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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2021-01-28莫卧儿詹用伦李鑫芦苇岸陈衍强涂拥王琪费丹艺

滇池 2021年2期

莫卧儿 詹用伦 李鑫 芦苇岸 陈衍强 涂拥 王琪 费丹艺

茉莉的眼睛

组诗     莫卧儿

口红

爱我的人不介意接吻时

我涂着口红

爱自己的人常常说喜欢我

素面朝天的样子

如果不再年轻

还能够用麦当娜的语气宣称

给我一支口红

我就会征服这个世界

那必定是对伟大的美又一次深深鞠躬

当它被当作礼物送给女友

传递的不再是一小团色彩

而是心灵的秘密泉眼

一门为生活镶嵌宝石的技艺

难忘的是

有次在吉野家快餐店

无意间看见那个最丑的女服务員

躲在柜台后,对着小镜子

认真地朝嘴上涂口红

看见

蝴蝶的视力近乎迟钝

却能看到世间最繁复的光影

狗眼中的景物有点褪色

但极佳的透视感

使它们更加准确地捕捉事物

时至冬月,万木凋零

视野似乎分外开阔

我们的忧伤在于

作为器官进化得最完美的生物

女性的目光常常追随

温情的虚无,颠倒的影子

男性热衷于俯视蝼蚁

看不到头顶蓝得像庙宇般的天空

躲避之诗

上了年纪的母亲越发让人无奈

一次拨通电话

她刚要进手术室

事先竟然没对我提及半句

而身在北方的都市

我需要躲避雾霾,大风

幽暗的梦境,还有蜚短流长

忆及某次诗会

诗兄宣布要当众教训

一位颠倒黑白的名人

刚好那人在掌声中上台发言

诗兄小声说要去趟厕所

半日没再回来

不惑之年

去掉蕾丝、荷叶边、印花图案

身体重获简洁灵动的新生

去掉叹词、形容词、语气助词

朝向世界的发音变得清晰真实

再拿走摩卡、拿铁等前缀

只保留纯粹的咖啡和茶

虽说是夏天,偶尔也有叶子

打着旋儿从枝头飘下

她拾起来看了看背后的

小片阴影,放手任其坠落

在梳妆匣晦暗的深处

她保留了成色最接近灵魂的钻戒

鼠疫

向惊慌的土拨鼠道歉

向倒流的江河道歉

向自我膨胀的淋巴结道歉

向不听使唤的四肢道歉

向所有不曾被注视过的轻与小道歉

为冰川的自私与冷漠道歉

据说自远古而来的幽灵

永远不死不灭

潜伏于地球的各个角落

还有一种进化了的病菌

平日在人心深处沉睡

当傲慢与无知轻飘得飞上天空

才倾巢出动

载歌载舞地加入迎接死神的队列

朝圣者

所往之地还在艳阳高照

故乡太仆寺旗已飘起大雪

为了参加京城的一场诗歌朗诵会

他乘坐的大巴在泥泞中

颠簸了几个小时

他掩上合同,看窗外白云飞逝

千里之外有人正在诵读

一颗心悬挂绝壁之上

灵魂挣脱肉身,抵达了彼岸

前往信仰之地的途中

朝圣者纷纷将千山万水换算成

心灵从下游到源头的距离

并动用一生去守护其间的刻度

白露

离群的雁

为了捍卫而走上街头的人群

总被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所笼罩

而天边初绽的亮光

和一路飙升的价格线

仿佛还纠缠在梦中

秋渐浓

从草叶间逐渐长大的露珠

尝试着理解了因为偿还

而得以存在的价值

茉莉的眼睛

山间坡地,园林中,

云端之上,心深处

这柔软的弥漫一路蔓延

洞穿绿叶织就的帘幕

犹如洞悉雾中

迟疑的真相

有时,来自杯底的仰望

甚至把后半生都交付给自由

任气味引领它上升

于时空中飞翔

就像此刻你坐在对面

犹豫地端起茶杯

只因嗅到空气中某种莫名的坚定

而我曾在南方清晨

透过昔日窗纱看见它双肩

被雨压低,仍仰起

洁白的面庞

由此记得

盈满泪水的眼睛

詹用伦,安徽诗歌学会副会长,全国公安诗歌分会理事,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创世纪》《诗歌月刊》《人民公安报》等报刊,有作品入选《中国新诗百年大系〈安徽卷〉》。曾获“桃花潭杯”世界华语诗歌大赛二等奖等。

詹用伦的诗

死亡在说话

1

出警时间:2017年3月14日20时14分

地点:黑池坝    天气:小雨

死者:男,41岁

雨下得很乱

水面上

有无数张嘴吞噬雨滴

情人打来的电话,阵风七级

当妻子跳进黑池坝的时候

你没犹豫

用最后的力,完成托举

路灯昏暗,你看见她

湿乱的头发,发抖的身体

冰凉的温柔瞬间漫过你的头顶

当你被打捞上来

紧攥着淤泥,从指缝流出

一具僵硬的爱意

2

出警时间:2017年3月11日晚09时09分

地点:孝景小区    天气:阴

死者:女,75岁

一座钟

挂在苍白的墙上

秒针脉动

出卖时间的零件

一场关于母亲抚养的谈判

五个子女的声音

自带穿墙术

“有人跳楼啦——”

客厅的拐角,小板凳还在那里

斑斑的泪迹在消失

楼下,飘起了哭声

此时

真的希望有一场雨,让那些哭声

落地生根

3

出警时间:2017年3月18日19时19分

地点:安福食堂    天气:多云

死者:女,51岁

正如“飞羽”的名字

你把你看得很轻

你只相信

锅灶,相信热量

相信那狭小空间里煮熟的饭菜

现在,你买的芹菜

豆腐和辣椒

还安静地躺在更衣室

请捡起地上的血和脑浆

退回十八楼

请从十八楼的阳台,退回同事面前

请从同事面前退回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请从菜市场

退回到热气腾腾的家中

4

出警时间:2017年4月20日17时46分

地点:平困村    天气:晴

死者:男,48岁

裂缝深陷墙壁

胃溃疡的疼痛,多了一道闪电

呕吐,如煮沸的稀饭

一张张催款单

如写在医院的床单上

出院,你怕短信

(女儿读大学好久没要生活费了)

在家,你怕狗叫

在卧室,你怕光

你怕老房子(唯一能留给女儿的)

倒在你的前面

一根绳索,勒住

这世间的痛

呼吸的空气,也是债主

5

出警时间:2017年4月26日11时06分

地点:红树林    天气:晴

死者:男,17岁

你久久凝视

水塘里那根落后于波浪漂浮的木棍

三个小时后

你放下了书包的沉重

红树林灌满了红色的墨水

红叶在摇曳

一只蚂蚁

再也没有逃出樟脑丸画的圈

风在吹

不停翻开散落在地的书本

你紧闭双眼

吐出舌头,不吐一个文字

手铐

把白天和黑夜铐在一起

傍晚

你会看到殷红的血迹

我曾在田野劳作

剔除稗草

右手的痛,握在左手

不是所有草木

都能享受阳光的搀扶

不是所有河水都能旋动

大海的钥匙

我想打开手铐,放走刺骨的冰凉

给妈妈

妈妈,这里墙有多高

水就有多深

我蛰伏于深水区呼吸

今天,我又在固定的线路

固定自己

妈妈,床头的小便池

木板隔着,有人打扫

比我干净

半夜的小便声

至少没有发出尖叫

划破家的肉体,生出杈枝

妈妈,这里的

厂房,铁丝网,瞭望哨所

只会衰老

院子里的几棵树

天天就守在那里

媽妈,这里狭小

鸟飞过监狱上空,转眼即逝

我只能

遥望深邃的星空

种下几粒种子

李鑫,80后,云南镇雄人。作品见《诗刊》《边疆文学》《草原》《飞天》《中国艺术报》《散文诗》《滇池》《草堂》《诗选刊》等多种期刊,有入选部分选本及获奖。

经年的雨水

组诗       李鑫

新雨

空山不见人,一个小镇

也听不见老虎的怒喝

暮色低垂,几朵掏空自身的云

已经通过雨水到达人间

现在,将灯火拥入怀中的积水

正在万物的践踏中,酝酿着虎吼

睁开了昏黄的眼睛

流水辞

新鲜的流水,处处生长着饥饿

挥发的流水,处处暗示着遗忘

在白墙壁上画云南

在寂静的缝隙里,送走澜沧江的水

空白是鹧鸪之声

空白是野象的嘶鸣

空白是这人间,深藏的遗忘

我蘸流水写字,我送流水去远方

我推送着乌蒙群山入水

这人间寂静的流水,遗忘着我的遗忘

野渡无人

我不适合在码头等你

也不适合在码头问路

这辽阔的天空,也有滚烫的泪水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船只空了

或许是因为

这白白燃烧的夕阳,还陪着我

不肯归去

嘿,经年的雨水

蹬三轮车的,摆小吃摊的

都回家了

更早一点的是藏在雨天的落日

藏在胸口的雷声

芭蕉上的灯火暗了

风使劲打火,点不燃

远处的铁轨空了

一只鸟用尽一生的奔赴

拉不来火车

只有经年的雨水,还舍不得停

只有心中的河流,还在涨水

我们的孤独,似乎都远远没有

填满对方

大雾

所有的缺口都被填满了

曾经深陷于天空的雪山,现在已经

被一场辽阔的大雾填平

现在,仰望近似于俯首

高远等同于沦陷

世界应该是完完整整地,公平了

我想起你的时候,狠了狠心

才能试着用一场白茫茫的愧疚

去填平了一场

白茫茫的,你和我的爱情

芦苇岸,70后,土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9年迄今已公开发表过作品若干;主要作品有《光阴密码》《冷,或曰道德经》、长诗《空白带》和大型组诗《湖光》等。公开出版有诗集《芦苇岸诗选》《坐在自己面前》《带我去远方》多部和诗歌评论集《多重语境的精神漫游》《当代诗本论》两部。

大海的旁白

组诗       芦苇岸

灯塔旁白

让自己成为灯塔,让发光成为常态

让黑暗成为历史除却的阑尾

让航标将大海带进文明的底色

我从灯塔的旧册读到三音节文字

——法洛斯,配得上被伟大修饰

就像岱山的海,配得上神奇

一场台风足以证明,雄浑的海水

拓狂飙的形态,让潮头的盐

悄悄入定我的泪水,可我分明笑着

在岱山,我必须有灯塔的高度

必须笑着面向大海,和灯塔收集涛声

让岁月移出的灯芯

点燃一群人的远方,通明风暴的眼睛

当灯塔隐喻人类远征汪洋的狂想

被我读懂,大海瞬间涌起情感的潮汐

幸福的岱山,又多了一个知己

漂流瓶旁白

为什么不呢?直接交到手中多好

把你写给远方的——

星辰、落日、万古愁……给我

让两颗心撞击得梆梆响

让时间动用洪荒之力

把毁坏的潮汐,完整地归还大海

最深的海就在瓶子里

灯塔的底座还保持着闪烁的样子

把心里的海交给身外的海

为什么不呢?找回省略的细节

在礁石那儿,它无辜得吐出瓶塞

它想让未知,打开真正的海

海岬旁白

突入海中的犁铧,翻起海水的新泥

海岛有深耕的迫切

海水有繁衍的浑然

在岱山,自然的伟力把我弄成一粒沙

弄成尖叫或沉默的大陆架的尽头

岛屿旁白

谷频说,大大小小的岛屿被海水认领

就像它们认领他是亲人

海水时时洗着岛屿

每一粒沙,都干净

每一粒沙,都载动着漂泊的命运

在海边,我总是比谷频走得慢

他的脚步对应着大海的召唤

每一步都精准

每一步都在识别我的身份——

一个内陆人

在岛屿上的逗留,与心跳一样

杂乱。仿佛后浪拍打着前浪……

几天里,频繁转场

无论从哪一个面,都无法将岛屿看清

告别时,挥手的谷频

状如岛屿,在海上,在风中

轮廓伟岸

在岱山,每一座島屿都是美男子

陈衍强,云南彝良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大家》《解放军文艺》《人民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过作品,有诗被译成英、日、韩等文字或收入多种权威选本,出版诗集《英雄美人》《我的乡村》《乡村书》《花房姑娘》。曾获云南省文学艺术创作一等奖、中国诗歌·突围年度诗人奖、云南《百家》文学奖、边疆文学大奖诗歌奖等多种奖项。

陈衍强的诗

白水江

白水江的出生地在彝良之外

走出彝良    它就把温婉如玉的名字

改成关河    然后

在金沙江和长江中隐姓埋名

白水江像洛旺和柳溪两姊妹的长裙

牛街古镇    是长裙下的小腿

裸露择水而居的风情

其实    白水江白的是云朵般的浪花

和浪花般的美女    将斯特劳斯的圆舞曲

跳成蓝色的天空

白水江有时静若止水

万箭穿心的阳光    也触摸不透它的内心

难怪我面对白水江

只能大胆地爱    但不能拥有

白水江有时放浪形骸

两岸的柑橘和翠竹    都留不住

它匆匆忙忙奔向远方的足音

我即使近水楼台    逆流而上

也来不及追忆逝水年华

甚至无法在它深不可测的怀抱    留下

水性的诗篇和亲热的痕迹

我只好收起英雄的想法和假设

回头是岸    误入摩天轮旋转的月亮湾

一眼就看见苗家姑娘直播的菜花

在芦笙吹醒的春天    灿烂成

彝良以北的黄金时代

清河村

清河村距彝良县60公里

距水浒中的清河县10万8千里

清河村当然有河    并且围着山旋转

村民的房子    多半都建在公路边

从一条岔路口往左走    翻过垭口

就是镇雄县的杉树乡

如果朝右转    可以走到贵州省赫章县

吃8角1斤的米拉洋芋

我是初夏被一辆面包车拉到清河村的

穿过从宜宾到昭通的高速公路建设工地

和集市上的叫卖声

车停在陶家门口的黄昏

小姨夫已经把土生土长的乌骨鸡炖熟

小姨妹正用大声朗诵的自来水

洗她采自房前屋后的折耳根    刺脑包

和一种叫瘦狗还阳的野菜

然后支起火锅    以清热去火的热情

招待我这个口无遮拦的大姐夫

在清河村    当一个村民是幸福的

白天    骑着摩托上山种天麻

夜晚    枕着蛙声和鸟语刷抖音

做乡村振兴的美梦

谷雨

气候有来路必有归宿

就像谷雨降临

再寒冷的天气都会滚蛋

当温暖如期而至

被埋没的谷物遭遇和稀泥的雨水

开始抛头露面

天空比旷野还空

谷雨在谷歌地图上

访问万物生

开门见山的农妇

沿着去年那条七弯八拐的小路

爬到今年向阳的山坡

用刷抖音的手移栽第二春

村姑留在自己的衣裳内

先往煮腊肉的砂锅里添水

然后加陌生男子的微信私聊

麻着胆子给返乡的大学生写情诗

脸没红

房前屋后的樱桃红了

涂拥,四川泸州人。2015年重新习诗,归来后诗作散见于《诗刊》《解放军文艺》《星星》《草堂》《诗潮》等,并入选多种年选。

大海骨头

组诗       涂拥

在边城

视线被对面陡峭山壁挡住

只能落在几只鸟上

它们飞不过山巅

那边云贵高原,有着另一片天

好在石头中长出几棵松树

接住鸟翅

我的下面,昨晚山洪

挤着今天雨水

使永宁河泡沫飞溅

像我面前茶杯,沸水冲后

茶叶慌作一团

我坐在边城中间

泡了一天,也像是一生

直到夕阳代替我坐在河边

显得悲怆又斑斓

牛在家门口

这是高原寨子

有狗,却没有看家守院

只有牛不声不响卧着

挡住半掩木门

门口有玛尼堆

远处一座寺庙在雾团中时隐时现

听说这些牛

每天自己放自己上山

日落时又自己回到自家庭院

我来自远方

背着帐篷和自己

还正好属牛

当那牛眼望过来时

忽有一种慈祥,让我脚步迟缓

大海骨头

难以想象需要多大灾难

大海才能哭干

难以置信,为了山盟海誓

鱼把自己当钉子

扎进石头,活了亿万岁

现在我相信了这一片喀斯特

都是大海骨头

保留着波澜壮阔

其中最大的两块,人称夫妻峰

我更愿意望成灯塔

茫茫人海中矗立

照亮云雾中的石头

等待长出葱郁,让路过人们

不仅相信沧海桑田

还相信有一种爱

能让海枯了石头永存

祈祷

一个老人,凭一根拐杖

将自己拄进异国他乡

并在导游带领下

跪伏大师脚前,接受

圣水與祝福

只是这礼太沉重了

以至于无法再站起

我就在他身后面,看到了

满头汗水和白发

在接下来的仪式中,我不断祈祷

老人平安回家

回到亲人的欢笑中

走出寺庙后,再次见到那老人

竟完好如初,仿佛从未有过刚才一幕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

自身还蕴涵有这种奇迹

王琪,七十年代出生,现居西安。中国作协会员。出版诗集《远去的罗敷河》《落在低处》《秦地之东》等。

阑珊处

组诗       王琪

风雪事

夜色不阑珊,似水冰凉

我盼风雪夜归人

却盼来雪压枝头的扑簌簌声

盼来细碎之光倾泻而来

在城西,深冬继续着长安的沧桑

我和母亲日复一日加速着衰老

我深知,她烙下的病根无法痊愈了

她对生活的忐忑,埋藏心底

父亲走了十年有余

我们一直过得恍惚而迷离

纸上的故乡近乎虚无

还是这样的夜晚

我们互不做声,坐在客厅看电视

厌倦的陈事浮现脑海

这一刻,风雪交加

树条再次鞭笞玻璃窗

似有看不见的异物,沿着天昏地暗的城西一角

无声而来,迅疾而去

阑珊处

请让暮晚的颜色再深一些

东三道巷,脚步匆匆消失之后

明天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我无以言表

因为经临的路口,雪花没有出现

从郊区返回的班车,又一次晚点

灰烬明灭,毫无所果

我看到的屋檐下藏着哀伤

一个失语的妇人坐在门槛上

不断的东张西望

她对明亮的光线期盼已久

对深情地问候置若罔闻

如果一份黑夜的证词

需要在这个暮晚准备

这城市一隅,又该有多少秘密

会及早布设于幽暗之处

我想漫无目的地走过

我想以一曲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来减压

那张看不清的脸庞背后

唯一能相信的,是它又显沧桑与衰老

深冬帖

午阳正暖

照在那几盆剑兰身上

垂挂在护栏的绿萝也显得鲜绿异常

这十分安详的时刻

我不能确定,哪里发生了什么

哪里又被什么伤害

因为每一次凝滞远处或冥想

都不能将我游离的神眼带回室内

我要说,这个冬季有点干燥

小树林肃穆而冷清

旷野上难见雪落

那些古老而陈旧的回忆

遥远得成为不可触摸的物种

哦,彼时坍陷的时间

在明晃晃的午后

带着质疑、诘问纷纷站立起来

躺椅上,传来母亲的鼻息声

有些微弱,又有些沉重

它阻止了我连声哈欠

费丹艺,1998年出生于云南昆明。现供职于《春城晚报》,诗歌作品多次发表于《边疆文学》《滇池》杂志,及收录于《你是人间四月天(中国当代女诗人爱情诗经典)》。

费丹艺的诗

某个词的释义

现在我声嘶力竭地

与你说一个词    接受

接受无法与时间同步消亡的疤痕

接受重蹈覆辙的难堪

接受青紫色下垂的眼袋

接受前一刻还在浅水河滩嬉戏

下一秒就踩进深渊的窒息

你是否明白接受二字背后的血色

你看我的眼睛变得越来越小

你看见我再也看不见你

当我的五官趋向平整

我的心跳接近静止

于是我把手心摊平

任凭那只披着阳光的蝴蝶离去

你知道    平静不是好事

血肉都变清澈之时

放开那条案板上的鲤鱼

它绝对不会挣扎    它望着失去的鳞片

感慨那就是不服的下场

它也绝对不想回到河流

它再也长不出那样精美又坚固的鳞片

所以有时我在想    接受是不是件好事?

失去时连瞳孔都没有分毫抖动

离别时不皱一下眉

一声不哼    一滴泪不流    立马就转身

接受    微笑    接受

然后万古诗画灰飞烟灭

万条白绫与柳枝最终变成鸿毛

没有酒    也没有心痛

好吧    我接受

以遗忘来记取

艰辛地进入睡眠却要浅浅醒着

其实有时候    也不用思索得透彻

你只用握住掌心的珍珠

万万别去想    它将因再次磨合而消灭

时间不留过去的光辉

它只见证你冲着未来前行的路途

你已经开始忙碌

在毫无方位的夜里为自己种下星星

遐想自己拥有一条银河的那天

踏着泪与血交杂的流体

踩着碎石瓦片黏成的高跟鞋

将裙摆也染上星辉

无论走到何处

春草河边你的倒影

容颜从不会因水波荡漾而模糊

那褶皱亦不会变成你脸上的忧愁

你要相信万物皆会被打动

蝴蝶会选择吻在你的肩头    好梦也会的

世上还有千万令人热泪盈眶的氧气

想到这些    想到你    我所希望的你

柔软的像午后抚过仙人掌的阳光

像清晨蛛网结的澄澈的水珠

以及哄着孩童轻拍在后背上的手

容纳万物    不扰人清梦又细致可微

多好    好的可以忘掉脊柱里憋着的针

你不要挺得太直    亦别驼着背

你想看到的    目光皆所及

我曾說接受是个血腥的词语

确实的    你最后看到的家乡

是一轮自己都无法控制阴晴的月

上一秒还圆如喧嚣的酒杯瓶口

马上又弯成了姑娘的垂眸

无论是何时何刻    都得接受

接受同一个色彩却不同温度的暮光