍去了。

(14)算命的说你娃儿以后要当上市公司的老总哈。

上市公司的老总得很!

虽然孙苗苗(2016)也提了一下名词进入“X得很”的情况,但其所述语例只是网络语境下“很+名词”格式的偶变形式如“淑女得很”“大男子得很”等[4],与川北方言中大量名词或名词短语充当“X”成分的习惯表达仍然有着明显的不同。

龚晓亮、朱品馨(2018)发现曲靖方言中也存在“名词+得很”这样的格式,并且这里的名词“以抽象名词为主,但不能是时间名词、方位名词和处所名词”[8]。川北方言中进入“X得很”的名词则不存在这个限制,且多为具体名词,抽象名词反而较少。例如:

(15)莫忘了礼拜天去爬山哈。

礼拜天得很,你上回明明说的是礼拜六。

(16)帮我找下我的刮胡刀,在抽屉里头。

里头得很!啥都莫得,你各人来看嘛。

(17)你弟娃儿说以后要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混。

北京上海得很,我看他只有法待到这个山恰恰头。

(18)你几买子想个办法出来噻。

例(15)的“礼拜天”是时间名词;例(16)的“里头”是方位名词;例(17)的“北京上海”则是处所名词的组合;例(18)的“办法”是抽象名词。

另外,小句也可以进入该构式。例如:

(19)你看你咋搞哦,饭都做求不来!

我不会做饭得很,那以前我们屋头都吃的是西北风蛮?

有趣的是,川北方言中不仅两种“X得很”同时存在,而且还可以连用、共现。比如“好得很得很”就是一个高程度述补结构嵌套在了一个否定构式中,其内部结构为[[好得很]得很],整体上表示否定含义“没有很好”。

2.句法位置

普通话结构“X得很”多位于句末,作为句子述题的一部分,如例(2)~(7);也可以位于句中,如例(1)和例(8)。

川北方言构式“X得很”则多位于句首,率先表征说话者的否定态度,如例(9)(13)(15)(17)(18)(19)。

在并购的过程中,支付方式是影响收购企业的资本结构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并购双方需要重点考虑的问题。目前的支付方式主要有:现金支付、股票支付、资产置换支付、债权支付以及混合支付等方式。与此同时,中国的并购市场在进行着不断的创新,2016年2月,中国证监会以书面形式传达了未来并购重组监管的五大方向,其中之一就是“支持并购重组创新,研究并购重组支付创新方式,引入优先股和私募可交换债等方式”。由此可见,支付方式的多元化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

3.成句性

普通话中的“X得很”不能单独成句,必须要依附于其他小句。川北方言中的“X得很”则可以单独成句,比如例(10)(11)(12)(14)(16)。

4.语气词

普通话中的“X得很”可以在后面加上语气词来进一步增强表达效果,反映说话人丰富的情感、态度,比如例(3)(4)(6)(7)。但是,川北方言中的“X得很”由于表示较强的否定态度,口气上相对急促,往往一气呵成,所以不能在后面插入语气词。

5.语法标志

如果语气词能够被看作“X得很”格式在普通话中的一个语法标志,那么川北方言中的“X得很”也有一些特殊的语法标志来显现其构式义,以区别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中的“X得很”。例如:

(20)那个狗儿好乖哦,我们也养一条嘛。

乖求得很,脏兮兮的。

(21)你考得西撇(西撇,在川北方言中是很差的意思),回去不挨打才怪!

要挨打得很,我妈老汉儿从来不打我。

例(20)的“求”是该构式中“X”为形容词时的语法标志。也就是说,只要在形容词和“得很”的中间加上了语缀“求”,人们大都会将之理解为川北方言中的否定义回应构式。像例(9)的“老实得很”变为“老实求得很”也是成立的。董思聪(2019)指出,四川话中的“求”是一个多用于骂詈的词缀,带有贬义的倾向[11],这与下文所谓的该构式具有否定性、负面化的语义倾向是相匹配的。而例(21)的“要”则是该构式中“X”为动词或动词短语时的语法标志,置于动词或动词短语之前。例(11)的“他写得很”改为“他要写得很”,以及例(12)的“扯噗鼾得很”改为“要扯噗鼾得很”,也都是成立的。“要”在这里主要表达认识情态方面的意义。彭利贞(2005)认为“要”的认识情态意义是“必然”[12],这显然更接近于川北方言构式的否定含义,而不是普通话结构的高程度含义,所以“要”可以成为该构式的一个语法标志。“X”为名词或名词短语时,则不需要语法标志,因为在普通话或其他方言中该现象是缺少或很不成熟的。

(二)韵律特征

“X得很”在普通话和川北方言中的语音区别主要体现在“很”上。普通话中的“很”读上声调,川北方言中的“很”读去声调,记为[xən53][13]。但是这并不构成二者在显现各自构式义上的区别,因为音系的不同本就会导致同一音位发音的不同。《四川方言词典》[14]《四川方言词源》[13]等都是把“很”([xən53])解释为“用于动词、形容词之后作补语,表示超过某种程度”,这与普通话中的用法一致,却没有提到其可以用在否定义构式中。所以,真正区别川北方言构式和普通话结构的语音特征不是音段音位(segmental phoneme)特征,而是超音段音位(suprasegmental phoneme)特征,即韵律特征。具体来讲,川北方言中“X得很”表否定义且用以回应时,其一,“很”读重音(普通话中则是述语“X”读重音,“很”反而轻读);其二,“很”发音时拉长(普通话中的“很”发音时则不拉长)。音高、音强和音长上的特征也可能是否定义构式“X得很”不能后加语气词的原因之一。

(三)语义倾向

1.表否定

毋庸置疑,上述所有方言语例显示,该构式首要的语义倾向就是表示否定。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否定仅是对语句所含命题或者命题中的某一部分的主观否定,即对于命题及其部分真值的逻辑否定,而非对于说话人表达内容及表达方式的适宜性的话语否定。像“美得X”就是一个话语否定构式,其并不直接否定命题内容,而是主观地判定对方话语或者表达方式的不适宜,不合理[15]。例如:

(22)开田笑道:“他这是想抢我的老婆,没门!”暖暖捶了开田一拳假装恼了:“谁答应要做你的老婆了?!美得你!”(周大新《湖光山色》)

句中“暖暖”并非是真的不想做“开田”的老婆,而是认为他此时说这种话,过于唐突,让人害羞。

然而,川北方言中“X得很”却是对命题内容的直接否定。例如:

(23)估计那个女娃儿一年还是要挣个十万块钱哈。

十万得很。

用“十万得很”来回应,就是表达在回应者看来,“那个女娃儿”一年根本挣不到“十万块钱”。不过,也正是因为川北方言中“X得很”表示的是逻辑否定,所以该构式就没有普通话结构那么高的程度量。“对一个命题的否定,并不会否定这个命题的预设(presupposition)。”[16]所谓预设,就是判定命题真值的前提条件。比如,命题“皇帝换上了新衣”的预设就是“有一位皇帝”,对该命题的否定“皇帝没有换上新衣”并不会否定“皇帝”的存在,所以“十万得很”只能否定“十万块钱”的命题内容,而否定不了“女娃儿在挣钱”的预设,很有可能“女娃儿”一年能挣到八九万块钱,距离“十万块钱”的命题真值线也并不远。但是,普通话中的极性程度述补结构则没有这种大范围的“预设空间”,要么表示挣得很多,要么表示挣得很少,其程度量明显高于川北方言构式。

2.多负面

川北方言中构式“X得很”具有较为明显的负面化趋势。当述语“X”为正面表达时,“X得很”多被使用和理解为否定义构式,如“老实得很”“好得不摆了得很”;而当“X”为负面表达时,“X得很”则会根据语境的不同表达两种不同的含义,并且倾向于表达主观高程度这一常规含义,如“妖冶得很”一般都用来形容某人穿着打扮过分艳丽而不庄重。但是,这类表达有时候也能进入否定义构式来表示正面含义。例如:

(24)你个男娃儿,天天穿得花儿鼓荡(花儿鼓荡,在川北方言中为“糊里花哨”之义)的,太妖冶了。

妖冶得很,我这明明都是正常打扮哈。

此时“妖冶得很”就是应答者在面对说话人的负面评价时,为自己进行的辩解,表达自己“并不妖冶”的正面含义。

还有,像“乖求得很”和“怪求得很”这两个分别由正面词和负面词充当述语“X”的表达,即使都带有该构式的语法标志“求”,也仍然具有两种用法。“乖求得很”既可以表示“很乖”,也可以表示“不是很乖”;“怪求得很”既可以表示“很怪”,也可以表示“不是很怪”。这些例子都说明该构式的负面性评价的规约化程度还不够高。方梅(2017)指出,“对于一个负面评价构式而言,负面评价解读对语境尤其是会话语境的依赖程度越高,负面评价表达的规约化程度越低”[17]。川北方言中“X得很”的句法位置和会话序列位置相对固定,这可能是其负面义规约化程度不高的语境原因之一。而接下来,就将结合该构式的会话序列位置,探讨其语用功能。

(四)语用功能

会话序列(conversational sequences)是由一系列连续的话轮所组成,而当前一个说话者的话轮紧紧连着后一个说话者的话轮时,就构成了相邻语对(adjacency pair)[18]。相邻语对中前一个话轮是发起话轮,后一个话轮则是应答(response)话轮。不难发现,川北方言中用以否定的构式“X得很”都位于应答话轮的位置,如果“X得很”没有独立成句,其往往还位于应答话轮的前端位置,这足以说明该构式最基本的语用功能是回应上一个说话人。

同时,语言的经济性制约着应答者不可能随时都回应说话者的所有内容,其往往选择部分内容来进行否定性回应,而这个被选择的部分也就成了被强调的焦点。如在例(15)“莫忘了礼拜天去爬山哈”中,应答者可以回答“礼拜天得很”,此时时间成为焦点而被强调否定,也可以回答“爬山得很”,此时活动成为焦点而被强调否定。

在不同的语境下,该构式还可以表达评价、反讽、婉拒等情感或态度。

(五)构式特征

综上,川北方言中“X得很”的组构成分不同于普通话结构的相应构件。述语“X”十分灵活,可以由形容词、形容词短语、动词、动词短语、名词、名词短语以及小句充当;补语“很”则读重音,读去声调,发音时拉长。该构式的构式义是对命题内容的逻辑否定。该构式的语用功能则主要是回应。

三、川北方言构式“X得很”的否定机制

1.构式压制

构式压制是构式对进入词项的侧面进行压制以顺利表达构式义的过程[9]238。而无论是在普通话中,还是在方言中,“X得很”都作为述补结构,其最基本的作用都是描述并凸显事物性质或状态的极性程度,所以“X”在原则上应该由形容词充当,这也得到了普通话和各方言所提供的类型学意义上的支撑。然而,川北方言中的动词和名词,以及谓词性词组和体词性词组,都能进入这个格式。可是动词和名词本身并无程度高低可言,是需要状语和定语来赋予其状态或性质的。所以在“X得很”这个构式中,动词和名词被压制,以强行凸显其高程度,对它们来说,高程度就是其所表征的动作行为或事物本身存在与否,在语义上的表现就是肯定/否定。

2.语境吸收

语境吸收指临时的语境含义被规约到常规的语义中[19]。川北方言中“X得很”的否定义与其所处的会话序列语境有关。该构式位于应答话轮的前端,意味着其常用于急切的回应,而急切的回应又多是赶紧否定他人所说以引出自己观点的情况。这种语用上的倾向性促进了否定性语境义在该构式中的吸收。

3.“得”字短语

石毓智(2001)曾经考察过“得”字短语肯定和否定的不对称情况,认为“‘得’字补语短语在肯定和否定方面的程度是不对称的,其否定式的否定程度要高于肯定式的肯定程度。”进一步说,“得”字短语整体上的肯定程度较低,表义倾向于否定[20]。“X得很”结构同样也“感染”了补语标志“得”倾向于否定的语义韵。

4.礼貌原则

“X得很”以“高程度肯定”的表面形式表达“否定”的内在含义,既维护了听话人的面子,又兼顾了意义的完整度,具有较强的交互主观性。因而这样的表达会比直接威胁听话人面子的“表面否定”的表达要更受欢迎,这也促使了否定义在该构式中的规约化。

5.表达习惯

在川北方言及更大范围的四川话中,存在着正话反说、反话正说的表达习惯。比如“不咋的”就是用否定形式表达肯定含义,意为“还不错”,这与普通话中的“不咋地”表示“不怎么样”的否定意义不一样。又比如“得行”,则可以用肯定形式表达否定含义,像“你才得行哦”多用来调侃某人“不行”,此处也旁证了前面“得”字短语的否定性倾向。

四、结语

川北方言中的否定义回应构式“X得很”是一个较为新颖和特殊的结构。在句法表现方面,该构式中的述语“X”可以由形容词、形容词短语、动词、动词短语、名词、名词短语以及小句充当。而各类名词都可以进入该构式,则是川北方言中“X得很”区别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中“X得很”的特征之一。另外,川北方言中“X得很”多位于句首,可以单独成句,不能加语气词,可以通过“要”“求”等语法标志显现其构式义,与普通话中的“X得很”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异。在韵律特征方面,“很”读重音,读去声调,发音时拉长。在语义倾向方面,表逻辑否定而非话语否定,所以程度量低于普通话中的结构,同时具有一定的负面倾向。在语用功能方面,该构式位于应答话轮或者应答话轮的前端,主要用于回应,而回应的部分则成为被强调的焦点,其在不同的语境下还可以表达评价、反讽、婉拒等情感或态度。

构式压制、语境吸收、“得”字短语肯定和否定的不对称、礼貌原则以及四川话表达习惯是川北方言构式“X得很”的否定机制。该构式表否定义是多因素合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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